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醫生在榆中“六·二六”醫療隊往事回眸

醫療隊,在如今是很少能聽到的名稱。然而四十年前,在甘肅許多地方,醫療隊就意味着希望,意味着戰勝死神,重燃生命。

1965年6月26日,毛澤東作出“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的重要指示,這就是今天人們所說的“6·26” 指示。遵照這一指示,全國各大城市都組成了醫療隊,深入農村,爲人民服務。

據我省著名作家姬廣武長篇報告文學《歷史深處——“六·二六”醫療隊在隴原》記載,在“6·26” 指示的號召下,1969、1970兩年,有1972名北京醫務人員帶着1100多名家屬來到我省各地安家落戶;從1967年到1977年,衛生部從北京地區選派醫療隊赴甘肅河西走廊的酒泉、張掖、武威三地區開展巡迴醫療,每年一批,連續選了10年,每批400人(含甘肅配套醫務人員);與此同時,北京、上海、吉林、成都等城市的大批醫科院校的學生,畢業後直接奔赴甘肅農村;解放軍駐甘部隊醫院也派出大批醫務人員深入農村開展巡迴醫療,史稱“6·26”醫療隊。


北京大夫,他們將整個醫院搬到甘肅,挽救了無數人

1974年,北京醫療隊部分同志在高崖醫院與當地同事合影。

當時,甘肅的醫療衛生狀況非常落後,不僅醫護人員缺乏,而且連常見的藥品也極其匱乏,“小病躺,大病扛”是當時農村缺醫少藥的真實寫照。醫療隊的到來,直接改變了各地醫療衛生狀況。他們帶來了精湛醫術,帶來了藥品,甚至將醫院搬到隴原。

任耀民的母親也是北京醫療隊的一員。當時,他正在上小學二年級,跟隨母親長途跋涉來到甘肅。今天,就讓我們聆聽他講述的一支北京醫療隊在甘肅的故事。

大搬家,一座完整醫院,被母親他們搬到了榆中

1970年1月,那時我正上小學。母親張明蘭當時在北京市第一傳染病醫院工作。我們搬遷的消息,來得非常突然。那年月,這樣的通知是不敢延誤的。接到通知後,就忙碌開了。醫院發了很多的草繩和草袋子,用來捆綁傢俱。後來,聽人說,當時北京的許多醫院及醫護人員搬遷,導致北京市場的草袋和草繩都脫銷了。

整整一個星期,大家忙着做搬遷前的各種準備。除了房子不能搬外,母親和她的同事們儘可能多地帶各種物資,大到各種醫療設備,醫療器械X光機、常規化驗設施、手術室設備、病牀、消毒用高壓鍋、輸液架,小到桌椅乃至電燈泡全都打包帶走。他們雖然不瞭解即將要去的地方,但對未來面臨的艱苦,還是有相當的心理準備。

當時,北京搬遷到甘肅的醫院分配到52個點上,建立了地區、縣、公社醫院和衛生院32家。他們攜帶了大量的設備,除了病牀、心電圖、X光機及大量桌椅板凳等設備,還配給了大量藥品,對改善甘肅省農村缺醫少藥的狀況創造了很好的條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由於我和我的哥哥耀東當時年紀還比較小,醫院照顧我們,我們一家分到了環境稍微好一些的榆中高崖。這個地方距離榆中比較近,距離省城蘭州也就是四五十公里,交通比較方便。聽我母親說,當時很多人都要求來高崖。我父親雖然和母親不是一個單位的,但因政策要求,也同母親的單位一起搬遷甘肅,安家落戶。


北京大夫,他們將整個醫院搬到甘肅,挽救了無數人

1975年,任耀民和父母、哥哥在高崖合影


出發那天,幾乎和現在電視劇中的場景相差不多。1971年1月21日,北京火車站彩旗飄舞,鑼鼓喧天。上午10點多,運送“北京市第一傳染病醫院”醫護人員和家屬的專列,就緩緩開動了。我雖然年幼,但這個場景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站臺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樂曲,歌聲嘹亮。站臺上和車廂裏有很多人哭了,人們追趕着列車,車廂裏的人哭喊着揮手……我回頭看看母親,她已是滿面淚水,我又探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哥哥,不知道此時是該哭還是該笑。相反,孩子們有些興奮,平生第一次出遠門,對內心中那個叫做“甘肅榆中”的地方,充滿了好奇。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麼呢?

大雪天,到了高崖,空教室成了我們的家

專列一路向西,走了兩天,才進入甘肅境內。陸續有人下車了,天水、隴西、定西,一路向西,走了一路下了一路。

23日上午,列車停靠在高崖車站。這是隴海線上極不起眼的小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

大雪,到處白茫茫一片。下車一踩,腳踝直接沒入了雪中。這一刻,很開心,孩子們追逐打鬧,不亦樂乎。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來接站的敞篷汽車。在這之前,大部分的行李早已從北京託運到了這裏。大約半小時後,汽車開進了榆中第三中學的院內。

