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別的動物更加平等。

成吉思汗告誡他們不要追逐物質享受和奢侈愉悅的「多彩」生活。他解釋說:「一旦你擁有錦衣玉食、千里良駒和漂亮女人,就很容易忘記你的夢想和目標。」如果那樣的話,「你就幾乎等於是個奴隸,並且你必將失去所有。」

忽裏臺大會上的汗位之爭

文 |傑克·威澤弗德

授權 |重慶出版華章同人

1

成吉思汗的挑戰

在中亞地區的四年徵戰之後,成吉思汗已六十多歲了。他正處於權力巔峯,既沒有來自部落內部的挑戰,也沒有來自外部的任何威脅。然而,相較於前線戰場上勢如破竹的勝利來說,他的家族內部卻正弄得一團糟,即便在他臨死之前也是那樣。成吉思汗離開蒙古故地時,讓他最小的弟弟帖木格·斡赤斤留守蒙古,他帶著四個兒子一起徵戰中亞,他希望兒子們在那裡不僅要學會做優秀的勇士,還希望他們學會怎樣生存以及如何並肩作戰。不像其他征服者那樣逐漸認為自己是上帝,成吉思汗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個凡人,他試圖為帝國作過渡的準備。在草原傳統中,遊牧家族中的每個兒子,都可得到家族所擁有的部分各類牲畜,也可使用部分牧場。同樣的,成吉思汗打算給每個兒子以一個小型的帝國,以反映其實際的地位,分掌整個帝國。每個兒子都將是草原上眾多民眾和牧民們的可汗,也將是大部分領土的擁有者,包括擁有定居地區中的城市、工場以及農田。然而,位於其他三個兒子之上,有一個兒子將成為大汗,這個兒子要管理中央政府,提供終極的上訴法院,並向其他的兄弟提供建議,負責外交事務,尤其是在發動戰爭方面。這一體製取決於在大汗的領導下,兄弟們並肩作戰和齊心協力的能力與意願。

甚至在他出徵花剌子模之前,這一繼位計劃就遇到了阻力,儘管當時忌諱討論死亡或準備後事,但他還是召集家族忽裏臺大會,以明確處理那個問題。這次會議化解了過去所有的敵對矛盾,同時也給其帝國終將分崩離析投下了陰影,成為蒙古歷史上的關鍵事件之一。

2

爭吵的繼承人大會

除兒子之外,還有幾位成吉思汗極其信任的人物,也成為參與討論的成員,因為他們的同意和支持,對於保證他死後繼承問題的解決也是必不可少的。會議剛開始,長子朮赤和次子察合臺就似乎僵持不下,如捕獸夾一樣準備猛咬住對方。要是成吉思汗的第三個兒子窩闊臺露出本性的話,他可能已經喝了點酒,並已微有些醉意了,但在其父親面前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他表現得很有節制。最小的兒子拖雷則保持緘默,好像消失進了帳篷的褶皺中一樣,當時他的哥哥們在舞臺中央是佔據支配地位的。

成吉思汗召開家族忽裏臺大會,對挑選繼承者的事情進行了解釋。他引諺語為證:「要是我所有的兒子都想成為可汗或統治者,拒絕服從彼此,這不就正如獨頭蛇和多頭蛇的寓言麼?」在傳統寓言中,冬天來臨的時候,多頭蛇的頭兒們之間互相爭吵,在尋找哪個洞更適宜它們躲避寒冷風雪的問題上,互相爭執不下。一個頭喜歡一個洞,就往那個方向拖,而其他頭也在往不同的方向拖。另一條蛇——有很多尾巴,但僅有一個頭——立即就進入並待在一個溫暖的洞內,度過了整個寒冬。而多頭蛇卻被凍死了。

在說明瞭這個嚴肅而又重要的問題之後,成吉思汗首先要他的長子朮赤談談繼承的問題。就座、步行、講話、喝酒以及就餐的次序,在蒙古人中間都具有重要的象徵意義,甚至直至今天仍是如此。通過規定這一講話次序,可汗是在當眾強調朮赤處於長子地位,而且這是在把朮赤樹立為可能的繼承者。要是其餘兒子接受這種講話次序,這將無異於是在承認朮赤具有高於他們的合法性和優先權。

