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佳 孫曉媛 弟辰晨 劉禛 李姍珊 |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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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 | 編輯



人生就這樣了麼?



有關996的熱議已經持續一週,然而無論是身不由己,還是甘之如飴,每個人心裏似乎都還會打下一個問號,人生就這樣了麼?

遇到了志趣相投,加班也“過癮”

小新 創業公司運營總監 31歲 男

“很長一段時間,我老婆覺得我有外遇了。”說起自己曾半個月待在公司沒回過家時,小新尷尬地一笑。

2018年,小新辭去某大型企業的管理層職位,選擇了一家創業型公司,待遇確實提高了,還拿到了期權,但他坦言選擇離開原公司,是想給自己更大的挑戰。“以前工作上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遇到過什麼挫折,也許感受一下磨難才更完整。

辭職那天,他在社交平臺寫道:最怕一生碌碌無爲,還說平凡難能可貴。有同事留言“有勇氣!”,也有人感慨“這種行爲太‘變態’!

新單位的第一天就是一個不眠夜。“創業公司就是這樣,很多東西沒有成形,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去建立標準,未來的目標是什麼,產品如何打動用戶,要探討的東西太多太多。幸運的是,我遇到了志趣相投的老闆,哪怕是通宵加班,也很‘過癮’。

在小新看來,他的日常工作很多時候都不是996了,007也是經常的。“一日三餐,幾乎都是外賣。我來到現在的單位後,胖了8斤,原來‘過勞肥’真不是玩笑話。

小新投入到新工作中無法自拔。直到有一天,他的老婆拿着戶口本、結婚證站到他面前,非常平靜地對他說,離婚吧!他腦袋嗡地一下,猛然間發現,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好好陪家人了。

不用老婆數落,他自己開始回憶,孩子生病時,老婆自己帶孩子去醫院;他的爸媽來北京玩,老婆全程安排得妥妥帖帖,直到父母離開北京,他都沒能露面;在家裏,自己想抱抱女兒時,女兒卻躲到了老婆的身後……

親子時間、夫妻時間都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工作時間。最終,在小新的懺悔下,爲了孩子,老婆委曲求全選擇了原諒。

上個禮拜,在小新的撮合下,公司成功拿下一筆投資,簡單的慶祝後,公司幾位“元老級”人物又紛紛投入到工作中。

“人們都說事業、家庭不能兼顧,也許我現在這個階段追求的就是事業上的成就感,那種獲得感跟金錢無關。

如果不是最近“996”工作制持續刷屏網絡,小新還沒有這麼深刻思考過這兩年在家庭生活中的缺位。“奮鬥路上,真的不能只顧着低頭拉車。

再過幾天,是小新的女兒果果的生日,他說,希望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她能喜歡!

我就是那隻抓住堅果不撒手的猴子

阿遙 視頻後期剪輯師 32歲 男

視頻後期剪輯師,這只是他白天的身份。

2018年,阿遙敲了差不多有50多萬字,其中35萬字正在出版社安排中,今年年中就能白紙黑字印刷成他人生的第一本“著作”。這本書的成果多半來自於午夜。

一年前,阿遙從公司離職不離崗,以技術顧問的身份,還服務於原部門。忙碌一整天,夜晚回到家,不管多疲憊,他都必須開展他的專職事業——寫作。

“真的好累的”“特別累”“累得要昏過去了你知道嗎,我也不敢停下來”……

採訪過程中,阿遙不止一次表達了對現在生活的無奈,但也只是嘴上的無奈,他不能用行動來抗議。

白天加班,他是主動加的。因爲“不拼沒辦法,在這裏根本生存不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你的表現,你今天不足夠努力地去工作,明天也許就在哪裏努力找工作了!

夜晚熬夜,他是樂意熬的。因爲他“不想在世上白走一遭,總想做點什麼,留下來點什麼有意義有價值的事物”。在某社交平臺上,阿遙的備註是“要爲生命帶去希望”。

剛來上海的時候,小夥子有六塊腹肌和濃密的頭髮。現在脫髮成了問題,也沒有了肌肉線條。“其實比漲起來的工資與一些本事,其他的損失還挺大的,也沒多快樂,也不見得真值得。

雖然經常感覺到難以排解的壓抑,可小日子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倍。

剛畢業的前三年,他找不到工作,靠朋友救濟,漂了好多地方。租住在廣州的城中村,開窗不見光,手伸出窗外可以摸到對面建築的牆壁。一次又一次求職失敗,找不到一個正經工作,甚至看到求職網站都能害怕地發抖……阿遙深深地記得,嚴重的時候每天他都不願意醒來,天亮是他最害怕的事,特別期盼每一個黑夜到來,能夠減輕“一事無成”的罪惡感。

