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隻鬼。」小女孩看著我這樣說。

「不,我不是鬼,我是人。」我一邊否定,一邊打量這個突然出現在我身前的小傢伙:黑長直、姣好的五官、潔白的皮膚、洋裙洋傘小皮鞋。套路啊套路,我在心裡吐槽。

女孩眨眨眼,指著我問:「那你為什麼沒有腳呢?媽媽說沒有腳的纔是鬼。」

這個突如其來問題讓我想起了不好的回憶,我一下有點不知所措,於是打算隨便說點什麼轉移話題,「你還有媽媽?」

「我當然有媽媽啊!你才沒有媽媽!」

我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自己剛才問了個多傻的問題。我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說話不過腦子,得記一次過。不過這孩子也是夠沒禮貌的。我這麼想著,露出「抱歉」的表情,並且為自己剛才的蠢話道歉:「對不起哈,你的問題讓叔叔有點懵了。」

「那你究竟為什麼沒有腳呢?」她一臉的不在意,卻似乎對這個問題有很大興趣。

我咧咧嘴,這小東西對這個問題還挺執著,「好吧,你這麼想知道的話…叔叔的腳在小時候被火燒壞掉了,不能用了,就取下來了。」

「火…媽媽說火很危險。」她看起來有點害怕。

「是啊,火的確危險得很吶。」我點點頭,看看她精緻小巧的皮鞋,又看看自己的斷肢,「所以說,活著的人也可能會沒有或者丟掉腳。而且,鬼不一定全都是無腳的哦。」

她聞言有些詫異,用眼睛盯著我,將信將疑地向我確認:「誒?真的嗎?你可不要騙我啊,我會生氣的。」說完還揮了揮手裡的傘,不過動作很快。

我沖她挑挑眉,表示「纔不怕你」,然後告訴她:「是真的啊,不光是腳這一點,什麼面容猙獰啊、渾身浴血啊、長長的舌頭啊,都是不一定的~不過鬼沒有影子應該是很靠譜的。」

她的小眉毛皺起來了,眼睛看向地面,嘟著嘴,很苦惱地嘟囔:「但是媽媽說……」

「可能因為你媽媽沒有叔叔厲害,叔叔我可是見過很多鬼了,這叫『見多識廣』。叔叔我啊——」

「哼!媽媽在叫我了,不聽你瞎說了!」女孩突然打斷我,又瞪了我一眼,氣鼓鼓地離開了。


「你是一隻鬼」孟婆一邊說一邊遞過去一碗湯。

小鬼一飲而盡,目光獃滯的望著孟婆。

「我是誰,我在哪,你是誰,你在幹嘛」

「你已經死了,我是孟婆,我負責看你喝湯,哎!你不是喝過湯了嗎!怎麼又說話了?不行,再喝一碗!把我說的都忘了,怎麼這麼多事,你是一隻鬼!」孟婆一邊說一邊遞過去一碗湯...


「你是一隻鬼,現在,你要履行你作為一隻鬼的職責了。」貞子用只有皮包著骨頭的手把頭髮往兩邊一撥,用正時興的大珍珠髮夾夾起來,露出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來。

「貞姨,你指甲掉色了。」貞子愣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畢竟我這蹩腳的人語還有待提升。

貞子抬起左手,發現中指的黑色指甲油有點掉漆,她不慌不忙地用右手把破爛的白裙從腳底提起來,露出綠色的工裝褲。她從褲兜裏摸出一瓶黑色指甲油,一盒散粉。「哎喲喲!這麼厚的粉都遮不住老孃的黑眼圈,該死!」她邊擦粉邊用流利的人語罵著,粉撲濺起的粉塵在燈光下肆意飛舞。臉上除了眼下的兩處黑紫色,一片白,一丁點毛孔都找不到。她眼珠極小,像是一張a4紙的中心點了一滴墨,嘴角因為咬牙切齒而折起的皺紋有些卡粉。

