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年末,都會有有一個“浮生十二記”,(前幾年的請看

浮生十二記之2016年:我的胃口略大於宇宙

,對不起,我們配不上這不忘初心擼袖子的時代,流年留不住滋味,用12頓飯和2015年作別)用以記錄下過去年的飯桌與酒肉。其實僅僅是零碎,是殘渣,是過往,是一個人的日常生活史,一餐一飯之間的情意,熱絡,微醺與佯醉,假寐與恍惚。是流水賬,也是舌頭記,給自己的清單,秋後算賬,從頭再來。

翻看手機裏漫天漫地的吃喝照片,往往會陷入虛無。這些酒肉填滿了一年的荒蕪,有時候感覺2018年大勢艱難,回顧的時候卻覺得稍微矯情——至少在手機照片存留的照片都是走南闖北,吃喝暢快,見不到什麼消費降級的跡象。

有道是:烈火油烹人世間,濃茶殘酒醉無眠。酒肉浮生原是夢,不訴悲涼憶歡顏。

2018年12月

上青本港海鮮廈門

冬至這一天,廈門溫暖。我穿着T恤逛八市,也不覺得寒涼。八市是一個恍如迷宮的菜市場,各種海鮮密密麻麻的排列,間或有一些閩南小吃。海鮮大叔是這裏的熟客,他認識許多攤販,也認識各種各樣的魚。我們一邊跟着海鮮大叔走,一邊聽他講述各種海鮮的講究與掌故。

天色就這樣暗了下來。

廈門的魅力都掩藏在這裏日常而平民的生活中。我走到阿吉仔樓上,拍了一張照片。華燈初上,煙火人間。

我們走着去上青本港海鮮吃飯。傑哥早早等候,這裏是我們每年都要來幾次的地方。上等海鮮,家常做法,最得閩菜精髓。

這一天我們吃了各種各樣的海鮮,鯊魚肝拌飯,潮汕滷鵝肝搭配着生醃大閘蟹。每一樣都好吃,這種好吃不是豪華盛大的好吃,而是日常體貼的好吃。

我喜歡這種妥帖。

2018年11月

亂雲飛渡 北京

那天晚上,我和敢於胡亂都喝醉了。

敢於胡亂是一個美食作家,生活在雲南,出了兩本關於雲南食材的書。我幫他操持着辦了一場以雲南食材爲主題的晚宴,取名爲“亂雲飛渡”。在三里屯的一坐一忘。

我和胡亂心有慼慼,因爲本質都是一路人,內心羞澀,佯裝浪蕩。起個筆名也是給自己壯膽,叫敢於胡亂。唯有在酒精的映照下,才顯得楚楚動人。那天,胡亂從雲南帶來了許多食材和手工做的點心,以及許多白酒。我也帶過去不少威士忌和葡萄酒。幾十號人團團圍坐。

其實許多人對雲南這塊大地的理解是片面的。這算是中國最有趣的一片土壤,食材豐富,民風迥異,溝溝坎坎,猶如胡亂臉上的褶皺。

那一晚,我們似乎來到了麗江的火塘邊,而非北京的三里屯。幾種酒混雜着醉,以及窗外初冬的風。

2018年10月

一場海邊的露天晚宴 深圳蛇口

我們在海邊的空地上搭了一個晚宴現場。擺上了桌子,拉起了燈,做了一些花花草草做裝飾。一羣人坐在裏面,準備吃飯。

蛇口沿海的大路上,許多傍晚跑步的人,他們停下來,在圍欄外面看着我們——

那種感覺像是卞之琳的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我們互爲裝飾,互相展覽,需要鼓足勇氣,度過這個地球最後一個夏天。

做飯的小夥子來自澳大利亞,其實是一箇中國人,叫周沫。他因爲一次旅行,愛上了西餐,於是投身其中,在澳大利亞各種高級西餐廳中做廚師。他那一晚的菜很雲淡風輕,簡單,卻又直指人心。他擁有了自己的話語體系以及審美自由,飛花摘葉,都是美食。食物與食材對他沒有限制,任何東西,都可以被他點化。食物對他而言是平等的。

需要記住這個名字,周沫。他早晚會給世界驚喜。

寫完這篇文章之後,我會出門,約了他一起吃晚飯。

2018年9月

清歡川菜 北京麗都

有心事的小楊開了一家川菜館,名字叫清歡。

他以前在五道口有一家小館叫蘇軾酒樓,混跡於五道口的學生們都知道。那邊因爲拆遷而停業,一羣人想着再開一家新店,名字想了好久,最後我提議叫“清歡”吧。取義蘇軾的一首詩:人間有味是清歡。

