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有事嗎
糟老頭在病發後的第三個月,
經由臺北榮總神經內科林醫師的評估之後,
除了每天積極的復健課程以外,
也開始尋求中醫針灸治療。
我們捨遠取近的選擇在住家附近的中醫診所,
畢竟每週數次的針灸療程頗耗時耗力,
更需一番長期抗戰,
相對頻繁的舟車勞頓也會是個很大的問題。
診所張醫師雖然年輕,但是非常的溫柔細心,
不僅會主動詢問糟老頭最近服用的藥物,
每次會診時也都會耐心聆聽、討論糟老頭的復原情況。
在醫院做復健與中醫針灸的雙管齊下,
糟老頭的右腳跟語言的部份都有明顯的進步,
相形之下右手傷的嚴重恢復較慢,但是也算漸入佳境,
至少大關節的力量已經慢慢出來,我們都心存感激。
倒是婆婆對於這樣的進度不甚滿意,
也一直極力遊說我們去另一間自費的中醫診所,
當然這也是婆婆護子心切下用心良苦,出於好意。
據說那位醫師有多厲害就有多厲害,聲名遠播,
耳聞多位中風患者都親身經歷過神蹟,
臥病在牀的不久就會跑,死人都差點復活...
只是一直以來,野馬都保持著保留的態度聽聽就好,
婆婆卻擔心是費用的問題讓野馬望之卻步,
噢,其實也不全然,
應該說野馬始終認為病患與醫師之間的緣份,
和彼此之間相互信任、配合更為重要。
本篇文長,趕時間者請自行斟酌...
記得在旅程進行中的第一個夜晚,
野馬跟婆婆又為了這件事起了點爭執,意見分歧,
在經過幾個夜晚反覆思量以後,
野馬決定不再堅持己見,不如從善如流,
便直接跟她們約定好時間,
去那間傳說中醫術非常高超的自費中醫診所看看。
出門前的早晨,野馬在家先幫糟老頭做好心理建設,
就說我們等等要去不同的診所做針灸,
不是張醫師不好,而是大家都希望你可以更好。
進入那間自費中醫診所,現場的氣氛說不上的怪,
感覺到糟老頭抱著忐忑不安的焦慮,
和野馬以及糟老頭的二姐坐在長板凳等待。
看著診所內一名年約五、六十歲,
身穿西裝褲卻踩著老式拖鞋的中年男子,
從容不迫地穿梭其中...
過了一會,
那位中年男子先用食指勾了勾,意味著要我們進去會診,
他看了一下糟老頭的病歷表後,抬頭瞄了糟老頭一眼,
再用很不屑的口氣詢問我們之間的關係,野馬答:夫妻。
沒想到傻眼的來了,
那位中年男子看了看糟老頭的右手以後,
竟直接揮了手示意要我們離開,
開門見山說:他手已經沒用了,就沒救了,
整隻手一看就沒救了,好嗎?...(起碼重複五次)
還說要我們找間健保診所隨便扎扎針就好,反正也沒用,
語畢便準備起身說:好了,就解散了好不好,我很忙的。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
只見糟老頭還對他連說了好幾次謝謝...(謝個屁啊)
野馬狠狠的看了那位中年男子一眼後,
隨即拉著滿臉措手不及的糟老頭起身離開。
車子發動了以後,車內三人一片靜默,
二姐先是開口問了野馬接下來呢?
我說回去找張醫師吧,他會張開手臂歡迎我們...
接下來野馬只能把頭撇向窗外,不爭氣地流著眼淚。
到了中醫診所以後,二姐才一把車子開走,
糟老頭也瞬間潰堤,天知道他究竟忍了多久?
他不停地跟我說:媽媽,我的手壞掉了,我的手壞掉了...
還說:我以後會乖乖煮好飯等媽媽(下班)回來...
顧不得診所內旁人的眼光,我們夫妻倆頻頻拭淚。
這一天,
任憑我怎麼哄他逗他,糟老頭一整天悶悶不樂,
帶他去喫了他最愛的鐵板燒,他也只是應付喫了幾口。
那天夜裏,野馬腦海中不斷的湧上那句:媽媽,我的手壞掉了...
除了心疼還是滿滿的心疼,哭到泣不成聲,
甚至整晚徹夜未眠,越想越生氣,
想到自己每天對著糟老頭說一百次、兩百次的你很棒,
結果就因為一個自以為是的庸醫,完全摧毀了他的信心。
連平常不會罵髒話的我都忍不住想要爬上山頭、趕起羚羊,
還讓好姊妹們輪番上陣的安慰我到凌晨...
真的讓野馬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有事嗎?
匾額上說好的仁心仁術呢?
說話的方式有千百種,就非得這麼靠北邊嗎?
當然你有你的權利去選擇接不接受,
但是難道給病患一點希望很難嗎?
你媽知道你錢賺太多,在那裏造口業嗎?
感謝今天的挫折成就了我們明天的動力,
感謝那些曾經不看好我們的人,
我們會用明天的幸福來報答你...
在醫院做復健時認識了許多叔叔阿姨、阿公阿嬤,
每天都會一起互相加油、彼此鼓勵,
有多數的腦中風患者比糟老頭更年長、
癱瘓的程度比糟老頭更嚴重,他們也都沒有放棄,
仍然持續復健二、三年的也不計其數,就靠毅力靠恆心。
即便最後的結果還是不如預期,
至少野馬跟糟老頭真的盡力了,也享受過這艱辛的過程,
更不曾試圖鬆開過彼此的手,
那麼結果還有這麼重要嗎?
還有甚麼過不去的生活?
做好最壞的打算,然後行最好的路,
不論如何,
糟老頭是天、是地,也永遠是野馬最愛的尪...
PS:
因為那位了不起醫師的缺德,
更突顯了臺北榮總神經內科林浚仁主治醫師、
聖保祿復健科所有治療師、
以及中醫診所張鈞皓醫師的視病猶親,
在此獻上十二萬分感激...
再則糟老頭因為腦中風傷及語言神經後,
發媽媽的音比老婆容易許多,講疊字也非他所願,
目前語言程度大概介於幼稚園大班與小一中間,
我們夫妻平常應對沒特別矯情...Orz
事發至今已經過了快兩個星期,
心情已經平復許多,一切終將回歸正常,
只是文章已經打好,還是決定一吐怨氣免得內傷...
最後,
野馬個人真心覺得,
臺灣的健保對於家有重症的人來說,
真的是一大福祉,有備無患,大大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