「姨,熬夜纔有黑眼圈,我們為什麼不白天工作。」我打著哈欠,手捂著嘴,一拿下來,滿手的黑色口紅。

「阿喪,白天人到處躥,精神也好,我們沒辦法佈置我們的工作場地,一但我們暴露,這一行啊,就幹不下去咯!」貞姨將東西放回兜裏,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天花板的夾層很小,貞姨要我蜷縮進去,我真的很勉強。

「貞姨,非得幹這行嗎?我們鬼族帶帶死人過橋不也挺好嗎?」

貞子頭髮已經全放在面前了,一隻腿伸進了排氣扇的洞裏,正準備爬下去縮到事先準備好的電視機裏。聞言貞子轉過頭來,一頭髮的高深莫測,因為我真的看不見她的表情。「阿喪,這是個詛咒,都是因為那件事啊……」她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時間已經指到了十點,房子主人要開始看電視了。貞姨只有一雙枯槁慘白長著尖細黑色指甲的手露在外面,忽然,排氣口裡傳來貞姨的聲音,「你今天用了什麼洗頭的?太順滑了,得油膩一些,不然遮不住臉。」

我得意一笑,衝破天花板上的磚頭和瓦片,月光下,我的頭髮在臉前輕輕飛舞,柔軟的觸感讓人慾罷不能,「貞姨,飄柔一順到底~」


」你是一隻鬼。」

我用顫抖的手扶了扶眼鏡,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小豬,努力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

「哦我的朋友,為什麼你如此確定我是一隻鬼而不是別的什麼,比如一隻被詛咒的等待著公主的親吻的王子?」他從半空中落到了書桌上,努力地試圖像狗一樣用後腿給自己撓癢癢。

「這很簡單...」我看到這一幕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因為你腿部以下是透明的。小說裏寫的鬼都是這個樣子。而且,我想一個變成小豬的王子是不會有那個閑心在大半夜來打擾一個苦命的被作業摧殘的學子。」

」哦我的朋友...這可真無趣...」他撇了撇嘴。

」所以你到底要幹嘛?為了那些進入我嘴裡的兄弟們報仇?」我抓抓有些凌亂的頭髮,打了個哈欠。「你要知道對於一個寫不完作業的學生來講時間是很寶貴的東西。」

「哦我的朋友,這就說來話長了,故事要從我誕生之初說起...」

我有些煩躁地打斷了他:「停!說來話長就長話短說!」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他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現在已經是2019年1月1日了你的爺爺從地府第1568株彼岸花旁邊託我告訴你新年快樂要繼續努力學習但也不要太累不要熬夜記住要每天開心!」

說完這段話,小豬嘭的一聲消失了,就如同他來時一樣。只留我坐在書桌前久久不能回神,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1

「你是一隻鬼」,他說。

這是三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同我講話。

「所以,沒有人能看到你」。

此時,我才曉得鎮上的人為什麼從不同我講話。

「那你呢?你為什麼能看得到我?」

「但凡能看到鬼,往往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此人開了鬼眼,本就具有看見鬼的能力」,「至於第二種…」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聲音低沉「此人是那隻鬼至死都無法放下的執念,因而,只有二者可以看見彼此。」

我楞楞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是第三種」,他微微一挑眉,從懷裡掏出一塊腰牌,「我是除妖師,這是我的資格證。」,說完,指了指我露出來的貓尾巴,「你生前是一隻妖,貓妖。」

