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对面那荒废已久的单位最近迎接了新住户。
 


在号锡升上高中那暑假,郑父几经慎重考虑后毅然卖掉现时居住的房子转而租住邻近号锡就读高中的单位,像是理所当然的用光线充足利于学习为理由把号锡安顿在那拥有大窗户的屋子里。
 


他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那里是不管再猛烈再和熙的阳光如何身长手臂都抵达不到之处因此在客厅看过去是一片暗沉沉的,昏沉得令号锡心中蔓延著不详预感,在那瞬间在十多年听过的鬼故事突然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活灵活现地飘过。
 


他曾提议跟姐姐换个房间,但遭到家人们的反对,父母说姐姐房间暗暗沉沉对眼睛对学业不好,姐姐则认为那房间光线充足却没窗帘怕对面的人会趁她换衣服时偷拍。
 


“我也怕会被人偷拍啊。”受到接二连三反对后的郑号锡宛如霜打树叶似的瞬间蔫下来小声嘀咕著,最后在父母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会在他房门前装上小灯泡后才心甘情愿地拧开房门。
 


房间并不大可窗明几净,足以放下一张床、一书桌以及衣橱。
 


甫踏入房门,郑号锡便皱起眉头举起手在鼻尖前扇了扇,明明几个星期前把所以新家具搬进来后便已开大窗户通气,而他还能嗅到还与空气依依不舍缱绻缠绵的皮革味儿。
 


鼻翼翕动,似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血腥味。眉间锁加深,侧头细想,最后还是认为是自己对这房间有著莫名抵触而过于敏感罢了。暗嘲自己的胆小后,拉开椅子随手拿起本小说埋头读起来。
 


嗡——
 


好不容易投入到小说世界里头,又被烦人声音拉回现实。眼球依旧紧贴在书本上,抬手随意在自己周围摆了摆。刚感觉那蚊子已随手部拂动而产生的漩涡远离,转眼间再次回到耳边叨扰。
 


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猛然一疼,号锡甚至能想像到那蚊子把尖锐口器粗鲁地插入自己皮肤如在沙漠中饥渴已久的浪人找到难得一见的水源般拼命吸食。被叮之处彷如被火头灼伤,他一甩,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电蚊拍摆好姿势作好随时作战准备。
 


郑号锡绷紧身子聚精会神地把身子慢慢往窗户转去,本来被他往上梳的浏海在汗水的濡湿后慢慢往下掉,垂落至鬓角处。余光从发隙间瞥见对面阳台明明放满杂物的阳台不知何时收拾得干干净净,甚是还置入一木架子上面还堆满翠绿色的植物。
 


姐姐刚才那句嘱咐还犹在耳边,号锡急忙转身放下手中电蚊拍曲起手指尝试把垂坠的发丝往上梳。当指尖触及额头才惊觉不知何时泌出层层叠叠汗珠,稳稳心神,扬起他最自豪的笑容转回窗户那方向。
 


也许是居住于旧市区,又或是香港真的是地狭人稠,两大厦相隔不远。据号锡不准确猜测,他和对面单位大概相隔一百米,只要对面家人站出在他们阳台,号锡就能对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就像现在。
 


他能看见一年轻女子就在阳台上拿起喷壶为那些植物浇水,她身穿一袭白色长裙,裙摆轻轻随风摇曳扬起悦目的弧度,一头及腰长发在风中摇摆飞舞犹如轻纱巧妙地盖著她容貌。号锡不知不觉地走近窗边,左手环在胸前而右手则撑在左手上支著下巴,嘴巴噙著抹饶有趣味的笑容。
 


那女子放下手中棕红色的壶状物件,双手握著阳台上刷上鲜红油漆的栏杆,尽管她发丝还沿著风向摆舞号锡还是看不清她样子,但他确实感受到女子和他对上眼,
 


她咧开嘴巴,伸出殷红舌头舔舔下唇。明明是一个撩人的举动,可在号锡看来只觉毛骨悚然。
 


号锡啊——
 


房门被从外打开,号锡扭头和妈妈闲谈数句后回到窗前,对面那人早已离开仅留下盆鲜红欲滴的玫瑰。

 

02.

