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為什麼要登珠峰,有著20多年登山經驗的孫斌在電話那頭笑了,「肯定要去打一下卡」,畢竟世界之巔,珠穆朗瑪只有一座。他還說,「一個登山的,別人問你爬過什麼,說半天別人一個都不知道,但是你說,我登過珠穆朗瑪,人家一下就知道了」。

「珠穆朗瑪峰一直如磁石般吸引著瘋子、愛出風頭的人、無望的浪漫主義者和那些對現實舉棋不定的人。」美國人喬恩·科萊考爾曾在他寫的那本《進入空氣稀薄地帶》中如此描述希望登上珠峰的人。而這些年,「世界最高峰」也正在成為登山愛好者的熱門打卡地。

文 | 羅芊

編輯 | 金石

「沒有門檻」

5月還沒到,尼泊爾加德滿都機場便開始熱鬧起來,世界各地的登山愛好者開始彙集在珠穆朗瑪峰腳下。這是珠峰最好的登山季,尼泊爾旅遊部主任Meera Acharya曾在接受採訪時說,「所有其他山脈都可以在一年內攀爬,然而,攀登珠穆朗瑪峰只有兩周的時間。」

事實上,攀登窗口期短几乎也是攀登珠峰最大的困難所在——儘管身背世界最高峰的名號,但珠峰的攀登難度並不大。

孫斌是原中國國家登山隊隊員,登過七大洲最高峰,於他而言,珠峰並不是一座非常具有技術攀登難度的山峰。每年春天,珠峰的「冰川醫生」都會先行上山修好路繩,人們沿著路繩向上攀登,登山難度遠低于海拔6250米的四姑娘山幺妹峰。

要登上這座世界最高峰,目前比較成熟的商業線路有兩條,一條是北線,從中國西藏、珠峰北坡登頂,一條是南線,從尼泊爾一側、珠峰南坡登頂。

北線的登山費用為45萬元/人,南坡的登山費用為30-34萬元/人,這還不包括往返拉薩/加德滿都的交通、住宿、餐飲費;裝備、購物、保險等個人性質的費用;以及超額的個人服務(如高山氧氣、直升機等)。

珠峰南坡的登山示意圖,難度小於位於中國西藏的北坡。 圖/網路

除了價格更貴,中國對於登山者的審核和管理也更嚴格。根據《國內登山管理辦法》規定,攀登西藏5000米以上、其他省、市、自治區3500米以上獨立山峰,需提前一個月向省級體育行政部門報批;而攀登7000米以上山峰,應當提前三個月向國家體育總局申請特批。攀登珠峰,必須有登頂8000米以上高峰的經驗。此外,從北坡走,中國只有一家組織登珠峰的公司。

現實中,選擇從西藏一側登珠峰的人主要是「國企高管」、或者「限制出國的人員」,以及一些擔心尼泊爾自然災害的富人。而更多的登山愛好者則更喜歡走南線,從尼泊爾一側登珠峰——那裡的登山費用比西藏低10萬元人民幣左右,且嚮導服務公司眾多,擁有成熟的商業登山服務。

到達尼泊爾珠峰大本營時,登山愛好者「錢叫獸」和隊友們開心極了。在他的設想中,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帳篷會比較簡陋,結果到了之後,帳篷里鋪上了地毯,放著小書架,有24小時光伏充電板,可以洗澡,還可以用上電吹風。

在這裡,白天可以喝到手磨咖啡,吃上香蕉、橙子等新鮮水果,夜裡大家吃火鍋、泡腳、鬥地主,如果遇到有隊員過生日,夏爾巴們(一個民族,當地也將登珠峰的嚮導統稱為「夏爾巴」)還會提前準備生日蛋糕。「這哪裡是帳篷,簡直就是雪山宮殿啊」。

珠峰南坡大本營帳篷里的火鍋 圖/受訪者提供

尼泊爾鬆散的管理也會進一步降低攀登珠峰的門檻,來自成都的登山者賈林昌記得,自己在尼泊爾登珠峰報名時,只需要體檢表和經歷。體檢表本身不代表著攀登能力,只能代表身體健康,經歷也沒有強制驗收,哪怕連5000米經歷都沒有,亂編一個經歷,也沒人去核實。

由於管理混亂,這裡曾出現過氧氣瓶被偷的情況,最多一次丟了70瓶氧氣,「山上偷氧氣,那不跟殺人一樣嗎」?還有些氧氣瓶並沒有灌滿,300個大氣壓的氧氣只有200個大氣壓,少了三分之一。