「所以…你…是來殺我的?」

「你都死了還怎麼殺?」他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我只殺妖,不捉鬼。」

2


可是你每天還是假裝過著正常的生活,假裝自己有自閉症不與他人接觸。只有他看得見你,每天只與他有交流,漸漸的騙過了自己,相信自己還活著……


-「你是一隻鬼?」

-「對,我是。」


「你是一隻鬼。」

「你纔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End-


「你是一隻鬼?」

說話的小女孩臉上髒兮兮的,一雙眼睛映著昏黃燈光,她的棉襖黑硬得像塊鐵板看不清原來的顏色,而且衣服明顯小了,袖口高高吊在她細幼手腕之上。

四肢著地長發遮面的紅衣女鬼點點頭,同時把手往蘭蘭面前遞了遞。

「給我喫嗎?」蘭蘭蜷在牆角,怯生生地伸出手……女人似乎因為蘭蘭的動作而亢奮,舉著包子向前走(或許用爬更合適)了一步,蘭蘭則因她的過度熱情嚇得縮回手,捂住臉瑟瑟發抖。

女人向後退兩步,黑髮掃在落葉上沙沙作響,自始至終她保持右手高舉,執著地想要蘭蘭喫她手裡白潤熱乎的包子。

北方立冬的時節,深夜寒風蕭瑟,在室外剛燒出來的熱水涼透不過三五分鐘的事,更何況早已出鍋的包子。

最終女鬼做出了讓步,她把包子放在蘭蘭腳邊,自己爬走了——姿勢毫無新意,像極了蜘蛛。

「大仙,大仙,恁看到鬼了麼?」黃嬸子推我肩膀,我裝模作樣地抱抱肩膀,說這屋子裡煞氣很重啊。

村支書站在豬圈門口嗤之以鼻:「恁這些婦女不像話,兇殺案找警察咹,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個神婆子,嗤。」

「這家的小姑娘呢?」我笑眯眯地背起手,看著對面男男女女或驚異或莫名的樣子。

最後一個中年女人站了出來,告訴我蘭蘭不在那堆屍體裏,可能是趁兇手行兇的時候跑了。我問她是誰,她說她是這個村的婦聯主任。

「您貴姓?」

「不貴不貴,俺孃家姓黃。」

「哦,黃大姐,你早就知道蘭蘭被她爹關在豬圈裡?」

她神情有些尷尬:「俺,俺……我這也是才知道。」

我撇撇嘴。

他們同意我抓鬼,是因為蠢驢都能看出來這一家三口是被人活活咬死撕碎的,屍體身上的牙印和抓痕令人作嘔,血腥味混雜著豬糞的臭味掩沒山村初冬的清爽和柴火香。

看屍體,女人和小孩是被一口咬斷喉嚨,四肢頭顱散落內臟腸子淌了一地的男人怕是受了不少罪。

太陽已經下山,兩三點星光開始在天邊閃耀。

「夜間是那些傢伙的時間,這裡剛死了人,保不齊有什麼。」我勸閑雜人等先回去休息。

人嘛,都害怕神神鬼鬼的東西,聽我這麼說一個個臉上都透露出不自在,很快人羣散去 我開始毀屍滅跡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哪怕是女鬼磕的三個頭——既然收下了,就得辦事。

兩天前我臨睡覺洗臉時突然覺得水池裡的水滑膩黏糊,正打算給丫拽出來暴打一頓,卻聽到女鬼嗚咽,似有天大冤屈。

我擰起眉頭,仔細地摘掉纏到手上的死人頭髮:「別哭啊,有事您說話。」

女鬼慘白的臉藏在亂糟糟的頭髮後,一雙泣血大眼直勾勾地瞪我,然後「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不好意思我忘了弔死鬼舌頭吐在外面不會說話。

