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黔西南地区某一个潮湿的诊所,电风扇吱呀了整个下午,吹不散夏日的沉闷,主人公陈升百无聊赖的躺著,此时的太阳像瘫痪的卡车,回忆在手掌的血管流淌,恍惚间,像是进行一场神秘的旅行,他蓦然来到了一个叫做「荡麦」的地方,这是上帝的乐园,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重合点,是完美的意识,是想其所向,做其所做,是一场梦。

在这场幻梦里,有他的遗憾、困苦、罪恶和解放,所有的情节从遵从著他的内心,所有的行走都是为了目的,所有的遇见都是一场回忆,这个地方叫做美好。

猛然从梦中惊醒,神色恍惚,舌苔因为失水变得干燥苦涩,身体瘫软,风扇早已停止了转动,一切似乎从未改变。

路边野餐,就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导演毕赣通过这部电影获得了众多奖项,第68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最佳新导演奖和第52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导演奖。电影本身偏文艺,豆瓣评分高达7.8分,接近10万评论,可见大家对这位新导演的好奇和追捧。

电影中的主演陈永忠,饰演主人公陈升。陈永忠是导演毕赣的伯伯,年轻的时候打过架,坐过牢,后来被侄子「骗」来演电影,一不小心成为了一个演员。

在对他的采访中可以感受到他这种人生得到价值的成就感,他说:

「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发生过很多事情,这一切我以为都要深埋成为尘埃,我的侄子毕赣给了这样一个机会,将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联系起来,很多时候我也分不清陈升是我,还是我有著陈升的影子。」

回到电影本身,正如标题所说,像是一场梦,梦到了桃花源。

故事是这样的。

陈升,42岁,是凯里的诊所的一位医生,是一位诗人,小时候被母亲丢下,一个人生活在镇远,年轻的时候混过社会,后来在舞厅认识了自己的老婆张夕,和张夕结婚之后就安稳度日,生活在瀑布旁边。

后来张夕生了一场大病,陈升以前的大哥「花和尚」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给老婆看病。后来,花和尚的儿子被人活埋,还把手指头砍掉,陈升为了给大哥讨债,要了人家手指,没想到正好严打,陈升被判了九年。

出狱后,他得知张夕已经在一年前死了,自己的母亲也死了,给他留下了一个房产证,放在了老医生那里,花和尚给陈升留下了一笔钱,陈升的母亲帮他盘下了老医生的小诊所,希望他和老医生共同经营。

老医生和陈升的关系是,老医生的儿子去陈升母亲那里拿蜡染,没想到在路上被一个失控的轿车撞死,鲜血染红了蜡染,老医生的儿子去世了。

肇事司机解释是因为后面坐了一个野人,全身棕色毛发,吓死人,所以导致出了车祸。

然后这个司机就疯了,天天叫嚷著有野人,经常在小诊所附近出没,像是一场老医生和陈升的噩梦。

陈升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老歪。老歪有个儿子,叫卫卫。老歪喜欢打牌、打架,不做事。陈升的母亲临死之前希望陈升可以照顾卫卫,所以把房子给了陈升。

人物关系就是这样。

故事从陈升生病开始,一切仿佛理所应当,陈升和老医生在一起工作,渐渐的生活在一起,酒鬼虽然经常出没,但是好像并没有影响大家的生活。

陈升的生病,让这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升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上一次生病还是和张夕结婚的时候,唤醒了他的回忆。

酒鬼告诉陈升,卫卫被野人抓走了。陈升本身是不信的,不过他还是去看卫卫。

卫卫家的锁换了,老歪开始防著陈升,陈升找老歪谈,希望可以抚养卫卫。老歪不愿意。

陈升开始做梦,梦到身边总是一群苗人跳舞,还总梦到他母亲。和老医生这件事,老医生建议他去山上看看,烧点纸。

在和老医生的交流中,陈升发现老医生也总是在做著以前的梦。例如自己的儿子被车撞死,骑著刚买的单车。例如梦到自己以前的朋友「林爱人」,他们之间有著未完成的约定,而此时的林爱人生病,快要去世。

在两个人的交流中,灵魂的距离越来越近,莫名的有一种灵魂上的共鸣,惺惺相惜。

陈升去看自己母亲的坟地,却发现墓碑被老歪换了,新的墓碑上没有陈升的名字,他很生气。

他又找到老歪,质问他这件事,此时矛盾升级,他俩差点打起来。在这个环节中,穿插著陈升的回忆,自己如何帮花和尚报仇的。

陈升开始妥协,他找到老歪,愿意把房子给老歪,不过必须把卫卫给他抚养。老歪此时也有些感动,告诉陈升卫卫在花和尚那里,而花和尚在镇远。

老医生的老朋友林爱人生病严重,让他儿子打电话给老医生,想见她最后一面,老医生不愿意见,太远了,心焦得很。

得知陈升要去镇远,她托陈升带去一些东西,一个磁带,李泰祥《告别》,一件衬衫,年轻时候的约定,还有一个照片,方便陈升认出陈爱人。

于是,陈升带著这些东西,去往镇远,开始一段奇妙的旅途。

在中途,陈升突然进入到另外一个地方,荡麦。这就是这部电影很大的亮点,是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长镜头,一镜到底。

