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困局

在達爾林普爾爵士、伯納德爵士、韋爾斯利爵士被召還本土進行辛特拉調查後,英國遠徵軍的指揮權移交至大不列顛健在的最具威望的將軍約翰·穆爾爵士手中。穆爾爵士開始策劃執行戰爭部的設想——向馬德里進軍。韋爾斯利爵士曾樂觀預計在他指揮下若無拖延英軍將於10月1日抵達馬德里,但是達爾林普爾並不熱心於這一設想,這個人在沒有受到本土明確命令的情況下是不會主動行動的。當穆爾開始接手軍隊時,他發現他的前任幾乎沒有進行進軍馬德里的準備工作,進軍馬德里的時間不得已延後。

達爾林普爾本人糟糕的管理是時間消耗的主要原因,當然還存在客觀原因,就是朱諾部隊的撤離工作緩慢,直至10月初最後的法軍才離開塔霍河。然而這不是洗脫達爾林普爾責任的理由,一支小規模的法軍沒有理由讓全軍停駐在里斯本周圍,他本應在這支軍隊離開前就向東機動或者至少做向東機動的準備工作。穆爾發現除霍普的2個旅外,其餘全軍還停留里斯本未動。霍普的部隊向東機動也並非打算進軍馬德里,僅僅是打算迫使加盧佐將軍放棄對埃爾瓦什要塞的圍城。穆爾最為頭痛的是達爾林普爾忽略了勘察道路的任務和組織師屬和團屬運輸載具的工作,後者恬不知恥地聲稱「軍隊秩序良好,隨時可以出動。」當然達爾林普爾可能也想不到葡萄牙政府和西班牙政府居然無力提供相關的道路信息!但是無論如何,穆爾發現現有的葡萄牙至西班牙的道路信息和資源信息幾乎為零,就更別提製定機動方案和補給方案了。穆爾無奈地向卡斯爾雷去信:

「When I shall pass the frontier of Portugal, it is impossible for me at this instant to say : it depends on a knowledge of the country which I am still without, and on commissariat arrangements yet unmade .」

達爾林普爾並不是應當承擔責任的唯一將軍,軍需總監默裏其實難辭其咎。9月份被他們浪費了,當辛特拉協定簽署後兩個星期裏,按道理他和相關軍官理應詳細勘察從里斯本通往邊界的道路。可是穆爾在10月6日發現,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準確的回答他的一個簡單的問題:里斯本—薩布加爾—阿爾梅達和里斯本—阿布蘭特什—布朗庫堡(Castello Branco)兩條道路能否通行火炮?

達爾林普爾的本意可能是通過當地政府去獲取準確信息,他派出精明能幹的威廉·本廷克爵士至馬德里,他希望馬德里方面可以告知他關於道路、資源的情況,如有可能,行軍計劃他也希望馬德里可以代他完成。然而馬德里方面給出的關於道路資源等情況含糊不清,而且幾乎沒有什麼軍事常識;行軍計劃上,前文已然說明,洪達不希望存在一個總領全軍的總司令官,所以並不存在能拿出包含英軍行軍的全局計劃的個人,只有戰爭議會可以制定計劃;他們建議本廷克去見卡斯塔尼奧斯,可是卡斯塔尼奧斯也僅僅只能代表自己的個人意見而已。卡斯塔尼奧斯進行了力所能及的幫助,他說明瞭在9月5日失敗的將軍會議裏所得到的結論。但是他表示自己的地圖老舊,恐怕無法給出關於道路和資源分佈的必要細節,更別提關於最優道路的建議,他建議本廷克去找新建的軍需委員會(Junta de Viveres),後者應當由能力指出行軍最優補給道路和修建倉庫位置的建議。結果本廷克發現這個委員會所擁有的信息甚至遠遜於卡斯塔尼奧斯本人。這次漫長的交流唯一的成果就是洛佩斯上校作為軍需委員會代表來到英軍的總部,可是他對遠徵軍的問題無能為力,如對他們自己的問題無能為力一樣。