「會寫字吧?」我重新洗好手,走到沙發邊站定,「抱歉,您看看準備坐哪?」

女鬼口中嗚嗚,手指蘸了喉嚨血,寫下「川西省環翠山大王莊救蘭蘭」一行字。我大概看了一眼,尋思女鬼小字寫得還挺秀氣。

「鬼傷人,人更傷鬼,陰陽之力相互交錯。」我邊畫符邊跟一直躲在房梁陰暗角落的女鬼說,「人間事人間辦,做鬼殺人是最蠢的事。」

也是最解恨的事——我悄悄嘆氣,正因如此做鬼成了好買賣,一個兩個前僕後繼,只為一解心中仇恨。

可是值得嗎?我想不明白。

符紙漂浮在我眼前,我沒有用硃砂筆,而是用了死者自己的血畫符。真是奇怪,我竟然找不到這三個命不該絕的人的靈魂,我既然以人血作引便不該如此。

殺了人的鬼喜歡血氣,女鬼用力抽動鼻子嗅空氣中仇人的血,半腐的臉上洋溢著陶醉。

「想想蘭蘭。」我對她說,於是她瞬間清醒了一半,剩下一半是鬼性,沒救。我告訴過她,各門各路抓鬼人不是不講道理,如果只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除了不長心眼的蠢驢,沒人會跟鬼過不去,但鬼有鬼性,見了血後往往會因嗜血貪食傷及無辜,所以總有些心善的傻子堅持不懈地勸鬼放下仇怨,而走街串巷的抓鬼門人更是生生不息。

女鬼殺了三個人。男人是蘭蘭生父,卻把女兒關進豬圈不聞不問,讓孩子喫豬食穿破衣;女人是蘭蘭繼母,對繼女動輒打罵……在我看到的過去中,有女人收錢後強行把蘭蘭褲子扒下來的圖畫。

昏暗狹小的破木板房裡,一張落滿灰塵的方桌。女人把赤裸下體的繼女按到桌子上,又把女孩兒四肢分別綁到四條桌腿上,一個乾瘦的男人齜著歪七扭八的大黃牙急吼吼地把手指戳進乾澀幼小的洞穴,許是疼痛,小姑娘拚命掙扎著麥秸桿似的四肢,放聲哭喊,到後面哭到直乾嘔。而她的繼母竟然嫌眼臟似的往地上啐了口,搖著大腦袋出去數錢了。

進去之前女鬼領著我去看了一眼方桌,桌面很乾凈,與被人每天擦拭愛護的木桌子竟沒什麼分別。

我一外人看到這場面都咬牙切齒血氣上湧,更何況孩子的親生母親,她弔死在破木板房的親生母親。

然而大人該死,稚子何辜。他不過是倒了血黴,投胎到這個家而已,女鬼爬到男嬰身邊,喉間「咕嚕嚕」直響。

「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小孩殺了?」

女鬼點頭,月光灑在她臉上,慘白明亮。原本鮮艷的紅衣在黑夜的塗抹下變成暗紅,陰森卻動人——沒腐爛前她是個漂亮女人,即使紅艷艷的舌頭伸在外面,也不會妨礙她的美貌,可惜她死的時間太長,又沒人教過她怎麼保持屍身永遠不腐。

這就是鬼,失去一切只剩仇恨的鬼,而現在她連仇恨也失去了。

無意殺了嬰兒的她很有可能會再殺第二三四五六個人,強姦她女兒的還有話說,與她無緣無恨的呢?我們見過很多深仇大怨卻殺孽深重無法超度的惡鬼,最後只能送到地府火烤油煎,或者封印在罐子裏永世不得超生。

實話說沒人樂意見這場面,我於心不忍:「把你變成鬼的人沒告訴過你後果嗎?」

女鬼搖頭,原本含冤帶怨的眼睛裡只剩下空蕩蕩的茫然。

老師說,人能變鬼說明心裡有執念,好在女鬼尚有理智,我知道她的執念是什麼。也萬幸是她去找我,而不是我來找她。

我喜歡山林間嶙峋張揚的枝杈,風一吹便張牙舞爪地跳起舞,月光纏繞枝椏在地面流淌,圓月夜能看到很多東西,比如躲在一顆不知道什麼大樹後面看著我,凍得渾身發抖的蘭蘭。

「阿姨是你媽媽的朋友。」我遞給她一張照片,照片上穿運動服的瓜子臉女大學生梳著馬尾辮,笑容甜美秋波瀲灧。

蘭蘭沒有說話,她沒見過這樣的媽媽,她記憶裏的媽媽應該是被鐵鏈鎖在屋裡,打翻飯菜被爸爸抽了後只會「啊啊」亂叫的瘋子;她還記得媽媽經常哭,每次媽媽哭爸爸都會踹媽媽的肚子,說媽媽是生不齣兒子的賠錢貨……可是她還是喜歡媽媽,因為只要她坐進媽媽懷裡,媽媽就不哭了,還會抱她、親她的臉。

