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公小姐(微信公眾號:shida0625)

1998年成立的騰訊,1999年成立的阿里巴巴,2000千禧之年成立的百度,當我們習慣於跟著虎嗅和老編輯們的節奏,在深夜地鐵裏對中國互聯網界的風雲軼事進行著反覆咀嚼的時候,誰又曾留意到,一直隱姓埋名在企業和品牌身後的公關圈裡,第一批立足下來的中國本土公關公司,已經先於BAT迎來了「弱冠之年」。

北京地鐵10號線長春橋以西到西四環之間,2010年以前這一帶還是本土公關的CBD,雲集了包括藍標、際恆、靈思等多家領先的本土公關,際恆和靈思甚至還曾同處世紀金源一個屋檐下。就像中關村創業街的互聯網創業者們,聚集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但此後不到十年間,曾經並駕齊驅的本土公關們,卻早已迎來了各不相同的命運。西四環的「同學聚會」上,各自又該拿著什麼樣的名片去勸酒吹牛?

01

2013年10月,走進位於朝陽區酒仙橋北路恆通國際創新園的C9樓,門口的大屏幕在24小時循環播放著央視朝聞天下的專題報道——《中國合夥人:藍色狂想》。彼時,藍色遊標剛剛收購了總部位於英國倫敦的全球知名公關集團Huntsworth 19.8%的股份,並成為其第一大股東。這是中國本土公關公司第一例海外重大收購,也是中國企業第一次在營銷傳播領域投資世界巨頭公司,其標誌性意義可見一斑。

一直擅長幫品牌尋找新聞點的「顏色公關人」們,這一次抓住一波海外併購的時機,狠狠地為自己公關了一把,特別是央視的專題報道,讓藍標合夥人的故事披上了愈發傳奇的外衣。

此時,距離藍色遊標登陸創業板已經過去了整整3年,而藍標的股價也迎來了歷史峯值,處在「坐60望70」的強勁勢頭之中。

02

1991年,趙文權從北大政治學與行政管理系畢業,隨後被分配到王府井百貨大樓,剛進去時下基層培訓賣布鞋。常聽有業內人士吹捧說「藍標的Oscar以前還是賣布鞋的呢」,但也不想想,幹部下基層學種地和農民能一樣麼?

畢業那會兒趙文權暫住在同級好友孫陶然的小平房裡,孫陶然在四達廣告上班,就遊說趙文權來四達。後來孫陶然的「枕邊風」果真奏效了,趙文權決定辭職「下海」。

趙文權對「下海」一定不陌生,因為他是舟山人,長在東海邊。

這個偏居浙東北的小地方有兩樣出名的東西,一個是羣島和漁場,另一個是普陀山。趙文權說自己是個「容易妥協」的人,換句話說懂得變通,倒也是有點島生水長的人自有的靈性。

趙文權和孫陶然在四達集團工作期間的客戶均是IT企業,正是這段時間,他倆結識了許志平、陳良華和吳鐵,彼時三人分別是聯想公司總裁辦主任、長城電腦市場部總經理和連邦軟體總裁,這段經歷堪稱「藍色合夥人前傳」。

後來,趙文權看準了公關行業的未來機遇,所以想自己創辦一家公關公司,於是找到孫陶然,要拉後者入夥創業,兩人一拍即合。為了壯大力量,二人又邀請了許志平、吳鐵和陳良華3人一起創業。

1996年8月,趙文權、孫陶然、吳鐵、許志平和陳良華齊聚北大南門外的一幢寫字樓內,合夥創立了藍色遊標。5個人每人出資5萬元,人均持股20%,「藍色合夥人」元年到來。

藍標的起步與當時國內的IT大潮密不可分,全球IT公司相繼湧入中國,本土IT企業方興未艾,實達、APC等成為藍標的第一批客戶,1998年聯想、AMD、思科等加入藍標元老級客戶陣營,特別是聯想,在公關圈一度與藍標深度捆綁,至今藍標內部還流傳著部門領導和聯想女客戶的各色小道花邊。

創立前7年,藍色遊標只做IT行業的公關業務。此後,藍標發展順風順水,2005年,年利潤達到1700萬元。這期間,藍標合夥人中出現了賣公司的聲音,畢竟這樣一個年利潤對於一家獨立的公關來說,發展已經觸及天花板,接下來就是「見好就收」和「穩中求險」的選擇了。