葡萄牙至西班牙的道路情況含糊不清,但是葡萄牙內部的道路情況又怎樣?結果同樣毫不樂觀。葡萄牙內的準備工作本應完成,但是還是無人去做,而且並不容易。雖然在國內很多門外漢把後勤抬得比戰役戰術看上去難度還高,但是後勤在很多情況下只是繁瑣的任務而並非困難的任務。可是葡萄牙的情況並不一樣,韋爾斯利向里斯本的進軍如前文所述,使用的是徵集的騾馬和小車,這些載具徵用後往往在下一個村莊就會解散然後再徵用。這種後勤手段可以支持蒙德古灣向里斯本的短距機動,但是如果想從里斯本機動到馬德里,那麼常備的挽馬和馱運牲畜是必須的。而葡萄牙人自然並不熱心於讓這些動物遠離邊境投入長期戰役。Royal Wagon Train只帶來少量的載具和人手,只足以運輸部分重要裝備,如果要運輸團隊的食物、彈藥等等必需品是絕對不夠的。更為雪上加霜的是RWT的這些大車太重以至於不適於在伊比利亞的糟糕地形上使用。

在一片茫然中,穆爾不得不採取分兵多路,然後集合的方式,最大限度地降低補給需求,但是情況並不順利。在未來威靈頓建立起龐大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追隨者,使用這些資源可以自如的解決這些問題。但是初來乍到的穆爾此時什麼都沒有。他派出調查道路和在停駐點設置倉庫的軍需軍官都很缺乏經驗,最致命的問題是不懂葡萄牙語。相比於韋爾斯利在維梅魯戰役裏言辭刻薄的吐槽(「我懷疑這幫人除了數馬外啥都不會」),穆爾用詞要大度的多:

「We have a Commissariat extremely zealous, but quite new and inexperienced in the important duties which it falls to their lot to perform.」

奧曼做出了明智的總結,這種情況雖然具體上要歸責於很多人,這些軍需官、倫敦的官員等等,但是究其根本是大不列顛長期遠離大陸戰爭的報應,這筆欠債需要很長的時間和很多的鮮血去還,讓英國軍隊學會戰爭。戰爭藝術並非僅靠感覺和浮於表面就能掌握的,必須俯下身子實事求是地學習。奧曼說明在1809年到1813年軍需總監部門撰寫的命令和條例逐漸進化,從混亂含糊走向清晰和嫻熟。但是現在是1808年,和大陸國家的部門,尤其是嫻熟精幹的法國部門相比,英國的這些機構和體系還宛如稚子。穆爾的無助在信件裏日益明顯:

「without equipment of any kind, either for the carriage of the light baggage of regiments, artillery stores, commissariat stores, or any other appendage of an army, and without a magazine formed on any of the routes by which we are to march.」

但是在10天內,部隊還是啟程了。他們把所有不宜機動的負擔扔在了里斯本,但是諷刺的是,婦女和孩童卻依然隨軍同行。她們被獲準返回英格蘭,但是絕大多數人拒絕了,而很多指揮官出於盲目的好心,允許他們進入隊列參與行軍。天知道這將帶來多少慘不忍睹的悲劇。

軍隊機動的計劃基於9月份達爾林普爾和卡斯爾雷的通信,在目標選擇上受到一定的西班牙的影響,他們計劃將英軍派往埃布羅河與布萊克、卡斯塔尼奧斯組成一條戰線,具體的目標指向是布爾戈斯。然而在9月,無論西方還是英方似乎沒有人考量過拿破崙御駕親臨的可能性,後續構想,應該說是夢想,甚至包括發動越過比利牛斯的攻勢。甚至有相當激進的設想將穆爾的後援安排在桑坦德登陸,萬幸考量港口容量、安全性和補給難度最後選擇在科倫納登陸。

穆爾的後援超過12K兵力,由於聯軍急需騎兵力量,援軍包括3個騎兵團,還有戴維·貝爾德爵士指揮的1個近衛旅。從各個駐地集結的近衛旅在10月13日抵達科倫納。騎兵團則由於協調者拙劣的組織能力,在3周後才抵達。10月18日穆爾說明自己的軍隊大部分已經處於運動中,按照時間推算,這支部隊是足以在拿破崙12月4日戰役結束前出一份力的,按照樂觀估計這支部隊可以在11月15日甚至13日抵達薩拉曼卡。但是以上估計的前提是軍隊機動迅速且沿最短最優路線機動,而我們都知道,這是穆爾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以11月13日為例,奧曼整理了相關時間節點以供參考:

西軍剛剛輸掉加莫納爾會戰和埃斯皮諾薩會戰,突德拉會戰在10天後爆發,16天後索莫謝拉戰鬥。而假設此時英國軍隊位於薩拉曼卡,距巴利亞多利德4次行軍(80英里),距馬德里7次行軍(150英里)。是完全有能力加入戰鬥的。當然在拿破崙親徵的前提下,最後的結果很大概率是不會有改變的,但是在倫敦明確要求和西班牙政府殷切期盼的情況下,有理由相信英軍的出現會對戰役情況和國家關係帶來積極的影響。

當然他們是絕對到不了的。穆爾和貝爾德在12月20日,也就是馬德里陷落半個月後才會師,而到12月12日前,沒有任何一個英國士兵向法國人開過一槍。大方點說,這隻半島上的英國軍隊對1808年11月戰役完全沒有產生任何影響,皇帝陛下完全沒有覺察到這隻軍隊的存在。這為西班牙的自由派提供了攻擊英國盟友的口實,而拿破崙,這個洞悉宣傳威力的男人,也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去攻擊英國人,將這場行軍延誤描繪為英國人自私和膽怯的背盟行為。

道路之禍

到不了的原因也很簡單,選錯了路。分兵多路本是最合理的降低補給需求和加速行軍速度的方法,但是這中方法也自然會招致一個結果,就是部隊的集合時間取決於路況最糟的那條道路。穆爾最初選擇了三道平行道路。

  • 道路1:科英布拉和塞洛裏庫;
  • 道路2:阿布蘭特什、布朗庫堡和瓜達;
  • 道路3:埃爾瓦什、阿爾坎塔拉和科裏亞;

穆爾使用第3條道路的原因是達爾林普爾將霍普的兩個旅派向埃爾瓦什。如果穆爾僅僅使用這3條道路,並把所有輜重火炮沿最易走的道路1帶向前線,同時合理的分配三條道路上的軍隊,那麼其實11月13日抵達仍然是有可能的。

穆爾投入了最緊張的工作態度,他抵達兩天後,沿第1條道路的運動就已經開始,他很清楚現在速度就是一切。但是遺憾的是他卻犯下了無可補救的錯誤,如前所言重中之重便是找到火炮和輜重的最優道路,穆爾據此諮詢了葡萄牙軍隊裏可以找到的軍官。結果得到了可以招致災難的錯誤情報。葡萄牙軍官聲稱科英布拉和塞洛裏庫道路(道路1)和阿布蘭特什、布朗庫堡和瓜達道路(道路2),火炮都是無法正常通行的,這純屬胡說八道;但是難以置信的是穆爾隨後諮詢達爾林普爾曾派往貝拉省的軍官,他們的回答卻和葡萄牙軍官相符。穆爾隨後諮詢了洛佩斯上校,此人按理對地形和道路非常熟悉,然而按照奧曼的注釋發生的情況是:

Moore also consulted Colonel Lopez, the Spanish officer who had been sent to his head quarters by the Junta, as being specially skilled in roads and topography. But Lopez disclaimed any knowledge, and could only say that Junots artillery had been nearly ruined by the roads between Ciudad Rodrigo and Abrantes.

綜合以上信息,穆爾向卡斯爾雷去信:

every information agreed that neither of them was fit for artillery or could be recommended for cavalry.

而這封信件也向我們說明瞭一個事實,穆爾從出發之日就已經註定遲到。奧曼隨後指出,無論具體責任怎樣分擔,穆爾本人難辭其咎,他本應按照軍事原則拒絕相信這些離奇的信息。因為只要稍稍動腦就能發現一個明顯的問題,阿爾梅達和埃爾瓦什是兩個龐大的邊境要塞,阿爾梅達更是葡萄牙第二規模的要塞。如果火炮無法通過任何道路從里斯本運輸到阿爾梅達,那麼阿爾梅達炮臺上的火炮難道是空氣變出來的麼?只需要花十幾分鐘看一下葡萄牙的歷史書(奧曼大爺大概說的是自己),那麼就會發現西班牙繼承戰爭和1762戰爭中,由各種裝備組成的軍隊自由的穿梭到西葡邊界,任意的經由塞洛裏庫、瓜達、薩布加爾和布朗庫堡等路線。哪怕掃一眼迪穆裏埃的作品《Account of the Kingdom of Portugal》都能讓穆爾避免這一錯誤。而且最離奇的是,4個月前法國將軍盧瓦宗在鎮壓貝拉省的暴徒時,就利用了里斯本通往阿爾梅達的道路,可是居然沒有一個人告訴穆爾這一信息,這實在讓人無可致信。而任何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都不應當相信一個國家的首都和這個國家東北部最重要的要塞間沒有一條可供炮兵通行的道路的情報。

