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日，今日又前往中山堂欣賞國光劇團的演出。封箱戲系列的最後一場演出在1/12下午(1/11晚場演出可參看另一篇：[育]國光劇團歲末封箱戲之寇珠換太子、全本奇雙會)，演出打城隍、竇娥冤（法場）、杜十娘（夜嘆、怒沉）、青石山關公捉妖四齣戲。

 

一開始的打城隍就讓觀眾們笑聲連連。以三個醜腳嘎七、馬八、劉九為主角的〈打城隍〉，故事是起因於秦始皇修築長城，命官差捉拿百姓，嘎七等人為了逃避徭役，遂至城隍廟假扮城隍，最後仍事跡敗露。醜腳們的主場戲非常歡樂，雖然稍有劇情重複敘述的部分，但每位腳色上場時都有一段有趣的數來寶，使得重複的臺詞不那麼單調。飾演主角嘎七的陳元鴻老師非常生動，見了城隍爺出巡了，遂而興起假扮城隍以避徭役的念頭，而後馬八、劉九尋至，又分別扮作判官與小鬼。官差也來拜城隍，卻因為不靈驗而打城隍，使得嘎七捱了一頓打。泥塑的城隍是不能動的，被兩位官差抬下來還是保持著姿勢，可見老師的敬業精神。而感覺板子打下去也是紮紮實實的啊，這種聲音可不是罐頭音效什麼能做出來的。

 

官差們見城隍不靈轉而拜判官，嘎七以為城隍捱打於是想與馬八換，又說如若官差有供奉仍是歸馬八，自己只是避頓打，想不到這次拜判官不靈又打判官，接著扮小鬼打小鬼，最後還是被識破捉拿，嘎七悲慘的命運，卻因為眾位醜腳的精湛演出，而讓臺下觀眾合不攏嘴。許多小細節都能讓觀眾莞爾，像是供奉品中竟有平板電腦跟麥當勞、劉九與嘎七換小鬼服裝卻忘了脫、官差三打嘎七前真情流漏說了聲「學長，對不起」，一個個笑點接連而至，讓臉頰都笑痠了。

 

接下來的《竇娥冤》就是走苦情路線。最早知道竇娥冤這個故事是因為不知從何處看了六月雪的小故事，接著就是透過孟珍老師在課堂上說的元雜劇感天動地竇娥冤。此次演出〈法場〉，大約等於元雜劇一本四折中的第三折，也就是整齣戲中最精彩的一段「斬娥」。飾演竇娥的王耀星老師，即使沒有前面劇情的鋪陳而直接進入法場，仍是在一開始唱就展現了肅殺以及悲涼的氣氛，也讓觀眾的情緒馬上跟隨著唱詞以及腔調進入到竇娥的心中。較為可惜的是，由於劇情需要，兩位劊子手於本齣中架著竇娥，使得竇娥在肢體動作上較無法展現，然而老師仍是在有限的空間內，配上繡花高底鞋，表現出竇娥此一弱女子的不穩步伐，使得觀眾的情緒亦是跟著竇娥的腳步而震動不已。竇娥一連發下三樁誓言：丈二白練高懸、天降六月大雪、楚州大旱三年。一樁比一樁更重，也顯示出竇娥內心之冤多麼深沉。這一齣在舞臺降雪中緩緩落幕，是個很特別的收尾。值得一提的是，監斬官一句話就道出那時的社會與政治黑暗，劇本中語言的簡潔凝鍊恰到好處。

 

