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編輯:Southland

好萊塢戰爭電影《拯救大兵瑞恩》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幕後細節:片頭的諾曼底海灘登陸戲份不過十來分鐘,但耗費了導演斯皮爾伯格半年多的時間進行調度佈局。新穎的手持攝影手段的加入以及宏大的戰場佈景,讓這段登陸戰扣人心絃,緊張感幾乎讓人窒息,而真實的諾曼底戰場本就如此。今天我們不談戰地指揮部裏的棋盤推演,就如同諾蘭在電影《敦刻爾克》中的處理一樣,再次扛著攝影機重返諾曼底,從海(登陸戰)、陸(裝甲戰)、空(空降兵)三個細微的戰場角度再現諾曼底之戰。

The Air

從天而降的美國人

美軍第101空降師:第502傘兵團

1944年6月8日,美國陸軍第502傘兵團的一支巡邏隊在猶他海灘的聖馬爾庫

美式T-5降落傘的強制開傘拉繩長15英尺,一端掛在機艙內的固定鋼索上,另一端系在降落傘傘衣的頂部。傘兵從C-47的機艙內走出時,他會用雙手扶住艙門的邊緣,朝外跳向飛機的左翼,氣流(這是螺旋槳轉動產生的尾流和飛機向前飛行造成的風力的一種組合)將他吹向強制開傘拉繩的末端。由此產生的拉力扯掉了傘包的外套,降落傘傘衣暴露出來,傘衣頂端一根細細的繩索開始將降落傘拉開。與此同時,在重力的作用下,跳傘者的身體開始離開氣流,向地面墜去。而在英國X型降落傘(英軍第6空降師的士兵剛剛用這種降落傘降落在登陸場的另一端)的開傘順序中,跳傘者和傘衣的這種分離以相對較低的速度發生,因為連接吊索和傘衣的強制開傘拉繩有22英尺長,這就使傘兵在開傘時與傘衣保持著一種相對的靜止。但T-5降落傘,跳傘者與傘衣的分離是動態的,傘衣通過外罩拉動固定鋼索,造成瞬間的減速,由於傘衣和下墜的傘兵通過固定鋼索相互抗衡,這種瞬間的減速可能會非常嚴重。這被稱作「開傘衝擊」,每個人都對此心驚膽寒,它對人體產生高達5個G的過載,如果傘兵身上的背帶沒有加以正確的調整,很可能會造成人身傷害。到達最高點後,它會打破強制開傘拉繩頂端的連接,讓傘兵和傘衣一同向地面落去。

這個順序需要3秒鐘,而從700英尺高度降落則需要大約40秒。在聖馬丹德瓦爾勒維爾北面著陸的伯吉特,生動地描述了他的經歷:

彎著腰,緊緊地攥著備用降落傘,我能感覺到風力的衝擊,能聽到傘衣展開時發出的噼啪聲,伴隨著固定鋼索的嘶嘶聲,然後,連接線從我鋼盔後方呼嘯著掠過。我全身的肌肉繃緊了,等待著開傘衝擊,傘衣「砰」的一聲打開時,幾乎令我的關節脫臼。我拉開引導傘檢查傘衣,發現曳光彈在降落傘上鑽了幾個孔;就在這時,我重重地落到地面上,這一刻我被驚呆了……天空被照得猶如7月4日。我在原地躺了一會兒,凝望著眼前的景象,這一幕令人肅然起敬。但與此同時,我不禁想知道,我是先受到了開傘衝擊呢,還是先觸到了地面,又或者這二者是同時發生的?

範德沃特中校被一名對高射炮火異常謹慎的飛行員以遠高於跳傘所規定的速度投下,他描述說,「開傘衝擊令你眼冒金星,扯走了野戰揹包、望遠鏡和一切沒有牢牢紮緊的東西。」第502傘兵團第1營的埃爾默·布蘭登貝格爾中尉在跳傘時將步槍抱在懷中。「開傘衝擊從我懷中扯走了那支步槍。我仍能記得當時閃過我腦海的念頭,這支步槍會砸中某個該死的德國佬的腦袋。」第506傘兵團第1營的列兵舍伍德·特洛特因為開傘衝擊失去了一挺點30口徑機槍,第377傘降炮兵營的羅伯特·馬修斯中尉被開傘衝擊震得暈了過去,「遭到開傘衝擊劇烈的震蕩時,我的下巴撞上瞭望遠鏡盒,我頓時暈了過去,剛剛落在地上我便被擊中,再次暈了過去。」

