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不够辛辣的本格料理。
算计。
看完。
总有种搔不到痒处的感觉。
做为本格派的读者,我很喜欢故事的设定。
一间莫名其妙的房子,莫名其妙地把十二个人关起来。
人为设立的陆上孤岛。
(以下有大雷)
但总不免为人诟病的,是这样设施背后的资金来源,
意即,这个世界上又被迫多了一个有钱到没地方花的人或是组织,经济的萧条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
没办法,为了要提供故事里的人自相残杀的诱因,天文数字般的金钱是绝对必要的。反正摆明了本格嘛。
大概在故事一开始里面提到奖金的各种算法时我就知道到最后会有意义了。
11万2000日圆的时薪,这个数字实在太畸零了,很难不让人想像到,到最后乘来乘去会乘出一个整数来。
不过,由于时间并没有很明确的标明,再加上我实在是个很懒惰的人,
我也就没有特别认真计算了...
但这个数字却在本书不多的诡计里面一个相当重要的转折,
意即,和主角结城那微薄的愿望想买部中古车不同的,如果按照游戏规则走,善用各种倍率的话,
那是可以狠捞一笔的。
就这样而已。对于看惯Liar Game的读者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的金额。
于是这个爆点实在称不上爆点。
正如我上面所说的,本书实在有点欲振乏力。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明明是很棒的设定,诡计却有点鸟掉了。
一人发一个凶器,在加上暴风雨山庄的陆上孤岛,会让人期待大逃杀式的互相残杀。
或者说,这是原作者和游戏主办者共同试图避免著的,书里也很清楚地藉著结城的嘴巴说出了:
这个游戏仿佛是刻意地不让人有一次性大量杀人的机会,每个武器多半一次只能杀一个人。
在主办者而言这是一个延长观众趣味、展现优雅的做法。在作者而言则是方便他向各本名作致敬、并且维持故事的走向。
而情节里却仍然出现了大量杀人的武器,则是作者精心布下的草灰蛇线,这样的例外共有两个,一个是游戏中刻意容许的意外,一个则是真犯人故意设下的诡计。
不管怎样,虽然人到后来死的差不多了,套句岩井和结城在边看监牢里的小电视边闲聊的结论,
这样的人数刚刚好让侦探可以公开谜底,同时还幸存著足够的助手和观众负责惊讶和佩服。
而故事里面也出现了各种的死法,不是死于各种凶器的死法。而是死者是死于自杀或他杀的疑问,
也制造了一个个疑云飘在读者和游戏里面的玩家头上。有的是自杀的,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认为是被某个人物杀害的。
有的人死于误会造成的意外;也有的则是死亡的先后顺序让人迷惑。
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够过瘾。我觉得还是我很早以前就发觉的老问题。
当然这个老问题可能只对于我才成其问题,其他读者可能不那么认为。
我想说的是,本格的侦探小说,真的无法在情感上引起共鸣、或者说,撞击到一些人性的部分,使读者震撼或者感动?