第三齣則是演出杜十娘，這也是個以悲劇收尾的故事。詳細完整的看過這個故事是在三言二拍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婉惜於杜十娘冰雪聰明卻又葬身江心的結局，痛恨李甲的懦弱貪財與負心，而對於孫富趁人之危的嘴臉，簡直恨不得千刀萬剮了。而這次觀看杜十娘夜嘆與怒沉，使得我對於這些腳色在書中的平面印象，變得更加活靈活現而立體。杜十娘從一開始盼望李甲歸來，得知李甲將自己賣給孫富，其中的心情轉折之巨大可想而知。飾演杜十孃的劉海苑老師，將杜十孃的內心一一道出，使得觀眾情緒隨之起伏。相較於警世通言，我覺得稍微可惜的是，由於警世通言是一小說，能以小說筆法限制讀者視角，使得我們在閱讀時如李甲一般，不知杜十娘箱內有百寶、不知杜十娘為何精心化妝、不知杜十娘早已決意自沉江中，而戲曲則是使用「打背躬」的方式，亦即是觀眾都是主角肚子裡的蛔蟲，主角與觀眾說的內心話，臺上的其他腳色都不會聽見。雖然這樣的特色使得限制性視角消失、杜十娘透明化，但腳色仍是透過演員的詮釋後而變得非常逼真，故可以說戲曲與小說各有優缺。杜十娘怒罵李甲與孫富，此段更顯出李甲的勢利與孫富的好色，最後在兩人以及觀眾的沸騰中投江而死，使得悲劇性達到最高潮。

 

第四齣則是以武打戲收場。青石山關公捉妖一齣是由崑劇〈請師捉妖〉翻成，內容是言九尾妖狐幻化成美女迷惑書生周從綸，周父請法師捉妖，法師道行不夠，請其師傅呂洞賓出馬，呂洞賓降旨請神，周倉、關平與關公下凡捉拿妖孽。一開始美麗的九尾妖狐現身，武旦戴心怡飾演的妖狐在一干小妖與狐仙（狐狸嘴中含著一顆紅絨球特別可愛）中現身，一身紅色裝扮吸引觀眾目光，加上頭上的翎子隨著她的動作上下搖擺，非常好看。接著三腳貓功夫的王半仙出場，被蒼頭管家請到周家除妖。這一段由於半仙註定打不過狐妖，本以為會草草帶過或是沒什麼可看，沒想到卻是武打戲中一段較少武打，但也非常精彩可愛的爆笑戲。半仙一上場的自報家門就很有趣：「自幼出家在隱仙觀，混飯！人人稱我是王半仙，謠言！手中常拿著斬妖劍，搗亂！無非是哄人家幾文錢，抽煙！」接著老蒼頭與半仙一來一往像是在說相聲，王半仙捉妖卻一下捉到老管家，一下又抱住桌子腳，無法傷害狐妖，反而被打得向師傅求救。若說武打戲是使得觀眾掌聲不停，這段就是讓觀眾嘴角不停上彎吧。

 

在半仙的求救中，呂洞賓終於出馬，請出周倉、關平與關聖帝君。周倉一出場場面的光線就有了轉變，陰暗而又藍綠交雜的燈光使得請神變得真實，而周倉單腳站立在桌上、口中吐火的特技更是精彩。雖然知道請神戲中都會有這類特技，但還是第一次看到現場的，且吐火過後還有陣陣煙硝味，身歷其境的感覺很特別。

 

周倉之後，關公與關平接連出場，又請出青龍偃月刀，周倉雙手持刀，與關平進行掃刀儀式，之後與狐妖的對戰就要開始了。武打戲的特色就是大亂鬥，眾多腳色們一起出場，前空翻、後空翻、側翻，還能翻過地上的人，或許演員們在練習時翻十個八個筋斗屬於正常，卻是讓觀眾們看得目眩神迷，鼓掌不停。而在武打中以長槍對打及脫手打最為常見，這次演出中有五個演員一齊表演脫手打，霎時長槍齊飛，精采絕倫。最後關平與九尾妖狐對打，四桿長槍上下飛舞、兩對翎子一齊擺動，真的是使人眼花撩亂，鼓掌不止。

 

今晚的四齣戲經過安排，使得各齣戲分別以喜、悲、悲、喜為主，也可謂調劑排場冷熱了。演出過後特別於門口有發送喜糖的活動，使得觀眾能與眾位老師合照與親近，也使得這次的演出在快樂及熱鬧中落幕。

 

最後，期待很快又能再欣賞國光劇團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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