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养（3/3）

来找我时，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了半个月。

她说：「我听过以前外商公司的秘书学姊提过来找你的事情，我看她本来很惨的，后来竟然一个大转弯似的回去后过的越来越开心..就想说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漂亮女孩头低低，期期艾艾的说著。

「老师，我不知道要不要把钱退还给他..」
「我不缺钱，不退，好像我真的就是为了贪他的钱才跟他在一起的，退给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我隔天就电话离职了，秘书人很好，也说剩下的手续她会帮我处理..可能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吧...」她自嘲的笑了笑。

年轻的脸庞，时而娇羞时而迷惘，时而热泪盈框，时而冷静绝决。

时间来到跟他有交集的时空。
「老师，我有很害怕的感觉..在家里，躲起来，
外面很吵，很凶」
原来，这个时空的她生在一个官宦人家..

「我爸爸被陷害了，有人来抄家..」
「奶娘抱著我躲起来...」
「男丁都被杀了，女眷没入官坊」
「如果我被找到了...我就一辈子只能当罪臣之女，只能在教坊里当取悦男人的妓子」
「我们没有躲过....还是被找到了..我被送进一个地方学东西，这时候我八岁。」

教坊旁边有一户私塾，
一天，因为琴没有弹好被处罚之后，
缩著小小的身躯，躲在后门一角哭著，
她想念疼爱她但是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
想念母亲馨香温暖的怀抱，
也想念奶娘永远维护她的厚实臂弯..

一只细瘦的手，递过来一个果子。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
张著晶亮的眼睛，看著她，然后又把手往前伸了一点。
看著那双眼睛，她不由自主的也伸出手，拿了那个果子小小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看著小男孩虽然褴褛但算洁净的衣著，
背上背著像是装著书本的布包，
心里的悲伤似乎淡了些..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夫子的私塾读书，刚刚下学，准备回家就看到妳怎么躲在这边哭呢？」
「我练琴一直练的不好..呜呜」想想，悲从中来的，她又哭了
他问她：「你的夫子也很凶吗？」
她含泪点点头..
他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没关系，我夫子也很凶的，每次我背书背不好也要挨板子..」
然后鼓励她：
「我们都在学习啊，要赶快学好就不会挨揍了。」

这天之后，
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在这小角落见见面，
有时候是安慰背书没有背好的他，
有时候，是陪陪什么技艺又没学好被责罚的她..
就这样，两人在相互陪伴下年岁渐长..

那一天，背负著行囊，
已经长成俊秀斯文青年的他来跟他告别，
说要进京赶考去了
并且答应她一考上，他就会回来将她从这个地方带走，

可惜，还等不到他的任何音讯，
她就被带到了某个皇亲国戚的家里，
成为该户人家乐妓里的其中一员，
又过了没多久，
她被家里的来客看上，
被带回去成了某位小官的妾，
然后长锁在那小官后院深深的楼阁里郁郁寡欢。
还来不及等到华发丛生，
她便在生产的过程中往生，
巨大的痛楚之下，
她渐渐失去意识..
于是，就在往生之前，
朦胧意识中她看到了衣锦还乡带著满腔期待去教坊找她那个英姿焕发的身影，
也看到了他满怀失落离开时那颓唐萧索的背影...
「啊，如果来生可以再续前缘多好..我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的对待我，我们会有幸福的一生的..」
于是，几番浮沈，她都在层层叠叠的空间里寻找那一个身影..
也认定唯有这个人才是值得她信赖、才能带给她安全无虑的生活。

我问她：「今生再次相聚，是为了告诉妳什么？」
她说：「当时他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早些来接我，今生看到我就只想赶快把我抓住，
然后让我觉得他有能力照顾我，不会再让我一下被卖到哪一下又被送给谁了..可惜，也已经晚了」

我继续问她：「所以，这段感情，妳学习到了什么？」
她说：
「是别人的，不管我怎么执著，还是别人的，我只能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又问她：「这一段感情，让你体验到什么？」
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习性，就是习惯于依附和被豢养，我想，我要好好为我自己负责..」

于是，
她没有将钱还给他，而是利用那笔钱，开始了一段国外进修的旅程。
而当时我们的互动也在她到了国外安顿好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之后停止。

几年后，再次见面是为了结了婚的她迟迟没有怀孕迹象。
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不孕跟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吃了太多避孕药或者前世难产而亡有关。
而这些担忧，也在她看到未来和先生带著小孩出游的画面之后释然。

有时候，
我们会对年少时的某些经历和蒙懂时所犯的错
充满自责和懊悔，
但是无论经历的是什么，他终究已经过去。
带著历练过后的成长，带著经历过后的圆融，
那些都将成为未来人生路途上的养分..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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