總之穆爾的這一誤判讓他選擇把軍隊裏7個炮連中的6個,全部2個騎兵團和作為護衛隊的4個步兵團,排到最為迂迴的埃爾瓦什-馬德里大路,這條路作為道路4,途徑埃斯庫裏亞爾、埃斯皮納爾和 阿雷瓦洛(Arevalo)。為了說明這一誤判的嚴重性,奧曼做了這樣的對比:

里斯本至薩拉曼卡經科英布拉250英里,而里斯本至薩拉曼卡經塔拉韋拉則需要380英里。由於道路4上塞著穆爾全軍幾乎所有的騎兵和炮兵,至少要耽誤一個星期以上的時間,而現在一秒鐘都不能耽擱。結果就是沿道路1的主力縱隊先頭在11月13日出現於薩拉曼卡,騎兵和炮兵出現時卻已經是12月4日。至少11月23日至12月4日的時間可以全部歸罪於騎兵和炮兵的缺席。而我們都知道給予拿破崙一個月時間,足以讓一切木已成舟,英軍的一切努力都為時已晚。

英軍延誤的主要原因是道路的誤判,但是西班牙人同樣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視線轉到貝爾德爵士一邊,在10月13日貝爾德爵士抵達科倫納進行登錄,卻感受到加利西亞洪達的嚴重敵意,後者希望貝爾德在希洪(Gihon)或者桑坦德登陸,這無異于軍事自殺,但是加利西亞洪達出於自私的考慮和對提供給養的抵制情緒。經過了加利西亞洪達和至高洪達的踢皮球,13天就此浪費。第一支部隊在10月26日才登陸,直到11月4日所有步兵才上岸。但是至高洪達和稀泥的建議貝爾德的部隊不應該集羣前進,而建議按照2K一支部隊的規模,互相之間保持間距,以降低補給需求,這一建議被貝爾德接受了,但是付出代價也是明顯的,時間。並且客觀上加利西亞確實是一個貧乏的省份,這個省份的資源,特別是文中一直強調的騾馬等運輸載具已經負擔了布萊克的軍團,現在實在是力不從心,貝爾德還遭遇過一些例如現金不足的問題,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延緩貝爾德的運動速度。本應在11月13日抵達薩拉曼卡的他,在11月22日才抵達阿斯托爾加(Astorga),僅僅是步兵和部分炮兵,沒有任何騎乘人員提供掩護。此時貝爾德已經獲知了加莫納爾會戰和埃斯皮諾薩會戰失敗的消息,他大為震驚並在阿斯托爾加停下,通過評估情報他發現如果蘇爾特和勒菲弗爾保持向西運動,他必將遭到滅頂之災,他慌忙給穆爾去信,並慌忙撤向科倫納,由於拿破崙不知道英軍的存在並命令達爾馬提亞公爵和但澤公爵南下,貝爾德逃過一劫。

穆爾在派出霍普沿道路4進行迂迴後,在10月26日離開里斯本,留下克拉多克爵士率1個師防守里斯本、阿爾梅達、埃爾瓦什後,全軍開向薩拉曼卡。該師包括KGL的4個營,9團、27團、29團、31團、40團、45團和97團各1個營,加上20輕龍騎兵團殘骸和6個炮連,共計約9K兵力。餘下25個步兵營、2個騎兵團和7個炮連向西班牙進軍。貝雷斯福德率2個旅沿科英布拉和塞洛裏庫大路向阿爾梅達進軍;弗雷澤率3個旅和1個炮連沿阿布蘭特什和瓜達進軍,穆爾留下這個炮連以確認是否東葡萄牙的道路真的有他的顧問說的那麼爛。佩吉特將軍率2個旅,從埃爾瓦什出發,和霍普分道,沿阿爾坎塔拉和科裏亞前往羅德里戈。穆爾本人沿弗雷澤的路徑前行,趕上後者並穿過布朗庫堡的鄰域。