在趙文權的堅持下,2007年下半年,藍標合夥人決意要對外併購。藍標,要做中國的WPP

2010年2月26日,藍色遊標正式在創業板掛牌交易。此後,作為一家公關公司,藍標登上了亞洲級別。從2011年開始,先後收購了美廣互動、今久廣告、精準陽光、博傑廣告、藍色方略、香港Metta廣告、We Are Social等業務品牌,又與北京電通合資成立電通藍標,業務遍及公關、廣告、數字營銷、媒介代理等線上傳播的所有領域,2013年的營業額高達35億元,藍標的市值也迎來歷史峯值。終於,藍色遊標集團有了WPP的雛形。

毫不誇張地說,藍標是國內第一家真正意義上影響力超越公關範疇的傳播公司,因為就連八線小城的股民,都知道藍標這家公司,都在K線圖前操心著藍標的股價。

但最近幾年,曾經的「公關第一股」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鐵盧,股價一路跌到個位數,市值大打折扣。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藍標在本土公關界的地位依然無可撼動。

03

藍色遊標無疑是本土公關的成功代表,藍標式奇蹟也刺激著其他臥薪嘗膽的本土公關們,這其中自然就包括迪思、際恆、靈思甚至海天網聯這些與藍標同時代成立的本土公關。

1996年黃小川創立了迪思,同樣是1996年,周元暉創立了海天網聯,李輅創立了嘉利公關,1997年肖軍創立了際恆,1999年譚明創立了靈思,至於宣亞等如今行業前排的本土公關們,要論資排輩起來,都還只能算是「小字輩」了。

「90後」的本土公關們,就這樣成為了「大叔」。

04

迪思,業界對其有中國公關「黃埔軍校」的美譽,迪思傳媒的創始人黃小川本人也被譽為「公關黃埔軍校校長」,在公關圈的頭銜兒不少。

說起來,黃小川和趙文權還是北大的校友,只不過黃小川是學地球化學的理工男。要說黃小川這個人不去做互聯網實在是可惜了,一來北大畢業,二來工科男,三來黃小川的名字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有互聯網大佬的那個味兒。

從北大碩士畢業,黃小川的第一個工作單位是地質科學院。但僅僅4個月後,他就選擇了離開,原因是那兒的學術氣息無法激發他的工作激情。嗯,有追求的青年。

黃小川辭職後的選擇也是「下海」。這在當時同樣是備受爭議的決定,就像你鄰居家的二哥辭去了好好的公務員工作,說要去賣烤紅薯,在炭火中感受生命的碰撞和工作的激情。而且這事兒還是放在第二十多年前。

黃小川「下海」後去到一家隱形眼鏡公司做營銷,正是這份工作,在黃小川並不幼小的心靈上及時種下了營銷的種子。1994年黃小川終於加入了一家真正意義上的公關公司,開始了「乙方」的角色生涯。

迪思的名稱D&S,其實是源於民主與科學(Democracy and Science),也就是歷史書上說的「德先生」和「賽先生」。黃小川拿著北大新文化運動的旗幟思想來給公司命名,不但顯得真的很有文化,而且加上了北大背書,拿現在的話來說還能叫「不忘初心」。

高,實在是高。

1996年剛起步時,公司只有三個人。迪思接的第一單生意,居然是幫思科做翻譯,對,就是新聞稿英譯中那種。但正是憑藉著這個幾百塊錢的大Campaign,黃小川和迪思贏得了思科這個客戶。

接下來,從3個人到500人,從1個公司到9個公司,從思科一個客戶到30多個長期簽約客戶,從白手起家到1億多的年營收,黃小川掌舵的迪思,逐漸成為中國本土公關的翹楚。

終於,擺在黃小川和迪思面前的目標漸漸清晰:上市。

一直以來,黃小川都期望公司能夠實現上市,但隨著2010年藍色遊標在深交所上市後,上市這扇大門似乎對公關行業永久性關閉了。

黃小川逐漸意識到,公司的上市之路遠比看起來還要長,創業板上等待上市的公司已經排了幾百家。直到2013年底,華誼嘉信的身影出現在了迪思的收購談判中。

提到華誼嘉信,此前普遍都覺得陌生,這家本土公司2010年就已經在深交所創業板上市,也是第一批在深圳創業板上市的15家公司之一。成立於2003年的華誼嘉信擅長線下,在廣告公關圈,乙方本身就低調,做線下活動的就更「沒臉兒」了。直到關於華誼嘉信收購好耶廣告的新聞報出來,多數從業者才開始關注到這家公司。

