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总有一方没放弃等候

 

  加地陪伴著城之内替小舞做了详细的检查,尽管城之内一度客气的说不想麻烦加地医生,毕竟她向来不擅长依靠他人,只是加地没理会城之内的客气,自顾自地照著他的专业替小舞安排最妥当的检查。当加地诊断出小舞的病情是小儿颅内肿瘤时,城之内的表情仿佛像在法庭里明明无罪却被宣判死刑一般难看。

  小舞发病的原因不明,只是目前肿瘤已经压迫到了视神经,才会导致小舞出现视觉障碍的症状。在加地的帮助下城之内立即便替小舞安排住院,小舞虽然努力不表现出害怕的模样,但是牵著母亲的小手却止不住发抖。

  城之内温柔地将病床上的小舞安抚到入睡,所幸病房内的灯光昏暗,小舞看不见城之内脸上的表情。她将小舞的手轻轻挪进棉被里后,便走出病房和一直在外面守著的加地碰面。

  「加地医生,真是不好意思,让您待到这么晚,小舞已经睡了。」城之内微微鞠躬以表示歉意,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加地不悦的挥手。

  「别了吧,城之内医生,我们少说也认识五年了,虽然妳中途跟那个恶魔一起跑去当了什么自由医,但在那以后彼此共事的机会也不少,妳这么客气真是让我不习惯。」加地双手插在口袋里,靠著墙壁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还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示意城之内也坐下。「坐著说吧,妳也累一整天了。」

  「抱歉。」城之内叹了口气,这个道歉含括了太多意义,听完加地的话,她也忍不住稍微松开紧绷的神经,尽管不愿意示弱,但是在这熟识的人面前城之内也没多余的力气再武装自己。

  「这个道歉我就把它当作谢谢收下了。」加地的头顶抵著墙壁,望向了纯白的天花板,一整天下来的劳顿,也让加地不想再白费力气拐弯子,便单刀直入的道:「小舞的状况,并没有很乐观,这大概不用我说妳也晓得。」

  「……是。」与加地不同,城之内低头看著自己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如今也隐隐的在颤抖。

  「肿瘤扩散的速度太快了,如今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情况堪称是奇迹,虽然小舞完全没有提起,但我猜在飞机上她肯定是受尽了折磨的,一个人飞回日本时在是有点欠缺考虑,不过也是权宜之计,小舞的手术越快进行越好。」

  闻言,城之内抬头看向加地,加地仅仅是瞥了一眼,便难堪的别过了脸。「肿瘤缠住了太多重要神经,这个手术,尽管我动了,也没有把握能将肿瘤清除干净。」

  面对加地的坦率,城之内到也没有面露难色,加地的手腕城之内是肯定的,若不是真的太没把握,他不会这么干脆的把这场手术推开。

  「我知道这手术的困难,」城之内痛苦的阖上双眼,熟悉的高挑身影便浮现在眼前。「也知道手术要成功不是不可能。」

  看来他们往同个地方想去了,加地不禁吁了口气。「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会高喊著『这场手术我来做』吧,尤其对象又是城之内医生的孩子,她肯定会更上心的。」

  看著加地对大门维妙维肖的模仿,城之内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因久违的笑容而尝到了苦涩。「对那个人来说,病患是没有阶级的。」

  「这可不一定,」加地快速的否定了城之内的话。「在城之内医生倒下的那一阵子,恶魔的每个行动和反应都在刷新我们的认知呢,尤其是在手术台上,既著急又恐惧,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见城之内沉默了下来,加地继续说道:「那家伙出国以后,妳们还有联络过吗?」

  「没有。」城之内低声回答。

  「联络她吧,我想她也一直在等。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肯定会火急火燎的奔回来的,虽然现在这个院长还没体验过恶魔的可怕,但我和原会去说的,就算森本那家伙可能没什么作用,但我们也会带上他,人多势众嘛。不行的话就再拉上海老名医生,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院长同意由大门来动手术的。」

  所以,妳就放心联络大门吧。最后一句话,加地哽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在动手术以前,就先把小舞交给内科治疗吧。」加地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妳也要记得休息,要是连妳也倒下了,我可是会帮妳连络恶魔的喔。」

  「……谢谢。」

  「这次算是说对了。」加地用手做出了打电话的动作。「不会有事的,就算不相信我,妳也应该要相信她。」说罢,加地将手放回了口袋里,渐渐从城之内的视线里头消失。

 

  城之内目送加地,直到无法再看见他的背影。她拿出下班时还没来得及开机的手机,萤幕亮起来以后出现的是她和小舞在樱花下的合影,那是去年春天,为了庆祝城之内的病痊愈,大门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提议要带她和小舞去看樱花,那天她们拍了很多照片,只有这张是出自大门之手,当时她还洋洋得意地说,即使是拍照我也不会失败的。

  大门原本安排要住温泉饭店,但最后城之内还是决定要当天来回,大门对这个决定倒也是欣然接受,毕竟一天没拿手术刀,她的戒断症状都快要出现了,城之内自然也看在眼里,就算大门极力隐藏,但关于她的一切没有什么能逃过城之内的眼睛。

