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俄羅斯貝加爾湖地區也生活着同屬蒙古民族的布里亞特蒙古人。沙俄一直擔心外蒙古的獨立會對布里亞特人造成示範效應。

很多歷史學家,將蒙古獨立的起源,歸於蘇聯支持下的“公投”。

這種將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歸因於一種罪因的方法,着實令人十分的舒暢,卻不符合歷史的真實。

最基本的事實是:今天蒙古共和國的民衆並不認爲自己是在蘇聯支持下進行“公投”後才獲得獨立的,他們將1911年視爲民族獨立的起點。

這也是蒙古共和國爲何在2011年慶祝獨立100週年的原因。

這裏要談的,就是1911年外蒙古“獨立”的事件。這要從清王朝講起。

中華大地的正北部,橫臥着廣袤、多山的蒙古高原。

在這裏,綿延着一片遼闊的富饒的沃土,她就是今天的蒙古人民共和國,過去中國人習稱爲外蒙古的地方。

不瞭解外蒙古的人,常常覺得那是一大片寬闊無垠的浩瀚沙漠、除了蒼茫沙野、駱駝刺和荒原孤煙等混合而成的一副雄渾、古樸和靜寂的景象外,再也沒有什麼可人的景緻,置身其中,難生激盪的情懷。

事實果真如此嗎?

不!這裏的地型風貌,和世世代代在這裏生息繁衍的民族,都有一種奇異的迷人風采,一種與衆不同的超凡情調,令人神往,令人忘返。

這是塊真正的熱土。

蒙古高原上的遊牧人,首先是匈奴人、他們自稱先祖是夏人苗裔。

在蒙古人心目中,“匈奴人——原始蒙古人”其顛樸不破的,同樣是神勇、剽悍、剛毅,同樣是大漠馳騁,同樣是攻城掠地、威震朔方,從那金戈鐵馬、血雨腥風的歷史中,他們似乎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民族魂的根源。

觸目所及,今日已經沒有匈奴這個民族了。

後世蒙古高原的遊牧人相繼興起,其實未必是它的嫡裔。

時勢造英雄。高原上升起一顆璀璨的明星,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此後,蒙古人經幾代人的努力。終於在馬背上托起了泱泱大國。元朝一統中國,震撼歐亞。

但是,蒙古人建立的帝國始終沒有真正意義的統一,從一開始就不斷面臨來自內部的分裂和來自外部被征服民族的反抗。

鐵木真稱雄百餘年後,蒙古人合力創建的元朝帝國大廈氣數漸盡。1368年,元順帝杯揣玉璽,帶妻子、老小,一隻逃回蒙古高原,雖然國亡:但蒙古鐵騎雄風猶在。明朝多次動刀兵,但蒙古餘部敗後分裂。

至明清之交,以蒙古高原的大漠爲界,蒙古的勢力分爲實力較強的三大部,就是大漠以西的準噶爾蒙古,也叫漠西蒙古;大漠以北的喀爾喀蒙古,也叫漠北蒙古;以及大漠以南的漠南蒙古諸部。

明末清初時期的蒙古各部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在清朝初期,清政府通過戰爭和政治的手段收服漠南蒙古。

1638年,漠北喀爾喀蒙古三汗——車臣汗、土謝圖汗和札薩克圖汗——向皇太極獻“九白之貢”(八匹白馬和一頭白駱駝),表達了友好。

但此時,喀爾喀蒙古和清政府彼此之間並不存在統治與被統治的關係。

喀爾喀蒙古達延汗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到了康熙年間,準噶爾蒙古在噶爾丹的統治下迅速崛起,兵鋒所指,首先就是喀爾喀蒙古。

喀爾喀蒙古在與噶爾丹的戰爭中連連敗退,不得已,南下請求清政府派兵保護。

一代草原雄主葛爾丹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清政府接納了喀爾喀蒙古諸部,將其安置在烏蘭察布,錫林郭勒,呼和浩特和張家口一帶遊牧,由此引發了與噶爾丹和準噶爾蒙古諸部漫長的戰爭。

1691年,清政府在烏蘭布通一舉擊敗噶爾丹後,康熙在多倫召集喀爾喀蒙古上層貴族舉行會盟。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多倫會盟”。