来到荡麦,陈升找了会吹芦笙的苗人,没有找到,但是遇到一个摩托车小哥,他喜欢画钟表,喜欢画画,他也叫卫卫。

陈升没有找到苗人,准备坐火车回镇远,搭乘一个流行音乐的车队到河边,准备坐船过对面,然后坐火车离开。

在半路又碰到了卫卫,卫卫正被人欺负,他下车帮忙,陈升并且要求卫卫把自己送到河边,帮他把衣服的扣子定好。

卫卫带著陈升来到另外一个地方,吃了一碗粉,订好了扣子,洗了一次头,唱了一首歌。

在这个过程中,给流行乐队开车的是现实中的酒鬼,订扣子的一个时髦少女,卫卫很喜欢。洗头的像极了自己已逝的老婆张夕,唱歌的时候,恍惚间,那个女人在哭泣。

陈升不会唱歌,在监狱学了一首歌,小茉莉。准备出来后给张夕唱,没想到张夕却死了。

最后,时间不够了,要开船了,陈升坐上卫卫的摩托车,匆匆离开。

这一切,仿佛就像一场梦。

陈升找到花和尚准备要回卫卫,花和尚说让卫卫再陪他几天,陈升答应。

陈升找到林爱人,林爱人已经死了,衬衫没有送出去,陈升坐上了回凯里的火车。

在另一个地方凯里,没有自己的爱人,没有长大的卫卫,酒鬼是一个疯子,天天在门口瞎逛,老歪还是一无是处,自己还要把房子转给他,老医生等待的林爱人的消息就是死亡。沉重而又现实。

但是谁又能否认,刚刚陈升正在自己一个人,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一种在回忆里穿梭的快感,那种真实让人觉得虚假,但是充满著生命力。

这部电影的叙事手法其实很简单,但是充满著魔幻的色彩。简单怎么说,就是逻辑很简单,在现实中穿插著过去的回忆,渐渐引出荡麦之旅,形成对比,表现主题。

魔幻色彩是,在叙事的过程中,大量的意象让人觉得不真实。例如野人、酒鬼、隧道、钟表等,在画面呈现上也极力表现「虚假」,若隐若现的玻璃球,昏暗的舞厅,幽深的黑洞等。

当这些意象转到荡麦这样一个世界里,一切又变得异常真实。酒鬼变成了一个司机,家庭和睦。隧道是时间的缝隙,是荡麦的出口。钟表是卫卫的天天画的梦。

在现实和荡麦的碰撞中,一种虚假的真实感在两者中产生,荡麦真的存在也就顺理成章的成立。

荡麦其实真实存在,但却是一个桃花源,进入桃花源的方式是一场梦,梦的逻辑就是自身欲望的强诉求。

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有提到,大部分的梦是可以解释的,它代表著自身欲望的某种诉求,即使在梦里和你的真实想法有出入,那么也只能是说,这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掩饰,是意识的伎俩。

所以,在这样大环境下,荡麦的很多逻辑就可以解释,例如为什么陈升去镇远,却走到了荡麦。而走到了荡麦后,为什么第一时间去找会唱芦笙的苗人,而不是去找花和尚。

会唱芦笙的苗人是陈升的噩梦,是母亲的困扰。所以,在这样一个梦里,他潜意识的去找苗人,希望找到一个答案。

还有一个逻辑,找不到苗人后,他坐车离开,在中途为何下车?想要帮助卫卫是他的一个潜意识,即使在梦里,他仍然希望卫卫不受人欺负,希望他可以健康成长。

而去订扣子,在路边和卫卫吃粉,都是自己潜意识愿意做的事。这种莫名感就是自己的一个梦,破碎中又有一种力量,去实现现实中得不到的感受。

看到张夕!这更是他魂牵梦萦的幻想,他确实看到,在另一个世界里,她给人家洗头,理发,结婚生子。

即使这样他仍不满足,他摸了她的手,把手电筒的光照在她的手上,幻想著自己的老婆张夕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完成了这样一个梦想。(张夕想看大海)

最后一点最为感动,陈升将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释放出来,为她唱了一首歌,小茉莉。

当陈升略显紧张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那种被欲望被释放的快感令人感动落泪,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在此时此刻,陈升凭一己之力,闯入时间的缝隙,完成和自己一生美好最后的邂逅。

最后他黯然离去。

总结

就像一场梦一样。

电影本身可以不断解读,钟表的意象,镜子画面的设计,火车的意象,诗歌穿插在剧情中,与情节紧密相连,对整部电影空间感的放大等等,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再度解读,不过从整体来看,这部电影带给人的观影感又是绝对的,怅然若失,又若有所得。

回忆、现实与未来的交织,穿插在我的梦里,一切都似曾相识,一切又都已然失去,到底什么是时间?

在黔西南地区的一个闷热的傍晚,我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而我,又出现在了谁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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