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七是《笑傲江湖》之中的一個小角色,但小角色不一定是小人物,沒有性格,沒有特點。相反這位何三七在書中攏共不過出場兩次,但是特點鮮明,人性光輝在這漆黑的江湖之中掩藏不住。

他出場奇特,不是仗劍江湖的遊俠高人,反而市井氣十足,是個挑著餛飩擔子賣餛飩的老頭,而且形貌猥瑣,有些精打細算的本色。華山派弟子們吃了八碗餛飩,他記賬在心;恆山派定逸師太打碎兩隻碗,兩隻調羹,他也毫不客氣地伸手索賠。

在令狐沖蒙受不白之冤,被眾人詆毀之際,他也在一旁聆聽,並沒有人云亦云,相反聽見儀琳說出令狐沖俠義之舉的時候,更是擊掌讚歎。到後來左冷禪謀劃五嶽並派,算計天門道長之際,也是他仗義執言,指出暗算天門道長的乃是「白板煞星」的弟子,外號叫做「青海一梟」的江湖敗類。

這樣一個人物,名字為什麼叫做何三七呢?

金庸先生自有其用意。何三七的出場,正是林平之裝扮成一個小駝背,在茶館聽見華山派諸弟子談論青城派如何謀害他福威鏢局的隱秘、定逸師太誤會令狐沖拐走弟子儀琳,怒氣沖沖前來對華山派弟子索人之際。

前一事是密謀暗害,血腥殘忍;後一事是晦暗不明,是非難辨,凸顯出江湖情形就是如此詭秘不測,令人生畏。兩件事中,余滄海不顧是非,定逸師太不問情由,我們有一句話來形容這種不顧是非,不問情由的狀況,叫做不管三七二十一。

這就知道了,為什麼叫做何三七。三七二十一,是說要有是非情由的道理。何三七,意思就是當時的情況,究竟算是什麼道理呢,有沒有道理呢?

一個名字,就是一個拷問;一個名字,就是一種揭露。

看何三七所在時候的幾件事,無論是討論的余滄海滅門福威鏢局,還是定逸逼問華山派,又或者是青海一梟暗算天門道人,這些江湖事,究竟算是什麼是非,什麼情由,什麼道理呢?都是以大欺小,以強凌弱,以智詐愚的事,毫無道理可言啊!

所以在一旁見證的人,叫何三七,表達的就是江湖漆黑,是非難說,是何三七?所以何三七是做什麼的呢,賣餛飩的。要知道餛飩諧音就是混沌,是非對錯,善惡道理都難說,豈不是大混沌么!


第一,填充江湖世界,使之看起來更加豐富。到了中後期,金庸作品中多次出現這類一閃即逝的人物,如《神鵰俠侶》中的人廚子、張一氓、聖因師太等,《倚天屠龍記》里的百損道人、煙霞散人,《天龍八部》中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以及劍神卓不凡、九翼道人等,《連城訣》中的北四怪,《笑傲江湖》中的何三七、聞先生、桐柏雙奇等。這些人物(人名)的出現表明江湖中不只有與主角認識的那些人,更多的是這些沒有詳細描寫甚至沒有名字的人,他們構成了武俠江湖的大多數。對比前期作品《射鵰英雄傳》,裡面好像轉來轉去就是五絕蒙古金國這幾波人,所以人們說射鵰故事簡單不只是指人物性格,江湖的豐富程度也是一個原因。

第二,具體到《笑傲江湖》,這本書主要寫政治人物的權力爭奪、勾心鬥角,除此之外,金庸還寫了何三七這個生活在江湖底層的小人物,一方面這個與世無爭的何三七為整部暗黑的作品保留了一分向上的底色,但另一方面也說明即便你與世無爭一心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一旦踏足江湖就永遠無法退出,哪怕你不開鏢局只做賣餛飩的小本生意也還是要跟江湖中人打交道。我想, 令狐沖如果沒有那些奇遇、沒有認識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沒有做華山派掌門,他最後也會成為何三七吧。


何三七是一個代表人物,他代表的是江湖中非大門大派出身、武功修鍊有成、行事偏向正道又相對獨立的江湖散人群體。

通過何三七的描寫,可以勾畫出他代表的這一群體的生存狀況:武功不弱、地位不低(能和定逸平等對話、接招)、行事又相對正派,又是出身雁盪山一個不大不小的正道門派的何三七想生活也只能幹老本行——賣混沌。遊街穿巷的小本生意,雖有武藝傍身不會被人輕易欺負,但也就混個溫飽平安,大富大貴是妄念、生活無憂都是奢望。什麼策馬揚鞭、肆意江湖都是妄想,武功有成又如何?行事正派又如何?為了糊口不還是要賣混沌?