在行軍的道路上英軍遭受了很多未曾預期的苦難,秋雨是穿行在山地的軍隊的一大困難;部分部隊三餐不濟,因為本計劃補給軍隊的承包商破產了;阿爾梅達要塞的守將安斯特拉瑟和部分部隊發生了誤會造成了延誤等等。但是無論如何至23日沿道路1、2、3的三個縱隊完成會師。穆爾現在擁有15K步兵和1個炮連。

兵抵薩拉曼卡

至11月23日,英軍總司令睡在薩拉曼卡。薩拉曼卡有6個步兵旅和1個炮連。貝爾德在阿斯托爾加,率4個步兵旅和3個炮連;他有些營還在從加利西亞趕來的路上。霍普帶著穆爾的騎兵和炮兵,在埃斯庫裏亞爾附近。佩吉特勛爵和貝爾德同樣延誤的騎兵,剛在15日離開科倫納,正處於盧戈和阿斯托爾加之間。情況實在糟糕,這支軍隊至少需要10天以上完成集結工作並恢復戰鬥狀態。

在進行後續討論之前我們可以首先思考假設英軍抵達在11月15日左右抵達薩拉曼卡會產生什麼結果。奧曼的構思是,首先穆爾是沒有能力阻止拿破崙的進軍的,這是一定的;但是另一件可以確定的事是,拿破崙一旦索敵英軍,就有很大概率,甚至說一定會修改他的計劃,馬德里完全可能被視為第二目標。勒菲弗爾、維克託、帝國近衛軍會立即收到命令,拿破崙的機動力量可能會立刻向英軍發起合擊。那樣視穆爾是否足夠小心,決定英軍是被災難性的殲滅還是如他後來所做的,及時撤入山嶺,撤向葡萄牙或者加利西亞,讓皇帝浪費一些時間進行追逐。

舉棋不定

無論如何,現在穆爾都要面對艱難的抉擇,甚至可能是一生中最殘酷的決策。貝爾德所獲知的消息此刻他也已然獲知,西軍已經遭受法軍的重創,而英軍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相當危險。他是再花費半個月收攏他的軍隊,還是放棄進軍直接命令各部分散撤回原位?如果他還不下決定,那麼一旦龐大的法軍騎兵力量索敵到英軍的位置,拿破崙可能就會代英軍做出決定。每一個選項都是災難,但是必須相權取輕。現實情況是,他和法軍主力之間已經沒有西班牙部隊可做緩衝,米約的龍騎兵已經抵達巴利亞多利德,下一分鐘可能米約和勒菲弗爾就會殺向自己。如果自己現在停在這裡準備作戰無疑是瘋狂的想法,沒有炮兵和騎兵的部隊在西班牙的平原上和法軍交戰不過是求敗之道,如果法軍指揮得當從兩翼迂迴切斷自己和貝爾德、霍普的聯繫,那就只能等著收屍了;穆爾是不可能知道拿破崙的計劃是全軍撲向馬德里,如果拿破崙同時向西向南,那麼如果繼續在薩拉曼卡集結,可能就會遭受重創;所以是時候當機立斷下令全軍停止行軍折返原位麼?這樣確實不會存在被法軍抓住的危險,里斯本、科倫納、塔拉韋拉的撤退線都是安全的,三個位置也都是安全的,但是各自解散這一機動無疑會消耗數周時間,在數周內英軍沒有任何一個縱隊有戰鬥能力,那麼拿破崙就毫無疑問掌握主動權,而且如果把政治因素和個人影響納入考慮,雖然此時並不應當幹擾軍事判斷,但是一位英軍指揮官將部隊行軍到距法軍80英里不到的位置,然後未經一戰甚至並未集中兵力就選擇撤退?世界會如何看待英軍?而英國又會如何看待他本人呢?作為英國最具威望的將軍,可能穆爾的一世英名會在數小時內損失殆盡。當然這並無意義,因為穆爾清楚一點,正如未來威靈頓也清楚這一點,他們手中的不僅是一支英國野戰軍,更是唯一一支英國野戰軍。如果失去這支軍隊那麼英國想要重新組織建立這支軍隊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誠然英國本土的駐軍數目不少,但是可用於遠徵作戰的也就是他們目前手中的精華力量。保存這支力量無論如何是合格指揮官的第一考量。在穆爾做出任何判斷之前他需要儘可能準確的情報:法軍在接下來的動向和可能協作的西軍的位置。但是此時穆爾對西班牙的不滿正在日漸增加,除了前文被坑的如此之慘外,西班牙洪達拒絕穆爾和西班牙的將領直接通信,西班牙的人民也並不對英軍的到來有什麼熱情的態度。信息的封閉可能是這一情況的原因,里昂的人民還沉浸在拜倫大捷的民族自豪和全民狂喜中,對已經全線崩潰的局面一無所知。穆爾寫道:

In these provinces, no armed force whatever exists, either for immediate protection or to reinforce the armies. The French cavalry from Burgos, in small detachments, are overrunning the province of Leon, and raising contributions to which the inhabitants submit without the least resistance : the enthusiasm of which we heard so much nowhere appears. Whatever good-will there is (and among the lower orders I believe there is a good deal) is taken no advantage of. I am at this moment in no communication with any of their generals. I am ignorant of their plans, or those of their government.

I hope a better spirit exists in the southern provinces : here no one stirs and yet they are well inclined.

至高洪達這段時間的通信也充斥著催促英軍趕往前線的要求和自欺欺人的對戰場上西軍數量和士氣的描述,穆爾知道這些話都是騙人的鬼話。穆爾當然清楚也許進軍是滿足各方需要的行動,但是15K步兵前去和法軍交戰,軍事上和自殺無異,所以穆爾無視批評者關於其膽怯和自我主義的批評,堅定的拒絕一次又一次召喚。穆爾的選擇是停在薩拉曼卡,集中兵力,等集中兵力後再做行動。隨著時間的流逝,西方沒有完全履行補給的義務,穆爾的筆鋒日趨悲觀。

Had the real strength and composition of the Spanish armies been known, and the defenceless state of the country, I conceive that Cadiz, not Corunna, would have been chosen for the disembarkation of the troops from England : and Seville or Cordova, not Salamanca, would have been selected as the proper place for the assembling of this army.

Madrid is threatened; the French have destroyed one army(Blakes), have passed the Ebro, and are advancing in superior numbers against another (Castanos), which from its composition promises no resistance, but must retire or be overwhelmed. No other armed force exists in this country : I perceive no enthusiasm or determined spirit among the people. This is a state of affairs quite different from that conceived by the British Government, when they determined to send troops to the assistance of Spain. It was not expected that these were to cope alone with the whole force of France : as auxiliaries they were to aid a people who were believed to be enthusiastic, determined, and prepared for resistance. It becomes therefore a question whether the British army should remain to be attacked in its turn, or should retire from a country where the contest, from whatever circumstances, is become unequal.

總之,穆爾開始打退堂鼓了,他打算撤回葡萄牙。這的確是恥辱的行為,因為誠然穆爾此刻得到所有準確的信息,誠然英國政府高估了西班牙的力量和資源;誠然西班牙至高洪達軟弱無能;誠然西班牙將領極不稱職。但英國來到這裡不是因為這是一場必勝的戰爭,不是因為西班牙愛國者比拿破崙強大,英軍有需要盡一份作為盟友義務,在這時,英軍本應儘可能和法軍周旋為西軍爭取重整力量的時間。最關鍵的因素是沒有任何情報說明蘇爾特抑或是勒菲弗爾有靠近穆爾的跡象,短時間內穆爾是安全的,而和霍普的會師是有可能的。但是最後讓穆爾下定決心的,是英國軍官沃恩在6天跑了476英里將拉納贏下突德拉會戰的情報傳給了穆爾。於是在11月28日晚,穆爾一分鐘也不耽擱下達包括貝爾德和霍普的全軍撤退令,這一決定無疑將摧毀穆爾的一世威名。穆爾的情緒在他寫給霍普的信件裏表露無遺:

I have determined to give the thing up, and to retire. It was my wish to have run great risks to fulfil what I conceive to be the wishes of the people of England, and to give every aid to the Spanish cause. But they have shown themselves equal to do so little for themselves, that it would only be sacrificing this army, without doing any good to Spain, to oppose it to such numbers as must now be brought against us. A junction with Baird is out of the question, and with you, perhaps, problematical. . . This is a cruel determination for me to make—I mean to retreat: but I hope you will think the circumstances such as demand it.