一些傘兵在空中受了重傷,但他們當中很少有人淪為瞄準射擊的受害者。儘管當晚有月光,但下降的降落傘在天空的映襯下看不太清楚,只在兩個地方,一處是昂戈維爾奧普蘭(Angoville-au-Plain),德國人在這裡故意點燃了一座房屋,另一處是聖梅爾埃格利斯,這裡的一座建築被盟軍的初期轟炸引燃,地面上的德軍能看清楚眼前發生的事情,並將落單的傘兵逐一幹掉。沃爾弗頓中校就是陣亡者之一。但滿是傘兵的空中,來自地面的火力縱橫交錯,還是有一些傘兵在空中被打死。列兵戈登·沃爾索爾「看見曳光彈射穿了位於我下方的一名戰友,踏上地面前,我真的被自己中彈的可能性嚇出了一身汗」,但他毫髮無損。第377傘降炮兵營的軍醫費利克斯·亞當斯上尉被一塊高射炮彈彈片擊中了鋼盔(一頂出色的舊鋼盔),在昏迷中落到了地面,另一名軍醫,第506團第2營的休·科馬丹上尉,被擊中兩次,「一次是在鼻子上——我擔心回家時我的妻子會認為我已沒有了鼻子——隨後又被擊中腿部。」他靠他那條未負傷的腿降落在聖馬丹德瓦爾勒維爾附近的一片田地中,德國人的數挺機槍排列在那裡,「猛烈的曳光彈構成了交叉火力,從我頭上幾英尺處掃過……另一些落入同一片田地中的傘兵被子彈擊中。」 用急救包裏的嗎啡為自己注射後,他不顧傷勢,爬到一片樹籬後,在那裡設立起他的急救站。

The Coast

加拿大人血染海灘

加拿大第3師:

皇家溫尼伯步兵團

裏賈納步兵團

加拿大女王禁衛步兵團

1942年8月19日,迪耶普突襲後被擊毀的登陸艇和陣亡的加拿大士兵

有幾個地方,清障小組已搶先登陸,他們趕在潮水到來前炸開通道,引爆了地雷。附近的一些登陸艇朝這些缺口駛去。其他地方,「較大型的登陸艇不顧障礙物的攔阻,朝灘頭徑直駛去,較小的登陸艇竭力轉動船身,試圖繞過那些障礙。」約有四分之一的船隻沒能做到這一點,不是在登陸時發生爆炸就是踏上了返回的航程。一名指揮著5艘登陸艇的軍官描述了他的經歷:

1150號登陸艇的左舷發生爆炸時,船上四分之三的士兵已經下船……1059號登陸艇,三分之一的士兵已離開,一顆地雷在左舷處發生了爆炸……又一聲爆炸擊中了1137號登陸艇,船頭右舷被炸穿……1138號登陸艇,船上所有士兵都已離開,這艘登陸艇正要駛離海灘,一股海浪將她推到一個障礙物上,隨之而來的爆炸撕裂了船底……1151號登陸艇,所有士兵都已離開,沒有遭遇到損失……可就在我們離開時,一艘駛來的登陸艇迫使我們改變航線。一聲爆炸將我們的船底撕開。

但即便登陸艇被炸壞或沉沒,船上搭載的大多數士兵都能掙紮上岸,可能是因為敞開式船艙釋放了爆炸的能量。同樣重要的是,他們發現兩棲坦克已經登陸,或是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遊弋,和這些坦克在一起的皇家工兵的裝甲車、掃雷坦克和皇家海軍陸戰隊的「半人馬」坦克(40輛「半人馬」坦克中有34輛不是因為母船負載過重而沉沒就是被迫返回英國港口)將向前推進,在海灘頂部的障礙物帶中打開一條通道。各個地方的坦克幾乎立即投入到行動中,因為加拿大步兵此刻已進入到灘頭火力所能達