少年意氣,策馬江湖求的是什麼?

求得是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求得是意氣風發、笑傲江湖;可沒人想武功有成卻冒雨賣混沌。

有何三七這個例子在,那些初入江湖的少年子弟們還有什麼前途,還有什麼奔頭?

雁盪山不是什麼一點名氣都沒得小門派,何三七更是武功有成是個前輩高手,這樣一位正派高手想要生存也只能幹未入江湖的老本行——賣混沌。

那些踏入江湖的少年,本就沒多少拜入大門大派的機會;好不容易拜入一個中等門派拜師學武了,又有多少能學武有成,和同輩高手平起平坐呢?哪怕是武功有成了,最終還是要靠未入江湖前的手段來生存;費盡心力的拜師、學武,最終除了避免被普通人欺負,生存狀況卻改變不了,這還入什麼武林,學什麼武功?

所以對於非江湖大派出身以及非中小門派的嫡系人物的江湖一般人來講,江湖的出路很窄,只有兩條。

第一條是武功有成,轉投江湖名門大派,當他們暗中的力量,為他們干黑活。

代表人物是冀北三雄,黑衣十五人。

第二條是投入魔教,武功高的入教,武功一般的加入外圍的旁門左道,都是魔教的馬前卒。

代表人物是江南四友、游迅、仇松年等。

可見這個江湖對普通江湖子弟是如何的艱辛,要不甘於平庸、不白學一身武功,就要幫別人做臟事、干臟活;好處是能再多學些武功,吃喝不愁;壞處是只是別人手裡的槍,隨時有被拋棄或者背黑鍋的危險,加入魔教的話還要被喂三屍腦神丹。

這些接受不了,要麼學何三七當個會武功的小老百姓,莫出頭、莫爭強,江湖不是讓你混得;要麼就出身大門大派,而這可遇不可求。

這個江湖大的利益已經被大門大派們瓜分完畢,小的利益由各中小門派、家族瓜分乾淨,你入不了大派、又不是中小門派或者家族的核心人物,那麼你連口湯都分不到。哪怕是名不副實的福威鏢局,那也是由當年武功高深莫測的林遠圖一劍劍拼殺出來的,後人武功一下滑立馬就保不住了。

這個江湖早被瓜分完畢,已不是普通人能玩的了。


有武藝卻不是去打打殺殺,而是以做小生意賣餛飩為生。

在笑傲江湖裡,基本會武藝的都是靠打家劫舍發家,即便這一代不是,也是祖上打家劫舍完成資本積累。書中暗示,連劉正風這種也是靠祖輩劫掠發家。

在這種背景下,何三七真是難能可貴,學武只為了自衛強身,並未被武術迷了心竅,武術也並未蠶食他的靈魂。好多學武的,如岳不群東方不敗都神經了,生活也不要了,都拿來換武功了,在這種背景下,何三七真是太有意思了。

莫名想起,儒林外史中最後幾個讀書人並不以舉業為重,而是賣字畫獨立更生。


就好像是,為了不得病出家的妙玉,很機靈小女僕林紅玉,心比天高的晴雯,這些全是不同世界線上的林黛玉小號。

寶釵進宮,就會擁有元春的結局,寶釵性格的小女僕就是襲人……

何三七,就是某條BE線的大師兄。

沒有獨孤九劍+小師妹的令狐沖,遇上沒有被滅門只是走關係進華山的闊少林平之,就是很多年前的莫大+劉正風,兩人看不對眼,各有各的小夥伴,又不是劍拔弩張。

進了邪教的令狐沖,不是被迫圓滑處事修成個向問天,就是被迫出走變成曲陽,或者是其他死了的無名長老。

沒有入華山,只是憑藉悟性學武的令狐沖就是何三七。沒什麼欲求,看清了鬥爭的本質,但並沒有站在最前,所以沒被當槍使。

三十年前,也許也有黑道小姐,也有爭端~

但何三七隻賣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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