 

那天晚上号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躺遍所有姿势皆不能安然入睡。在他关上房灯后,整个房间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水,长在外头的枝叶以平滑的牙齿剪碎那皎洁月光,细碎地平铺在号锡房间里的地板上成一地毯。
 

 

他背贴著墙边看那月光看得出神,突然一股尿意从膨胀的膀胱处出发如在草原上奔跑的猛兽般汹涌朝脑神经扑去,号锡被刺得浑身一激灵抖抖身子以光脱脱的脚掌慢慢地紧贴微发凉的地板。
 

 

诡异的事情就是从号锡下床后开始发生。他两支脚掌紧贴著地板那一刻开始,铺在地上的毯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洁白一片化为淡粉色,然后那些淡粉色逐渐聚拢一起染成殷红。
 

 

 

号锡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的转变,他正想动动手指头狠捏大腿内侧满怀希望地期待著自己会在床上因疼意而睁大眼睛,当他准备动手时奇怪地发现自己似乎丧失控制身体部位的能力。他想躺回床上入睡,想跑出房间敲打家人房门,可惜统统不能,平滑的地板宛如被涂上层厚厚的胶水令号锡双脚牢牢依附著并动弹不得。

 

 

这个家寂静得有点害怕,平时震耳欲聋的鼻鼾声于这一刻停止了,一窗之隔的街道也没了车子呼啸而过的引擎声,没了夜间昆虫蝉鸣的音乐也没了凉风沿著轨道流动的感觉。这世界的一切宛如被摁了暂停键般停滞,只有他——郑号锡是鲜活的是活生生的。

 

 

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蓦地划破属于黑暗的宁静,把号锡吓得胆跳心惊。

 

 

也就是在叫声过后,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窗户迈开脚步。号锡大脑一片空白,藏在这空壳里头的意识不断地扯著嗓子拼命地喝著身体停下脚步,可是此时此刻的郑号锡身体和意识如同交汇过后的直线般越分越远。

 

 

最后身躯在窗前停下来,右手扶上窗框。意识里的郑号锡在察觉自己走到窗前时已紧闭双眼,许是被金泰亨拉著一起看的鬼电影看得太多,他总觉得和意识脱轨的身躯会自己爬上窗框一跃而下。可是事情并没有跟随号锡所想的发展下去,于脚尖轻点面前墙壁那瞬间,意识随即回笼。

 

 

他能看、能听、能感受,却不能动。

 

 

视线直直往前扫,只见下午时看到的女生依旧是一身白裙垂著头站在阳台上,原先在屋外的植物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景色和号锡初见时颓垣败瓦的样子并无分别。

 

 

叽叽叽——

 

 

只见眼前人下垂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继而波及至全身上下。号锡心里骇然,也禁不住抖著发白的嘴唇吞吞吐吐地漏出你还好吗这四个字。没想到那女人抖动幅度随著笑声慢慢变强,她缓缓抬起头,细软发丝紧随她头部往后仰而下滑露出号锡好奇的样貌。

 

 

当目光触及到时号锡急忙闭上双眼,可惜她那骇异的容貌早已于视线交接时溶入在他血液中,即使他合上眼,她样子还能清晰地浮在脑海。

 

 

那女人脸上尽是疙疙瘩瘩,似乎有些疙瘩在她刚才放声大笑时爆破了把那白皙肌肤染成腥红。她右眼没了眼球,空洞的眼眶在她脸上形成一个深深的咕隆,号锡瞇眼细看,发现还有两行血泪从深洞里汩汩流泻。而左眼情况也不是很好,那眼球半挂在眼眶外仅靠细得不能再细的血管支撑才不至于掉出去,它骨溜溜地转到最后阴狠地粘在号锡身上不放。嘴巴咧到耳边,露出参差不齐但又锐利的牙齿,

