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100分父母》:腾讯育儿出品,每个父母对儿女的爱都是毫无保留,都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条件、最好的教育,在育儿之路上都想给孩子百分百的爱。

采访、撰稿:林清欢

80年代的北京,冬天很有趣。纵横交错的胡同巷子,名字五花八门。

随意一处大杂院,都能看见外墙边密密麻麻码着上百颗大白菜。卖烤红薯的大婶带着白头巾串街走巷,闪避着这些霸占着路面、绵延十几米的菜堆。

就算是大雪天,煤场工人也要推着地排车挨家挨户送煤。那时候,冬天要烧蜂窝煤,一个黑黝黝的圆柱上12个孔,煮饭、取暖全靠它,断了煤就是断了温度。

一个大杂院,就是一大家子人,街坊邻里,每天锅碗瓢盆都是日子里的故事。

会讲故事的凯叔,就出生在这里。

(一)“故事大王”的童年

凯叔最早的时候住在大杂院,“胡同里面的大杂院,已经看不出是四合院了,充斥着各种私搭乱建。三年级时赶上拆迁,就换房住到了筒子楼。特别老的楼,现在都觉得没办法住在那种小板楼里。”

“那是不是跟大院儿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我问他。

他很正色地纠正说:“北京大院儿是一个特别的概念,北京的大院儿实际上指的是军队的小区。”

由于一直从事语言相关工作,凯叔对措词特别较真儿,就像大杂院、四合院、大院,这对他来说不仅是指安身之所,还是不同的建筑、情感、甚至身份。

普通老百姓住的就是胡同大杂院。

凯叔小时候生活的花市中四条37号,那是一个很温馨的院子,“住着那么十来户人家,也都有自己的孩子。属于一家吃饺子各家分的那种,挺有意思的。”

大杂院里的小朋友们,今天一起掏鸟蛋,明天找个防空洞钻进去,点个蜡烛、拿个手电筒随便乱窜。

现在想起少时爆表的淘气,感觉“这孩子特别让大人来气”。老师挂在幼儿园的墙上一个舀水勺,是打凯叔专用的,当然这个老师的行为很值得谴责。两个女儿听到他这段黑历史就咯咯得笑,凯叔就开玩笑的说“你们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小时候,凯叔喜欢听收音机、看连环画《三国演义》《西汉演义》《呼家将》《薛家将》。“那时候连环画特别精致,都是白描,并且很多老画家共同创作一部连环画的素材。”那是一个中国式绘本领先世界的时代,传统艺术家对于角色的揣摩和表达都是追求一种极致状态,“比如表现猪八戒摔倒,作品中呈现他摔倒的眼神,摔倒的动作,因为要摔倒,他那个袍带往上飘起来的角度,处处精细传神的表现,我觉得太精彩了。”

沉浸于传统艺术之中,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如此栩栩如生的画面,在一个7、8岁孩子的心里,被脑补成一个与现实空间并行的奇妙世界,一个属于梦幻与传奇的世界,一个故事的世界。

那时候北京小学生中午不回家,都在学校午休。四张桌子拼在一起就算一张小床,往上面一躺就能睡觉。不过和凯叔同班的孩子们都普遍缺觉,因为一到午休,凯叔的故事时间就开始了。

“那时候我胆儿很大。有一次在地上捡了一本《科学探索》,里面有个故事叫《宇宙大帝》,就听这名儿,觉得特土对吧?这是个科幻故事。这个故事我给同学讲了一个学期,到了学期末,他们才知道故事是我编的。其实没钱买杂志,我手里就只有第一集。”

现在还有好多同学记得这个事,因为故事,少年时的这些回忆总是有温度的。

在学校里讲,在大杂院里讲,后来,凯叔和家人搬进了楼房。空间结构的变化,过去固有的生活方式也随之变化。楼房隔离了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也隔离了很多故事带来交流的可能。

在筒子楼里的一辈儿,都是胡同人家的升级,还保留着过去油盐酱醋各家串门的习惯,还闻得到隔壁的饭菜香。现在的楼房里,都是隐藏很深的私人空间,“以前的楼房,楼上楼下还都认识,可现在小区就算住了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都不知道对面人家有几口人。”

一切都变化都在快速变化,只有凯叔还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二)辞职:34岁的道别和新生