我蹲到小女孩眼前,把照片放到她手裡:「這真的是你媽媽,知道媽媽叫什麼嗎?」

蘭蘭點頭。

「張春梅。」我摸摸她的頭,「對不對?」

蘭蘭小心地從樹後面繞出來,一雙像極了媽媽的杏仁眼亮晶晶的透著水汽,我看到有個月亮從她眼中滾出,破碎在地上。她說了一些話,我聽不懂這裡的方言,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藏在遠處的女鬼。

鬼的五感比人敏銳許多,倘若我不修道,怕也看不見女鬼臉上血淚縱橫。

蘭蘭說:「我前幾天看到媽媽了,她給我包子喫,但她很快走了,沒有抱我,她在哪?蘭蘭錯了,蘭蘭不該怕媽媽,蘭蘭好想媽媽。」

彼時我不知道蘭蘭已經認出變成女鬼的母親,我擔心女鬼嚇到孩子,再加上殺人的鬼身上煞氣怨念都重,會衝撞到小孩子的魂靈,因而不許她們相見——現在想來我犯了多大的錯誤。

「你會說普通話嗎?」我摳腦袋,蘭蘭搖搖頭,又指指耳朵,表示自己能聽懂但不會說。

抿緊嘴脣,我突然有些犯愁,女鬼並沒說救出蘭蘭後怎麼辦,難道送福利院?

上午陽光還沒蒸融山中迷濛霧氣的時候,黃大姐拉住我的手讓我小心腳下泥濘山路,她看我累得氣喘吁吁忍俊不禁:「你們城裡女娃嬌貴,來,拉著大姐手,前面有個溝注意點。」

「哎呦……」我裝作喘不動氣的樣子,一手扯著黃大姐胳膊一手扶腰,「你們一早打電話說出事,我這飯沒顧上喫就跑來了,您稍微慢點我天……」

黃大姐放慢腳步,緊接著神神祕祕地告訴我:「這家也是遭了報應,一家四口死了仨,偏生活了那個蘭蘭,你說這不是遭報應?」

「蘭蘭?」我假裝沒聽明白。

「嗐呀,就是這家男的一開始買的漂亮媳婦生的閨女,後來漂亮媳婦自個兒弔死了,留下小閨女跟著爹,他爹沒等怎麼著娶了個寡婦,」黃大姐說著揉了揉眼睛,「讓閨女住豬圈喫豬食,我們開始去勸,他們一副要殺了我們全家的樣子,誰敢去招惹啊……可憐蘭蘭,我看著她長大,還給她編過小辮,那麼俊的小閨女讓這喪良心的兩口子糟蹋得不成人樣……死了就是報應!」

「怪不得!一家三口煤氣中毒死了,就活下一個小姑娘,該當的!」我是真的義憤填膺,雖然煤氣中毒是我偽造的,黃大姐一早去蘭蘭家串門也是我下了暗示,給我這「福利院領導」打電話更是我的操作。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帶蘭蘭走的時候,居然有不少村民給蘭蘭口袋裡塞各種喫的用的,黃大姐的妯娌甚至把自己女兒不穿的衣服全給了蘭蘭,讓我給她帶著——要知道他們村裡至今還有留著破布頭拆拆補補做女工的優良傳統。