次子察合臺拒絕接受這一未經闡明而又未加檢驗的假設性安排。察合臺搶在朮赤回答父親之前,大聲疾呼。他粗暴地對父親說:「你叫朮赤先講,是不是要讓他繼承?」隨後,他脫口反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有關朮赤生父可疑的問題,無論成吉思汗如何反對這個問題,朮赤四十年前已出生,但那是在孛兒帖從篾兒乞惕綁架者手中被營救出來後的很短時間內出生的。察合臺向父親和兄弟們問道:「我們怎能讓自己被這個篾兒乞惕人的雜種統治呢?」

朮赤對自己被弟弟稱為雜種的說法進行了嚴厲的申斥。他憤怒地厲聲叫喊,並揪住察合臺的衣領。兩人當場互相毆打起來。或許是成吉思汗本人痛苦地用充滿情感的話,提醒察合臺說,他的父親是多麼的愛他並且尊重他。但為儘力保存可汗的尊嚴,《祕史》認為這是一位諫言者所說的話。父親用明顯痛苦的語調,懇求兒子們理解過去歲月的艱難,在孩子們出生前,草原上恐怖盛行,人們互相攻劫,生活動蕩。她被擄走時發生的事情,不是她的過錯:「她無法從家裡逃走……她並沒有愛上別的男人。她是被前來殺我們的人所掠走的。」

成吉思汗近乎溫順地懇求兒子們銘記,儘管他們的出生環境不同,但他們全都來自「一個溫暖的母腹」,「要是你侮辱了給予你生命的母親,要是你使得她對你的愛變得冷漠起來,即便過後向她道歉,但傷害已經造成」。那位諫言者提醒孩子們記住,父母辛苦地創立了他們的嶄新國家,並列舉了父母為給兒子們建立一個更好的世界而做出的種種犧牲。

在經過漫長而又充滿情感的爭吵之後,成吉思汗明白,他無力將一種選擇強加到他們頭上,等到他一死,強加的選擇就會被拋諸腦後。他必須商議一項讓所有兒子都願意接受的折中協議。他行使有限的父權,再次強調他本人認可朮赤的長子地位,命令其他兒子接受這一事實,並且下令不得再次懷疑朮赤的生父問題。

察合臺服從父親的這一命令,但他清楚地表示,即便他遵守命令,但事實卻無法否認。察合臺咧嘴而笑地說:「殺以口者,不可以馱;死以言者,不可剝。」(意思是:「不中用的東西,再抬舉也無用。」引自道潤梯步《新譯簡注〈蒙古祕史〉》——譯者注)表面上,只要父親在世,兒子們都承認朮赤的正統地位;但在內心深處,他們是絕不承認的。不過,承認朮赤作為長子的正統地位,並非承諾朮赤是可汗職位的繼承人,因為如此重要的職位,必須要基於個人能力以及他人的支持,而非基於年齡。

察合臺惹得父親如此動怒,他知道父親是不會同意由他繼承汗位的,但他仍想阻止朮赤獲得汗位。於是,察合臺向家族提出了一項折中方案,這一種方案可能是自然而然地設想出來的,或許是已得到兩位弟弟的同意。他說自己與朮赤都不該做可汗,因此,繼承權應該賦予第三個兒子,即老成持重、性情溫和,卻又嗜酒如命的窩闊臺。

由於除了戰爭已沒有其他選擇,朮赤同意了這個妥協方案,並且認可窩闊臺作為繼承人。成吉思汗隨即把個人的土地和牧羣分配給諸子,按照父母通常對失和的孩子們所做的那樣:他把朮赤和察合臺分開。「天下地面盡闊,江湖河流眾多,把你們的營地分開,每人各守封國。我會留意你們的。」接著,他警告兒子們不要舉止失當,致使人們嘲笑或辱罵他們。

