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唐朝滅亡高昌之後,在其故地設置西州,又設置安西都護府,留兵鎮守,以此作為唐朝向西域發展的前進基地。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唐軍又繼續西進,討伐焉耆,進一步向西域發展。本文對唐軍的這次作戰進行簡單整理。

一、焉耆臣屬西突厥

焉耆,地處西域,「直京師西七千里而贏,橫六百里,縱四百里。東高昌,西龜茲,南尉犁,北烏孫」(《新唐書》列傳146)。焉耆的具體位置,可查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唐朝「隴右道西部」圖。

焉耆

焉耆早在貞觀六年(公元632年)就向唐朝遣使入貢在遭到高昌入侵後,還曾向唐朝申訴。但是,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高昌滅亡後,焉耆開始向西突厥靠攏。據《舊唐書》列傳148記載,「其年(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西突厥重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相為脣齒,朝貢遂闕」。另據《舊唐書》列傳33記載,「焉耆王尋叛歸欲谷可汗」。據此來看,在西突厥的拉攏下,焉耆開始與唐朝疏遠,臣服於西突厥。

二、唐軍出兵討伐焉耆

當時,太宗非常關注西域的動態,命令安西都護郭孝恪時刻注意焉耆,相機征討,「令孝恪伺其機便」(《舊唐書》列傳33)。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郭孝恪請求出兵討伐焉耆,「安西都護郭孝恪請擊之,太宗許焉」(《舊唐書》列傳148),「詔以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帥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擊之」(《資治通鑒》)。

下面對此戰進行簡單分析。

1、行軍時間

據《資治通鑒》記載,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九月,「辛卯,上謂侍臣曰:『孝恪近奏稱八月十一日往擊焉耆,二十日應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計其道里,使者今日至矣!』言未畢,驛騎至」。

據此看,郭孝恪於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八月十一日,從西州出發,前去進攻焉耆,大約在八月二十日到達焉耆,數日之內擊破焉耆,九月辛卯(二十一日)奏報抵達長安。

2、兩軍將領

唐軍主將是郭孝恪,時任安西都護、西州刺史(《舊唐書》列傳33)。關於郭孝恪所擔任的行軍總管的名稱,《資治通鑒》、《新唐書》本紀二太宗本紀、列傳36以及列傳146均記為「西州道行軍總管」,但是,《冊府元龜》卷985和《舊唐書》列傳33記為「安西道行軍總管」。

此外,焉耆王之弟栗婆准,作為唐軍嚮導,也參與了此戰。據《資治通鑒》記載,「會焉耆王弟頡鼻兄弟三人至西州,孝恪以頡鼻弟栗婆准為鄉導」。

焉耆方面的主將應是焉耆王突騎支,據《舊唐書》列傳148記載,「其王姓龍氏,名突騎支」。

3、參戰兵力

唐軍兵力很明確,「步騎三千」(《資治通鑒》)。

焉耆方面,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焉耆「戶四千,勝兵二千」,則其可以出動的軍隊約為二千人。

4、行軍路線

諸書記載的唐軍行軍路線均為銀山道。

據《新唐書》志30西州交河郡記載,「自州西南有南平、安昌兩城,百二十里至天山西南入谷,經礌石磧,二百二十里至銀山磧;又四十里至焉耆界呂光館;又經盤石百里,有張三城守捉;又西南百四十五里經新城館,渡淡河,至焉耆鎮城。」郭孝恪唐軍很可能走的就是這條路。

銀山道

這條道路的地勢從「天山西南入谷」開始變得險要起來。據《唐代交通圖考》第2卷引用的《西域圖志》記載,該山谷「兩崖壁立,人行其間,如一線天,為古車師(亦即唐朝的西州)西境關隘」。太宗在「賜郭孝恪璽書」(《全唐文》卷7)中也說,「焉耆絕域,地阻天山,恃遠憑深」。

5、唐軍擊破焉耆都城

據《冊府元龜》卷358記載,「焉耆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其甲,不虞於我,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潛遣將士浮水而渡,及明,一時攀堞,鼓角齊震,城中大擾,孝恪縱兵擊之,虜其王突騎支,斬首虜七千級」。