“我去央视之前,给自己的终生定位是:成为一个艺术家。我觉得我是为声音艺术而生的。”凯叔在自己被童书挤得有点局促的办公室里,声音温暖而饱满。

他沉浸在老画家高超技艺中可以忘我;说起当年配过的电影段子信手拈来;背诵《长恨歌》情感丰沛,起承转合之间,是他和他的记忆做了一次最“声”动的跨时空互动。

职高毕业报考的广播学院播音系,凯叔成为配音演员后,做了一年“群杂”就开始配主角,“我交毕业作业时时,交得是我配音的正版电影VCD。老师说,这是教学生涯中看到最别致的毕业作业了。因为它是一件成熟的商品,而且卖得还不错。”

大学时代的凯叔就靠配音挣钱,被同学们称为“大腕儿”,但他一直为“艺术”有点小清高,“商业贸易对我来说,离得很远,而且说实话也瞧不上,因为所有的艺术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迥异,都会有点去功利化。我觉得,唯利是图这件事情,我不喜欢;低价买高价卖这件事情,我不喜欢。”

2001年凯叔大学毕业了,做了两年配音后遇到了角色瓶颈,就来到央视播了两年小说,拿了全国小说演播艺术家的奖项之后反而很彷徨,感觉自己一路狂奔,但时间的沉淀和阅历的积累都没跟上,而这些不可能一蹴而就。

“要不试试做主持人?”凯叔有机会从后台走上了前台,穿着中式服装、光头拿把扇子在《财富故事会》里讲故事,一人一茶壶的形象后来在“新闻段子界”很是刮了一阵潮风。

在央视工作的那八年,凯叔有两个日播节目,再加一个周播节目。人在北京,但回不了家,巨大的工作量推着,早晨四点起床,读报、写评论、直播,忙到晚上九点下班。“领导就在梅地亚中心酒店给我租了一个常包房,你就住这儿吧。”他戏称这种日子叫“出差在北京”。

连轴转的生活,让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所谓未来会如何,而未来却在此时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冥冥之中一点点推着他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

创业这个事儿,很商业化,原本在凯叔的TODO LIST里是不可能的一种存在。但八年讲了2000多个案例后,他有了一种感动:“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催化剂就是商业,最刺激的生活就是创业了。”他突然特别想创业,虽然不知道创什么。

生活之所以热烈,是因为对未来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夹杂着我们快意人生的决心。生活澎湃在左,现世安稳在右,决定虽有很多难以割舍,但那些让内心澎湃的东西越长越大。

“时代变了。如果我们现在活着还要追求一个安稳,一心想把安稳变成底线,说明这个人的自信就不是特别强。因为一切都在变。任何一个公司,在这个时代都可能速生速死。”

从央视离职那天,他特别开心,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对即将启动的另一种生活“产生了特别高的憧憬”。他发了一条微博,给自己的这场道别以仪式感:"从此问心而生,随性而活。"

那天他34岁生日,还不知道自己会因为给孩子讲故事而迎来人生又一个高光时刻。

(三)不及格的爸爸

“二十多岁的时候,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需要录什么角色吗?是爸爸!我很难模拟出一种心态跟孩子对话我不知道语气该是什么样的?”

直到大女儿当姐出生的时候,凯叔还有些恍惚,“突然将一个小生命抱在自己怀里时,挺难以置信的,但这件事就发生了,就存在了”。那个夜晚,他抱着女儿无话,在心里和自己未来20年的父亲角色对谈了一宿。聊了女儿的人生际遇,聊到她嫁人,想象着当她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孩回家,介绍她的男朋友的时候,老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面对孩子的时候,你看到孩子身上诸多你的影子,你能看到这一代一代人通过基因往下传下来的东西,它不只是生理基因,还是心理的东西。”

女儿的出生对凯叔来说,如获至宝,不仅是因为一个新生命降临带来喜悦,更多是他内心的自省。

父辈严厉,早年因为一些摩擦,他几年没和父亲讲过话。有了孩子之后,他对父亲的理解、甚至对人的理解都多打开了一扇窗。他把对这个世界新的想法和心得都写进了故事里,讲给孩子听。“比如说《真假美猴王》《二心皈依》,讲得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对错,哪有那么多善恶,更多的是多样和多元。你接纳了不同,你的世界就平和了,就大同了。就这些东西都是人生的感悟。”

