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婦女/法律生活幫助》5月封面人物 潘悅

本文刊於《中國婦女/法律生活幫助》5月號

採訪潘悅律師時，她正處於備戰的倒計時狀態。距離5月4日，全球法律編程馬拉松決賽還有十多天，她和團隊每天都在爭分奪秒，打磨協助律師處理文件的產品魔法卷宗，要和另外12支隊伍展開角逐。“參賽時從沒想過能進入決賽，現在只有拼了！”清亮的聲音中透着果敢和堅定。

潘悅 全國維護職工權益傑出律師

去紐約贏得投資者青睞，潘悅在2月報名參賽時並沒有想這麼遠。她當時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想看看自己的技術團隊到底是什麼水平。要和來自美國、德國、印度等各地的隊伍展開角逐，他們給自己起的隊名是熊貓滾滾（Panda Run），一看就知道來自中國。

初賽是緊張刺激的，團隊要在兩天時間裏做出面向全球律師的產品雛形。如果沒有幾年來，她在法律科技領域的探索，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個律師對科技如此感興趣，源於她是個好奇心比較強的人。

從事律師工作多年來，潘悅注意到隨着人們法律意識的增強，律師業務量普遍處於增多的趨勢，工作中不可避免地出現大量重複性勞動，比如審覈合同時逐條覈對法規、建立案件卷宗時填寫基本信息……能不能用技術來解決呢？

當時也有輔助法律工作的軟件，潘悅使用過好幾款都不滿意。她很快發現，這些“純”科技公司開發的軟件，很多時候是從技術出發，有些模式不符合律師的工作習慣。於是，她決心組建技術團隊，打造讓自己和同行滿意的產品。

完成律師本職工作之餘，潘悅投入大量精力瞭解技術信息，尋找優秀的開發者，成立了法律技術公司。“反正律師本來也沒什麼私人時間，更何況這件事實在太有趣了！”技術團隊成立之後已經完成兩個獨立產品的研發，包括企業法務風控GRC系統，和人工智能合同審覈系統，開始應用於律所對客戶的服務，效果還不錯。

潘悅看來，這些產品屬於“自給自足”，自身的水平到底怎麼樣，如果投入市場是否有競爭力，她和成員的心裏沒底。抱着學習第一、比賽第二的想法，她帶着團隊參加了全球法律科技編程馬拉松，也是檢驗幾年來的成果。

初賽的兩天時間，潘悅和團隊始終處於亢奮狀態，他們構建了全新產品魔法卷宗——基於律師訴訟工作需求，包括協助撰寫法律文書、進行卷宗管理、控制工作流程等多個板塊在內的智能訴訟案件管理系統，目標是減少30%的重複性工作，提升律師的幸福感。

熊貓滾滾一舉拿下了武漢賽區的冠軍，有位投資人甚至激動地稱讚魔法卷宗將是下一個“獨角獸”。這只是第一步，複賽要和來自41個賽區的冠軍比拼，角逐前往紐約的門票。又贏了！他們進入了商業組決賽，意味着有可能獲得投資者青睞進入國際市場。

進入決賽，熊貓滾滾要和來自澳大利亞、德國、美國等國的12支隊伍展開競爭，這讓潘悅多了一份“我來自中國”的自豪。對於未來，她最大的願望是魔法卷宗能爲律師工作施以“魔法”，讓曾經枯燥重複的工作變得輕鬆快樂，更有活力和創造性。

“把法律講成人生”是潘悅普法的訣竅

比起大多數完全以程序員爲核心的團隊，熊貓滾滾的優勢可能在於潘悅。從事律師工作二十多年，尤其是致力於需要細心和耐心的勞動維權領域，她養成善於發現和總結的習慣，果敢的性格又讓她勇於跳出舒適圈挑戰新領域。

1997年，潘悅也是這樣成爲律師的。當時在國企還有着“接班”的傳統，她可以頂替母親的工作過上安穩的生活。“我才二十剛出頭，如果‘接班’就一下子能看到自己的人生盡頭。”她不甘於這樣的生活，因爲專業是法律便想當個律師。

“我當時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給黑龍江最有名的孟繁旭律師打電話，說要去那裏實習。”潘悅回憶往事，忍不住笑出聲來。孟繁旭是全國十佳律師，還曾被評爲全國司法行政系統英雄模範，被這個小姑娘“初生牛犢”的勁頭打動了，讓她先來試一試。