珠峰年代史專家Alan Arnette 曾這麼形容珠峰南坡的管理:「參加鐵人三項賽要符合條件,攀登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卻不需要?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嗎?」但現實中,就連中國的探險公司也熱衷帶顧客去尼泊爾,「賣人頭賬」。

中國川藏隊隊長蘇拉王平說,從尼泊爾登珠峰沒有門檻,收了錢,發了許可,把人放進山,就不會管你的,「你敢報名,他敢接,出了事也是你個人的事情,對不對?」不過他認為,珠峰本身的危險就是門檻,一點經驗都沒有來送死的還是少數,「誰都怕死嘛,是吧?」

網紅打卡地

說起為什麼要登珠峰,有著20多年登山經驗的孫斌在電話那頭笑了,「肯定要去打一下卡」,畢竟世界之巔,珠穆朗瑪只有一座。他還說,「一個登山的,別人問你爬過什麼,說半天別人一個都不知道,但是你說,我登過珠穆朗瑪,人家一下就知道了」。

這一次,他作為高山嚮導來到珠峰。他曾帶領許多企業家攀登這座山峰。客戶通常40歲往上,平時忙於工作,很少有獨處的時間。登山這件事,能在短時間內給他們強烈刺激和成就感,那種感受真切而具體,可以讓他們短暫抽離平淡的中年生活。

「珠穆朗瑪峰一直如磁石般吸引著瘋子、愛出風頭的人、無望的浪漫主義者和那些對現實舉棋不定的人。」美國人喬恩·科萊考爾曾在他寫的那本《進入空氣稀薄地帶》中如此描述希望登上珠峰的人。而這些年,「世界最高峰」也正在成為登山愛好者的熱門打卡地。

《進入空氣稀薄地帶》是所有珠峰登山者心中的經典之作。 圖/網路

上至80歲的日本探險家三浦雄一郎,下至13歲的美國少年Jordan Romero,都曾登頂珠峰。一位來自深圳的中國女登山者介紹,今年她所在的隊伍中有位藝術家,已經連續3年來登珠峰了,他計劃自己這一生至少要登頂珠峰5次。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商業嚮導稱自己在珠峰大本營見到一位「網紅」,這位姑娘長得很可愛,下巴尖尖的,每天化妝一個小時,戴著白色的帽子,帽子上還有兩個可愛的動物耳朵,之前沒什麼攀登經驗,這次也登頂了珠峰。他還看到一些攀登者甚至不知道如何穿冰爪(套在鞋底增加冰上摩擦力的鞋釘),一位印度的女士身材肥胖,「一看就不像登山的」。

還有兩名希臘的登山愛好者,她們通過找贊助商的方式前來登珠峰,這意味著她們必須登頂成功,並按要求舉著贊助商的旗子在世界之巔拍照。

來自深圳的登山者劉永忠曾登頂過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2009年便從珠峰北坡(中國西藏路線)登頂過珠峰。闊別十年,他今年準備從珠峰南坡登頂。登其他「冷門山峰」時,整座山就一支隊伍,從山腳下蜿蜒而上,路線也不成熟,走著走著路繩也沒了,寂寥又空曠。他有點喜歡珠峰熱鬧的氣氛,大本營住著上千人,空氣里有煨桑的味道,人們相互走動、問好,是一種「群居的孤獨」。

今年,共有381人在尼泊爾註冊攀登珠峰,印度人最多,中國人次之。根據「珠峰編年史記錄者」Alan Arnette5月28日更新的數據,2019年春季珠峰登頂人次已經超過825人次,創歷史新高。

儘管難度不高,但攀登珠峰仍是一場持續近50天的戰鬥。

從國內出發,到達加德滿都後,轉直升機到一個叫盧卡拉的地方,大部分隊伍會開始一段長約一周的徒步,從海拔3000米不到,一直徒步到海拔5346米的珠峰大本營,初步適應高原反應。

到達大本營休整過後,將迎來系列的適應練習,比如大本營附近昆布冰川的通過訓練,過梯子訓練,氧氣瓶訓練等。在5月15日窗口期開放之前,登山隊們會進行至少一次為期一周的「拉練」,有的從珠峰大本營出發,沿著沖頂路線,一路從海拔5980米C1營地,拉練到海拔7162米C3營地,再返回大本營;有的隊伍會直接選擇附近的山峰,進行登頂訓練後,返回大本營。