焉耆都城地勢極為險要,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焉耆所都周三十里,四面大山,海水繚其外」,《唐代交通圖考》第2卷對此也有描述,「城極大,在海水之北(今博斯騰海),大河(今海都河)東岸,眾流交雜,群山外繞,極為險固」。博斯騰海,亦即博斯騰湖,海都河,亦即開都河,博斯騰湖和開都河的具體位置,可查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唐隴右道西部地圖。

焉耆國都

由於焉耆都城地勢險要,焉耆守軍守備鬆懈,郭孝恪所部倍道兼行,大約在八月二十日的晚上抵達焉耆都城,郭孝恪命將士趁夜渡水,待天明時,突然出擊,登上城牆,鼓角齊鳴,焉耆城內大為慌亂,唐軍趁機出擊,擊敗焉耆守軍,俘獲焉耆王突騎支。

至於唐軍殺獲敵軍的具體數量,諸書記載不盡一致:

《資治通鑒》記載:獲首虜七千級;

《冊府元龜》卷358記載:斬首虜七千級;

《舊唐書》列傳148記載:首虜千餘級;

《新唐書》列傳146記載:斬千餘級;

結合焉耆「戶四千,勝兵二千」的記載,斬七千級的戰果似乎有些太大,斬千餘級的戰果相對可信。

唐軍擊破焉耆都城後,並未在焉耆留兵鎮守,而是「以栗婆准導軍有功,留攝國事而還」(《舊唐書》列傳148)。

6、唐軍擊敗西突厥援軍

面對唐軍對焉耆的進攻,龜茲和西突厥均對焉耆進行了援助。

先看龜茲,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郭孝恪伐焉耆,(龜茲)乃遣兵與焉耆影援,自是不朝貢」。不過,龜茲對焉耆的援助力度並不大,從史料記載來看,也未與唐軍郭孝恪所部發生全面交戰。

再看西突厥,上文說過,西突厥重臣屈利啜與焉耆關係密切,因此,西突厥派出了援軍,「孝恪去三日,屈利啜引兵救焉耆,不及,執栗婆准」(《資治通鑒》)。以此來看,西突厥援軍到達焉耆的時候,唐軍已經撤走三天了,西突厥屈利啜就囚禁了留攝國事的栗婆准。

西突厥囚禁栗婆准後,繼續追擊唐軍,在銀山與唐軍交戰,被唐軍擊敗,「時屈利啜將兵來援焉耆,以勁騎五千追孝恪至於銀山之下,孝恪逆擊破之,追奔數十里而還」(《冊府元龜》卷358)。

至此,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唐軍討伐焉耆之戰以唐軍的勝利而告結束。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十月,「郭孝恪鎖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詣行在,敕宥之」(《資治通鑒》)。當時,太宗已於十月甲寅(十四日)去了洛陽,因此,郭孝恪是將焉耆王突騎支及其妻子送往洛陽,太宗赦免了突騎支。

對於郭孝恪的戰功,太宗也降璽書褒獎,《全唐文》卷7和《舊唐書》列傳33均收錄了這篇「賜郭孝恪璽書」,全文如下:

卿破焉耆,虜其偽王,功立威行,深副所委。但焉耆絕域,地阻天山,恃遠憑深,敢懷叛逆。卿望崇位重,報效情深,遠涉沙場,躬行罰罪。取其堅壁,曾不崇朝,再廓遊魂,遂無遺寇。緬思竭力,必大艱辛,超險成功,深足嘉尚。

焉耆遺址

三、戰後的焉耆亂局

唐軍撤走之後,焉耆出現了混亂局面。在西突厥屈利啜被唐軍擊敗後,西突厥的另一位部落首領處那啜,趁亂派出手下的一名吐屯攝焉耆國政,但是,該吐屯在遣使到唐朝朝貢之時,被太宗斥責,吐屯懼怕唐朝,返回了西突厥,「西突厥處那啜使其吐屯攝焉耆,遣使入貢。上數之曰:「我發兵擊得焉耆,汝何人而據之!」吐屯懼,返其國」(《資治通鑒》)。

處那啜手下的吐屯雖然退出了焉耆,但是為了能繼續控制焉耆,處那啜採取了二項措施。

首先,除掉親唐的栗婆准。這一點,新舊唐書記載不盡一致:

據《舊唐書》列傳148記載,「處般啜乃執栗婆准送於龜茲,為所殺」,亦即栗婆準是被處般啜(處那啜)擒拿,並送往龜茲;

