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小海,來自十八線小城市的十八線小縣城,家庭情況並不富裕,父親是在當地拉客,每天騎著一個破舊三輪摩托哐當哐的噴著黑煙穿過這座縣城的大街小巷。母親是名園藝工人,哪裡有活哪裡跑,有錢就幹,閑時就在家看電視,順帶給小海爺倆精心準備一日三餐。標準的三口之家,一家人住在這座縣城的東邊,背靠著廣闊的田野,一直幸福的生活著,直到。

這一年小海高三,臨近高考。他和同年級的一個女生戀愛了,女生表的白,她說;我喜歡你,喜歡你兩年了,我不想給我的高中留下遺憾,我也不想你聽到這席話是在未來某天我感慨年少的時候。從小較為靦腆沒怎麼和女生打過交道的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跳是那麼得快,像中了大獎一般,滿心喜悅。或許每個人的初戀都是懵懂的,都是第一次擁有,對於愛情沒有定義。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那個靦腆的他。

高考前夕,小海帶著她來到了他們家的樓頂,遠處的夕陽照耀著這座城市,小海眯著眼睛看著燃燒的夕陽對她說;這是我最愛的地方,晚上放學回來可以看到這座城市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雖然滿身疲憊但依然帶著滿臉的幸福向著家的方向歸去,可以看到田野裏三五個大漢在一起抽著煙,聊著天滿懷期翼的向著家走去,早上起牀可以看到大人孩子們朝氣蓬勃,帶著一天的精神氣去工作,去上學,去耕種。

高考結束,由班主任組織同學聚餐,那是他父母第一次同意他喝酒,他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他們笑著,他們哭著,他們互相抱怨著,他們互相擁抱著,他們一起唱著歌,他們一起吹著牛。最終還是散了,散了......

他的高考成績將他帶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他報了外省的科技大學。化學系。當他父親看到高考成績時,沒有說話,蹲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抽著廉價香煙,最後把燒到煙把上的煙一掐說道;你去上,學費什麼的你別管,安心上學就好。他沒有問,他父母也沒說。

她是班裡的"壞學生「,沒有考上,但她說了,她要復讀,她要用慢一拍的腳步去追逐她。他微笑的鼓勵了她。

他和她沉醉的過完了收割與耕種的季節,他要離開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小縣城了。綠皮火車緩慢駛離他的故鄉,他依然還沉浸在母親與女友的哭泣和別離的傷感中。直到父親將東西整理好讓他往裡擠擠時才突然驚醒,這不是夢。火車經歷了兩天的時間到了影響他一生的城市。他們爺倆走出出站口,提著大包小包,操著鄉音的普通話詢問錄取通知書上的地址,看著這座城市的人羣他們誠惶誠恐。父親帶他辦好入學手續,將他送入宿舍留給他一筆生活費和萬千囑咐,便離開了他。

他有五個室友;第一個來自某個省會,性格很開朗屬於那種自來熟當然也很大方,他的父親是一個標準的煤老闆,大金鏈子大金牙,開車送孩子來的,來到宿舍時給小海他們五個一人發一個五十元的大紅包,要他們相互照應。第二個是來自沿海地區,戴著眼鏡,人看起來比較沉穩,自己來的,但據他說他父親是當年改革開放棄官下海經商的那些人之一。第三個是個小胖子,來自平原地區,比較逗,愛玩。他父母送他來時他還不願意,他說他父母是開養殖場的,他從小和雞鴨打交道。第四個是個潮流小青年,各種適應時代的玩意他都會入手和追趕,京城腳下的孩子。第五個則是個偽文藝青年,為什麼要說是偽呢,因為他有著一副文藝青年的氣質但卻是最會玩的,吃喝嫖賭,佔了仨吧,至於哪仨,按順序理解吧,來自千年古城。

入學第一天五個人相互認識之後,他就用父親給他買的小靈通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知父親已回不必擔憂,又述說了在這裡的所見所聞讓母親幫忙轉告她。

當他得知他的室友是怎樣來到這所學校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極度不平衡的,只想問,憑什麼!

小胖子說;我高考都沒參加,能來這學校上學大部分都是靠錢,考?對於我們說太難。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即使令他驕傲的成績也不及別人大手一揮,滿心的憤懣無處發泄,最終化為嘆息飄向遠方

其實哪裡有憑什麼,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眼中的不公平在別人眼中可能就是極其正常,只是每個人看待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在大學上了半年他的內心在一點點改變,虛榮矇蔽了他的雙眼,使他不再認同自己,不再認同自己的價值觀,他開始追求別人身上的「閃光點」。

他殺死了那個自信的自己

就這樣在第二學期爆發了,他開啟了他的逃課生涯,打網遊,抽煙,喝酒,濫交。他不再去管專業課,選修,必修,掛科。他只要自己活得精彩,不能落伍於他人。他用了三個月花光了半年的生活費,他不去管舍友對他的勸導和每次給他開的批鬥大會,因為他認為他們沒有資格去評價自己。於是他們也逐漸對他無能為力了。他開始借錢,去買華麗的服裝,透支別人對自己的信用,就這樣到了他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二年。

她來了,她為了他考到了這座城市。他去車站接的她,她看到他都不敢相認,曾經的他雙目有神,曾經的他意氣風發,現在的他更像個落魄者,即便再華麗的服裝也遮擋不住他獃滯的目光。他帶她去吃飯,那是她第一次去這麼高檔的酒店。

她向他的舍友瞭解到情況,那天下著大雨,她在學校周邊的網吧裏找到了他,當時他還在吞雲吐霧的打著遊戲,她把他拽了出來,向他咆哮著,而他也歇斯底里著,他的「朋友」在旁邊笑看著。她哭著告訴了他父母。她一次又一次想把他拉回來,最終他提出分手。或許這會是最好的結局。

他父母來了,他表面附和著並做出承諾,順帶要了一筆錢把他父母送走了。

他終於要為自己買單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把他堵在巷子裏打了他一頓,他沒錢。他們給他指了條「明路」,去借高利貸賭博,他做著一夜暴富的夢去了。

他父母拿著家裡的拆遷款為他還了債,他退學了,和父母回到了老家。

她回來了,和他現在田野上「看,這是你最愛的夕陽。」他抽著廉價香煙眯著眼望向遠方「是啊,但不是全世界最美的了。」「小海,走了」幾個大漢走來摟著他的膀子。

她看著他扛著鋤頭和一羣大漢遠離田埂的背影,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場景。她沉默了;放下優越容易,拋卻自卑卻難,或許對於小海來說家鄉是他最好的歸宿吧。

是的,他殺死了那個由自卑演繹到虛榮的自己

她笑了,迎著夕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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