3

被掩蓋的祕史

服務於蒙古宮廷的伊斯蘭學者證實了這個令人痛苦的窘境,因為對他們來說,一個男人的尊嚴依賴於他對周圍婦女性事方面的掌控。像成吉思汗這樣一位強有力的人物,都可能有一個兒子非其親生,以至這樣的事情遭到兒子的非難,這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不同於蒙古人所寫的《祕史》,也不同於第一位波斯編年史家對家族爭鬥的全面記述,志費尼對於這個衝突完全失載,將家族忽裏臺大會描繪成一次毫無風波而又全體一致的會議。在他對這一事件記載的版本里,成吉思汗發表了完美的演說,盛讚窩闊臺的才能,而且所有的兒子都一致同意。兒子們忠順地「下跪表示忠誠和服從,並以服從的口吻回答說,『誰敢丟棄權力來反對成吉思汗的話呢?而誰又有能力拒絕呢?』……窩闊臺的所有兄弟都聽從他的命令,並以書面形式作了申明。」

與該事件相隔不久,拉施特·哀丁提供了一份略微真實的記述,但他的原稿在關鍵的地方留有空白,那些關鍵之處有損於成吉思汗和他妻子的尊嚴。他寫到「由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統一道路受到了損害,」而忠心的家族成員「是決不會說出辱罵的話,而將他的……信以為真。」無論由拉施特·哀丁往空白處加入真實的事蹟,還是由後來的抄錄人員複寫上去,它們都顯示出,數代以來,有關朮赤生父問題的象徵性和政治性的重要意義。

在成吉思汗與兒子們之間遭遇到家族情感緊張的背後,值得懷疑的是,是否所有人都能明白這次會議所具有的深遠影響。在這次家族忽裏臺中,勝利者通過某種方式瓜分了世界,這種瓜分世界的方式,是拿破崙戰爭之後的維也納會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凡爾賽和約以及二戰同盟國在雅爾塔和波茨坦召開的會議的預兆。

儘管在家族會議上被多次提及,而且她大概當時仍然在世,但孛兒帖並沒有露面。不清楚她是否聽到兒子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也沒有關於她的可靠信息。在這段時間中,口頭傳說認為,她仍然生活在客魯漣河邊曲雕阿蘭的美麗草原上,距離她與丈夫初婚時最早生活過的地方僅幾天的騎馬行程。她很可能是在那裡去世的,或者就在附近,時間大約在1219年至1224年之間。

4

成吉思汗的憤怒

令人不快的事件給成吉思汗的餘生投下了陰影,尤其是在中亞徵戰的那些日子。兒子們之間的爭鬥使他敏銳地意識到,他需要做多少工作才能在他去世之後仍可保存他的帝國。他的兒子們無法跟上帝國發展的要求。當他不斷努力尋求統一草原部落以及消除周遭威脅的時候,他從未留心過該怎樣對待孩子們,而今他們都已人到中年,卻又缺乏人生歷練。自青少年時期以來,他就不信任自己的家人,他終生信賴的是他的同伴與朋友,他沒有在兒子們中間建立起一種並肩作戰的關係,也沒有把他們培養成接班人。

在成吉思汗人生的最後階段,他試圖指派朮赤和察合臺聯合進攻玉龍傑赤城(鹹海南部算端原來的都城),以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並沒有成功。在圍城期間,兩兄弟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幾乎要爆發成一場自相殘殺的戰爭。兩兄弟都知道這座城市將作為朮赤封地的一部分,因此,他們在攻城策略上無法達成一致。由於玉龍傑赤城將歸朮赤,他懷疑弟弟會設法完全摧毀這座城市。反過來,察合臺懷疑朮赤的貪婪,使得他想保護城市建築物,而甘願冒著犧牲更多蒙古士兵的危險。

