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企荧  有道是:「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试以南方一带其他城市之园林相较,虽同样有树石水亭,若比之苏州园林,便立感品位稍逊。那么颐和园或者圆明园呢,难道输于苏州的不成?依我看:因这两者的类异,自不可并论。  颐和园系皇家园林。揽红墙、琉璃瓦、蓝天为一体,构成强烈的对比,属雄阔的笔法。浏览层楼叠宇,漫漫长廊,显得端庄与凝重。浩淼的湖水,引级而上的石阶,以及寥阔的空间,无不透出一统天下的王者气概。于今仅剩残垣断壁的圆明园,亦可寻觅此等心迹。  地处江南的苏州园林,与气度恢弘的北京自难类比,而另具一番气象。苏城窈姣,自无北京占地的广袤,却是在狭地的挑战下索求空间的展拓而自成一格。  遥想当年:伍相筑就城池的初型,至今尚可窥见干将专诸的遗痕。绘画趋于成熟的南梁,苏州已孕育出名留青史的画家张僧繇。入唐,韦应物、白乐天都曾出仕过苏州的刺史。于宋,有写就忧乐天下名句的范仲淹,皆是苏州的毓秀精英。  到明季,以沈石田的萧散、文征明的秀实、唐伯虎的风韵、仇英的缜密,活跃于苏州画坛的明四家。在他们孜孜不倦地努力下,共同开蹊辟径,构建了吴门画派的流源。其时在粉墙黛瓦、桥头细柳、临窗水流之中,箫和笛清,文人酬唱,画家挥毫,坊肆繁华。以及各行工艺制作的精进,甚而吴侬软语,无不溶汇和润腴了吴文化的风采。承聚了历史的层层菁华,于是造就了这个文化城市的传统,这就是苏州园林的文化底蕴。  历代以降,在这方人杰地灵的热土上,吸引了多少隐退的官宦高人逸士来此营构隐逸恬适的家园,以此陶冶他们的性灵。他们大多又是饱学之士,自会将清高的书卷之气融入园林的风格之中。  略观苏州园林:漫游沧浪亭,不由人怀思当年吟咏于斯的苏子美。隔山隔水的复廊上连绵的窗花,亭边的修竹,一一流散著宋代的遗韵。在网师园自能翩想古代待字闺中凭栏望月的小姐,深锁高楼的幽恨。狮子林暗藏玄机的叠石。环秀山庄仅凭一隅之地巧筑的假山,竟幻造了无限的空间!  至于拙政园:则步入正门,首见群山叠嶂。若见到北寺塔宛若园内,怎不佩服造园者运用借景手法的妙思!香洲写意的虚拟,自是胜过石舫的实景。玉兰的熏风另名四面厅为远香堂。在荷风四面处,则可凝思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莲,何以比作文人的风骨?在别有洞天之处,便可赏望无尽的泱泱水面。嵌有漏窗的粉墙,呼应著本相隔绝的两园景色。三十六鸳鸯馆紫玻璃外的瑞雪,在拢音的弧椽下,想像主人当年丝竹和鸣的娴雅。曲桥上视野的延展,游廊的上下左右在不经意中扩大了的空间,使人在移步中变化了视觉中的画面,连缀园中的各处景点,使之贯穿而浑然一体。  这别具一格的苏州园林不在庙堂,也非俗文化的宠儿,而是属于士大夫的清流。  曾在美国游览过迪斯尼世界。那庞大的面积,新奇与惊险,都令人叹为观止!但那仅是玩即时的实感。西方崇尚科学与实证,凡尔赛宫中花园的树木,按人的意志修整至几何化的极致,便是实例。我国的艺术则擅与心灵融和,因我国把天人视而为一,任思绪驰骋于自然与人世的两造之间,使之升华,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苏州园林乃是自然和心灵结合的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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