雙方的併購談判很順利,短短3個月,差不多就敲定了所有的收購內容,華誼嘉信以發行股份和支付現金相結合的方式購買迪思傳媒100%股份。收購結束後,迪思傳媒依然可以保持獨立品牌和業務的獨立運作,業務團隊也不會有變動。

值得關注的是,這次收購中有個重要細節,華誼嘉信與迪思傳媒簽署了對賭協議,在三年內,按照估值要完成相應的業績,例如2014年要完成4000萬元的純利潤。

在正式整合納入華誼嘉信的前一天,黃小川發了一條意味深長的朋友圈:

從明天開始,迪思正式加入華誼嘉信,加入華誼嘉信可以真正實現線上線下整合,真正有機會挑戰藍標,超越藍標。

趙文權在10公里以北的酒仙橋被突然@了。

這一幕讓我浮想起這樣一段狗血的劇情:一位癡迷某位風流少年的少女,在頻頻獻殷情而得不到少年回應之後,果斷選擇嫁給了少年的殺父仇人,用一生幸福做賭注,為的就是要氣氣他。

接下來,迪思也不出意外地被扣上了這樣的大帽子:借殼上市。借殼就借殼吧,終究是上市了。

05

靈思的創始人譚明,1994年畢業於北京信息科技大學計算機專業,和黃小川一樣,譚明也是工科生。在賽迪集團任職5年之後,譚明於1999年創立了靈思,拿他的話來說,是用「喫麪省下的錢」來創業。

說到喫,就不得不提一下:是否有食堂是衡量一家公司員工幸福指數的重要指標。在公關圈裡,能有食堂的公司並不多見,藍標算是一家。但事實上,早在藍標之前,靈思在鴻運大廈就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公司食堂,那會兒在靈思一街之隔的星城國際的藍標員工,可還沒有享受到這個待遇。

當時靈思的盛況,可見一斑。

靈思也曾是領頭的本土公關裡面,為數不多的把辦公室放到國貿附近三環以裏的公司。至今,在呼家樓附近的萬通中心,還駐紮著靈思的子公司靈思沸點,這是一家專門從事大電影推廣和相關娛樂營銷的公司。

鼎盛那會兒,靈思內部還流行了一套KPI考覈體系,據說整個公司都陷入了瘋狂。曾經的靈思實習生回憶,那會兒,就連實習生都要背KPI,實在是駭人聽聞。

但自從2012年之後,業界似乎很少再聽到有關於靈思的消息,這家曾經一度跟藍標、迪思等齊名的本土公關,彷彿突然就銷聲匿跡,一不留神就被甩開了身位。公司的頹勢也反映在一系列縮衣節食上,曾經讓同行羨慕的靈思食堂也不得不關停了。

雖然如此,江湖上依然留有靈思的傳說,只不過久經蟄伏,這一次出來的行業聲音並不是那麼友好。

2014年6月,業界爆出了靈思將被藍標收購的勁爆消息,更是有報道給出了「6億作價」的數字;甚至還有關於靈思總裁譚明「患上癌症」的傳聞。按照當事人譚明的說法是,各種傳聞「雜交發酵,愈演愈烈」。

牆倒眾人推也大抵如此了。

最後,傳聞甚囂,逼得譚明不得不出來現身說法,在靈思官微上寫下了洋洋灑灑2000多字的「走心」長微博,主題叫《改變自己》,足夠拿下那年的PR圈新概念作文獎。

長微博裏,譚明還提到就此事專門跟神交多年的趙文權通了電話,聊聊眼前的八卦。但是誰知道呢,保不齊電話那頭的趙文權人家就真的這麼想過。

和黃小川的迪思一樣,譚明的靈思也一直在為上市的目標努力,只不過遲遲沒有迴響。大約是在2010年前後,「充電」回來的譚明開啟了公司發展的新戰略,並將公司改組為紅籌架構,尋求海外上市突破。但由於國內外資本市場的巨大差異,紅籌架構運行四年之後,靈思還是決定回歸國內市場。

也許正是這一次的折返耽誤,靈思錯過了和藍標同時代上市最好的時機。於是外界看到,這幾年靈思的境遇說不上一落千丈,那也是江河日下。但消頹之中,也有緩緩的陽光照射進來。