川菜館開的地方稍微有點偏,小楊是故意爲之,他希望是曲徑通幽,有一種找尋的快感。空間不大,只有三個包房,7張散臺。他找了許多好食材,用心做川菜,在開業的那一天,我們一羣人在這裏吃飯,喝酒都用上了頂級的紅酒杯,小楊說服務員都不敢去洗杯子,怕弄破了。八方好食材彙集一地,只爲了做自己心中的那一口川菜。

後來,這裏成了我們的據點。如果不在清歡,就在去清歡的路上。菜越做越好,小楊也漸漸有了一點煙火氣。

這裏的最好吃的一道菜是脆皮肥腸。

2018年8月

香港 星夢郵輪「 世界夢號 」上的一餐飯

它慢慢地從香港啓德港口出發,傍晚的夕光中,岸在後退,萬家燈火的樓宇漸次亮起,輝煌香江,璀璨港島,那些燈火都成了風景,在輕霧中漸漸遠逝。待到天色全部暗下去,只能見到深藍淺藍的海水,輕撫着船舷,波濤如夢,一陣陣的水聲,似乎是永恆的,和你第一次見到大海,第一百次見到大海,麥哲倫所見到的大海,鄭和下西洋見到的大海,都保持統一的旋律,千古不變。

我喜歡坐郵輪,一個人,或者一羣人。在郵輪上有一個好處,一個人就像一羣人,而一羣人也不過是一個人。

船上的飯好吃嗎?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船的漂泊之味。這次我帶着女兒一起出行。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女兒在身邊。

2018年7月

青柳和sugalabo 日本 東京

2018年7月7日東京時間20:23,日本千葉縣近海發生了6.0級地震。當時我們正坐在東京青柳餐廳裏用餐,年近七旬的小山裕久朝我們笑笑,沒有說話,他正在用一把刀切一份鯛魚。

這是一餐傳統的日本料理,小山裕久和他的青柳,代表着一種過去時態的日本風格,節制、簡樸、暗含豐盈、物哀、傷逝,菊與刀靠近菊的那一面。而我們去的另外一家店則是代表着一種進行時態,先鋒、創造、鋪陳、脫亞入歐、世界,代表着東京新銳的口感。

這一家店叫: Sugalabo,主理人是一個帥氣的廚師,須賀洋介。

這家餐廳非常隱祕,門口沒有任何招牌,進去之後,纔可以在牆面上看到很小的logo。Suga是他的姓,Labo是實驗室,所以這更像是他的一個私人廚房與美食實驗室。廚房是開放式的,在屋子的正中,每一個廚師都在廚房裏有條不紊地工作,看廚師如何料理一種食材,這是一種別緻的美。

眼花繚亂,又驚喜連連。兩頓飯,猶如東京的A面與B面,現代與傳統,年輕與懷舊,都在這個都市碰撞融合。一期一會,不同的廚師之間,內在有牽連,食物是一種不需要翻譯的語言。

2018年6月

永利皇宮 澳門

我在澳門的間歇中,看完了一篇名爲《澳門風雲》的長文,介紹澳門博彩業的百年曆史。在澳門這樣一個的彈丸之地,聚集着許多平價又美妙的餐廳,整個澳門都像是一個烏托邦之城,食物是一種自我的犒勞,無論在賭場中輸還是贏,一頓飯能把人拉回到人間。

是去參加一個活動,穿梭在永利酒店的各家餐廳之間,有劉國柱大師主理的京華軒,有米其林二星的日本料理,也有意大利餐和南洋創意料理。小小之地,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好廚師,好食材,好酒,當然也有妥帖周到的服務。一餐餐的吃下來,也恍惚。

前些天我一個朋友跟我說,在澳門哪裏顧得上吃,去了就賭的昏天黑地。

我說,在澳門哪裏顧得上賭,那麼多好吃的餐廳,去了就吃的七葷八素。

2018年5月

四川成都 土菜館

土菜館在雙流,名字就叫土菜館。這幾乎等於沒有名字。

天好,晴朗,有太陽,可以坐在門口的桌子上,吃肥腸與新鮮的雞腎,聽旁邊的人說成都話。

我喜歡成都,川菜都活在街頭巷尾。有許多廚師費盡心思想恢復傳統,講述“川菜其實是不辣的”,也有廚師想着盡力創新,擺盤花哨,乾冰大盤,煙霧繚繞,刻花弄巧;也有廚師想着融合混搭,川魯粵淮,隨意搭配……所有的這些都叫人覺得:有點不對。

川菜的滋味就是在這些街頭,在人間煙火裏,在回鍋肉麻婆豆腐裏,在路邊評價的火爆腰花,腰肝合炒裏。因爲這些都一直在,我就一直覺得成都是個好地方。

2018年4月

江南竈 南京

自從侯新慶師傅回到南京,我去南京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去安徽,要路過一下南京,吃一頓飯,去揚州要路過南京,吹頓飯,去杭州,也要想着路過一下南京,吃一頓飯。