如今在上海,阿遙特意租了一個朝南的房間,陽光能照進來那種。在多雨又潮溼的上海,有一個充滿陽光的房間是莫大的慰藉。但他還是喜歡黑夜,以及在黑夜裏奮鬥的事業。

“你可以很平凡很普通,然後去做很多自己認爲有意義的事情。你的價值可能對有些人而言,是格外重要與珍貴的。

他不認爲每個人都要去影響世界,拒絕“道德綁架”,拒絕“成功綁架”與“安逸綁架”。

但被問到,你會放棄現在的生活方式嗎?阿遙說:我想,但是我現在放不下。

他講了一個故事來解釋這個感受:古人抓猴子的時候,會在籠子裏裝上一些小堅果,猴子就把手伸進去抓那個堅果,它抓住那個堅果之後,手就握住拳頭扯不出來了,一直到獵人來的時候,它還想抓着堅果逃跑。

“我就是那隻猴子,你明白嗎?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把那些個堅果撒掉,不要了。真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夠放下一切,去拋開世俗所有眼光,去做一點成全自己的事。

2019年flag:體重從195減到160

老薑 銷售公司部門經理 33歲 男

打開雙層防盜門,吱扭扭的開門聲,沒有吵醒臥室熟睡的老婆、孩子,客廳的燈還亮着,時針已指向12點。換上睡衣,親了親熟睡的小傢伙兒,老薑開心的是,最近兒子已經開始跟他親近了,會主動撲倒他身上,嗲嗲地叫一聲“爸”!

7年前,老薑來到北京打拼,曾經的職場小白,如今已是主管3個片區,麾下1000多人的部門經理。7年多的時間,他連跳6級:“不這麼拼,哪來的房?哪來的家呢?

“父母給的是背景,自己打拼的纔是江山。”無房無車,無北京戶口。剛來北京時,老薑兜裏只有2000塊錢,找的第一份工作稅前6000元,租住在離公司2小時車程的常營,“那時6號線地鐵還沒有東延,需要倒公交。

因爲住得遠,老薑常常是早晨7點出門,“21點能到家就很不錯了,趕上有應酬,就得晚上十一二點。”這個工作強度,老薑從入行到現在,一直沒變過,趕上業務節點的時候,“就和同事一起扛,困了就在公司小眯一會兒。

“晚上7點能在家裏看到他,就很奇怪了!”在妻子眼裏,老薑是個工作狂,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老薑難得休了半個月的陪產假,“年假常常休了不滿一週就被領導緊急call回,有時候自己休着休着也覺得煩了。

“我可能不止996了吧,997也是常有的!”開會、對接客戶、輔導團隊……“我們這一行競爭也很激烈的,當你倒下了,公司裏很快會有人接替你,你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也很快會被人忘記。

雖然老薑本身的工作是996,但他卻不贊成這種工作方式全面推行。“對身體消耗太大了!

經常熬夜,吃飯不定時、喝酒應酬……長期不規律的生活習慣,已經讓30歲出頭的老薑患了上高血壓,“腸胃也不好,一點重口味、刺激性強的東西都吃不了,昨天吃了大棒骨,今天就有點兒不舒服了。

在老薑2019年的flag裏,“每週堅持2次鍛鍊,體重從195減到160”排在第二,而上次去健身房鍛鍊“已經是1個月以前了!”老薑打算從上海出差回來之後,一定要去鍛鍊身體了,“身體是本錢,工作再拼命,沒了身體,一切爲零!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隨心所欲”

喬巖 結構設計師33歲 男

和加班抗衡了一年多,他終於跟過去說再見了。

三十出頭的喬巖,坐下的時候背部會彎成一個大大的“C”,一米八的身高,近200斤的體重,纖細的四肢和凸起的啤酒肚構成了他的主體身形。

偶爾照鏡子的時候,他會感嘆“自己怎麼越來越像一隻巨型‘蜘蛛’?”但真正讓他感到憂慮的是不斷長出的白頭髮和某天早晨突然呼吸急促,眼前發黑的經歷。

畫圖,改圖,審圖,改圖,審圖,改圖,審圖…… 重複的幾個字幾乎總結了他過去一年的工作狀態。“有的(甲方)當晚給出修改意見,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如果碰上好幾個項目同時進行的,更是得連續通宵達旦。

