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期《中國書畫報》書法版集中討論了「書法考據」問題,筆者讀後感到,書法考據既要堅持實事求是,又要秉持學術良心,做不到這兩點,有些考據文章甚至可能貽誤國家。   問題有這麼嚴重么?有。   對歷史上的書法名人、書法現象進行深入、系統地研究,習慣上被稱為「書法考據」。這樣的考據做得好,意義之大不言自明。比如對唐代僧人書家懷素,就需要好好「考據」一番,不做考據,對他的認識就可能一直有錯誤。   自從北宋《宣和書譜》等書說懷素「俗姓錢」,似乎也就一言九鼎了。說懷素姓「錢」,是因為懷素在草書《自敘帖》中,非常自豪地誇耀說,與他同時代的大才子、朝廷高官戴叔倫、張謂、錢起等人,都對他的草書給予高度評價。其中提到錢起時,懷素說他是「從父、司勛員外郎、吳興錢起」。既然錢起是懷素的「從父」,當然懷素也姓「錢」。   然而筆者發現,錢起送別懷素時寫過詩,詩題卻說是送別「外甥懷素」,錢起這首詩的詩句與《自敘帖》中引用的一模一樣。這樣,你還能說錢起的「外甥」懷素也姓「錢」么?   《宣和書譜》是有權威的書,它怎麼說別人就怎麼信,似乎無須「考據」了。殊不知「盡信書不如無書」,有時對那些「有權威」的東西,恰恰需要多問幾個為什麼。比如筆者還發現,同時的《宣和畫譜》把《李德裕見客圖》說成是韓滉畫的,也是天大的笑話,因為李德裕出生之年,正是韓滉去世之年,人怎麼可能畫後世的人?韓滉與李德裕一樣,也曾官至宰相。   在書畫界,正有極多極多的課題,需要既有雅興、又多閑空的專家教授,去做仔細的「考據」。撇開這些古人,咱再看看現在的日本,是不是很需要中國的學者、教授仔細地「考據」呢。   日本從上世紀70年代中期到2013年年初,短短几十年里,竟然連續「發現」了兩件「王羲之書作」!這兩件東西,一件叫做「妹至帖」,一件叫做「大報帖」。   日本藏有中國國寶極多,比如王羲之的《喪亂帖》等,日本向來是秘不示人的。而對所謂的「妹至帖」,他們卻毫不珍惜,在2007年拿到中國香港來拍賣,想要賣給已經「不差錢」的中國人,起價2300萬元港幣。   2013年初,日本又發現了「王羲之」——所謂的「大報帖」。這件東西在日本各大媒體被廣泛宣揚,被說成是王羲之書作的「唐朝精摹本」,和《蘭亭集序》一樣寶貴。現存王羲之書《蘭亭集序》即為唐代精摹本。   幾乎與此同時,就有中國的書法教授也展開了「考據」。該教授連「大報帖」是啥模樣都沒看見,就在中國文化藝術界的權威媒體比如《中國文化報·美術文化周刊》上發表長篇文章,說這「大報帖」非同小可,它和在香港流拍的「妹至帖」「原是一件」,這件「唐代精摹本」是唐時日本「遣唐使」帶回日本去的,日本人不知在何年何月把它剪成了兩件,現在「大報帖」重又面世,兩件神物得以「珠聯璧合」,這是書法界的一大盛事,是王羲之研究方面的一件大事。如此等等。   還沒看到具體的原件,就說這東西是唐朝寶物,是「王羲之」!這位中國教授的「考據」雖然支吾其詞言不及義沒有半點說服力,然而在眼下的學術環境,專家、教授一旦發言,人們往往信以為真,誰都懶得「懷疑教授」,反倒輕點滑鼠立即將此文加以轉載,讓書法教授的「學術影響」在網路上立即放大,讓「大報帖是王書唐摹本」這一荒唐說法在這個人雲亦云的世界上,給無數的觀眾徹底洗腦。   想必日本那邊,會很感激這位中國教授吧?   筆者上網一查,發現這位書法教授曾在日本修學、工作多年,那時《大報帖》尚未問世。筆者又上網一查,發現2007年《妹至帖》在香港拍賣之際,這位教授也曾寫了長文,宣傳《妹至帖》是「王羲之」寶物。   其實,名不見經傳的《妹至帖》《大報帖》不可能是王羲之作品。它們筆法粗劣,結字醜陋,語無倫次,錯字連篇,就連「羸」字這樣敏感的草書字都寫錯了(最後的部件「凡」居然寫成了「反文」)。富於想像力的中國教授說那兩件東西曾是「一件」,那麼可以斷言,現在的「兩件」均與王羲之無關,都不是什麼「王羲之書作唐摹本」。   日本人隨便把什麼東西說成是「王羲之」,中國人理應冷靜,理應認真發現其「假」,斷不可閉著眼睛「考據」其「真」,更不宜在權威媒體上不負責任地急著「頂」它。設若人家拿這東西來中國拍賣,中國花幾千萬甚至幾億元買到手,居然是假貨,那麼這樣的「考據」,是幫了國家呢,還是誤了國家呢?   書法界有時需要「考據」,但是做書法考據有個必要的前提:一要有知識深度,二要有學術良心。筆者覺得,有人拿「王羲之」忽悠中國之日,正是考驗國人「知識深度」與「學術良心」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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