選擇今後的主攻方向時，孟繁旭律師建議潘悅研究勞動維權。此時勞動法剛頒佈不久，各種類型的企事業單位，在用工方面存在諸多問題，勞動維權對律師而言還是個全新的領域。“行！”潘悅就這樣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未曾想過後來會面臨多少“拓荒”的艱難。

法律是律師的武器，但當時除了勞動法，相關的配套規範還沒有完全建立，解決爭議的依據，往往是各級勞動部門下發的通知、答覆等文件。那時候不像如今這樣方便，潘悅連自己的電腦都沒有，只能跑圖書館去查詢，或者到相關部門查看具體的文件。

遇到工作人員比較通融，潘悅能拿着文件去附近的打印店複印。她清楚地記得，當時是一頁五角，對她來說還是挺貴的。有的工作人員比較嚴格，她就只能當場抄寫。有個關於工傷鑑定的指導性意見，她去了三次才抄完。拇指厚的筆記本，她抄了至少有三十本，至今仍保留了一本作爲紀念。

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潘悅“純手工”打造出的勞動維權方法，給她的工作奠定了紮實的基礎。勞動者來諮詢問題，她不用翻看張口就來。時間長了，她總結出一套經驗，針對常見的拖欠工資、違法解除勞動合同、工傷賠償等常見問題製作了維權圖表，勞動者按圖索驥就能“自助”維權。

漸漸的，潘悅成爲當地小有名氣的勞動維權律師，在孟繁旭律師的鼓勵下自立門戶，成爲德治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時代進步賦予她更多新的維權工具和方法，當初的維權圖表和現在的魔法卷宗，似乎有着微妙的聯繫。魔法卷宗的成功，也意味着將來可能會有升級版、互聯網版的“維權圖表”，讓更多勞動者受益。

潘悅的律師執業經歷和勞動法逐步完善是重合的，她見證了勞動法歷次修訂，社會保險從三險到五險不斷進步……在一個個案件中，她爲勞動者代言發聲，爲他們挽回經濟損失近千萬元，被黑龍江省總工會聘爲法律顧問，2017年被評爲第六屆“全國維護職工權益傑出律師”。

這些年來，潘悅覺得最大的變化是從“勞動者找律師”到“企業找律師”，2007年《勞動合同法》的出臺是一個轉折點。用人單位意識到規範用工的重要性，聘請她幫忙制定用工制度、審查勞動合同等。在她看來，這有利於從勞動關係建立伊始，就保障勞動者的權益，對用人單位和勞動者來說是雙贏。

除了代理個案幫助勞動者維權，潘悅還深入企業社區積極開展普法宣講，曾經擔任中央電視臺《法律講堂》主講人和《熱線12》的嘉賓。法律在律師眼中是條理清晰的，但對普通人來說卻枯燥乏味，讓普通人願意聽還能聽懂，她有一套訣竅：“把法律講成人生。”

潘悅認爲，人們都愛聽故事，想知道主人公的命運走向。而許多案件，往往就是決定人們命運走向的轉折點。普法時不妨從當事人的成長和遭遇說起，引起大家的共鳴和好奇心，然後再切入案件，很容易就讓大家記住法律規定。因爲只有按照規定去做，才能和當事人一樣得到保護。

一次奇妙的經歷，讓潘悅記憶猶新。幾年前，潘悅給黑龍江剛取得律師資格證的新律師講課時，收到一張寫的很長的紙條。她當時沒來得及細看，回去後才發現寫字條的女性曾經是個家庭主婦，在丈夫發生意外後，得到了潘悅指點，最終自主維權爲丈夫的工傷討要到了賠償。

對方在紙條裏寫到：“潘律師，您不僅讓我看到法律的力量，也讓我看到一個女性的力量。我也想變得和您一樣自信，用法律幫助別人。”此後，對方在工作之餘自學法律，經過多年努力終於通過了司法考試。法律改變了她的境遇，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讓一個家庭主婦走上當律師的道路。

這樣的故事，潘悅能講出很多。如果讓她用一句話來概括自己的工作，那便是“律師也是勞動者”。科技進步、法治文明都離不開勞動者的付出和創造，律師工作的特殊性，讓她在幫助他人的同時愉悅自我，也不斷逾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