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踏上走向父輩世界的征程

蘇日娜:

2019年北京的早春,我們又面對面地坐在了一起,再次聊聊《蘇北往事》這部深入時代、滲透靈魂的作品。近年來,歷史題材文學作品似乎頗有“回熱”之勢,然而多年前您就動意去寫這樣一部取材於您沒有生活過的蘇北故鄉的長篇小說,且時代背景是距今遙遠的民國時期。創作這樣一部關於蘇北大地的鴻篇鉅製,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周建:

1996年,我住空司翻譯隊小平房的那年夏天,我從悶熱的房間出來,看到樹梢搖曳的清涼,突然就想到父親,想把他們那代人的故事寫出來。從那時起,就開始蒐集素材,不過,因爲有許多空軍題材報告文學的創作任務,便無法實施。直到2011年,歷時5年創作的航空兵題材長篇小說《鷹族》出版以後,纔開始着手《蘇北往事》的創作。

PIC/《鷹族》封面

2014年,我第一次回到蘇北故鄉,看到養育父輩的那片土地,聽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鄉音,我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那種感覺很奇特,彷彿上蒼讓我去重新認識這位給我生命的親人。彷彿那些過往的生活影像,在此時都是一場荒謬的虛無。

要說有什麼特殊原因,我想是對父親的陌生,對這位從抗日戰爭時期便參加革命的老革命的成長經歷感到好奇。我與父親共同生活的時間很短,回家探親也鮮少交流。小時候做錯一點小事,就會挨他的巴掌。皮肉的疼痛是有記憶的,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他,不敢與他親近。可是,父親去世後,我卻特別想他,想了解他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我嘗試着去解讀父親,解讀他從蘇北鄉下走出來的奮鬥歷程,我想親近父親,想親近那個陌生的年代。或許,再過幾十年,我的兒子,也許會從這本書找尋我的父輩的零星記憶吧。作家不是史學家,作家可以將不同時代的表情、聲音和思想躍然紙上,以藝術的獨特生命力延續下去。你可以寫近代,也可以寫明代,寫未來。作家應該是存活在人類靈魂中的一棵樹。它受風、受雨、受光、受露,人類就會呈現出不同的生命華彩。

蘇日娜:

著名文學評論家朱向前先生是這樣評價您和《蘇北往事》的:“她充滿魔幻的想象,突破性地將那種悲美放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讓你情不自禁跟着她走進那個荒謬而真實的往事之中……”典型人物的塑造對整部作品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是您似乎有意淡化了這一點,將主人公列爲一個歷史旁觀者的身份出場。那麼,在虛構與現實的關係上,您是怎樣把握的?

周建:

人類正是用無數的虛幻想象才構成眼觀的世界。那段時間,我常常試着回到初始,就是用剛剛降生、眼睛剛有視力的那種狀態去看這個世界的。我經常想到自己的孩子被好朋友欺騙時的表情。那一回他告訴我某某佔用了他的課題成果,還跟教授說鬼話,而我只用了一句“這很正常”來回應他的尷尬。什麼時候,人類視戰爭,視死亡,視卑劣,視假、惡、醜爲正常時,這個世界彷彿纔是現實的。殊不知,這個現實恰恰是人類自己創造的。我在創作過程中最最頭痛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通篇的結構。

小說的結構是建房的構架,它不僅決定了建築的舒適、美觀程度,更決定了主人公在敘事過程中說真話還是鬼話的關鍵所在。因此,我纔有了將這龐大的敘事,放在俗間講得人在死亡後,會有七天自由自在的這段時間裏。這七天中,你可以去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見任何一個你想見的人。儘管,我不知道人在那種時刻的真實狀態,可我在渴望中真實地構架起那個世界。上帝用七天創造了這個世界,人在七天結束他的今生之旅。所以說,虛構和現實本身是一體的。沒有虛構就沒有人類的現實。《蘇北往事》是一部反映蘇北鄉村底層農民由精神荒蕪到建立信仰的坎坷歷程,是一部反映農民精神生活的成長史。我認爲主人公在臺灣臨死之際的歸鄉之旅,就是我踏上走向父輩世界的征程之旅。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要做大量浩繁的功課。爲創作這部作品,我通讀、細讀了幾部宗教經文,搞清了各個教義間的關係與不同。閱讀了大量的史料和明清時代的小說、戲劇等近千萬字。幾次去蘇北農村體驗生活,感受故鄉的歷史與現實。爲了在探尋過往中,探索人類精神家園的根基和現世意義的所在,我幾易其稿。最後一次已經創作了5萬多字了,但心目中更好的結構讓我決定再次放棄,推翻重來。

