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曹雪芹通過“跛足道人”的口,唱出了一個王朝由盛而衰,由衰而亡的《好了歌》。曹雪芹的《好了歌》有四首:



一、《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 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 惟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 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談恩情, 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 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二、《好了歌解》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牀;衰草枯楊,曾爲歌舞場。蛛絲兒結滿國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壟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保不定今後做強梁、擇膏樑,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盡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卻爲他人作嫁衣裳”。



《好了歌注》作品評述

[評介]這首《好了歌解》是對《好了歌》所表達的思想進一步具體、生動的闡發。它形象地刻畫出封建統治崩潰前夕的種種衰敗景象:滿牀的朝笏玉板不見了,只剩下空蕩零落的廳堂;歌舞場長滿了衰草枯楊;畫棟雕樑結滿了蜘蛛網;公子變成了乞丐,小姐流落爲**;達官貴人扛上了枷鎖,酸儒新貴反倒穿上了紫蟒。這個下臺那個又登場,真是可笑而又荒唐。這就是所謂“‘了’(斷絕俗緣)便是‘好’(得到解脫)”。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到,地主階級的好景已到末日,統治者之間一切爭權奪利,鉤心鬥角,正面臨着經濟上的崩潰,政治上的沒落,道德上的敗壞,一代不如一代,後繼無人的嚴峻現實。


作者用“到頭來都是爲他人作嫁衣裳”嘲諷這一階級在垂死前權勢利慾爭奪的可笑。作者在歌中所揭露的封建統治階級在政治、經濟、道德等方面和種種危機,以及他對統治者內部的權力鬥爭所持的否定態度,都是值得肯定的。


但由於曹雪芹所處的時代的侷限,他無法找到現實的出路,所以這裏所宣揚的“‘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就包含有濃厚的虛無厭世和宗教色彩,我們對它要有正確的認識。這些消極因素曾被新、舊紅學家所擴大渲染,用以否定《紅樓夢》的反封建意義,這也是應該避免的。


這首曲子,出現在第一回中。破足道人唱《好了歌》是要啓發甄士隱“覺悟”;而甄士隱是聰明的讀書人,而且有了家破人亡的經歷,一聽就懂了,接着就爲《好了歌》作了這篇解注,進一步引申發揮了《好了歌》的思想。


這篇解注比《好了歌》說得更具體、更形象、更冷峭無情。富貴的突然貧賤了,貧賤的又突然富貴了;年輕的突然衰老了,活着的又突然死掉了——人世無常,一切都是虛幻。想教訓兒子光宗耀祖,可他偏偏去當強盜;想使女兒當個貴婦,可她偏偏淪爲娼妓;想在官階上越爬越高,可是偏偏成了囚徒——命運難以捉摸,誰也逃脫不了它的擺佈。


可是世上的人們仍不醒悟,還在你爭我奪,像個亂哄哄的戲臺,鬧個沒完。這就是《好了歌》解注的基本思想。它同《好了歌》一樣,同屬饋世嫉俗的產物。由於它處處作鮮明、形象的對比,忽陰忽晴,驟熱驟冷,時笑時罵,有歌有哭,加上通俗流暢,迭富有致,就使它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它對於當時封建社會名利場中的人物,無異於一盆透頂醒心的冷水;對於今天的人們認識封建社會的腐敗黑暗,也有某種認識意義。


這首《好了歌》解注,在全書開頭造成一種“忽榮忽枯、忽麗忽朽”(脂硯齋語)的險惡氣氛,也是對全書榮寧二府興衰際遇的一種概括和預示。


這種概括和預示,是就其整體而言的,不好說哪一句是專指哪個或哪幾個人物。如有人以爲“轉眼乞丐人皆謗”指的是甄寶玉和賈寶玉;“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指的是賈雨村等人;“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指的賈雨村、賈赦等人;“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指的是賈蘭、賈菌等人,等等。



乍看似乎有點像,其實未必是作者的意圖。既然是概括地預示全書內容,有些像是自然的,但如簡單地把每句和書中人物一一對應起來,就無法解釋通。如以爲“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指的是柳湘蓮,有什麼根據?書中根本沒有寫柳湘蓮之父是誰,也沒寫如何教子有方,也沒有其它預示說柳湘蓮要當強盜,



怎麼能證實就是指的柳湘蓮?更有人據此說柳湘蓮參加了農民起義等等,就近乎癡人說夢了。持上述看法的研究者,依據的是“甲成本”脂批。脂硯齋批語對研究《紅樓夢》有其不可忽視的價值,但也不可盡信和迷信。



脂批是個很複雜的問題,肯定不是出自一人一時,錯訛之處很多,因此有取也要有棄,與《紅樓夢》原書顯然悖謬的地方;就不應該盲目信從。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