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亦儒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商業人物”出品商業對談節目《碰頭》新一期上線，本期嘉賓：大姨媽創始人、CEO柴可↓↓

人們還未能看出，這家浪潮中被推起來又被拍下的公司，是止於眼下的互聯網贏利，還是擁有邊界模糊的未來，但柴可已把自己打造成了富有彈性的創業者樣版。

這是柴可在互聯網領域創業的第十年，近十年間，他錯過了一次財務自由的機會。阿里巴巴上市之前，處於迅速上升階段的大姨媽沒有選擇把公司賣掉。

第一次正式見天使投資人，是去盛大研究院見陳大年，柴可隨身帶了一臺外星人遊戲筆記本，據說陳大年愛去蒼蠅館子用餐，這檯筆記本讓對方產生了誤解：這個還沒什麼成功項目的創業者，是不是沉迷遊戲又愛花錢？

那是2010年，家境不錯的貴陽人柴可在北京跟四個創業夥伴合租了一套辦公室兼住宅，帶着那臺用了3年的，永遠25秒內開機以提高工作效率的筆記本。錯過盛大的天使投資後，他的新項目大姨媽之後三年的融資都算順利，屬於移動工具+社區裏不能忽略的創業企業。

他的辦公室裏放着《心經》、道長寫的字、鋼鐵俠心臟模型。他最喜歡用的一個比喻是“照鏡子”：“不斷反思，不斷找尋真實的自己。”創業這幾年，他真實的樣子胖了又瘦，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也隨之起落。他從內向變得外向，甚至過於外向，你經常能在朋友圈看到他公開露面，對着臺下熟悉或不熟悉的聽衆講述自己的故事，講述女性健康。

這中間的轉折點是2015年，一個普通的日子，他偶然聽到一個金融業人士分析美國的宏觀經濟，突然明白了自身所處的困境：“爲什麼我以前好融錢，後來不好融錢了。美債泡沫爆裂，美聯儲加息，中國去槓桿。以前你以爲是你厲害，但你忽略了順勢而爲這件事，你沒看清楚勢呢，就把自我已經擡得很高了。”

柴可（右）與“商業人物”創始人遲宇宙

資金鍊即將斷裂的時候，柴可想到求助父親。

父親的創業曾改變了柴可一家人的生活質量，他德高望重，受患者感謝，受柴可尊重，被柴可視爲偶像。因爲這些令人愉悅的東西，也因爲父親生意積累下的財富，柴可從沒想過未來要給人打工。

柴可86年生，父親創業的年代讓父親牢牢記住：苛求每一分成本；沒有經歷過現金流危機，是不合格的企業家。這話成了父親兩次拒絕出借過橋資金給柴可的理由。“最難的一點就是你怎麼翻盤的問題，給你兩三千萬就能翻盤嗎，2016年你收入模式還沒有打好。”柴可對“商業人物”說。

也許這不能怪這個年輕人。如果你要問他爲什麼這幾年才學會精細化管理、數據方法論？爲什麼這幾年才真的重視有效用戶？那麼也許更應該問問那一波里的移動互聯網創業者，你們都早幹嘛去了？還要問問當時的 VC，只在乎用戶量的增長，這門生意如何做，創業者在你們錢不多的時候，該怎麼站着活下來？

P2P基金的錢不能碰，沒有業績拿給產業性投資者看，在艱難的2016年到2017年5月，持續虧損的大姨媽開始控制辦公區每日的燈光和空調成本，裁了一半人，賠償金先欠着。“每天心態就是兩個詞，對不起、何德何能。照鏡子的時候不敢看自己，每天刷牙時想的是明天怎麼跟同事說才能讓他們心裏舒服一點。”柴可開始發胖，並渾身長溼疹。

“我的腦子爲什麼不更早一點清醒呢？爲什麼沒有在14年15年意識到問題，爲什麼不早一點學習宏觀經濟，知道這些投資人的錢從哪兒來。那時我沒有逼迫自己學習更多的東西，而是跟隨別人一起，陷入到一個不講究的、把故事說得很漂亮的方法裏去。”

艱難時期柴可總會回想起那次令如今的自己後悔萬分的決定。當年友盟創始人把公司賣給阿里，如今已是淘寶總裁，拿了據說上千萬美金和上億股票。“不光友盟，很多都賣掉了，當時我的股權比例應該能比他們都高。”同期也談過併購的柴可回憶。

2015年10月，大姨媽拿到湯臣倍健的投資。湯臣倍健收購了不少海外保健品品牌，也佈局了智慧診斷，CEO林志成認爲大姨媽的流量池與湯臣倍健非常契合。加上海通開元和柴可的個人追投，大姨媽完成了1.3億元的又一輪融資。上市公司的投資也在那一年暴露出大姨媽的財務狀況，根據湯臣倍健的財報，大姨媽在2014年營收僅爲147.95萬元，虧損6653.73萬元。

柴可 

柴可從小學到高中都是班裏的宣傳委員、學校報社的骨幹成員。上小學的他在文章裏寫，立志成爲一個記者，特別厲害的那種。後來，做女性社區讓他爲一些人所知之前，他有過幾次失敗的創業項目。

從經期記錄工具入手，選擇女性健康方向，除了趕上移動社區的潮流外，對柴可來說較爲順手，還是因爲父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父親天天跟我聊婦科疾病、真菌問題、盆腔問題，耳濡目染，所以選擇創業時，首先想到健康，做得不順的時候，又自然選擇了女性方向。”面對鏡頭，柴可滿面春風，講話和風細雨。

