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是做圖書設計的，前兩天他來了，看上去頗有點憔悴的樣子。一問之下才知道，他父親不久前走了，年僅72歲。

老人家年輕時是幹建築的，那地兒是出了名的建築之鄉，有鐵軍之稱。四鄉八里的年輕人都出去幹這個。也不知是否過分吃了力的緣故，幹了沒幾年便得了肝炎，就只好回故鄉休養，跟人搞起了苗圃，栽培各類花木，也做這方面的生意。天天在綠樹成蔭的林子裏走，連他自己也不知咋的肝病就好了，而且那以後將近40年就沒生過什麼病。

兒子在省城成家立業，幾次回家都對父親說，就不要老在鄉下苦了，去我那兒住吧。父親知道兒子孝順，但搖搖頭，笑笑，我這不叫苦，叫享福，每天待在自種的林子裏，幾百盆各式各樣的花兒朝着我笑，我真是一天都離不開它們。兒子沒轍，也只好歇了勸他進城的念頭。

這一次，父親患的是腦溢血，住進了醫院。一段時間的治療，有了稍許好轉。神志一清醒，便向老伴鬧着要回去。老唸叨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老伴不敢應他，把兒子叫回去，兒子同醫生商量，而醫生知曉這病情的兇險，死活不準。

老人躺在牀上長吁短嘆，好幾次偷偷拔了輸液管，想溜走。但，就算沒出院也最終沒能拗得過死神。一個視花木如命的老人就這麼走了，我想最傷心的除了他的幾位親人，可能便是整日與他相伴的那片翠綠的林子和苗圃裏的花花朵朵了。

朋友後來說到了他的母親，說很想把她接來，免得她一個人在鄉下孤單。但母親居然也是不肯，說她要是走了，一大片林子誰來照顧？那可都是老頭子的寶貝呀。

我跟這朋友說，就別勉強你母親了。你若有工夫，常回去看看就行。鄉下，老屋，林子，這些都是老人們精神上的根，不容易拔掉的。朋友還年輕，朝我望望，似有所悟。

作者：王慧騏 來源：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