此時,學校早已放假了,這裏就成了安置我們的場所。

鄉親們在教室中架了大火爐,教室裏暖暖的。課桌拼到一起,就是牀了。我們稍歇息後,鄉親們端來了燒好的開水,讓我們先喝了暖和暖和。誰知,孩子們卻哭鬧着不肯喝水。我記得,其中一個孩子向媽媽哭訴道:“我不喝這個水啊,水裏有大象味兒,難喝……”其實,大人們早就發現了問題,只是不好詢問。原來公社裏喝的水是“澇壩”裏的。澇壩水,人畜共用,水質可想而知了。醫療隊的領導急忙與高崖負責接待的同志協調,鄉親們去兩公里外的高崖水泥廠拉井水,供我們飲用。


北京大夫,他們將整個醫院搬到甘肅,挽救了無數人

1974年,北京醫療隊部分同志在高崖醫院與當地同事合影。


當收拾完後,已是傍晚了。高崖公社安排三中的廚師給我們做好了晚飯——“臊子面”,迎接我們。那味道大是不同。其實,這碗“臊子面”,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榆中高崖,已是款待賓客的上品飯食了,就是放到現在也上得了大雅之堂。

我們之所以感到味道不尋常,就是我們所處的環境變了。北京和榆中有着巨大的反差。在榆中三中臨時住了三天後,我們被陸續分散到了公社衛生所、小學、稅務所和高崖大隊的老鄉家中。我家被分配到高崖大隊居住。

沒幾天,我們迎來了來到甘肅後的第一個春節,稀疏的鞭炮聲,再加上我們的思鄉之情,年就匆匆而過了。

新建醫院,北京醫療隊,挽救了鄉親們的生命

過完年,新建醫院的計劃也就漸漸地提上了日程。此時,醫療隊也對周圍疾病狀況、就診人數有了全面的瞭解。當時,高崖衛生所有三人,一名大夫,兩名護士。

1970年3月,新建醫院的行動開始了,人們在高崖公社幾間房子和原高崖公社衛生所的基礎上,成立了“高崖地區醫院”。那時,農村缺醫少藥,衛生知識空白。兒童麻疹、肺炎、痢疾等這些尋常疾病,就可能奪去生命。醫院除了在簡陋環境中正常接診外,又組建醫療小組,下鄉巡診。

母親經常隨醫療小組下鄉,沒有交通工具,有的地方連自行車都不能騎,完全靠徒步。巡診一次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天,榆中的龍泉公社、新營公社、甘草店公社等邊遠村社,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1972年,高崖醫院新建的醫院二層樓和宿舍區竣工了,原來分散居住的人全搬進了宿舍。從北京帶來的醫療器械X光機、常規化驗設施、手術室設備、病牀、消毒用高壓鍋、輸液架、桌椅等全都派上了用場,醫療條件煥然一新,醫院的住院部有近40張牀位。醫院和醫療隊在周圍鄉親們中影響極大,常有定西、臨洮的病人專門來高崖看病。

鄉親們生活十分貧寒,有病喫不起藥、住不起院,很多病重的人,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很多人喫着家裏帶來的煮土豆兒。母親常說,某某病人再不喫麪,就不行了。她把病人家屬叫到家裏,給他們幾個饅頭,或做好飯送到病房去。1973年,高崖地區醫院更名爲:高崖人民醫院。可是,十里八鄉的老百姓從不叫高崖醫院,“北京醫院”已成爲他們的習慣稱謂,北京大夫的高超醫術和救死扶傷的精神已在榆中聞名遐邇。1977年6月,這個醫院演變成榆中縣第二人民醫院。除了治病外,北京醫務人員還和羣衆一起開展愛國衛生運動。我們這些孩子隨同父母,徹頭徹尾地融入到了艱苦環境中。

隨着政策的鬆動,一些人陸續調走了。1980年,回北京的人數劇增,但舉家留在甘肅的也很多。我們家就留下來了。母親和高崖的鄉親之間有很深的感情。一位鄉親知道母親愛喫杏兒,就專門帶了一棵杏樹苗栽在我們家門前。如今,這棵杏樹已經長成了直徑二十多公分的大樹。老鄉們用這種質樸的方式感恩着當年的“六·二六”醫療隊。

1989年底,母親退休了,2002年去世,時年75歲。她永遠地留在隴原大地上。至今,一些當地老人仍舊把他們稱爲北京大夫。

高崖的北京“六·二六”醫療隊的人有:吳永勝、李夏花夫婦,石少鵬、谷玉蘭夫婦,姜宏章、蔣曼珍夫婦,馮萬華、王淑珍夫婦,仲偉俊、金秀蘭夫婦,師喜梅、張淑琴、張明蘭、馬文煥、謝麗華、李蘇藏、夏金環、徐崇賢、張殿英、高麗麗、邢軍、王正熊、劉青山、陳文貴、王寶琴、邢宏文、孫玉珍、王玉亭、馬萬河、任大夫、小喬叔叔,還有到高崖半年後就不幸去世的張阿姨。

如今我常想起他們在北京聚會的情形,訴說着久遠的往事,微笑的臉上卻是淚雨滂沱……

北京大夫,他們將整個醫院搬到甘肅,挽救了無數人

講述人:任耀民 榆中縣水務局幹部原北京市第一傳染病醫院“六·二六”醫療隊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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