多倫會盟碑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多倫會盟將喀爾喀蒙古依漠南蒙古例編成34旗,廢除了喀爾喀三部舊有的濟農、諾顏等名號,貴族改授以汗、親王、郡王、貝勒等爵位,正式確立了清政府和漠北蒙古之間中央與地方的關係,被歷史學家視爲清政府統治漠北蒙古的起點。

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爲統一西北地區與準噶爾貴族進行的多次戰爭,在清代文獻中通稱爲“平定準噶爾”。

康熙平定葛爾丹紀功碑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戰爭結束後,乾隆中後期,清政府將喀爾喀蒙古與科布多、唐努烏梁海地區合併稱爲烏裏雅蘇臺,設烏裏雅蘇臺將軍,將烏裏雅蘇臺將軍所轄地區稱爲“外蒙古”,與漠南地區的“內蒙古”對應。

這就是“外蒙古”這一名稱的由來。

外蒙古的歸附,儘管是由於準噶爾的強大壓力,但更多的是清政府仗義援手的結果。

因此,對於清政府的援助,喀爾喀蒙古貴族上層普遍是抱有感激之心的,終清朝一世,外蒙始終保持着對清政府的忠誠。

至清末時,面對全國遍起的革命烽火,一些滿洲大將還想把溥儀接到外蒙古,依託內外蒙和青海、甘肅割據,並得到部分外蒙貴族的支持。

但是,清政府始終實施的“民族分治”政策,使得外蒙古對清政府的忠誠,始終只限於清朝皇室,而對於中原其他民族少有認同感,因此蒙古族和其他民族的融合程度也非常低。

例如喀爾喀蒙古,在康熙時分34旗,雍正、乾隆兩朝又加以細分,多達86旗,各旗之間都劃定牧場,嚴禁越境遊牧,“內外札薩克之遊牧,各限以界”。

對於內地遷往外蒙地區的漢族遊民,清政府採取設置府州縣廳的方法,與蒙古各旗分別治理,“分疆別界,各有定製”。

對於蒙漢之間的通婚也實行嚴格限制,漢人娶蒙古婦女要被官判離異,還要處以罰款。

蒙古人學習漢語、取漢族名字也要遭到處罰。

蒙古王公臺吉等不準請內地書吏教讀,或充書吏,其公文用詞也不能擅用漢文。

蒙古人進入內地只能從山海關、喜峯口、古北口、獨石口、張家口、殺虎口等六處入關。

入關時登記人數,出關時仍照原數放出。擅自從其他地方進入內地,也要遭到嚴懲。

相對於清政府在外蒙執行得更加嚴厲民族隔閡的政策,對於內蒙貴族,則較爲注重推廣漢族的儒家文化,強調所謂的“忠孝之義”。

同時,內蒙貴族多有至內地爲官者,而且大都官高爵顯、深得清政府信任,比如出身於科爾沁蒙古的僧格林沁。

這些使得內蒙對於中原地區的認同感,比外蒙更強烈一些。

多民族國家的穩定在於塑造不同民族之間的認同感。

例如抗戰結束後前蘇聯爲何不能將東北三省劃爲己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裏的人民有強烈的中華民族認同感。

清政府的種種做法,卻使得其治下的不同民族彼此之間不僅缺乏認同與交流,相互的認識也極爲膚淺有限。

所有的認同感都只能依賴皇權統治。一旦皇權沒落,不同民族產生離心傾向也在所難免了。

同時,清末的西風東漸,也使得許多西學進入中國。

誕生於西歐的民族主義和民族自決權理論便是其中之一。

殖民時代的民族主義理論主張建立單一民族的國家,這不僅影響了蒙古、西藏、新疆地區的上層統治者,就是作爲中國主體民族的漢族也深受影響。

到辛亥革命時期,在新政府發佈大量討伐清政府統治者的檄文中,革命者們公然使用“犬羊之性”、“蕞爾東胡”、“逆胡”等誣衊性語言,甚至赤裸裸地威脅:“又爾蒙回藏人,受我華之卵育者二百餘年,尺布粒粟,何非資於我大國……爾蒙人之歸化於漢土者,乃蹀足謦欬,與外蒙響應,軍政府則大選將士,深入爾阻,犁爾庭,掃爾閭,絕爾種族,築爾屍以爲京觀。”(《中華民國軍第十三章檄告天下文》)。

