這樣一場抵制只有一個原則——拒買所有標籤上寫著「中國製造」字樣的東西。為了可以繼續生活下去,Sara Bongiorni一家沒有拒絕中國製造的禮物,沒有放棄之前已買的中國製造的物品,也沒有抵制用中國零件在別國組裝的商品。這樣想來,似乎很簡單哦。可作者的實驗還是讓我大跌眼鏡。儘管我也能意識到中國製造的影響力,但確實沒想到,其影響力竟然大到足以讓一個美國普通家庭缺少了中國製造變得舉步維艱。

以破壞環境和壓榨工人為代價,以廉價的成本為競爭優勢,中國產品以其便宜與速朽,攻城掠池般佔據一個又一個市場,讓這消費至上時代的臣民,得以享受一場又一場消費狂歡。遠在世界那頭的消費大國美國,自然不可避免地依賴上了中國製造。從一顆小小的釘子,到衣服玩具,再到節日糖果、家用電器,要想避免中國製造,正如作者所體驗的,那簡直像一場災難。儘管他們一家小心翼翼、謹慎行事,還是不免觸界,更少不了對所謂的生活品質的影響。我想說所謂的,是因為生活品質是一個因人而異的標準,一個4歲的美國小男孩,聖誕節的禮物清單上有二十幾項需求,而一家四口的聖誕禮物可以達到五十多件,這樣的消費習慣,自然會增加抵制的難度。需要越多,中招的可能性越大,要避免中招所費的心思也就越多。

這本書倒是很生動活潑地呈現了美國家庭的消費與生活情景,看到他們家小男孩總在無休無止地索要工業玩具,看到他們一家成天開著車去購物,我不得不為地球捏把汗。作者對中國製造的反思比較多是在關心中國製造的崛起搶奪了美國工人的工作機會,她還沒反思到正是因為那難以滿足的消費慾望與對廉價商品的巨大需求,才催生了如此大規模的跨國貿易,更別說在這樣的慾望之下對環境的掠奪。其實不管是哪裡製造,我們都需要探究為何製造,怎麼製造,有何影響。今天的中國不僅是生產大國,也是消費大國,我們更需要拷問自己,在消費和生產里是否付起了對人對環境的責任。

前段看了一部紀錄片《我的詩篇》,講述中國工人的生存境遇與精神世界。他們寫青春與出口玩具:「我青春的五年從機器的屁眼裡出來/成為一個個橢圓形的塑料玩具/售賣給藍眼睛的小孩。」在讀《沒有中國製造的一年》這本書時,每當看到描寫小男孩要玩具的片段,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句詩。而造就中國製造之廉價的,是無數工人的血汗。「我寫過斷指/寫過他們纏著帶血的紗布/像早產或夭折的嬰兒/躺在長三角,珠三角??/這些產床上」,工人這樣寫斷指,形象卻酸楚。富士康工人詩人許立志,則這樣描寫他們的生活:「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他們管它叫做螺絲/我咽下這工業的廢水,失業的訂單/那些低於機台的青春早早夭亡/我咽下奔波,咽下流離失所/咽下人行天橋,咽下長滿銹水的生活/我再咽不下了/所有我曾經咽下的現在都從喉嚨洶湧而出/在祖國的領土上鋪成一首/恥辱的詩。」最終,他選擇縱身一跳,結束自己24歲的生命。

如果這就是中國製造,那我寧願不要這樣的中國製造,那些魚貫而出琳琅滿目的商品,扭曲了人性,也破壞了山河大地。我們為什麼要給世界輸送這些消費一下就變為垃圾的物品?我們能不能停下盲目的腳步,不要追趕什麼GDP,也不專註於那些貿易外匯,而是好好想一想,怎樣的生活更富於人性尊嚴,更能讓山河久遠?至於遙遠的美國人,他們也需要想一想,為什麼可以如此輕鬆廉價地買到中國製造,或是越南製造?要知道,一個地區的現代化,是建立在對非現代化或次現代化地區物資和能源的剝奪上。如果以犧牲別處的環境和人力為代價來獲取自己消費的歡愉,這樣的歡愉怎能持久。去年到訪深圳的工廠區,聽說因為中國人力成本的升高,好多外資廠商開始撤離中國,去到其它人力成本更低更不發達的地方。這樣的消息聽來甚是悲涼,資本的邏輯如此強勢殘酷。可無論哪裡的兄弟姐妹,無論哪一片山河土地,不都是同樣需要尊重,需要珍惜嗎?

拒買中國製造是一種勇氣,但更堅決些,或許我們可以抵制不必要的消費,讓那些將來會變為垃圾的產品被生產得少一些,更少一些。不要擔心沒有工廠工人就沒法活了,我倒覺得,人類應該把污染環境盤剝同類的那些精力,用在如何創造更在地、自主、幸福的生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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