迴心轉意

命令下達之後,出乎穆爾的意料,立刻引發了全軍的騷動,即使穆爾本人的參謀也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惶和懊惱,撤退命令是穆爾獨立承擔的而不願召開戰爭會議(分鍋大會),這是司令的擔當,可是軍官們卻難以接受,穆爾用自己的威望和演講安撫了軍官們,但是依然難以獲得熱情的士兵們的認同。穆爾本人也是不甘心的,他將輜重和病患送回了阿爾梅達,但是主力也同樣遲遲不動。由於法軍遲遲不向他的位置運動,加上來自馬德里、英國大使、軍事專家的各種催促和乞求的信件,讓他的心態煩躁猶疑,懷著和霍普會師的希望,他多等了5天,這讓他有機會挽回自己的名譽。霍普在此期間已經改變方向向穆爾靠攏,在12月3日和穆爾在薩拉曼卡會師。霍普帶來至關重要的信息,拿破崙的騎兵和他的部隊錯身而過向南而去而且距離在拉開,沒有發現霍普的存在;綜合所有信息,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說明法軍對薩拉曼卡有任何打算,那麼恢復理智的穆爾立即明白拿破崙將全部的力量都傾瀉在馬德里,拿破崙暫時對薩拉曼卡方向沒有行動,自己暫時是安全的。而且在不斷摧殘英軍司令的11月份的最後一天,拉羅馬納侯爵發來的信件震驚了穆爾,穆爾本以為西班牙的左翼軍團已經不復存在,但是拉羅馬納侯爵發來的信件說明他領導下規模可觀的加利西亞軍團已經恢復並完成作戰準備,希望在即將到來的戰役中和英軍並肩作戰。前文已說明西班牙加利西亞軍團被維克託、勒菲弗爾、蘇爾特連續輸出而崩潰,但是士兵們有生力量並沒有受到嚴重損失。而隨後由於搜索食物而崩潰,但是拉羅馬納侯爵在里昂重新收攏這些部隊,令人駭然的是其恢復速度和兵力數量遠超所有人的預期,穆爾此前反覆在信件裏指出這裡已經不存在可以協作的西班牙軍隊了,但是拉羅馬納侯爵的兵力實際上在12月3日就已經恢復到15.6K,10天後增加到22.8K,雖然裝備不佳而且需要體力上需要恢復,但是士氣和質量是可靠的。另一個好消息是西班牙洪達終於鬆口,在12月3~4日最後的請求抵達了穆爾處,洪達派出全權代表,使制定協同的戰役計劃成為可能,可是在會談中兩個將軍,埃斯卡蘭特和布埃諾向穆爾介紹了完全失實的信息,就是前文所述的比如說拿破崙的全軍只有80K(其實現在大家都知道超過200K),進攻馬德里的兵力不可能超過20K(簡直搞笑),然後西軍自己經過各種樂觀計算把自己的殘兵算到了60K,這樣加上穆爾的20K兵力,馬德里是可以守護的!!!(完全是胡說八道,12日4日當天馬德里就落城了。)

