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陸萍,在生死愛恨、感知未知等生命與人性層面,思索探尋,不同階段,多有佳篇。以其本然、本質之創作,盡顯言約意豐,渾融醇厚之大家氣象。 天地間鉅細萬物、心腦裏繁簡思緒,幾無不可入其篇章者。 品其詩,于格調、意境、韻味、音律、語言及文本之張力諸美外,顫顫乎心旌動之,詩歌魅力,可至於此。

  《陸萍詩歌賞析》

  陳勝輝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

  本書共分三輯,集結了80餘篇陳勝輝點評陸萍詩歌的精美短文,以“一詩一評”的形式呈現,同時收錄了2008年至2018年數十篇評家論陸萍詩文選編。

  詩人陸萍

  陸萍,亞洲詩歌中心成員、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兼職教授。 著有詩集《生活過成詩》《玫瑰兀自綻放》《有隻鳥飛過天空》《夢鄉的小站》等七本,散文集《靈感沒有地址》及紀實文學集《走近女死囚》《獄牆內外》等計二十餘本。 作品被改編成話劇在上海蘭心大戲院公演。曾應邀赴印度、日本、韓國等出席國際詩會,獲譽“亞洲詩壇明星”。 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並獲國內外多次大獎。

  作者簡介

  陳勝輝

  陳勝輝,廣西壯族,60 後男士,筆名老陳等。有評論、詩歌、散文等發表。 著有評論專集《陸萍詩歌賞析》、詩集《老傷》等。寫詩作文,純屬靈魂愛好,馬齒徒增,只是想多讀、多寫。如此而已。

  《界面光標》

  陸萍/詩

  你在閃爍什麼

  你躍動在湛藍的思想大草原

  挑逗我披着紅綢的靈感

  一陣旋飛的風動裏

  你牽着我靈魂後院中的烈馬

  翩然而至

  這是我驕傲的全部

  在世界上盡情展露

  所有偶然回首的人

  將無一例外地

  被一種詩的性感征服

  你還閃爍什麼呢

  選自詩集《生活過成詩》P3文匯出版社.2017

  被詩的性感征服

  ——《界面光標》賞析

  陳勝輝/賞析

  讀此詩,憑字面表達,讀者就能感受到詩人原始狂野的創作爆發力。電腦屏幕的初始設置是藍色。上面光標顯示爲一截豎線、一隻手掌或其他形狀。鼠標點到那,光標停留,但仍顧自閃爍。當詩人與其對視時,它似有挑逗的意味:“你在閃爍什麼”?詩情由此觸發。

  光標“躍動在湛藍的思想大草原”,藍色,除了符合客觀實情外,還寓意思想界面寬闊浩茫,碧如蔚藍的天空、大海等。詩人正處於創作激情中,腦海裏思緒奔騰,鍵盤上噼啪有聲。光標閃處,一行行文字彷彿有生命與靈性,在藍色的土地上傾情而生。

  整首詩修辭精湛,意境深遠,描繪沉醉其中的快意:思想,是湛藍的大草原;靈感,是披掛紅綢巾的騎士;靈魂後院,指內心深處不爲人知,或不輕易言說的私人化的庭園;烈馬,則是指掙脫了日常羈絆,兀自暴發的思想能量。

  性感,一般指能對異性產生誘惑力,引起慾望衝動的感覺。性感這一概念,還包括一種極具個性的氣質、智慧和魅力。此詩在此,用詞表意,勾魂攝魄,坦蕩淋漓。一個忽閃的光標,像是紛繁的思緒火苗,激越詩人的靈性:那巾綢飄逸的靈感之神,駕馭着思想的駿馬,或站立,或癲狂嘯叫,撒蹄狂奔——作者與洶涌而來的如有神助的詩行,難道不正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這是我驕傲的全部/在世界上盡情展露”一個雙方都渴求的神往境地,不可或免地來臨。創作佳境的審美魅力,可至於此。

  高品質的文學意蘊,確如性感尤物,無論靜態動態,莫不坦誠,裸露本質,跨越了俗塵中的兩性之別陰陽之界,昇華爲一種信仰一種宗教了。

  “被一種詩的性感征服”句,語驚四座!一種在本質上共通的快意,讓人儘性,頓覺文字已抵達神性殿堂。換句話說,“登頂”之後,復歸初始。尾句的詰問呼應首句:“你還閃爍什麼呢”?輕快的調侃裏,自信與豪壯之氣充盈其間。

  我爲什麼寫詩?

  陸萍

  選擇寫詩,是因爲詩考量靈魂。詩的精細與銳利,可以無盡層面地觸及造物設計的奧祕,可以無窮盡地呈現生命中的沉浮際遇和喜樂苦難,並能不斷地滋潤與強健自己的心智。

  選擇寫詩,也是尊重自己的內在,一種植入式的神祕召喚;尖銳地體悟日常,潛走人性,感受生死之間甚至時空之外,成了我寫作最大的價值與樂趣。

  前年,上海文化發展基金會,審議通過了對我兩本詩集出版的資助。但我當時卻遲遲沒將詩稿交給出版社;今年,我的一本散文集《靈感沒有地址》,又獲上海文化發展基金會審覈通過獲助出版。我卻準備再用二年時間,進行自我審視和重新修訂。有人說這是我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但是,對自己苛求,我覺得卻是一份享受。我願意生命的腳步就這樣子走過。