侯師傅用自己的努力,改變着一個城市的味覺記憶。

在4月份那次去南京,我吃了侯師傅做的青團紅燒肉,最新鮮的刀魚,魚頭佛跳牆、明月燉生敲……都好吃,每一道都能見到傳統,也能見到侯師傅本人。他在食材的處理與運用上,已經沒有藩籬,如入無人之境。

在過幾十年,侯新慶就可以能成爲一個城市的舌尖記憶,成爲許多人的鄉愁。就如同已經去世的“金陵廚王”胡長齡一樣,他的名字在在一盤盤食物中被喚醒。如同我們在1000多年之後,還在念叨着李白的詩。

一個廚師可以通過一道菜抵達遙遠。這正是藝術的魅力。

2018年3月

美國 舊金山

在Napa喝了10天的酒,逛了許多家酒莊,吃了許多次飯之後,我們一羣人回到了舊金山。那天下午,我們去了一家賣酒的商店,每一個人都要選一瓶酒,晚上要做一個盲品遊戲。

這也是加州之旅的最後一餐,第二天一起的小夥伴就要各奔東西。晚上一起吃飯的有一個MasterSommelier,也就是侍酒師大師,在此之前我只認識一個人在香港的呂揚大師。他的名字叫Darius Allyn,那一天我目睹了奇蹟:原來真的有人對葡萄酒的敏感力與辨別力有那麼強。

我們這些人帶去了各種各樣的酒,有許多是我聞所未聞的產區,聞所未聞的葡萄品種,他百發百中,從新世界,舊世界,年份,土壤,葡萄品種,產地,香型,骨架,酸度,甜度……一一排除,分析,最後確認葡萄品種與產地,甚至推算出零售價,完全正確,無一失手。

終於可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每一條路上,都有大神出沒。遇見高人要服氣,不服就是犯罪。

歎爲觀止。

2018年2月

全豬宴 金華

響馬要在金華東陽做一場全豬宴。而且是在雪舫蔣的火腿工廠裏。露天吃飯,一餐全豬宴。從豬腸豬肚,排骨大肉,分門別類,一一端上。

這與其說是一場宴席,不如說是一場懷舊。舊時鄉村之中的豐盛與滿足,農耕文明時代的一場輓歌。

前兩天,響馬跟我說,還要做一場,來不來杭州?

馬上就是豬年,豬事不宜,吃豬肉恍惚間已經成了忌諱。我依然愛吃豬肉,只是感到了有點悲傷。

2018年1月

北京 美食進化論晚宴

我邀請了四名廚師,分別來自東南西北,川魯粵淮,蘭明路、樑健宇、王勇、大董,四位名廚集聚一堂,八手聯彈,做一席盛宴。

當時是在北京大董工體店,266名食客,每人都沉浸在食物與酒水之中。那一餐的美妙,許多人記了一年。

2019年1月19日,新一場晚宴馬上就要到來。今年邀請的四位名廚,分別是大董、侯新慶、張新民、Alan Yu。

這場晚宴,對我們而言也是一場烏托邦。

我參加過許多晚宴,頒獎禮,場面宏大,甚至奇葩。種種聲光電系統,各種繁花似錦,各種晚禮服露背裝,各種主題,見得多。觥籌交錯,往來無白丁,明星名模,社會賢達。

這些都是吃場面,吃社會地位,吃品牌,吃圈層。就不是好好吃飯。

所以我就有一個小小的夢想:做一場給普通美食愛好者的晚宴。只是吃一頓踏踏實實的好飯。所有席位都出售,我們也不會刻意邀請各種社會名流充場面。

這可能是美食圈中最大規模的一次銷售式晚宴。針對每一個熱愛美食的人。這也是值得專程前往的一餐。因爲幾乎沒有可能一餐飯吃到四位名廚的聯手美食。我也非常感謝幾位廚師,現在我們拉了一個羣,每天在裏面討論菜品,許多菜都是爲這餐飯專門定製。

這餐飯,我們可以吃到來自張新民老師的汕頭鵝肝和花膠、來自侯新慶別具一格的灌蟹黃魚,以及一款口味獨特的燒牛肉,也有來自西餐名廚Alan Yu的創意甜品和一款龍蝦,當然還有大董的鮑魚鬆露,一款香豔無比的葵花雞飯。

好菜自然會有好酒,這次晚宴的配酒,既有新西蘭的旗艦葡萄酒品牌“雲霧之灣”、阿根廷的“臺階酒莊”,也有酩悅2009年份香檳伴隨,當然更少不了來自法國的尊貴幹邑軒尼詩X.O與軒尼詩百樂廷。而此次的侍酒師則是我的好朋友,中國最好的女性侍酒師李美玉。

一餐好飯,猶如一個美夢,而我想做的就是那個造夢人。希望大家能來,並且享受這一餐驚喜。

等你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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