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主簿吳亮君採,攜其友人沈君十二琴之說,與高齋先生空同子之文、太平之頌以示予。予不識沈君,而讀其書,乃得其義趣,如見其人,如聞其十二琴之聲。予昔從高齋先生遊,嘗見其寶一琴,無銘無識,不知其何代物也。請以告二子,使從先生求觀之此十二琴者,待其琴而後和。元豐六年閏六月。)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賞析

這首詩講了一個彈琴的道理:一支樂曲的產生單靠琴不行,單靠指頭也不行,還要靠人的思想感情和技術的熟練。琴不難掌握,指頭人人有,但由於人的思想感情和彈琴技術的差異很大,演奏出來的樂曲是否悅耳可就大不一樣了。詩裏用了兩個提問,讓讀者去思考。


唐朝的韋應物寫了一首《聽嘉陵江水聲寄深上人》:“鑿巖泄奔湍,稱古神禹跡。夜喧山門店,獨宿不安席。水性自雲靜,石中本無聲。如何兩相激,雷轉空山驚?貽之道門舊,了此物我情。”這位作家對水石之間關係的疑惑與領悟,亦同於蘇軾之於琴指。這其實是個高深的哲學問題,因爲在佛教看來,一切都是因緣和合而成,事物與事物之間只是由於發生了聯繫,才得以存在。


即如所謂“四大”,《金光明最勝王經》卷五說:“譬如機關由業轉,地火水風共成身。隨彼因緣招異果,一在一處相違害,如四毒蛇具一篋。”《圓覺經》說:“恆在此念,我今此身,四大和合。”《楞嚴經》曾對什麼是“濁”有一段闡發:“譬如清水,清潔本然,即彼塵土灰沙之倫,本質留礙,二體法爾,性不相循。有世間人取彼土塵,投於淨水,土失留礙,水亡清潔,容貌汩然,名之爲濁。”也就是說,“濁”是塵土和清水發生了作用而形成的。另一段論述說得更爲明確:“譬如琴瑟、箜篌、琵琶,雖有妙音,若無妙指,終不能發。”——蘇軾的詩簡直就是這段話的形象化。


蘇軾常用詩歌來講道理,所選取的意象大多簡單明瞭,卻能觸及到幽微難言的哲理,引人深思。蘇軾此詩的意蘊與寫法,可能受到上引佛經與韋詩的啓發,詩人以佛渴形式寫出前後,兩句都是一假設一反問,寓答於問,說明要奏出悅耳動聽的曲調,僅有琴或妙指即高明的彈奏技巧是不行的,這就啓迪人們:任何事業的成功,都是客觀條件和主觀能動性結合的結果,此詩表現出詩人探究事物真諦的濃厚興趣,也顯示出詩人樸素的辯證思想,寫得天真活潑,機趣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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