這種思想不成熟的語言竟然能寫入革命軍的文件之中,可見民族之間的隔閡有多深,對國家的統一產生深遠影響。

其實清政府也是按照蒙古各部與中央政府的親密程度劃分,分爲內附蒙古和外藩蒙古,內蒙古和外蒙古同屬外藩蒙古,各類蒙古的自治程度按照大小排序是:外藩內扎薩克蒙古>外藩外扎薩克蒙古>內附蒙古,自治程度依次相當於王國、親王國、自治縣,分別大約是今天的內蒙古自治區、蒙古國和俄羅斯聯邦的各類蒙古共和國、中國的內蒙古自治區外的各類蒙古族地方。

也就是說,清代內蒙古其實獨立自治程度高於外蒙古,但是外蒙也始終享有高度的自治。

況且清政府在外蒙並無一個統一的政府機構管理地方事務,只有一個烏裏雅蘇臺將軍統管各部軍政事宜。

由於清政府在外蒙駐軍數量不多,烏裏雅蘇臺將軍的職能,很大程度上要依賴與各盟旗的貴族。

清政府任命烏裏雅蘇臺將軍大臣的任狀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各盟旗的王公貴族在實際上一直都有很高的自治權,清政府通常不加以干涉。

從16世紀開始,沙俄侵入西伯利亞,開始對外蒙古地區進行滲透,鼓動外蒙古王公分裂。

1727年中俄簽定的《布連斯奇界約》和《恰克圖界約》(合稱《布連斯奇條約》),肯定蒙古屬於中國。

沙俄則取得了在恰克圖和外蒙古地區通商貿易的特權。

1854年東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說“中國一旦發生政變,也不應容許中國新政府把權力擴張到蒙古,在這種情況下,蒙古應受到俄國保護”。

在沙俄和清朝政府簽訂的多數不平等條約中,都有關於俄國在蒙古利益的條款。

在這段期間,俄國極力推進和蒙古各部的經濟、文化和軍事交流。外蒙古的獨立活動就是在19世紀後期開始的。

1911年辛亥革命後,清朝統治的逐漸瓦解,在沙皇俄國駐庫倫(現烏蘭巴託)領事的策動下,外蒙古活佛八世哲布尊丹巴派杭達多爾濟、車林齊密特出使俄國,後在庫倫宣佈獨立,建立“大蒙古國”政府,自稱日光皇帝,年號共戴。

隨後俄蒙軍隊包圍了清政府駐庫倫的蒙古辦事大臣衙門,解除了清軍的武裝,並將辦事大臣三多及其隨從人員押送出境。

至此,外蒙古與1911年的“獨立”正式拉開帷幕。

儘管如此,此獨立還是未被當時的清朝政府和後繼的中華民國政府承認。

1913年沙俄當局迫使袁世凱執政的北洋政府簽訂了《中俄聲明》。聲明規定:外蒙古承認中國宗主權,爲中國領土的一部分。

中國、俄國承認外蒙古自治。中國不得在外蒙古派駐官員、軍隊,不得移民。

1915年6月7日中俄蒙在恰克圖簽定《恰克圖協定》,將此聲明具體化。

據此,同年6月9日,外蒙古宣佈取消“獨立的大蒙古國”。

袁世凱冊封八世哲布尊丹巴爲“呼圖克圖汗”

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 外蒙古的前世今生

袁世凱冊封八世哲布尊丹巴爲“呼圖克圖汗”,並赦免獨立運動人士。外蒙古實行自治,但實際上爲沙俄所控制。

當然,沙俄反對外蒙獨立也是出於其自身的利益。

首先俄羅斯貝加爾湖地區也生活着同屬蒙古民族的布里亞特蒙古人。沙俄一直擔心外蒙古的獨立會對布里亞特人造成示範效應。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時俄國沙皇專制統治已經陷入深刻的危機,革命出現高潮。在遠東和日本正爭奪殖民地,在歐洲俄國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對德的一系列軍事失敗。

因此無力在外蒙地區投入太多的軍事部署,從軍事上保護外蒙的“獨立”地位。

從1911年開始的外蒙“獨立”事件,給中俄兩國關係留下了嚴重創傷。直到如今,這種創傷並沒有因爲歲月的流逝而沉入歷史。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