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家們競相以自嘲的口吻,埋怨或調侃着文學的“邊緣化”時,文學也正在接受着來自外界的質疑甚至詬病。早些時候,著名導演張藝謀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這樣評論當下文學:在這個最需要呼喚人文理想的商業時代,文學卻放棄了應有的理想(大意)。他的話也許偏激,卻說出了許多人想說的大實話。

  而前幾天,在國際漢學界有着一定知名度的德國漢學家顧彬更是毫不客氣地說“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這樣的炮轟讓人瞠目結舌。

 

  今天的文學怎麼了?放棄了理想的文學在做什麼?

 

  自從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關於媚俗的名言被引進中國後,“媚俗”和“拒絕媚俗”成了文學圈的流行話語,並且迅速流傳到其他領域。在文壇,一邊是爲數不少的作家在“勇敢”地媚俗;一邊是更多的純文學作家對媚俗懷着矯枉過正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媚俗的另一個極端——媚雅。

 

  我注意到一個現象,自從先鋒文學的概念在中國誕生以後,作家們越來越強調文學內部的“探索”和“實驗”,並且沉迷其中,渾然不在意讀者的感覺,似乎注重讀者就是媚俗。年輕作家們寫創作談,十有八九要談博爾赫斯、卡爾維諾、米蘭·昆德拉、卡夫卡,大家在共同的文學父親的撫養下長大成人。一段時間,不先鋒不實驗不後現代的文學都成了落後的沒有藝術價值的文學。作家們越來越看重同行的認同,越來越期待評論家的命名,他們都以成爲博爾赫斯那樣的“作家中的作家”爲榮,而矯情地把走進讀者、成爲讀者歡迎的作家視作恥辱。

  當然,先鋒文學的旗號並沒有打太久。因爲大家很快發現,中國先鋒小說家們的那些外國教父,從世界文學的範疇來考量,大多隻是一些有一定獨特風格的作家,並不是像托爾斯泰、魯迅那樣能影響整個社會的大作家。

 

  先鋒文學退潮之後,“新寫實”、“新歷史”、“下半身”等等各種寫作思潮迭出,並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要麼媚俗,要麼媚雅。媚俗的文學獻給那些庸俗的消費需求,媚雅的文學,則越來越遠離普通讀者,獻給同行和評論家、以及少數所謂文學素養很高的高端讀者,作家們把他們“服務”的這個羣體自豪地命名爲“無限的少數人”。

 

  這就是張藝謀所說的“文學放棄理想”後的局面。那麼,文學的理想應該是什麼?

 

  現在的作家似乎更願意承認寫作的自我表達功能,而這種表達究竟要到達哪裏,卻少有人追問。因爲社會轉型後,作家們對文學影響大衆、干預社會的功能產生了懷疑,由懷疑而退縮,由退縮而放棄,由放棄而讓文學變成純粹的個人書寫,似乎越沒有社會理想的文學就越高雅。

 

  在不久前閉幕的中國作協第七次代表大會上,許多文壇精英都表達了相似的觀點:文學要更多地關注時代,關注大多數人的現實和心靈境遇,文學應當擔負引導大衆精神走向真善美、走向和諧的責任……

 

  文學應當在作家精神自娛的同時,爲更多人的精神需求服務。我想,這或許就是文學應當在媚俗和媚雅之間尋求的那個健康的中間值。

 

  於是,我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種觀點:文藝要爲人民服務。拒絕媚俗的作家們可能會對這樣的建議產生本能的懷疑,似乎能爲人民服務的東西就是媚俗的沒有藝術操守的東西。其實,在市場經濟的背景下能做到爲人民服務是一種很高的境界。你只有寫出反映人民羣衆的精神需求的好作品,被他們關注、渴求,才談得上爲他們服務。而一個作家被人民大衆關注後,就會擁有衆多的讀者,他們就會通過買你的書,給你的勞動以豐厚的版稅回報。從這個意義上說,能爲人民服務的作家,人民也會歡迎他,服務他,回報他。

 

我想,如果能夠形成這樣的良性循環,作家就不會在媚俗和媚雅的兩極之間痛苦地徘徊,文學就能昂首挺胸地走出“邊緣”,來到社會生活的中心地帶。


(2006.12.22)



作者簡介

李滇敏,江西日報副刊部副主任,高級編輯。







來源:《一座山的堅守——<井岡山>2000期精品集1973-2016》

朗讀者:張溢恬(南昌航空大學播音系學生)

編輯:徐江昊

編審:陳雙雙

監製:吳志剛、李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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