拉練結束,所有隊伍都在等待窗口期。高山天氣多變,精準的峰頂天氣預報只能看到一周內的天氣,有時候,為了等待窗口期,登山隊們需要在大本營等待超過半個月。

位於尼泊爾的珠峰南坡大本營 圖/受訪者提供

「群居」在珠峰大本營的登山者大多都要經歷這個過程,但這種短暫的準備並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技能水平。對於缺乏經驗和能力的登山者,找到一個專業的夏爾巴變得尤其重要。

但在尼泊爾,挑選夏爾巴「跟逛超市一樣的」,有非常好的、有一般的、有普通的、有不好的,每個探險公司都在「超市」選人。中國川藏隊隊長蘇拉王平曾目睹過許多不專業的夏爾巴,比如,經過昆布冰川的危險路段時,隨時會雪崩,有夏爾巴拋下客戶快速通過,在前面安全的地方等客戶。

張宇軒來自中國貴州,這是他第一次登珠峰, 「為了省錢」,他報了一個名叫阿爾卑斯探險服務公司的隊伍。登頂那天,夏爾巴在下撤過程中,「忽然跑了」,張宇軒過了「陽台」(海拔8410米)就沒有氧氣了,硬扛到4號營地,到4號營地也沒有氧氣。他等了三個小時,直到隊友回來,隊友還剩一百個大氣壓的氧氣,他先跟吸毒品一樣連吸三口,然後把氧氣調到了0.5檔,每隔3分鐘,倆人輪換著吸。

他還設了一個每30分鐘響一次的鬧鐘,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睡過去,和隊友一起輪換著喊嚮導的名字,喊了兩個小時,終於獲救。回國快一周了,他仍感到後怕,「差一點就交代在那裡了」,他指責那位帶領自己的年輕夏爾巴,「不負責任,就是為了蹭爬、刷經歷」。

「誰都想上」

通常,從珠峰大本營到沖頂大約需要花費5天左右,登山者要先穿越每天都有一兩個小雪崩的昆布冰川,冰塔歪斜懸在頭頂,隨時可能掉下來,接著一路向上,依次經過4個營地休整,到達海拔8000米處等待登頂。登頂這天,一般是夜裡出發,需要上升約900米海拔,往返徒步4.6公里。

經常發生雪崩的昆布冰川 圖/受訪者提供

一個比較理想的沖頂狀態是,單日沖頂人數不超過200人。但由於尼泊爾並不限制登山人數,因此,近些年,每年到了沖頂窗口期,這4.6公里都會出現大約1個小時的「堵車」,但在往年,擁堵是可控的。

夏爾巴領隊之間有一個公共頻道,他們會相互溝通,盡量分散開來在窗口期沖頂,「窗口期10天,大家都好商量」。今年,由於天氣原因,窗口期驟減至兩三天,溝通失去效力了,「你的隊我的隊他的隊,都知道22號23號天氣好,你說22號上,我說我也只能22號上,誰都想上」。

川藏隊隊長蘇拉王平預料到了今年的「堵車」會超乎往年,他決定準備避開大部隊,搶沖5月16日的小窗口。這是「冰川醫生」修路到峰頂的窗口期,搶佔這個窗口期存在一個風險,就是「路還沒修好」。

這支隊伍自己帶著路繩、岩釘、雪錐,他們的計劃是,如果「冰川醫生」還沒有修完路,「大不了自己修一段」。幸運的是,當他們接近頂峰時,修路隊已經返回,川藏隊的嚮導在前面踩出腳印,隊員在後面跟著走,因為不用擔心「堵車」,他們行進得很慢很穩,成了2019年第一支登頂珠峰的隊伍。

來自深圳的如丹所在的隊伍出發的較早,他們決定5月22日凌晨沖頂。5月21日夜晚七點半,她從第4號營地出發,5月22日凌晨4點40沖頂,下撤時便遇到了堵車。她本來想在峰頂多拍幾張照片,結果手機拍幾張就凍關機了,備用機又在衣服里兜,她怕凍傷,不敢取下手套掏手機,看到遠處攀登者們的頭燈連成一條銀線,越來越近,越來越密,匆匆下撤了。

如丹「堵車」了一個多小時,那一個多小時特別漫長,風打在氧氣面罩上發出「轟轟」聲,她很冷,夏爾巴站在她身後,一會看一下她的氧氣瓶,一會兒看一下她的氧氣瓶,然後拍拍她的背,比一個OK的手勢,讓她放心。