到的射程內。操控著灘頭防禦火力的德國人知道,他們只有幾分鐘時間來摧毀對方這股登陸的勢頭,否則,他們自己將被打死。離開登陸艇,尋找到為他們提供支援的坦克後,各個加拿大步兵連立即進入到已在英國演練過上百次的行動中。裏賈納步兵團在庫爾瑟勒棄船登岸,這裡是整段地區防禦最嚴密的地點,他們已做好特別充分的準備。利用航拍照片,他們將小漁村和港口分為12個區域,每個區域分配給一個排。兩個突擊連裏的6個排將奪取沿海地區,尾隨其後的兩個連裏的6個排將對後方地區發起進攻。8點15分在村子東面登陸的B連幾乎沒有遭遇到抵抗,他們迅速肅清了分配給他們的區域。與其相鄰的西面,A連遭遇的情況更加困難些。6分鐘前,他們在港口三門火炮的直射火力下登陸,三艘登陸艇搭載的三個排朝著海堤衝去,他們散開隱蔽時,對作戰區域做了劃分,10個人構成的3個小組組織起輕機槍火力,為一個接一個肅清德軍火力點的步兵們提供火力支援。他們立即遭到德軍炮火的打擊,這些士兵剛剛離開漲潮線便闖入到這片火力網中,此刻朝他們開火的還有德國人的機槍,登陸艇駛向灘頭的最後階段便已遭到德軍機槍火力的打擊。幸運的是,第1騎兵團B中隊的坦克已趕在他們前面登陸。19輛坦克駛入海中,向前泅渡了2000碼後,其中的14輛到達灘頭。此刻,它們以灘頭障礙物為隱蔽,在200碼的距離上對著德軍火力支撐點開炮射擊。支撐點內的德軍炮組人員沉著還擊,但並不準確,沒有一輛坦克被擊毀。海港出口旁有一門88毫米炮,在它身後還有一門50毫米炮,前者肯定是在盟國海軍的猛烈炮擊下僥倖生還,這兩門大炮不停地射擊,直到其護盾被謝爾曼坦克射出的炮彈炸碎。右側的一門75毫米炮據守的時間更長些,射出兩百多發炮彈,幾乎將貯存的炮彈消耗一空,最後,第1騎兵團一輛坦克射出的炮彈直接鑽入對方的射孔,這才將那門大炮炸毀。就在這場炮戰持續進行之際,加拿大步兵們已穿過各混凝土陣地間的戰壕和掩體,擊斃那些不肯投降的德國人,但他們的損失也很慘重:D日當天,裏賈納步兵團陣亡了45人,大多數犧牲在灘頭。

裏賈納步兵團的姊妹團,皇家溫尼伯步兵團,他們的登陸經歷幾乎與裏賈納團完全一樣。該團左側的連隊在德軍支撐點西面登陸,輕鬆進入到開闊地帶,在沿海岸沙丘布設的一片雷區中清理出一條道路,隨後便奪取了雷區後方的濱海格賴埃(Graye-sur-Mer)。6天後,丘吉爾、史末資和艾倫·布魯克將與蒙哥馬利一同登上格賴埃海灘,又過了四天,國王喬治六世也來到這裡。但6月6日晚上,村子西面的一座療養院仍控制在一些俄國炮兵手中,他們不肯或不敢投降。溫尼伯步兵團的D連繞過這座療養院,和A連和C連一起,跟隨著第1騎兵團的坦克趕往內陸4.5英里處,去加強克勒利(Creully)的一個哨所。

溫尼伯步兵團裏的另一個連——B連,經歷了一番嚴峻的考驗。該連尚未踏上海灘便遭到德軍火力的打擊,他們發現「炮擊沒有炸死一個德國人,也沒有摧毀一門火炮」。許多加拿大士兵在「齊胸深的海水中」被打死,而登上沙灘的士兵們發現,他們唯一的活命機會是向敵人發起一場正面衝鋒。第1騎兵團的坦克尚未登陸(在海上遭遇到事故後,只有7輛坦克駛上灘頭),步兵們不得不在敵人的精確火力打擊下等待了6分鐘,直到那些坦克趕來。坦克趕到後,隱蔽在灘頭障礙物後的士兵們發起衝鋒,傷亡來得迅速而又慘烈。該連沖入庫爾瑟勒時只剩下26個人,在這個小港口的房屋廢墟中,迪耶普的幽靈似乎近在咫尺。

在貝爾尼耶登陸的女王禁衛步兵團同樣遭遇到迪耶普似的情形。潮水和風將搭載著B連的登陸艇送至預定登陸點東面200碼處,直接進入到村子火力點的射界內,這個火力點配備著2門50毫米炮和7挺機槍。坦克登陸艇不許加里堡騎兵團的坦克實施泅渡,因而此刻尚未到達。在這可怕的幾分鐘裏,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步兵們蜷縮在灘頭障礙物後,德國人的火力將一個個加拿大士兵打死在洶湧的波濤中。65人陣亡或負傷後,W.G.赫伯特中尉、勒內·泰西耶下士和列兵威廉·奇科斯基朝著10英尺高的海堤衝去,並以這道海堤為掩護,朝德軍火力點逼近。三人投出手榴彈,並用斯登式衝鋒槍對著射孔掃射,消滅了掩體內的敵人。這個行動耗費了15分鐘,在此期間,東面500碼處,一個負責拆除灘頭障礙物的戰鬥工兵小組報告說,他們遭到敵人50毫米火炮的壓制。