大多數城市只用幾天或幾周時間就可攻陷,然而蒙古人征服玉龍傑赤卻需要前所未有的六個月時間。城市守軍猛烈地還擊,甚至在蒙古人攻破城牆之後,守軍仍繼續進行巷戰。蒙古人無法適應在幾乎毀壞的、封閉的城市範圍內作戰,他們就放火焚毀城市。然而,守軍仍在燒焦的廢墟上繼續作戰。最後,蒙古人築起大壩,引河水灌城,由是消滅了殘軍,並且近乎完全地摧毀了城裡的一切。玉龍傑赤沒有再度崛起,儘管分配給了朮赤,但沒有給他和他的子孫後代留下任何東西。

成吉思汗對兩個兒子間的爭吵極為憤怒,他把他們召來卻又拒之於宮廷之外,暫時不予理睬,但最終還是接見了他們,他一邊對兩個兒子嚴厲申斥、責罵,一邊又向他們極力懇求。成吉思汗在這個階段的談話和引用語,保存下來的是最多的,它們不僅顯示出成吉思汗一種對管理家族的漸漸關切之情,而且還顯示出他逐漸減輕了對家族的控制權。在長期忽視對兒子們的教育之後,他立即設法從各方面來教導他們,在這樣做的時候,他儘力清楚地說明自己曾吸取的教訓,以及他所具有的卻又無法用語言清楚表達出來的想法。他習慣於下達命令,而非進行解說。

他教導兒子們,首要的領導能力是自我控制力,尤其是對驕傲自滿的控制。他解釋說,這要比馴服一頭野獅子還更不容易;再者就是對憤怒情緒的控制,這要比擊敗最偉大的摔跤手更困難。成吉思汗提醒他們:「要是你們不能抑制驕傲自滿,你們就不能領導他人。」他告誡兒子們不要自視為最為強大和最為聰明。他提醒說,即便是最高的山也有動物踩踏。動物攀上山巔的時候,它們就比山還高。

與簡潔明瞭的蒙古傳統相一致,成吉思汗告誡兒子們不要話多,當言則言。一位領導人應該通過他的行動來展示他的思想和觀點,而非通過他的言語:「只有民眾安居樂業,他才會快樂。」成吉思汗向兒子們強調遠見、目標以及計劃的重要性。他提醒兒子們說:「要是目標缺乏遠見,人就無法支配自己的生活,更不要說支配他人的生活。」

有些想法似乎同他人的想法是相矛盾的。成吉思汗同樣強調了奪取領導權力衣缽的重要性,表面上,他試圖傳授謹慎的保守主義,因為「遠見不該遠離長輩的教導」。正如他解釋的那樣:「舊的束腰外衣或迪爾,更合身而且總是覺著更舒服;襯套中留存了生活的艱辛,而新的或未磨損的迪爾則會很快被撕破。」與他本人樸素的生活習慣和簡單的生活方式相一致,成吉思汗告誡他們不要追逐物質享受和奢侈愉悅的「多彩」生活。他解釋說:「一旦你擁有錦衣玉食、千里良駒和漂亮女人,就很容易忘記你的夢想和目標。」如果那樣的話,「你就幾乎等於是個奴隸,並且你必將失去所有。」

5

最後的告誡

成吉思汗告誡兒子們,他最重要的一條教訓就是,戰勝一支軍隊不同於征服一個國家。你可以使用優勢的戰術策略和兵力來戰勝一支軍隊,但你只能通過贏得民心的方式來征服一個國家。聽起來像理想主義一樣,他採用更加切實可行的建議,即使蒙古帝國應該成為一體,但民眾卻不該被整齊劃一:「不同湖邊所征服的民眾,應該在不同的湖邊來加以統治。」與他的很多教誨一樣,成吉思汗的這條教訓也被他的兒子們以及他們的繼承者們所忽視。