作为爸爸的凯叔对女儿,特别柔软。这柔软里是满满的爱和保护。

录影的时候,当姐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认真地想了想,用一种温和到有点示弱的声音说:“对不起,爸爸在开会,最早九点结束,争取在你睡之前我能到家看宝贝儿一眼。”

对女儿妥协,愿意让她了解自己所做的事、遇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思考,这是“爸爸凯叔”。

他不愿在孩子面前做一个不能被感知的成功符号,更多的沟通可以让“她们从小看到至亲是如何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的,而不是爸爸天生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做得好”。

知道爸爸要加班,电话里当姐的语气有点小失落。凯叔也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女儿在电话另外一端打破沉默。当姐并没有让爸爸等太久,因为她知道爸爸在做什么,在为什么而努力。

凯叔说自己做爸爸不及格,在央视工作时回不了家,现在创业还是回不了家。带着400多人的团队运筹帷幄,少了很多陪伴孩子的时间。“有时候会急躁,但我能接纳自己。”爸爸凯叔在得失上修炼得比较佛系了,“如果说把眼光紧紧盯在遗憾上,到处都是遗憾。要把眼光盯到所得上,到处都是成就。”

女儿非常自豪,爸爸是现在的爸爸,爸爸是“凯叔讲故事”里的凯叔。

(四)吃故事的孩子

大女儿当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凯叔就给她背唐诗、做胎教。

刚开始一首一首的背诵,切换之间老要想新词儿,凯叔也觉得有点吃不消,就想了个法子,给女儿背《长恨歌》,20分钟一遍,就那么背下来,每天一遍。当姐长大了之后特别有意思,即使再哭再闹,只要爸爸一背《长恨歌》她就马上安静。当姐没满月时,凯叔就敢一个人开车带着她出去,她在安全座椅里哭了,爸爸就念“汉皇重色思倾国”。孩子一下就安静了,特别神奇。

当姐大一点后,他就开始讲故事。

当姐听故事有个特点,她不让重复。这不太像现在的孩子,愿翻来覆去听,《凯叔·西游记》有些孩子能听20遍。孩子愿意重复听,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驾驭,他会觉得自己很有力量,而且每一遍,他提取的信息是不一样的。但凯叔的大女儿就不许爸爸重复,她是个“吃故事的孩子”,每天都要听新的。“我那时候要是出差一天就给她录两个故事,两天就要录四个故事,这样积累了大量的录音。于是就逼出了我的这个事业。”

给当姐讲故事特别有乐趣,凯叔跟我讲了一个当姐的故事。

有一次凯叔讲了一个“小老鼠安吉丽娜跳芭蕾”的故事。故事大概是说安吉丽娜演出前受伤了,被别的女孩代替出演主角。但她没有放弃,养伤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舞蹈动作,在演出前伤好了,她冲上舞台继续演她的主角。

“故事讲完,我们家当姐哭了。”凯叔就很纳闷,励志又没有泪点的故事,哭什么呢?他就问当姐。

当姐说,“这不公平。”

凯叔问,“为什么不公平?”

当姐说,“对那个一直练习的小女孩不公平。”

当时凯叔心里咯噔了一下,特别感动。他觉得女儿可以换位思考,能看见那个完全被忽略、连作者都只是提了一句的配角鼠生,“我一直跳得不如你,你好不容易病了,我终于有机会冲到舞台上去做我梦寐以求的主角了。我为此付出练习了很久,可是你病一好,我刚要上台,你冲上去了,太不公平了。”

后来,女儿给凯叔讲了一个幼儿园里发生的故事,自己同学有过类似的遭遇。通过故事,当姐看见了真实的世界会有缺憾、并非所有的努力都能被关注,也让凯叔看见了故事之外,女儿内心的美好和善良。

故事,是所有关系中最重要的纽带。

当一个孩子离开家、离开父母,进入幼儿园一整天,怎么才能把那些失散的时间和遗落的记忆找回来?用故事这种共同的语言,去打开孩子的世界,让他们看见,也能够被看见。“你听完一个故事之后,孩子和你聊什么,其实比故事本身重要,也更可贵。但没有故事,一切就没有开始。”