最東面,距離在濱海立翁(Lion-sur-Mer)登陸的英軍第3師3英里的外側,北岸步兵團於7點40分踏上了灘頭。聖奧濱海灘的海堤上佇立著一座大型混凝土炮臺,盟國海軍的炮擊沒能將它摧毀。加里堡騎兵團的兩棲坦克與步兵們同時到達,立即對炮臺展開轟擊。但炮臺內的炮組人員勇敢地操縱著他們的50毫米反坦克炮,兩輛坦克被擊毀在海水中。這門反坦克炮發射了70發炮彈,這才被皇家海軍陸戰隊「半人馬」坦克95毫米主炮、皇家工兵的裝甲車投擲的炸穿混凝土的炸藥以及加里堡騎兵團兩輛謝爾曼坦克發射的高速炮彈擊毀。

The Land

英國人的裝甲突進

英軍第11裝甲師:第3皇家坦克團

伴隨坦克前進的英軍士兵

魯莽可能會讓一個裝甲團在幾分鐘內折損半數坦克,甚至有過某部隊結束一天的戰鬥後,一輛坦克也不剩的例子。一個沒有坦克的裝甲團就像是沒有了軍艦的艦隊。因此,在騎兵們看來,坦克需要不斷加以維護是個弱點,因為在早期的坦克戰中,機械故障,而不是敵人的行動,造成了更大的損失。這個問題目前已通過其他方式得到扭轉,隨著「謝爾曼」坦克從美國運抵並取代了戰爭初期英國設計拙劣的坦克,機械故障的問題已被排除。「謝爾曼」是美國人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的一個傑出表現,作為一種標準設計,美國汽車製造業內的大批工廠重新改裝後開始生產這種坦克。為「謝爾曼」提供動力的是一臺福特引擎,拆除引擎並更換備用引擎只需要幾分鐘時間,炮塔和前部覆蓋著2.5英寸厚的鑄造裝甲板,主炮是一門75毫米高速火炮,車內裝載著75發炮彈。「謝爾曼」也有缺陷。它很容易起火,而且一旦起火,燃燒得非常激烈,因為它使用的燃料是汽油,而不是柴油。它的主炮不及德軍黑豹坦克的75毫米火炮,當然比不上虎式坦克的88毫米主炮。另外,「謝爾曼」的車身較高,因而比英軍的「克倫威爾」坦克更容易被發現,後者被配發給師屬偵察團。但有些缺陷已得到改善,特別是四分之一的坦克被安裝上17磅長身管主炮,從而使其可以匹敵德國人的四號坦克和黑豹。

「謝爾曼」坦克的內部很舒適。車組成員共五人——車長,他接受的訓練是站立著,將頭伸出炮塔外;炮手,坐在車長右側,眼睛緊貼在火炮瞄準器的橡膠軟墊上;裝彈手兼報務員,負責與編隊中另外三輛坦克以及團裏的其他編隊保持聯絡,同時將沉重的銅殼炮彈塞入炮膛,射擊後再將彈殼退膛;駕駛員,坐在車頭部,位置低於另外三個人,副駕駛坐在他身旁——他們將坦克視為自己的家。在存放彈藥的地方,他們也擺放自己的襪子、睡袋、家書、各種罐頭食品、茶葉、香煙以及通過花言巧語和順手牽羊從後勤部門搞到的任何東西。不打仗時,他們會違反規定,在坦克底部點燃固體燃料爐,燉東西喫,或加熱巧克力飲品;夏季的夜晚,地面足夠乾燥,坦克履帶不至於下陷時,他們會裹著覆蓋發動機艙的帆布睡在坦克下。這種舒適性,再加上坦克厚厚的裝甲版所提供的保護,使得車組人員對它喜愛不已,他們同情地看著那些無處安身的步兵。第3皇家坦克團的一名中士回憶道:「機槍子彈在我們坦克四周逮住他們時,你能聽見他們發出兔子般的尖叫。但機槍火力對我們無可奈何。只有一件東西能做到這一點,但這裡不是太多。」