2013年8月20日,靈思與中國文化產業投資基金在北京簽約,完成了自己的首輪融資;2014年1月4日,靈思落實合夥人制度,與旗下6家公司的7位管理合夥人和38位業務合夥人簽約;2016年7月,靈思發布《公開轉讓說明書》,為上市做著最後的準備,而在低谷中堅守在靈思的老人們,終於迎來了成為公司股東的機會,看到了在靈思沸點邊上買房的希望;2016年9月5日,靈思正式掛牌新三板。

2017年深秋,對於臥薪嘗膽已久的靈思來說,或許是光明來臨前的最後寒冬。此刻,如果你在地鐵東風北橋站抓到一個靈思員工,問他公司什麼時候上市,他一定會說:

快了吧,因為最近財務變態得很。

06

跟獨立上市的藍標、借殼上市的迪思以及苦苦掙扎準備上市的靈思不同,際恆公關走過的是另外一條不同的道路,而且有些「洋氣」。

2011年的初夏,東直門居然大廈,際恆的員工在暢想著下半年的工作。擺在他們面前的首要問題,是以後該如何介紹自己的公司。是「明思力集團成員」,還是「陽獅集團旗下亞洲最大的公關公司」,亦或是「世界TOP5的傳播集團陽獅買了都說好的公司」?不管用哪個定位,總之際恆搖身一變,成了外企的子公司。

對,這聽著很法蘭西。

1997年肖軍創立際恆的時候,或許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公司的前景會以被外企併購的命運而塵埃落定。與藍標以服務IT客戶起家不同,際恆是較早開始做汽車領域的公關公司,以至於後來際恆併入明思力集團之後,肖軍還以創始投資的身份,做起了淘氣檔案,也算是幹一行喫一行了。

肖軍是個善於洞察的人,這或許跟他的專業和早年工作有關。其本科畢業於北京信息工程學院管理信息體系專業,大學畢業後又到賽迪集團從事了兩年多的市場研討工作,說起來和靈思的譚明也算是同事了,這也反映了早期公關開拓者的一個普遍背景,媒體出身創業,而跟媒體行業有強關聯的就是廣告公關。

賽迪期間,肖軍參與調查各家大中小型機和微機的渠道戰略、企業戰略、銷售戰略等,順帶加了一批IT媒體的微信朋友圈。

肖軍還是一個博愛的人,音樂、體育、詩詞、書畫都是他的最愛,特別是讀書。也許是因為喜歡讀書和洞察的緣故,肖軍總能總結出好多大道理,拿現在的話來說是相當可以「忽悠」客戶了。至今在網上一搜際恆肖軍,出來的都是各種公關理論。但,對於做公關而言這些一套一套的很實用。

如果說迪思是中國公關的「黃埔軍校」,那麼際恆或許也能稱半個吧。1999年肖軍曾試圖嘗試現代化的管理模式,將管理權力下放給新的高管,很快公司在年底時便呈現了一場人才危機。於是,2000年5月肖軍重返際恆,著手整頓團隊,構建人才培育體系。際恆系人才遠的不說,據筆者所知,上面說到的靈思高管裏,就有不少是際恆出身。

今天,在際恆公關的官微首頁,仍赫然放著肖軍和陽獅掌門人列維的合影,而官微的頭像上,新logo Genedigi邊上是陽獅的標誌性獅子。或許對於肖軍和際恆來說,公司的目標早早就變了:不僅僅是做明思力集團的際恆,而是做陽獅的際恆

07

股價掙扎的藍標,成功借殼上市的迪思,依然在謀求IPO的靈思,披上「洋皮」的際恆,在二十歲左右的妙齡之年,本土公關的前輩們經受住了生存的考驗,經歷了各自的斑斕,也迎來了各不相同的歸宿。

當提到本土公關的時候,很多人會情不自禁地浮現起諸如「黑公關」之類的名詞,但說到底,公關終究是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行業,黑公關與白公關往往也在一線之間。用黑白來評判二十年的本土公關之路,多少有失偏頗。

二十年,改變的不止是公司的命運,還有公關的環境,優秀的公關人才不再只是公關公司的特產,「乙而優則入甲」。於是,甲方霸道,乙方弱勢,即便縱橫二十年的公關大佬們不會輕易承認乙方的話語權早已微乎其微,但基層員工的日常妥協卻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某種程度上來說,本土公關處在行業的相對底層,既沒有眾人口中高大上的Global agency那麼光芒四射,也沒有新湧現的創意型公司那麼眼前一亮,但就是這樣一批穩紮穩打的公關公司,經歷過歲月和風浪,擁有過光榮與夢想。

什麼是牛逼?

做牛做馬二十年,依然堅挺,難道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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