  城之内用指腹轻轻抚摸著萤幕上小舞笑得灿烂的面容,小舞是发自内心喜欢大门的,早熟的她也曾经非常懂事地跑来向城之内说:「小舞觉得有两个妈妈是非常光荣的一件事情喔!」

  这一句话让城之内一瞬间红了眼眶,她曾暗自发誓为了小舞再痛苦也没有什么不能牺牲,而小舞却率先将城之内痛苦的机会给一盖否决,回忆中小舞体贴的话语让城之内感到既窝心又心疼,当她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为了小舞,城之内什么也能够牺牲。包括她对大门那份几乎泛滥的感情,也包括她在大门面前转身离开时的毅然决然。早在大门离开日本的那一日,城之内便删去了她的联络人资讯,借此让自己死了心,想来这还真是徒劳的事,毕竟大门的号码早已被她烙印在脑海里。

  颤抖的手指按出最后一个键,城之内将手机放到耳边,寂静的医院走廊使得城之内剧烈的心跳声更加清晰,然而在耳边的嘟嘟声终于结束时,响起的不是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嗓音,而是无情的机械声,告知她这个号码已经无人使用。

  城之内无力的垂下了手,强烈的失落感如铺天盖地般朝她狠狠袭来,她紧紧地抓著手机,紧到指节都开始微微的泛白。她还真是狡猾呢,城之内自嘲的想到。明明下定决心要和小舞两个人忆起度过余生,但在无助的时刻,却还是会想要依赖对方。

  城之内仰起头,皱著眉头擒住了泪水,她该尽早看清自己已无人能依靠,虽说如此,但小舞还是有个父亲的,他有权利知道小舞的病情。城之内重新看向了手机,电话却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倏然地将城之内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萤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城之内压抑住心中不该燃起的期盼,缓缓的接起电话。

  「喂?」声如细丝的嗓音,却仍然藏不住城之内的哽咽。

  「城之内。」对方显然是听出了城之内声音中的不对劲,口气听上去也十分著急。「城之内,睡了吗?晶叔说日本那边已经是深夜了,要我别打给妳,但是我没办法等到明天。」

  城之内低头看了眼手表,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不,还没。」

  「那就好。」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别担心,城之内,我不会让小舞出事的。」明明城之内还什么都没说,对方却向看清城之内的心思似的,用一如往常坚定的语气,给城之内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大门桑……」在听见由她思思念念的嗓音吐露出的安慰后,城之内的防线终究是溃堤了,一旦放松神经,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城之内啜泣著呢喃对方的名字。「为什么,大门桑会知道呢?」

  听著电话另一头的啜泣声,大门的手忍不住揪紧了胸口,从她这边的落地窗外看出去太阳正烈,普照辽阔的停机坪,亦不吝啬于照进机场内,大门朝著落地窗走近,让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然而心系著城之内的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上周小舞打给我了,不安于医院的诊断,才特地联系我告诉我她出现的症状。」大门解释道。「头痛、呕吐、腹痛,这些确实很容易被误判成肠胃炎,但小舞说了,她最近也感觉到视力模糊,我判断不是肠胃炎这么简单的病症,便叫小舞依照我的指示去做更精密的检查。可是后来就没有再接到她的电话,我不放心,今早打去小舞在英国学校问了,对方虽然不肯告诉我小舞的病情,但是说了小舞已经回国,既然严重到得回日本找妳,我也大概能猜想到小舞的病,是颅内肿瘤对吧?这种病在十五岁以下的儿童会发现的肿瘤中居第二位之高,但发病的原因往往不明。」

  听完大门的解释,城之内总算是恍然大悟。原来小舞当时会突然心虚,是因为瞒著城之内打电话给大门的缘故,明明完全没看过小舞的诊断报告,却能从小舞的口述中就做出那么精准的判断,城之内忍不住喃喃道:「真不愧是大门桑。」

  闻言,大门几乎能想像到城之内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在满脸的泪水当中绽放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这让她的心越发疼痛了起来。顿了会儿后,大门继续说道:「只是我还没有看过小舞的CT片,没办法确认小舞的状况,我再一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妳待会把CT片的照片发给我吧,我在飞机上研究。」

  城之内这才察觉,大门周遭吵杂的声音是机场的广播声。大门的话让她心头一颤,她抓紧了手机,语句中略带动摇地问道:「妳要回来日本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对于城之内明显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提问,大门不禁失笑。「我刚刚不是说了,不会让小舞出事的吗?要是不让我亲自动刀,我可没有这种把握啊。」

  「大门桑……」城之内伸手舞住了嘴巴,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哭声,然而几乎颤抖地啜泣却仍然传到了大门的耳中。

  「好了,别哭了,城之内。」大门的声音宛若一道暖风,将她捎来了城之内的面前,城之内闭著眼睛,恍惚中仿佛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拥进了怀里。「我永远也不会让妳无依无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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