看惯本格派小说的读者想必早已心领神会,人物的抽象化和功能化是一个行之有年的不成文默许:
角色的职业、专长、个性、情感,都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的而存在的,也就是诡计本身。
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接触的不是欧美古典侦探小说而是日式的新本格派小说的话,
你很可能早把这样的规则当作地心引力,信之不疑,视为必须的常态。
但是,常态总有例外,而总是那些例外,震撼人心。
比方说,虽然很难想像,但是绫辻行人的黑猫馆、时计馆,还有雾越邸──这部台湾翻做童谣死亡预言,虽然切题,
但听著总有点普通──居然读起来也让人感动。
更不用说岛田庄司的巨篇推理,特意地插进大量新闻、史料,目的也就是可以和现实面接轨,尽管每次的作品,
凶手犯下的罪行常常都需要机率之神暗暗地帮忙,比柯南还不可思议。
本格派对于谜题本身的重视乃至新本格派的叙述性诡计,都不见得隐含了:作者可以放弃思考该怎么样让读者可以relate to,
因为,一但成功,诡计就从本来的精细、奇诡得以晋升为恐怖、紧张的悬疑感。
而悬疑感,不需要希区考克告诉我们,读者也知道那是侦探小说的醍醐味。
我唯一喜欢的部分就是用多数决的投票来进行凶手的推理。这是很新颖的设计。
我对于误杀真木的岩井学长则略有微词。
而结城后来被投票丢进去监狱里面的时候,让我想到赌博默示录里的Kaiji,
电影版也刚好是藤原龙也演的,有机会找来看看。
我觉得糟糕的地方是,结城被投票丢进监狱以后就和岩井两个就在监牢里面喝酒吃饭看电视叙旧聊天算数学。
结城都不会怕的嘛,这家伙杀了一个人耶?尽管明知道他是误杀的,但是,他在杀人的当下就是想要把那个人至于死地呀。你都不怕吗,就算他是你的学长又怎么样呢?
所幸最后岩井的下场算是对读者负责,杀了人的人岂能高枕无忧?
而另外,算是真犯人的关水,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要钱呢?书里面并没有交代得很清楚。
所以结城豪气地把大部分的奖金转让给关水,实在是有点没头没脑的。
这也是作者很可以大力描述的,但他放弃了。至于该不该写呢?这就很见仁见智了。
却让我联想到了柯南和金田一的对比。
在柯南的世界里,常被人戏称为”汪洋般的杀意,鼻屎般的动机”,也就是说,常为了些牵强的理由杀人。
金田一的故事里,则每个犯人背后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值得人同情,甚至原谅,
而每个被害者,则都各自有取死之道,每个都在过去曾经为了很简单的贪婪或名利,杀了凶手的恋人、家人,毁了他的一生。
于是凶手近乎是千篇一律地值得同情了。
这两个光谱上的极端,好像从来没有调和的一天,两个作者的调性使然吧。
反而是柯南的世界里也满有一些人是为了金钱杀人的,但总是有个理由。
尽管,在现实世界的读者看来,应该有一万种比杀人更好的方法啊。
很可惜他们遇上了东京双煞,这就是所谓的功能性设定。为了诡计。
回到本书,我想,我会期待犯人连杀了四个人的背后,一定要有甚么好理由,只怕也是被上面两位作者大大地影响了。
其实,杀人的理由很可能就只是走投无路地需要金钱啊。为什么读者一定要满足于背后的动机呢?
是不是也很像是御手洗洁在占星术杀人里面所表示的,读者认同了想出这些诡计的天才,于是也就对于其人产生了同情?
这么说来,我希望台湾的法官们不要太常看推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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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须和名祥子更是一个很跳tone的存在,
故事的最后算是勉勉强强的交代了她为什么要来参加,以及她的背景。
但仍然不免稍嫌牵强。但是由于我拿到的版本是已经顺应电影版的推出而改版过的版本,封面就放著绫濑遥的相片,
也很容易猜出这个角色一定是她来演的。在看过白夜行之后,也不会觉得不适合。
总之就是个有礼、高雅、隐藏著目空一切和冷酷的女人。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安坐在家中的读者,观看著四周的功能性人物。
当然,她背后也有迷题,但那谜题很摆明是要为了下一集做为伏笔。
如果真的有下一集的话。
本书其实试图翻弄的还是本格的设定。试著从老哏之中玩出新把戏。
但新把戏得要玩得巧妙,就结果来说,并没有带给我如同十角馆一样的震撼。
甚至,连西泽保彦我认为最差的作品--就我看过几部里来讨论--本书也比不上"人格转移杀人"的科幻皮本格骨。更别提”解体诸因”和”死了七次的男人”了。
在”算计”这本书里,对于很多东西、空间、时间、行为,都有清楚的定义,
对于其范围、大小。
比方说,凶器就一定是发到个人手上的,其他在馆内的东西。馆方尽可能地不让其有成为凶器的可能性。
对于每个人活动的范围,也都有清楚定义在地图上,没有人可以到达任何没有标明清楚的地方。
每个人该在哪里的时间也有清楚接近绝对的规定,
夜晚并不是一个泛称的名词,在这个地方,是专指晚上十点整到早上六点整之间的时间,在这个时段里,没有人可以外出,如果被警卫发现,警告三次不听之后,会被杀死。
甚至连"推理"、"侦探"、"警卫"、"解决"等等,都有非常详尽、特别的专门定义。
像是一本辞典一样。
其实这样的规定,越细越明确,读者越应该要有所警惕。
就像我上一篇在终极面试里提到的:
不该只听规则说了甚么,而该去思考它没说甚么。
本书的诡计也正是在玩弄这个规定所造成的,"名"与"实"之间的差异。
规定的部分。
规定没规定到的部分,简称漏洞。
除了手上的凶器,真的没办法使用别的凶器吗?