昨晚我給老師打電話,想問他這種情況送福利院需不需要找人辦手續,恰好師叔在旁邊說張春梅這名聽著耳熟。老師笑話他說全中國叫張春梅的沒一萬也八千,師叔篤定地說:「不對,我就是在哪裡聽過,一個叫張春梅的走失女大學生。」

我沒掛斷電話,蘭蘭睡了,女鬼原本在不會傷害到孩子的地方看著女兒,半腐的臉上露出溫柔可怖的笑容。聽到「走失」兩個字後,她突然激動起來,在地上瘋狂爬來爬去,擾起一地塵土。

「給我一滴血,我叫陰靈找找看,」老師說,「你師叔傻乎的,跑去上網找新聞了。」

我送了一滴血給老師,女鬼很激動,看架勢我要不制止她,她想把心肝掏出來給我。

「哎呦呵,」電話裏傳來師叔的聲音,「十三年前的新聞了,父母山區的,全村當年唯一的大學生,至今下落不明……師哥,你看是一個人嗎?」

「是,父母尚在,這些年賣了牛賣了地賣了房打探女兒下落,現在靠給人做工生活;哥哥在外打工,也一直到處打聽妹妹消息。」

十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平靜快活的人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對女鬼和她的家人而言是地獄裡的一輩子。

「老師,」我有些猶豫,「你說我帶孩子去找她姥姥姥爺合適嗎?要不你還是找人送福利院吧。」

「她媽媽在旁邊你問我幹什麼?」

轉頭,女鬼身前兩個大大的血字——

「回家」

「走吧,」我眯起眼睛看看日頭,然後拉起蘭蘭的手,「我帶你去找姥姥姥爺。」

張春梅的哥嫂聽到妹妹去世的消息後在電話裏哭得撕心裂肺,我躊躇片刻,告訴他們張春梅留下個女兒,今年十二歲。

兩口子明顯愣了,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還是女人先開了口:「真是妹妹生的,我們就把她養大,妹妹就留下這麼點東西念想了。」

到張春梅老家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很多人在村口等著,一對老夫妻看到我們便立刻迎了上來,等他們看明白蘭蘭長相後,瘦小的老婦人一把把蘭蘭薅進懷裡放聲痛哭:「女兒哦!我的女兒哦!」她的丈夫站在她身後,不知手腳該往哪擺,只好不停地抹臉擦眼淚。他們的銀髮在風中顫巍巍地抖動,淚水濕透蘭蘭的新衣裳。

「她好瘦,好小的啊,」老太太邊哭嚎邊比劃蘭蘭個頭,「她媽媽像她這麼大的時候要高一個頭的。殺千刀的,你害死我女兒還把我外孫害成這樣,我要你命啊!!」

在人羣看不到的地方,女鬼張春梅對她的父母磕了三個響頭。

剩下的人間事我管不著了,把張春梅生前寫給父母的遺書交還他們,我帶著戀戀不捨的女鬼離開。

「告訴我,究竟是誰教你穿紅衣服上吊會變索命厲鬼的?又是誰教你來找我的?」

張春梅晃晃黑髮,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可是她的身體竟然從手指開始寸寸腐爛……

「操你他媽惡不噁心!」我終於暴躁了,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他媽給我等死吧!」

有人以有仇怨之人的一半靈魂為代價幫他們化為厲鬼報仇,又教他們來找我幫忙,更是惡毒地在他們身上下了詛咒,只要他們來找我便會開始慢慢腐爛,當他們要說出幕後主使時這種腐爛會壓縮為半個小時。

我他媽一個月換了三回地板,刷了三次牆,裝修隊見了我跟親媽一樣。

更讓我噁心的是,沒有了屍首,我很難去找他們的靈魂,更沒法找人超度他們,想都不用想他們的靈魂成了那人修鍊邪術的靈丹妙藥。

但老師讓我別放在心上:「最近跟緊你師叔,免得你這小身板讓人安算了。」

我正襟危坐,對老師笑得刺撓:「謝謝您,我更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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