但大部分隊伍沒有那麼幸運。註冊的381人,每人配備一個以上的嚮導,總共登頂的人數接近一千人。「堵車」終於失去了控制——5月22日、23日那兩天,每天都有超過300人登頂,來回擁堵時間超過4小時。

5月23日,一位名叫Nirmal Purja的登山者在Twitter上分享了一張登山照——天很藍,大風吹開沉霧,連綿的雪山冷峻莊嚴,在海拔8000米往上的珠峰山脊上,出現了一根彩色「拉鏈」,幾百名身著紅色、橙色、藍色登山服的攀登者們沿著路繩鑲嵌在一起,一個緊挨一個,堵在通往珠峰山頂的路上。

Nirmal Purja在Twitter上分享的登山圖

山風凜冽,風聲蓋過了喘息聲。通向世界最高峰峰頂的路只有兩隻腳並在一起那麼寬,一側是冰雪,一側是懸崖,如果要「超車」,需要解開自己扣在路繩上的安全扣,繞過前面的人,再重新扣上。鮮少有登山者願意冒這個風險,他們更願意老老實實向著冰塊那一側趴著,「頂著風,慢慢跟著向上挪」。有登山者形容這座世界最高峰,「就像個動物園。」

事實遠比照片更驚險。

拍攝擁堵照的Nirmal Purja說:「我以前在山上遇到過擁堵,但沒有這麼多人,也不是在那麼高的海拔,如果天氣變化,這可能會是一場真正的災難。」

中國登山者汝志剛在接受《封面新聞》採訪時講述了自己遭遇的「堵車」,所有人半蹲在一片冰壁上,一個斜坡讓人直不起身。他親眼目睹了一名女登山者在8700米處出現狀況,嘴裡說著胡話,「像一塊黑色大石頭一樣向我滾來。」汝志剛和那名女性登山者在一根繩子上,他被絆倒,羽絨服被冰爪扎了幾個洞。後來,這名滑墜的登山者已被證實遇難,她來自印度。

攀登者們正排隊經過最危險的路段之一——昆布冰川。 圖 / MARK FISHER/FISHER CREATIVE

另一位中國登山者范波被堵了近5 個小時,其中沖頂上行時堵了兩個多小時,登頂後下撤時又被堵了兩個多小時。

在上行過程中,范波的夏爾巴曾遇到了帶隊員下撤的熟人,為了給其讓出道路,他們不得不爬到右側的雪坡上,等他們過去後才下來。有人讓路,也有人插隊,在范波讓路不久,另一隊印度登山者在夏爾巴陪伴下,橫衝直撞擠了過去,「雖然我很討厭他們這種行為,但想想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范波自己也曾藉機「超車」了幾個行動緩慢的登山者,在被超越的人中,有一位看起來年齡不小、穿著藍色連體羽絨服的外國人,他的眼神顯得十分堅毅,范波注視了他一眼,印象很深。順利回到大本營後,范波才知道,那位外國人來自美國猶他州,名叫Donald Cash,今年55歲,成功登頂珠峰後,他完成了登頂七大洲最高峰的目標。但在下撤的路上,不幸產生高原反應,在擁擠的路繩上懸掛了兩個多小時後,被嚮導拖拽到海拔約8790米處,再沒醒過來。

「關鍵是要活著回來」

擁堵、缺氧、生病、滑墜,由於各種原因,今年的珠峰南線已有11位登山者殞命珠峰,數量快趕上去年的2倍。

這11人中,印度人佔比最多。這個國家有著濃厚的登山文化,渴望攀登世界各大高峰的申請者可以申請基金會補助。在珠峰,許多印度人選擇半自助登山,60個人只請15-20個嚮導,多名登山者指出,自己隊伍中的印度隊員體能偏差,總是最晚到達營地。

一位來自中國登山者講述,自己在C2營地附近救了一位掉進冰裂縫的印度人,「卡了37分鐘,被救上來抱著我大哭」。

只是,在雪山上,這樣的出手相救並不普遍。

幾乎每一個登山者都在珠峰上見到了遺體,他們管這些叫做「路標」,在海拔8000米往上的死亡地帶,有超過200具登山者屍體,用登山者Ed Viesturs的話來說,「那就像……一個突然的警鐘」。如丹遇到路標時,一開始都沒注意到,隊長說了一聲,「丹丹你看,那是一個路標」,她走近了才看得清晰,倒在雪地上的人,個子還蠻高的,就躺在那兒,衣服還在,裡面已經明顯乾枯了,也不知道在這裡躺了多久。