在甲方要求的“質量好,花錢少,速度快”和乙方最多隻能保證其中兩個條件的“拉鋸戰”中,不定點的加班成了家常便飯。

“大部分人都是加班到九點後打車回家,因爲報銷打車費”。但也有像喬巖一樣的人,爲了節省路上的往返時間,晚上直接住在辦公室。

“茶葉、咖啡、方便麪是標配。半夜困了就去衛生間簡單洗簌一下,在沙發或摺疊牀躺幾個小時。早上一睜眼,辦公室裏常常橫七豎八躺着十幾條漢子,鼾聲此起彼伏,氣味可想而知。

一年前換工作是爲了離家近點兒,但是沒想到“一進單位深似海,從此家人是路人”。一個禮拜回不了家成了常態。

“其實加班效率並不高,特別是通宵加班,頭昏腦漲,容易出錯。倘若真出了錯,責任也只能歸到自己頭上。”很多時候,他特別想拍案而起,罵一句“老子不幹了”,但最終都忍了下來。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太多“隨心所欲”。基於手裏還未完工的項目和對工作基本的責任心,在春節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處理完手裏的活兒後,他遞上了辭職信。

喬巖的新工作,環境和待遇都還不錯。雖然也會加班,但不用再996,也不用再007,週末可以雙休陪家人。

“下一步,打算辦個健身卡,重新找回六塊腹肌。

精選十分之一

喜琳 旅行美食撰稿人 80後 女

2013年,喜琳辭職了,開始嘗試職業旅行。在此之前,她在一家時尚集團市場部做媒介主管,工作內容是對大型活動進行宣傳推廣,需要面對大量的媒體和明星,工作強度很大。“有一次,盯一個電視播出的片子,3天睡了不到8個小時。

因爲工作的原因,她結識了一羣會玩攝影的旅行家,一起去了柏林、布拉格和布達佩斯。從那時開始,她對旅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決定辭職,做一名職業旅行者。

每次出行前的1-2個月,喜琳就開始預訂機票、酒店或民宿、查找資料、設計行程和線路、整理行裝。

旅行看上去愜意,但其實一點也不輕鬆。爲了拍出一張好看的照片,喜琳經常要很早起牀等那道最美的光。吃飯前要先拍照,尤其是日本料理,全景、局部、角度、光線都要考慮到,要呈現美感。一天的旅行過後,還要處理照片寫稿,發在自媒體平臺。每次出行通常會拍攝1-2千張照片,甚至更多,她需要在這些照片裏精選出十分之一左右,裁剪、調色、拼圖,單是修圖這個部分就會佔用大量時間。

除此之外,旅途中不可控的因素還很多。“我之前有次去新西蘭,同行有位攝像師,因爲拍攝太專注了,沒有留意身後有個湖,不小心掉湖裏,後來被拉去洗腸胃。

2013年,喜琳第一次到臺灣,印象深刻。之後慢慢有了想寫一本關於臺北小店的書,於是又先後去了四次臺北,每次停留15天左右,走街串巷逛小店。三年後,她主筆的第一本書《臺灣好物 尋臺北生活設計好店》出版了。

2016年,女兒出生。有了孩子以後,喜琳旅行的腳步放緩了,但愛玩的心沒變,女兒四個月就跟隨她一起旅行。

“帶孩子旅行其實更累。”有次在日本,女兒1歲多一些,喜琳正用手機看導航地圖,女兒表示想幫她拿一下手機。結果,女兒接過手機,直接扔在地上,當時還是在一座橋上,手機差點就扔進河裏。

在孩子上幼兒園之前,喜琳覺得是自己是“007”,全天時間都安排得很滿,經常要在照顧孩子的間隙或夜晚寫稿和處理照片。“寫稿大多都是在晚上,孩子十點睡覺之後,我有時候會寫到兩三點鐘,第二天一早起來,準備早餐,差不多睡四五個小時。

孩子上幼兒園後,她的節奏變成了早7晚10,早晨送幼兒園,回來後收拾房間、工作,下午3點去接孩子放學,陪玩,做飯,哄睡。有了一些自己的時間,她還在自學日語。

“對於996的生活,我沒什麼可說的。在北京這樣的城市生活,都不會太輕鬆的,不管是在職還是像我一樣兼職,都會有壓力的,關鍵還是看自己的選擇和堅持。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新、阿遙、老薑、喬巖爲化名。

(文/任佳、孫曉媛、弟辰晨、劉禛、李珊珊)


來源:央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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