  在這份享受中,面對當今社會上一些喧囂的景象,就能熟視無睹,以致看透看淡,保持了內心的澄澈。我弄清楚了一個人在浩瀚宇宙中的那個座標值,就會有一種操守和進退,讓我堅定而且執着。在自己認準的路上,自信滿滿地去做。拿句我常說的話就是“完成自己”。“自己”儘管微不足道,但“完成”,卻是生命的一種圓滿。

  因爲生命是個過程,而幸福卻是一種內心的體驗。

  體驗點點滴滴,不意回眸,瞬間衝動,一時迷惑,霎那感受,都會立時集聚,涌動着在心裏,結晶成詩。

  有時的修改,簡直完全走題,但我放任;任憑思路像頑童手裏拋出的一隻鐵圈,一路飛滾,我知道任何細小的干涉和障礙,都會讓其戛然而止或半途夭折,何不讓其一路狂奔,在她必然的路徑上,出落她的本真呢。

  就如我新詩集的書名《玫瑰兀自綻放》,不受時局、場合等一切人爲因素的牽制,秉承天意一如既往。只爲枯萎而凋零,只爲盛開而怒放。

  讓一切,在過程中靜靜發生。

  其實,沒有目標,就是我的目標;沒有期望,就是我的期望;沒有意義,就是我的意義。

  順應自然,從容寧靜。一如湛江遂溪,處處盛開着的異朩棉花瓣,誰人能作主她精準的動向呢?要知道,它每一根風動的線條,都如嬰兒般的純真和優美。

  瓜熟蒂落,順其自然。

  詩,不是我的事業也不可能成爲我的事業;她只是我的心跳、氣息、血流和脈動。

  萬籟俱寂之時,坐着考問自己,用法官的嚴厲的目光審視自己的靈魂。有時忽然覺得很餓,我就匆匆喝一口水對付;好像緊急得沒有時間起身尋找充飢的食物;或者說食物再需要再可口,這時對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付這一刻的自己。

  自己怎麼了?我不知道。很多年來,我就是這樣生着活着思考着書寫着。親人朋友們不要擔心我受凍捱餓,我是在說一種思考時的極限狀態。只有在這種極限的衝刺中,才致電閃雷鳴水流花開;才能到得彼岸,才能尋得真諦。沒有經過這番折騰的生命書寫,就不能稱其爲是一個詩人的生命。

  讓思緒漸入冥思異想,當一個個文字,在電腦屏幕上,輸送出我內在的思想時,是多麼地享受。這應該是我生命形式的最高狀態:頭腦裏靈感飛翔,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指尖下詩句如流,左右逢源,這種感覺,是我生命中最接近神性的時刻。就這樣,在全然放鬆的日子裏,一首首詩歌就像野草一樣在鬆軟的泥土裏長了出來。

  心情越隨意越放鬆,千奇百怪的想法就會不期而至,讓你異想天開,讓你出期不意,讓你水到渠成。靈感一旦激活,關進小匣子也會對你擠眉弄眼,你無法抗拒。

  寫詩於我,通常是一揮而就的事。那輪鐵圈一旦拋出,一路狂奔的詩行,自會一步不落步步跟上,到頭來還會停在那裏回頭看我,等氣喘吁吁的我前來驗收。這份感覺來去無蹤。有時我特意泡上好茶,讓書房裏詩意盎然,她卻半月連影子也不閃半個;有時我忙得前顛後簸灰頭土臉時,她卻見縫插針露你個笑臉。對自己詩作永遠的不滿,讓我改到第七遍或第十九遍時,驀然發覺還是最初落筆的那首最好。

  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發自悟覺最深層的靈感,就像另一種“玫瑰”,另一種“兀自綻放”。她自在、天然,她的無目標、無方向、無意義,其實比有目標、有方向、有意義,還要來得執着,來得有定力。

  四五十年來,我癡心不改。將最旺盛的精力、最美好的年華,全部投擲到文學這個無底洞裏。真正是個無底洞啊!光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就以一種“沒頂式的侵吞”,填滿了我生活的全部空檔和所有的縫隙。

  我只敢講“最好”、“更好”,還有一個“好”,我不敢說,那就是明朝隱士洪應明在《菜根潭》裏說的“恰好”,“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

  這個“恰好”,如希望,總在前面閃爍引誘,可望而不可及,相當的遙遠。有人喻其爲“騙子”,想必說這話的人,一定是陷入了萬般無奈的境地。然而即使是騙子,我也願意。世界上最沒有辦法的事情,就是:我願意。由我三十多年前出版的處女詩集《夢鄉小站》裏寫的詩句,可以作證:“繆斯——我永久的戀人 / 爲了你靈感的一吻 / 我甘願廉價拍賣我的每滴血汗 ”

  爲什麼要寫詩?我不知道。我就是活着寫着,一寫就寫了五十年。寫詩,幾乎成了我的一種信仰和宗教。什麼叫信仰宗教?就是不需要知道原因就去做的事情。所以痛苦時寫,歡樂時寫,以至在無可言說之時,更是書寫言說。

  其實,我這一路上寫下的文字,其實就是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矛盾、與身處環境的衝撞、更是自己與自己過不去的不斷溝通、不斷協調、不斷和解時而簽下的一份份備忘錄、簽下的一份份要約和一份份合同。讓自己的一顆心,在蒼茫紛繁的世界裏,能得以安頓。安頓而已。

  感謝詩歌,她像一條嚴厲的鞭子,在我半世紀生命行走的過程中,讓我的靈魂不曾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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