我發現人類思維跳躍式的方式,更適合書中主人公的敘述方式。尤其是展示主人公看世界的“心眼”。我認爲那雙眼睛對我來說更重要,它是從白紙一樣的世界來的,是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東西。

PIC/《蘇北往事》封面

2

在構建的荒誕追憶裏,肆意滂沱展示人類的慾望

蘇日娜:

《蘇北往事》講述了抗日戰爭時期,中國社會底層大衆從精神荒蕪到信仰建立並投身抗日救亡鬥爭的坎坷歷程,以長篇小說的方式展現了革命中信仰的力量,以及信仰對各階層人士的改變和影響。揭示了信仰的力量是改變世界、改變人類的巨大力量,信仰也是人性中至高至善的境界。因此,《蘇北往事》是2013年全軍重點扶持項目,而且位列第一。同時,它也是湖南文藝出版社“大風”原創長篇小說系列的一部重要作品,被列爲湖南文藝出版社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95週年主題出版物。這從一定程度上證明瞭對您一直以來堅持的主流創作的充分肯定。您是怎麼看待這些外部因素的?

周建:

作家的創作是非常個性化的勞動,組織的關心和領導的鼓勵對一名軍旅作家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力量支撐。從軍35年了,在部隊你首先是軍人,其次纔是作家。這看似行政職務的確認,其實是作品社會立意的出發點。從圖書市場看,講信仰的書並不討巧。但是,我要走進那個世界,特別是進入它的精神實質。一個靈魂在現世生活中的諸多遊歷。因此,它的結構不僅至關重要,敘事吸引人,立意巧妙、藏之深沉,便是我的努力所在。

在這個問題上,我非常感謝湖南文藝出版社,感謝這部書的編審和責編,他們在春節年假期間,認真讀完這部60萬字的小說並確實出版,之後,趕在“七一”前將此書推向社會。《湖南日報》在頭版發表了《唯有信仰,讓渺小的生命超越時代》的文章,出版社發了公衆號,今日頭條等媒體向社會宣傳推薦了這部書。軍委政治工作部文藝局組織專家評審,通過了該書結項。《2016年軍事文學年選作品》推薦該書精彩內容。著名作家朱秀海先生這樣認爲:“周建將波瀾壯闊的民族鬥爭,外族侵略,社會動盪,不露聲色地隱匿在脈脈溫情的蘇北鄉野中。她在她構建的荒誕追憶裏,將人類的慾望肆意滂沱地展示了出來。”可見,《蘇北往事》達到了創作初的立意和效果。

3

語言是進入一個人內心的橋樑

蘇日娜:

謝謝您!您從小在軍營長大,可您不少作品都是鄉土文學。比如您早年的作品《太陽掠過桑田》,是寫父輩從戰爭中走出來,又迴歸鄉村農耕生活的內心變化的長篇小說。《蘇北往事》富有濃鬱的蘇北鄉野語言,熟稔地展現了當地生活和民俗風情,這一點,您是怎麼做到的?

周建:

語言是小說魅力的重要因素。我第一次去蘇北,聽當地人講話,心想這下壞了。我完全不能想象書中的青年才俊和俏皮少女,說這樣腔調的土話去怎麼調情說愛。我記得當時愛人把從路邊小店聽到的蘇北方言錄下來,回招待所放給我聽,我笑得前仰後合,真有點慌了。語言是進入一個人內心的橋樑。你必須親近、直到愛上這方語言,知道什麼情況下,人們才能說出那番話、真實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你才能駕馭它且遊刃有餘地去展現那個世界。我認爲結構和語言是《蘇北往事》最有特色的地方。

我愈來愈覺得創作是因愛而生的。愛一個人,愛一方土地,愛一門語言,才真正有創作的慾望,並付之於行動。

蘇日娜:

在你創作這部洋洋60萬字的歷史題材小說時,你是怎樣看待那些真實的歷史事件和人物的?

周建:

《蘇北往事》的時間跨度,明線是從民國20年到抗戰爆發這段時間,暗旨是世間百年。軍閥爭鬥、社會動盪、鄉野土匪橫行,那是人民生活與精神最爲艱難和茫然的一段歲月。都說作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既然是靈魂的工程師,就應該肩負一定的社會責任,秉持爲社會輸送正能量的責任,不能單單執着於自我個性的彰顯。

想獲得

新書福利?快速點擊下方藍字,活動仍在進行中: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