(五)当姐和米妹

当姐和米妹,一个十岁,一个五岁;一个心似女汉子,一个每天都做公主梦。

父母工作都忙,大部分的时间,是当姐陪妹妹米妹在家。

有一天,当姐拍了张照片发给爸爸,是一个小黑板画的乱七八糟的数独,画的特乱。她说,这是米妹做出来的六宫数独。米妹那时候四岁,当姐就很得意,强调说:“我只是教她,我没有帮她。”

这句话,让爸爸凯叔也特别得意。小女儿聪颖,大女儿更是有心思,知道“授人以渔”。

学霸姐姐无所不能,她对自己要求很高,然后追着去完成。一路不用父母操心,自学成才,成绩数一数二,英文写得像印刷体,直接碾压“当年学渣”爸爸。

她也不是没有小烦恼,凯叔想了想说,“她最大的冲突可能就是姐妹之争了。”

米妹比当姐小五岁,有很多“小手腕”和“小心思”。

有一次看见姐姐从妹妹面前走过,米妹“啪”就趴地上了,姐姐当时傻掉,看着妹妹大哭,被大人责问“干嘛欺负妹妹”,只能无力辩白“我什么都没干”。目击者凯叔,亲眼看到了全过程,比起姐姐明目张胆的推搡使绊子来说,妹妹的“道行”高了不知多少倍。

二娃家庭老大普遍比较憨直,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没有竞争,生活得没有压力,而老二普遍情商高,能在竞争中争夺更多有利资源,是天生“小戏精”。妹妹会抱着爸爸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永远都是“爸爸是最棒的”,姐姐就会很认真地讲道理。

“家里一大一小的时候,你要树立一个领导”,凯叔感慨地说,只要大方向不错,他就支持姐姐。这种方法见奇效,“因为姐姐生气的根本,就是父母不公平”,只要公正的支持姐姐,两秒钟姐妹情又重修起来。

情感细腻、善察人心,是一个故事高手必备的素养。

米妹出生前的一周,凯叔是这样度过的。他天天不工作守着当姐,担心女儿因另一个孩子的出生感觉爱被剥夺了。

表面上一直很好,但当姐在产房里看见妹妹出生的那一刻,脸色唰的就变了。

可能一百个父亲里,九十九个都不会在那么忙乱的时刻注意到某个孩子的感受,但凯叔看到了,“她看见的不是妹妹,而是我们当时的状态。小生命刚一出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生的孩子身上,她觉得这个世界变了。”姐姐突然各种纠结、不开心,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

当姐失落、求关注的状态刺痛了爸爸的心,“我曾经想我是不是可以帮她过这关,但发现根本没用。”就算此前呵护得再好,当新生命进入到家庭中,原来的平衡注定会被打破,曾经家庭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了,这就是现实。

生活再次建立平衡的过程对成年人来说都很痛苦,对于孩子更加痛苦。但所有的人生都要自己经历过,才算有过。

妹妹回家那天,姐姐非要抱抱妹妹。

由于新生儿非常柔弱,老人不敢让她抱,凯叔站出来支持了女儿,“当姐,你想抱,爸爸特别支持。你知道怎么抱吗?”然后他演示抱孩子的动作,姐姐看得特别认真。第一次把妹妹抱在怀里的当姐,笑得像个妈妈。“只有她能过自己那关,而我能做的只有一个许可而已。”

中国家长,从小是被控制大的,当他和孩子相处时,控制欲则非常强。这个不许干,那个不许干,不让他去尝试,总希望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能接纳不一样,大多数中国父母都是这样。你会发现孩子很不快乐,他被你控制大,然后长大了,他也去控制别人,之后发现这世界上可被他控制东西太少,于是他不快乐。”

一个不快乐的孩子,大概不太会长成一个快乐的大人,所以凯叔给女儿无条件的爱和支持,“即使这个世界与孩子为敌,我也会站在孩子这边。”

尾声

凯叔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好多绘本海报,上面摘抄的句子柔软而充满力量,那是可以透进成年人世界的一道道光。

凯叔指着书架的上两行五颜六色的字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桃花红,李花白,谁说花开都一个颜色?”

世界万千,莫不如是。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