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前天的文章中講到,清朝立國之初,雖任用漢人,但對漢臣防範極嚴。有清人筆記記載,清朝入主中原時,曾在宮中立一石碑:

  “大略謂本朝君臨漢土,漢人雖悉爲臣僕,然究非同族。今雖用漢人爲大臣,然不過用以羈縻之而已。我子孫須時時省記此意,不可輕授漢人以大權,但可使供奔走之役。”

  上面這個故事雖爲野史,但並非空穴來風。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清朝對漢臣的壓制非常嚴重。如清政府六部中各設滿漢兩尚書,一般都是是漢尚書做事,滿尚書領功。在清朝當官,漢人辛辛苦苦做事,但出頭的機會極少,滿人卻能坐享其成。而如果工作上出了差錯,也往往讓漢人來負主要責任,對滿人從輕發落。

  清朝對漢臣的這種防範,是源於其對漢人的不信任,本質上是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心理。因此,在對漢臣的種種限制措施中,最爲嚴格的爲領兵之權。尤其是平定三藩之後,每當發生大的戰役,絕大多數皆由旗人統兵,即便是漢人領兵,亦必由旗人督師,實際上是起到監視的作用。

  清人薛福成記載,清代對漢臣防範最嚴的時代,爲乾隆和嘉慶兩朝。乾隆朝收復大小金川者爲嶽鍾琪,嘉慶朝平定天理教者爲楊遇春,但最後領頭功受賞者,都爲旗人欽差,嶽鍾琪和楊遇春作爲最大功臣只能居於其次。

  清朝在軍事指揮權上對漢臣的嚴防,直到鹹豐、同治年間纔有所放鬆。這並不是因爲此時的統治者更加信任漢臣,而是處於面臨內憂外患的通變之世,不得不倚靠漢人的力量來維持清朝的統治。

  有人認爲,晚清時期清廷真正放手讓其獨掌軍權的漢臣第一人,爲創立湘軍平定太平天國的曾國藩。其實不然。這真正的第一人,實際上與曾國藩亦敵亦友的左宗棠。

  曾國藩創辦湘軍之初,雖然對太平軍屢有勝績,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鹹豐都不敢給予曾國藩地方督撫的實權,因此曾國藩雖爲湘軍統帥,但經常在軍費糧餉等事項上被地方官員掣肘。後來因戰局岌岌可危,鹹豐不得不任命曾國藩爲兩江總督,賦予了他節制四省的權力,但背後仍有一潛在的督師,此人爲湖廣總督官文。

  從曾國藩和李鴻章這兩師徒前後兩次的報功奏摺,可以發現一些有趣的細節。如曾國藩攻克金陵,平定太平天國後,以六百里加急快馬向朝廷報捷。而在捷報的擡頭處,寫的是“官文、曾國藩奏”。

  官文雖爲一方封疆大吏,但沒什麼才能,在與太平天國的作戰過程中,前期依靠胡林翼,後期依靠曾國藩,自己基本沒做什麼實事。等到湘軍立下大功,官文卻被曾國藩推於自己之上。曾國藩之所以這樣做,一是遵循軍事行動中推旗人爲首功的傳統,二是深知漢臣在朝廷不受信任,擔心自己功高震主而遭到猜忌的緣故。

  在曾國藩之後,他的弟子李鴻章在漢臣崛起的道路上,又更進了一步。同治五年(1866年),李鴻章接替曾國藩與捻軍作戰的任務,並於同治七年(1868年)成功平定捻軍。在這一次報功的奏摺中,李鴻章擡頭只寫自己名字,沒有再在前面加上旗人督軍都興阿。

  這也釋放出一個信號,代表着清朝持續200多年的滿漢藩籬被逐漸打破,漢臣在清廷的地位越來越高。後來左宗棠西征新疆,清廷不再派旗人督師,由左宗棠全權指揮軍隊。清末之滿漢興替,於此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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