這件東西就是另一輛坦克或坦克殲擊車發射的高速穿甲彈。這種炮彈擊中「謝爾曼」堅實的裝甲板時,瞬間產生的效果極為可怕。如果炮彈命中但沒能穿透,裝甲板外側遭到的打擊會使其內壁分離出一些碎片,在艙內高速飛舞,給車組人員造成許多小傷口。如果炮彈穿透了裝甲板,它會保持一定的速度,但由於受到裝甲板的限制,它會在艙內被彈飛,粉碎一切被它撞上的東西,無論是金屬還是肉體。最要命的是,它會引燃彈藥和燃料(哪一種先被引燃無關緊要,因為它們會同時燃燒起來),將來不及從艙蓋逃出的人燒為灰燼。

坦克會以一種怪異、猛烈的方式發生燃燒。火焰激烈地爆發開來,還緊緊地包含在空心鋼殼內:因此,濃煙劇烈翻滾著湧了上來……黑色的濃煙伴隨著劇烈的火焰從炮塔噴湧而出。但隨後,濃煙不時被逼入艙內彈藥殉爆所產生的巨大的硝煙團中。每團黑色的硝煙穿過圓形艙蓋後都變成一個怪異、完美的煙圈。這種煙圈使我們聯想到美妙的和平時期,老人用煙鬥在壁爐角向欽佩不已的孩子們所展示的技能。完美的黑色煙圈從一輛燃燒著的坦克上騰起,不禁使人想到某種怪誕的魔鬼遊戲,就像惡魔拿垂死者開了個可笑的玩笑。正因為這一點,燃燒的坦克看上去像只怪獸,一條垂死的惡龍,在黑色的煙團中吐出最後的生命氣息,幽靈般的煙圈在它身上形成、盤旋,隨即升入空中。在這些傷感的信號下,垂死怪獸的眼中閃過紅白色的亮光,那是供車組人員進入坦克的幾個艙蓋孔,再也沒有人在那裡出現。

所有坦克車組人員,無論他們培養起怎樣的沉著,都知道自己所待的坦克具有雙重性:既是保護者,又是毀滅者。第3皇家坦克團裏的許多人都曾有過坦克被擊中的經歷:駕駛員從被摧毀的炮塔下逃離,車長跳離燃燒的車身。有些車組心懷感激地想起他們的某位老朋友,要麼是被一發飛來的炮彈炸斷了履帶,要麼是用車身擋住呼嘯而至的殺手,從而使他們安全脫身;但這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因此,第7裝甲師、禁衛裝甲師和為首的第11裝甲師,趕往奧恩河上的橋樑時,三個師裏的裝甲團都帶有一絲恐懼。每個師有3500部車輛,儘管大部分輪式車輛要到晚些時候才過河,但各摩托化營的300輛「懷特」半履帶車、步兵的680輛履帶式運兵車以及870輛作戰坦克,還是要按照規定的時間和順序渡河。三對橋樑中的每一對都有兩條車道,一條供輪式車輛使用,另一條歸履帶式車輛通行,通行方向都是向前,不允許反向行駛。7月17日晚間率先渡河的是第11裝甲師的第29裝甲旅。禁衛裝甲師和第7裝甲師將在西岸等待,直到第11裝甲師肅清集結區,並穿過雷區中清理出的通道。跟隨著先頭部隊,第2皇家禁衛騎兵團的一名軍官將士兵派至貝努維爾(Benouville)的橋樑附近,這座橋樑是D日的奇襲目標,它「從容地佇立在第6空降師廢棄的滑翔機之間,墜毀的飛機間拉起繩索,上面晾著洗滌過的衣物,已返回的法國農民在一堆堆扭曲的鋁材中翻尋著」。 前方,「坦克沿著膠帶標出的路徑從我們身邊駛過,我們順著路邊向前行進,駛下山坡,越過一座運河橋,又駛上對岸的山坡。到處都貼著通告,例如『塵埃會引來炮彈』——的確如此。另外一些則寫道,『靠左行駛』、『橋樑級別40』。上山時,不祥的通告只寫了簡單的兩個字,『地雷』。」 按照計劃的要求,必須在這片雷區清理出14條通道。第29裝甲旅的車輛佔據了一平方英里的地面,旅裏的高級軍官們不禁想知道,他們如何能利用分配給他們的三條通道迅速穿過這片雷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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