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剧中的人物们很自然的会去检视,他是怎么死的?凶手是用甚么凶器的。
这也是这个故事蓄意的设定之一,每一个人都发了不同的凶器。装在个人房间的合金手提箱里面,只有自己打得开。
于是死者的死法就具有极高的辨识力。
相反地,对于凶手而言,则必须思考,我该怎么样不要被人发现?
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用别人的凶器来杀人;一种则是在其他人要相互检查彼此的凶器时,想办法用别的甚么东西来伪装。
规定的时间里,真的只能待在房间里吗?就像是那个玩到烂掉的团康游戏"杀手"一样,
犯人很明显的就是在夜里犯案,那么,其他人呢?
侦探只能够让主角当嘛?侦探可不可以有其他的目的或意义呢?
而推理的过程,很大一部分也就环绕在,谁拿了甚么凶器,谁不可能拿甚么凶器。谁在甚么地方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去的。
听起来有点像是有名的桌上游戏: Clue 妙探寻凶。我从来没有玩过,但看过改编的电影。
(上图是桌上游戏的版本)
台湾早期的译名好像叫做古堡奇案。(而我必须承认这部电影在某个层次上是我的原点!影响了我很多以前的风格和喜好,
包括半途而废的表演和始终爱好的推理。)
(上图是电影版的海报,故事里的主角管家是演Rocky Horrow Pciture Show的Tim Curry,
(我为什么要在深夜找这种图片呢...满惊悚的)
对于台湾观众而言他扮演过比较出名的角色应该是惊声尖笑二里面的教授,
还有小鬼当家二里面的饭店经理,
看完这三张照片有觉得他长得像张菲的请举手!
总之,他在CLUE这部片里面有我这辈子最想成功念出来的monologue...实在是太过瘾了)
这么看来,这本书的角色们,也真的像是一张张游戏里的卡片和棋子,串连出情节。关于这点,作者算是玩出了巧妙,尽管真相是那样的简单。
但很可惜的,本书虽然新颖,但试图翻转本格的努力仍然超不过当年的时计馆带给读者的强烈震撼。
如前所述,算计这本书试图翻转的,是本格小说里面的”名”与”实”。当然,看过很多其他作品的读者也可以认为,这样的翻转其实只是一种游戏般的致敬。但是,就作品本身而言,同样是翻转定义出本格舞台界线的规则,
时计馆推翻的东西则绝对跌破99%读者的眼镜,并且绝对切合主题,与本书相比颇有上下床之别。
那也是绫辻行人除了"十角馆"以外,堪称最高的杰作。可惜他现在好像也玩不出新把戏了。
总归一句,本书书成时间为2007年,已经是日本吹起游戏风潮的时候。本书算是搭上这个顺风车,但玩得是否高竿,想必见仁见智。
我总是有点不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