1222年夏,馬兒年,蒙古人征服的腳步停留在木爾坦城(今巴基斯坦中東部城市)。一年前從阿富汗山脈順勢而下來到印度河平原之後,成吉思汗曾考慮佔領整個印度北部,包圍喜馬拉雅山脈南部,再向北進發,跨越中國境內的南宋領地。這樣一項計劃正好符合蒙古人的情感,即一個人不該準確地按照與來時一樣的路線返回故鄉。然而,地理環境與氣候阻止了他。蒙古人一離開乾燥而又寒冷的山脈地區,就會出現人馬俱疲、不適水土的狀況。更令人擔憂的是,非常適應於草原家鄉酷寒和燥熱的蒙古弓箭,在潮濕的氣候中變得軟弱無力,並且似乎失去了強大的命中精度,使得蒙古士兵就如一位死氣沉沉的射手一樣。面對這些障礙,成吉思汗在二月份返回山區,而且,儘管清理積雪通道的戰俘的損失巨大,他還是帶領部隊回到了更加舒適而又更為寒冷的地帶。成吉思汗留下兩個萬戶,大約二萬人,繼續在印度徵戰,但由於夏季疾疫和酷熱耗盡瞭如此多的兵員,殘餘的部隊蹣跚地撤回到阿富汗氣候溫和而又舒適的環境中。

儘管入侵印度中途夭折,但此次徵戰還是實現了征服花剌子模帝國的主要目標,並將中亞與中東的大部分地區置於蒙古人的統治之下。在離開新近的征服地之前,成吉思汗進行了以狩獵為重要特徵的慶祝活動,這可能是歷史上最大的狩獵活動。在1222年至1223年冬春之交的幾個月的準備期間裏,他的士兵們封鎖了一片巨大的區域,在地面上豎起標杆,並在標杆之間紮上一段段長長的馬鬃線。他們在馬鬃線上懸掛一條條毛氈,毛氈隨風飄搖,野獸受到驚嚇,就會離開邊緣地帶,向中心地帶跑去。在約定的時間,不同的狩獵部隊就開始從不同的方向朝那個區域匯聚。有好幾萬士兵參與這種接踵進行的狩獵活動,這個活動要持續數月之久。他們獵獲了從野兔、鳥類到大羣的瞪羚、羚羊以及野驢等各種各樣的動物。

狩獵是慶祝的一部分,但成吉思汗也似乎是利用狩獵和娛樂的愉悅,來努力融洽兒子們之間的關係,緩和戰場上魯莽衝動的怒氣,並且消除徵戰中合作的芥蒂。由於弟弟們給他造成的傷害深深地刺痛了他,而且明顯也是受到父親的疏遠,成吉思汗最深愛的兒子朮赤,就在得到成吉思汗直接命令召喚的時候,稱病拒絕參加。當成吉思汗聽到假裝生病的朮赤,已在自己的部眾中組織了與其不相上下的狩獵慶祝活動的時候,父子之間的關係幾乎釀成一場軍事衝突。

成吉思汗與朮赤再也不曾見面。朮赤沒有返回蒙古,而是待在新近征服的領地上。他不久就在那裡去世,他的去世與他的出生一樣,留下了許多的謎團。他去世了,然而他的父親卻仍然健在,這種時間上的安排引起了謠言,傳言認為成吉思汗為了確保兒子們之間的政治和平,以及為了整個蒙古帝國,他可能害死了朮赤;但作為蒙古歷史的眾多組成部分,反正也只有傳聞存留,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

儘管成吉思汗家族內部關係緊張,但對大多數蒙古人來說,軍隊的凱旋就意味著一種豐富物質生活的到來。羣獵的狂歡情緒持續貫穿於返回蒙古的漫長跋涉中,蒙古人一路凱旋高歌,自豪與勝利的情緒轉化到慶祝或「那達慕」中來。被俘獲的長長商隊行進在成吉思汗主力部隊的前面。近五年的時間裡,穩定而又川流不息的駱駝商隊,運送著一包包掠奪而來的貨物,緩慢地走出伊斯蘭國家,奔向蒙古,那裡的民眾在急切地等待著每一車外國的奢侈品。曾在擠奶中度日的蒙古姑娘們,在部隊出征不久,她們就可穿金戴銀,而新近獲得的奴僕則代替她們來擠奶。孩童時期很少見過金屬製品的老人們,則用大馬士革鋼鐵鑄成的餐刀來切肉,餐刀上的把手是由雕刻的象牙製成的,他們還用銀制的碗來喝馬奶,而樂師們則為他們表演。