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焉耆立栗婆准,而從兄薛婆阿那支自為王,號瞎干,執栗婆准獻龜茲,殺之」,亦即栗婆準是被薛婆阿那支擒拿,並送往龜茲。

不論如何,親唐的栗婆准最終被殺掉了。

第二,扶持薛婆阿那支為王。據《舊唐書》列傳148記載,「焉耆又立栗婆准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薛婆阿那支既得處般啜為援,遂有國」。

四、焉耆歸附唐朝

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唐朝的阿史那社爾率軍討伐龜茲,「阿那支大懼,遂奔龜茲,保其東城,以御官軍。社爾擊擒之,數其罪而斬焉」(《舊唐書》列傳148)。

消滅了薛婆阿那支之後,為鞏固唐朝在焉耆的統治,唐朝對焉耆採取了二項措施。

第一,重新冊立焉耆王。

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十月,唐朝重新冊立焉耆王。

關於重新冊立的焉耆王的名字,新舊唐書的記載不盡一致:

據《舊唐書》列傳148記載:求得阿那支從父弟先那准,立為王,以修職貢;

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立突騎支弟婆伽利為王。

《資治通鑒》對此也是莫衷一是,其在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條下,採用了《舊唐書》的說法,「立其從父弟先那准為焉耆王」,但是,在永徽二年(公元651年)條下,又採用了《新唐書》的說法,「焉耆王婆伽利卒」。

據此推測,先那准和婆伽利可能是同一個人。

後來,永徽二年(公元651年),「焉耆王婆伽利卒,國人表請復立故王突騎支;夏,四月,詔加突騎支右武衛將軍,遣還國」。

突騎支歸國後,一直臣服於唐朝,此後,焉耆遂成為唐朝的忠實臣屬。

由於自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至永徽二年(公元651年)這段時間,焉耆王多次發生變化,筆者對其簡單整理如下:

第二,在焉耆設置都督府。

為加強對西域的控制,唐朝在焉耆設置了都督府。

關於焉耆都督府的設置時間,諸書的記載同樣不盡一致:

據《新唐書》志33記載,「焉耆都督府,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滅焉耆置」。

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唐軍冊立先那准(婆伽利)後,「以其地為焉耆都督府」;

據《舊唐書》志20記載,「上元中,置都督府處其部落」;

筆者認為,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唐軍擊破焉耆後,並未留兵鎮守,且唐朝留下的攝焉耆國政的栗婆准很快被推翻,因此,唐朝在這一時期設置焉耆都督府的可能性不大,即便設立了,也是羈縻色彩濃厚,而且非常短命。

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唐軍擊破龜茲後,「始徙安西都護於其都,統于闐、碎葉、疏勒,號四鎮」。此時,安西四鎮初步成形,唐軍留兵鎮守,因此,這時設置焉耆都督府是有可能的。

再看高宗上元年間,唐朝自咸亨元年(公元670年)丟失安西四鎮後,於上元年間開始逐步恢復其對安西地區的控制,據《資治通鑒》記載,上元二年(公元675年),「春,正月,丙寅,以于闐國為毘沙都督府,分其境內為十州,以于闐王尉遲伏闍雄為毘沙都督」。如果處於安西地區南部、與吐蕃相鄰的于闐於上元二年(公元675年)重新歸附於唐朝,則處於安西地區東部、緊鄰唐朝西州的焉耆,在這段時間應該也重新歸附於唐朝。因此,唐朝在上元年間設置焉耆都督府也是有可能的。

此外,筆者認為,還存在這樣一種可能,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唐朝設置焉耆都督府,咸亨元年(公元670年),吐蕃入寇安西,攻破四鎮,唐朝撤銷焉耆都督府,上元年間,唐朝恢復其在安西地區的影響,再次設置焉耆都督府。

綜上所述,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唐軍郭孝恪所部擊破焉耆,其後,唐朝在焉耆設置都督府,並將焉耆列為安西四鎮之一,此舉擴大了唐朝在西域的影響,是唐朝控制西域的重要步驟之一。

最後引用龜茲一位僧侶的話作為本文的結束。

據《新唐書》列傳146記載:

初,孝恪之擊焉耆也,龜茲有浮屠善數,嘆曰:「唐家終有西域,不數年吾國亦亡。」

如對唐朝歷史感興趣,請關注我,繼續深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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