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創業時代》裏，印小天飾演的天使投資人面對創業者，問出了那個終極問題，你們的盈利模式是什麼？然後自說自話：互聯網商業模式，基本上是兩步，先通過殺手級應用吸引用戶，保持粘性，留住用戶，這叫做賺流量，盈利模式有三種，一廣告，像新浪搜狐，二遊戲，網遊手遊，日進斗金，三電商，國內是阿里巴巴和京東，國外是亞馬遜，你們屬於哪種？

在場的團隊大眼瞪小眼，默不作聲。大姨媽的路線也基本如此，用一款記錄經期的工具吸引用戶，用社區留住用戶，用這些流量賣廣告，做電商。

不僅大姨媽，那時期大部分的工具型社區在資本的催化下，彷彿只關注一件事，就是用戶增長，佔領市場。如此模式遺留的問題，在後期互聯網融資環境不樂觀的時候尤其嚴峻：用戶留存差、變現能力差。“但那時候在資本的催促下，就一件事，就是把錢花出去，換成用戶，就結束了。但那時候我只能搬石頭，不會挖沙子，因爲如果我的數據增長與行業競品相差很多，我就會提早被資本拋棄。”

今年柴可借媒體反思自己，稱之所以“穿過死亡谷”，在於“一切迴歸到最本質問題，完事決策數據化”，把流量壓榨到極致，把用戶需求挖掘到極致，如此提高轉化效率後，大姨媽才進入了現在自給自足的安全區：“盈利，且5年內自給自足，上市都沒問題。”

以前不抓數據嗎？“以前抓的是石塊，現在是砂子——數據顆粒大小，決定數據價值大小，越細緻的數據堆起來，商業價值越大。”據柴可提供的數據，2017年5月大姨媽開始盈利，這一年的年收入增長約16倍。柴可還算過一筆賬：如果我們只留60個人，不去拓展新業務，全年也可以有三四千萬淨利潤，光運營產品就好了，我最差就都是這樣，那我能差到哪去呢？

參考不同數據公司的統計結果，2014年時，大姨媽和美柚兩家大概佔據了80%的市場，美柚數據略好於大姨媽。

那之後兩家有過公開的競爭，有過合併的傳聞，但兩位創始人對外傳達的商業模式卻差別較大。同樣在已積累的互聯網用戶的基礎上，美柚把電商範圍擴大至母嬰，而大姨媽則強調更專業化的女性健康服務，服務範圍會延伸到醫療服務、保險、消費金融，以及硬件和線下。

2017年，大姨媽面臨數據造假質疑，柴可在迴應時表示，年底會有“重磅炸彈”推出。但直到2018年底，大姨媽依然沒有什麼APP之外的產品或服務引起市場注意。

FI-POCT（家庭即時檢驗系統），這是那個重磅炸彈的名字。它針對備孕與婦科疾病患者，是醫生與患者之間的翻譯器。當妳只是想化驗下自己的分泌物，好讓醫生實時掌握你的健康狀況時，不用再難堪地拍自己的內褲照片，而是直接告訴醫生你現階段的尿蛋白或膽紅素數字。通過監測女性身體數據，它可以輔助包括生殖、內分泌在內的多種疾病的隨診、跟蹤和遠程複查。柴可爲這款產品申請下了國家二類醫療器械資質、生產資質、經營資質，但直到2018年底仍未公開發售。

這注定是款賣一臺虧一臺的產品，柴可解釋：“質控環節沒有經驗，所以質控環節每一臺機器都要檢測，而不是抽檢，光檢測成本每臺就要三四百塊錢。”目前第一代產品只與社區醫院合作，幫助用戶做內分泌管理。

第二代產品會面向大衆消費者，柴可表示將在2019年6月到8月間大批量產。它是第一代產品的升級版，可以檢驗更多項目，且核心製造成本低於第一代。

相比擴展電商規模，在需求與機會頗多，但不確定性也更大的醫療領域探索，需要更多、更長時間的投入，需要更多的金錢與資源。“誰做成誰牛。”柴可說道。

未來五年之內，大姨媽APP裏的產品、服務、廣告，仍將是主要營收來源。提供女性健康信息的基礎上，預計大姨媽本月還會上線消費金融服務，比如用戶可以通過付首付形式購買醫療機構的輔助生殖服務。這些服務未來還將通過C2M反向定製的方式與其它公司合作，包括柴可父親的公司。因爲地區政策支持，大姨媽已將醫療團隊放在了貴州。

也許是因爲健康行業從業者的緣故，柴可的“自我愈療能力”顯得很強。他在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開始科學減肥，減肥成功後身體各項指標恢復正常；心理焦慮期間，他讓妻子邀約不熟悉的朋友一起旅行，旅行的目的是傾聽他人的生活，關注他人的煩惱；他學尤克里裏，並且在短暫的練琴時間裏告訴自己暫時放下工作，專注於手中的樂器。

這兩年，他主動修復了自己的身體、精神，修復了在泡沫上漂浮的公司。他面對媒體侃侃而談過去的潰敗——在公司扭虧爲盈之後。他參加越來越多的公關活動，總是適宜的服裝，總是面帶微笑躊躇滿志。也許人們還未能看出，這家浪潮中被推起來又被拍下的公司，是止於眼下的互聯網贏利，還是擁有邊界模糊的未來，但柴可已把自己打造成了富有彈性的創業者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