儘管成吉思汗再次回到他所深愛的故土,但在出發準備另一場徵戰之前,他幾乎不可能停頓下來休息。或許是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並沒有時間停頓下來休息;也或許是他意識到,他的帝國得依賴於持續不斷的征服。倘若他暫時停歇下來的話,自己家族內的派系傾軋就會威脅到帝國的生存。或許更迫切的是,他的部眾已逐漸地仰賴於穩定的源源不斷的商品貨物。他們不願再使用孩童時期就已熟知的那些簡單的商品貨物。為滿足這一貪婪的慾望,他必須繼續新的征服。

在漫長的人生中,成吉思汗所發動的最後一次戰役是針對西夏的,西夏是他在創建蒙古帝國的次年,即1207年所侵略的第一批外部敵人。儘管他們首先投降,但成吉思汗一直怨恨西夏國王,因為他拒絕派兵協助征伐花剌子模。西夏國王傲慢地說,要是成吉思汗不能獨自擊敗花剌子模,他就不該發動戰爭。儘管成吉思汗被激怒,但他在那個時候正集中精力征戰花剌子模,而一旦完成這一徵戰,他就回過頭來對付西夏。當他再度揮師南下的時候,幾乎確定無疑的是,他已在計劃另一場更主要的戰役,西夏戰役僅僅是前進中的一個開端而已。他大概打算在西夏王國境內取得一個可靠的基地,然後向南挺進,兵鋒直指最後一個目標——南宋王朝。在成吉思汗征伐花剌子模的同時,他派出了一支軍隊在華北地區作戰。

6

成吉思汗之死

1226年至1227年之交的冬季,在跨越戈壁向西夏進兵的途中,成吉思汗下令中止獵殺野馬。因為在狩獵野馬的時候,他的坐騎因受到野馬衝擊的驚嚇將他翻墜於地。儘管受到內傷,又突發高燒,並且也考慮到妻子也遂的建議,但他還是拒絕回鄉,決心繼續討伐西夏國王。出奇巧合的是,西夏國王的名字叫「不兒罕」,其意為「上帝」,與聖山不兒罕·合勒敦的名字一樣。對成吉思汗而言,這個名字是如此的神聖,一旦攻下西夏,他就下令西夏國王在被處死前改名。

六個月之後,也就是在對西夏取得最後勝利的僅僅幾天時間之前,成吉思汗去世了。《祕史》明確地敘述他死於那年夏末,雖然原文極為詳盡地描述了他所騎過的每一匹馬,但有關他去世的詳情卻猝然沉默。其他史料認為,在成吉思汗臨終的時候,他的塔塔爾妻子也遂,按照成吉思汗生前所習慣的簡單方式來準備安葬他。侍者們給他擦凈身體,並且用普通的白色長袍、氈制的靴子和帽子為他殮衣。接著用塞滿檀香(檀香是一種貴重而又芳香的木材,可驅除害蟲)的白色氈毯把他包裹起來;並用一種適宜的香水來浸漬他的遺體。他們用三條金帶來綁縛氈制的靈柩。

在成吉思汗去世後的第三天,一支隊伍用一輛簡樸的大車,裝載著大汗的遺體向蒙古進發。成吉思汗的精神之旗引領著送葬者,其後跟著一位薩滿女巫,而女巫身後則跟著一匹韁繩鬆弛而又沒有加裝成吉思汗鞍座的駿馬。

很難想像成吉思汗會認為自己將給世界留下何種形象。關於他如何看待自己的問題,僅在米哈伊·阿老丁·術茲札尼的編年史中找到一條微不足道的線索。他認為成吉思汗是被詛咒死的,死後將入地獄。然而,術茲札尼記錄了一位穆斯林阿訇與這位征服者的一段對話。這位阿訇曾服務於成吉思汗宮廷,而根據他的誇張之辭看來,他至少還是一位蒙古可汗特別寵信的人物。在某日的一次談話中,成吉思汗大致說道:「在我死後,一個強有力的名字將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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