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味覺體系中,恐怕沒有哪種味道比辣更霸道:愛它的人,無它不肯下筷,即便面紅耳赤、滿頭大汗、涕淚俱下,甚至因此呼吸急促:“嘶哈、嘶哈、嘶哈……”也會因爲它那讓人欲罷不能的味道而吃得停不下來;怕它的人,則會因爲它心跳加速、坐立不安從而避之不及,但面對那鮮紅的顏色、撲鼻的香味,還是會心癢癢,投去羨慕的眼光。

《廣雅》中說:“辣,辛也”,在辣出現之前,“辛”纔是表示辣這一意義的通用字,指代具有強烈刺激性的味道。東漢的《通俗文》說“辛甚曰辣”,辣又比辛更甚一層,辛得很厲害才叫辣。怎麼表示辛得很厲害呢?量的增加可以帶來程度的加重,所以古人造辣字時從辛從束:束的甲骨文就像是把木頭捆紮起來,有聚集的意思。將辛味聚集起來,就是“辛甚”,就是辛得很,就是辣。

今天,辣椒可以說是大部分地區都不可缺少的一種美味食材,彷彿沒了它,就會少了很多趣味。雖然辣椒是在明朝時期才引進中國的,但幾千年前中國人就顯露出了嗜辣的秉性。在沒有辣椒的時候,古人用什麼來調出“辣”味呢?首先當然是蔥、姜、蒜,這些調味品在古代是用來提升辣度的重要食材,直到今天我們都還在食用蒜泥,民間還有“薑還是老的辣”等俗語。此外,在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一句中提到的茱萸,也是一種調製辣味的調味品,只不過茱萸多爲野生,採摘極爲不易,且處理工序複雜,因此在辣椒傳入後就逐漸退出了廚房。另一種使用範圍最廣的調味品當屬花椒,《詩·陳風·東門之枌》中有“穀旦於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早在先秦時期就有對花椒使用的記載。

“辣”的誘惑,即使只就這般靜靜地看着,便已是心緒搖亂,動盪不安,彷彿一池靜水,被春風無聲驚了暗流。烹飪過程中雖說它扮演的都是配角,但沒有誰敢忽視它的存在。辣味幾乎遍佈全國,在不同的地區,辣也是不一樣的。食客的江湖,把吃辣的能力分爲三等: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湖南、江西人就是“怕不辣”的那一種。辣椒炒肉、剁椒魚頭、擂辣椒皮蛋……光是聽到這些響噹噹的菜名,就立馬口齒生津飢腸轆轆了。川渝的辣,稱“麻辣”,一盆子菜裏辣椒、花椒的分量就佔據了大半壁江山,用一勺滾開的熱油澆上去,“滋啦”一聲,辣椒與花椒瞬間翻滾在油湯裏,上躥下跳、噼裏啪啦響成一片。西北的辣,是“幹辣”,就像黃土高原乾硬乾硬、直來直去的大風,透着一股子的痛快勁兒。一碗長面、半碗辣子,蹲在柴門前的碌軸邊,低着頭吃得狼吞虎嚥、地動山搖,實在是痛快過癮。雲南、廣西、貴州的辣,頗有些神祕的色彩,講究“出奇制勝”,這裏的辣椒有時被抹在食材上,和罈子一起封藏起來,有時和各種香料組合在一起做成蘸水(沾水)。酸辣、苦辣、甚至是臭辣……那些特別的風味沒有親自嘗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辣不僅被用來形容食物,同樣也常被用來形容人。能以辣相稱的人,往往捱得痛、耐得煩,有血性、有韌性。記得李昴英在《水調歌頭》以“松柏蒼然長健,薑桂老來愈辣,勁氣九秋天”的詞筆,給世人留下了一段史詩。我們似乎看到,秦檜在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岳飛後,又對力主抗金的晏敦復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迫其投降的場景。而面對秦檜的淫威,晏敦復不僅不爲所動,還泰然地說:“吾終不爲身計誤國家,況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一身錚錚鐵骨,以至於流傳至今仍不失溫度。一個人的個性可以內斂也可以外露,可以急躁也可以平緩,可以粗獷也可以溫和,但骨子裏若是流淌着辣,便定是一個有着倔強性格的人。正如湘西的一首民歌所唱:“要吃辣椒不怕辣,要戀情姐不怕傻,刀子架在脖頸上,眉毛不跳眼不眨。”一粒鮮紅的辣椒,猶如火熱的圖騰,與湘西人大氣、仗義、癡情的地域性格交相輝映。

一個辣字,不僅能讓人食慾大開,更讓人感到一股用不完的火辣熱情。人生,也需要一股辣勁兒——那一種屢敗屢戰、愈挫愈勇的倔強,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

作者:郝思斯

來源: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編輯:徐 楊

校對:周 敏 鄭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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