 

 

就在她张开血盆大口之时,号锡脚一抖便醒了过来。

 

 

他如被解除束缚似的抚上胸口粗喘著气,身上的衣服早已泌出涩汗更被汗浸湿粘贴身子隐隐约约透出可口的腹肌。以手背抹去额上层层叠的汗珠,有些汗珠顺著鬓角下滑至下巴处,滴落。

 

 

手还在不住地抖擞,双手复上脸庞胡乱地揉弄一番后侧身贴著墙边往窗口摸去。心里明明害怕得要命,操,该死的好奇心。

 

 

他弯下腰,深呼吸数下后慢慢地借握著窗花的手之力露出一双圆不溜秋的双眸往外看,原先还以为对面空无一人还是一片翠绿时,惊见那女人还是静静地立在原地。

 

 

似是感觉得到号锡那炽热包含著对真相渴求的眼神,她对著号锡诡异地一笑,便抬脚跨过阳台栏杆纵身跳下如被地心吸力拼命往下拉般下堕。在她和水泥地来个重重一吻前,她的视线还牢牢地抓著号锡不放。

 

 

难得变回干爽的额间再度被密密麻麻的汗珠覆盖,有些缀饰鼻尖的汗水顺著身躯主人大幅度晃动而滑落至短裤上,晕染出深蓝色的水摊。

 

 

号锡哆嗦著站起来好几次都因小腿肚子发软而摊坐在地,可是他又压制不住从心中冒出的担心以及愧疚感。他们住在五楼,大概是摔下去大概不会致死但免不了断手断脚的那种级别。

 

 

在衣服上乱拭几下除去掌心的汗涔涔后稳一稳重心,探出身子察觉却发现那人背脊朝上四肢撑地,虽然著地姿势怪异看样子似是丝毫无损。还没来得及把头缩回去又再度和那毛骨悚然的眼球对上眼,她发出刺耳的叽叽声后一跃四肢指头弯曲起来紧抓著石屎墙边犹如爬行动物般往号锡房间爬去。

 

 

号锡一惊,急忙缩回头把窗关上。继而连滚带爬地扑向床上以被子把自己捂得密实不漏一丝缝隙,心脏猛然怦怦跳动和呼吸声在此漆黑中显得格外吵耳。他闭著眼任凭体内的恐惧把自己一点一滴侵蚀,呼吸慢慢地缓下,空气再次因强烈的恐惧而胶著令人窒息。

 

 

他倾耳细听,似是听出指甲划过石屎那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也似是听出女人因开始接近目的而兴奋的喘息。号锡不由自主地攥紧被子,心中虔诚地向佛向主祈求,盼望祂们能伸出援手为他指点迷津。

 

 

他听见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玻璃的声音,感觉如找到猎物而情绪高涨的猎食者般。

 

 

不要紧的,不要紧。郑号锡嘟哝著,一张好看的脸早就因恐惧而变得煞白。我有关窗的啊,他说下意识地把自己裹紧几分。

 

 

可惜,号锡忘了,那人是鬼怪,怎会因窗户紧闭而却步?

 

 

她把自己往未关闭的窗露出的小缝里塞,身体如蛇般蠕动,在往里塞时更发出满是痛苦的呻吟。在穿过那缝时体内器官犹如被载著一卡货的货车来回辗碎般痛苦,号锡甚至还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所有的声音瞬间静止下来,号锡怯生生地掀开被子朝窗户处东张西望。只见那女鬼翻著白眼舌头伸得老长辛苦地呼吸著,感觉到号锡气息后挥动著在房里的双手和他求救。

 

 

号锡步步亦趋,意外地发现她肚子在窗缝处卡著了。

 

 

03.

 

 

最后几经协议后,女鬼终于答应放弃号锡这块快放入嘴中的肥肉以换取自己的自由。不过因长胖而不能穿过小缝的事显然对她做成一个超极大打击,郑号锡到现在还不能忘记那女鬼捂著脸庞哭奔远去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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