穆爾拒絕了代表要求進軍馬德里的計劃,這是非常明智的。穆爾將格雷厄姆上校引見給幾位西班牙使者,格雷厄姆告訴使者們索莫謝拉戰鬥的消息,這一消息這些使者和代表們還完全茫然,從英國人口中這些西班牙人終於瞭解他們的首都已經門戶洞開,馬德里周邊的戰鬥已經打響,和卡斯塔尼奧斯會師也純屬妄想。西班牙人此刻大受打擊,他們轉而請求穆爾河拉羅馬納侯爵合作進軍馬德里。穆爾同樣拒絕了,他認為拉羅馬納侯爵至多擁有5K可以拉上戰場的兵力。穆爾事後的信件裏說,這兩個將軍,老男人或者說女人,對自己軍隊的實際情況和戰場局勢極其無知,根本無法討論軍事問題。這樣的無知代表其實代表不了任何東西。另一份信件來自於國防洪達的軍事領袖莫拉和Prince of Castelfranco。這同樣是一封請求穆爾做些什麼緩解馬德里壓力的信件。但是他們指出穆爾不需要向馬德里進軍,可以考慮向拿破崙的右翼或者後方進行機動;這一判斷可能來源於同樣的無知,他們認為將來積聚在馬德里的40K軍隊足以擋下拿破崙的進軍,但是拿破崙沒打算給他們這個「將來」。事實上莫拉後來投靠了約瑟夫國王,而且按照這個計劃馬德里將空虛而穆爾將自投羅網;不過當然也沒有明確證據表明莫拉在馬德里陷落之前就背叛了西班牙。

決心進軍

綜合所有情報,穆爾對當前局勢的判斷是:

  • 馬德里有能力保護自己。(F)
  • 軍隊沸騰著對撤回葡萄牙的不滿。(T)
  • 霍普僅1次行軍日程就可以會師,他不能以沒有騎兵和炮兵為藉口了。(T)
  • 法軍的數量雖然不詳,但是位置大致清晰,自己和貝爾德前方沒有嚴重威脅。霍普行軍過程中獲知的第4軍行軍方向為塞哥維亞和瓜達拉馬,暫時不會對英軍造成威脅。(T)
  • 法軍全軍正在向馬德里發動向心攻勢。(T)

綜合考慮軍事冒險和政治影響兩種危險,穆爾決定向拿破崙的側後方發起進攻。如果繼續撤退,那麼穆爾就將失去自己的職業生涯和一生榮譽。事實上,如果12月4日穆爾猝死或者被接替,他將被描繪為大革命戰爭以來最失敗的英軍指揮官。12月6日穆爾下令收回撤退令,從加利西亞召回貝爾德,準備和拉羅馬納侯爵開始合作。他的心態又一次在和他的朋友貝爾德的信件中流露。

There is, however, no saying, and I feel myself the more obliged to give it a trial, as Mr. Frere has made a formal representation, which I received this evening. All this appears very strange and unsteady—but if the spirit of enthusiasm does arise in Spain, and the people will be martyrs, there is no saying what our force may do.

在12月10日穆爾以同之前大相徑庭的積極態度主動進入舊卡斯蒂利亞平原,向拿破崙的交通線發動攻勢。他準備策劃一次突襲,襲擊巴利亞多利德亦或者更加激進,襲擊布爾戈斯。他並不知道,這次行動挽回了自己的榮譽,卻最終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必須指出,穆爾並非打算自殺,他考量了兩條撤退線路,貝爾德通向薩拉曼卡的道路通暢,說明撤向加利西亞的撤退線路是通暢的;此外,只要馬德里可以抵抗拿破崙久一些,那麼撤向葡萄牙的道路在拿破崙解放自己的預備隊之前也是通暢的。而且考量英國的海權力,他在選擇撤退方向上可以相對自由。但是最關鍵的因素就是穆爾也並未獲知拿破崙的真實兵力,以及所有人都無法預料到狂熱的西班牙愛國者居然如此短的時間就失去了自己的首都。如果他知道拿破崙有接近十倍於己的250K大軍,而且馬德里早在12月4日就已經淪陷,那麼無論如何他不會如此進行如此「激進」的戰役設計。

這幾個月以來的穆爾和他的英國遠徵軍,就像是被狂風裹挾的殘葉,在茫然和無措中隨風搖擺。對於拿破崙皇帝而言,殲滅英國唯一野戰軍團的慾望足以激起他最大的動力。只要穆爾暴露自己,那麼毫無疑問整個法國軍團會展開兇狠的獵殺,這場進軍註定凶多吉少。而一旦這支軍隊就此被消滅,英國和歐洲的命運可能將大不一樣。

參考材料

《A history of the Peninsular War (1902)》——Charles William Chadwick Oman

《The Peninsular War Atlas》——Nick Lipscombe


推薦閱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