她別過眼,繼續爬山,看到了,過了就過了。沒人有時間沉浸在悲傷中,大家更願意忙著手頭的事情,這是山上的默契。

已經成為「路標」的珠峰登山者。 圖/網路

經驗豐富的黎巴嫩登山運動員法蒂瑪·德爾雅(Fatima Deryan)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也描述了自己目睹的「堵車」事故,有經驗欠缺的登山者在她面前倒下,當時氣溫零下30攝氏度,任何一個動作都會增加氧氣消耗,大家別過眼去,「沒人會管那些倒下的人,如果你幫別人,你就會喪命。」

遇難的人中還有尼泊爾本地的夏爾巴。

差點被夏爾巴「坑死」的張宇軒就親眼目睹了一場死亡。在從4號營地下車到2號營地的途中,他遇到一位自己熟悉的夏爾巴,還能說話,一直說自己,「沒事,沒事」,他想,人還在說話,也不可能死。

因為3號營地附近的洛子壁是亮冰、藍冰,上面沒有雪,坡度特別大,這位生病的夏爾巴踩不住,他的3個朋友用繩子將他捆著,「就像拖屍體一樣往下拖」。到達2號營地附近,直升機來了,垂下一個鐵鉤,大家將鐵鉤鉤在這位夏爾巴安全帶上,飛機上升,這位夏爾巴就這麼懸在直升機下方5米處,掠過雪山和峽谷,向山下飛去。

直到在場的3名夏爾巴抱著哭了起來,張宇軒才猛地反應過來,這個人應該是沒了。

一位來自山東的登山者也經歷了生死時刻。他在海拔8700米處身體失溫,整個人身體失控了,大腦意識模糊,產生幻覺,總感覺到有人在身後跟他說話,陪他一起下撤,由於過度寒冷,他的身體反而產生了溫暖的感覺,更糟糕的是,他的冰爪掉了一個,下降器也掉了。最後,登山隊從C4營地派了8個夏爾巴,帶了6瓶備用氧氣,用拖拽的方式,將他救回了C4營地。

但沒有中國的登山者在這次的「堵車」中遇難。

一位名叫寒嘯的商業嚮導說,「除了2015年雪崩遇難的,中國人基本上沒有在珠峰南坡遇難的。」因為,「中國人本身性格比較內斂,做事也比較嚴謹認真,再加上中國人捨得投入,捨得做好各種裝備,身體啊,隊伍啊,都捨得花錢。」

慷慨也令中國人成了尼泊爾珠峰大本營中、很受夏爾巴歡迎的顧客。許多歐美顧客成功登頂後,只按照合同支付夏爾巴1500美金小費,中國人有時候登頂了高興了,一下子就給5000美金。他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比較講人情味。看到夏爾巴穿得不好,襪子破了,給拿一雙新的,頭燈沒了,也給拿一個。

5月過去,珠峰開始回歸平靜。備受指責的尼泊爾政府並沒有就大規模傷亡事件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釋。據搜狐報道,他們仍舊拒絕限制登山者數量,「如果真要限制登山者數量的話,那麼我們誰都不要再上聖山好了。」尼泊爾旅遊局局長Danduraj Ghimire說。

不過,珠穆朗瑪峰旅行中轉區的一位管理人員說,「在下一季,我們將努力在山頂下方的地區使用雙繩,以便更好地管理登山者的流量。」

很難被改變的混亂管理、輿論場中諸多類似於「花錢找死」的言論……對於真正的登山者,這似乎都不是問題——「以後還會去登珠峰嗎?還會登山嗎?」所有受訪者的回答長短不一,但都表達了同一個意思,「會的,當然。」但他們也都表達了同一個共識:登頂並不是最終目標,平安回家才是。

世界上最優秀的高山嚮導之一、紐西蘭登山家羅布·霍爾也有過類似的表達——他曾在1996年登頂珠峰,但在下撤途中遭遇暴風雪,包括他在內的15名登山者全部遇難,霍爾留給所有的登山者那句話是:「只要有決心,傻子都能登上珠峰,關鍵是要活著回來。」

探險隊沿著路線,走過被稱為「陽台」的路段,向珠峰進發。 圖/MARK FISHER/FISHER CREATIVE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侵權必究。????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