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中,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姑说他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且又说这「淫」实乃「意淫」,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

警幻这判断,实则极其准确,极雅,极高明,「意淫」二字在这是褒义词,是在夸宝玉。

脂砚斋对「意淫」二字,在此处亦有弹幕曰「二字新雅」。可惜的是,只为「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以至于三人成虎,传至今日,其所蕴含的意思已经面目全非,成了贬义词,专此形容人们在意念中完成一段淫邪之事。

而宝玉呢,也因此被世人误解为多情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种子。实际上啊,这还真有点冤枉了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后来人,作为读者,一时没能理解警幻「意淫」二字深邃,也属正常。书中贾宝玉听此言语,不也是唬地一抖,忙回「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冒淫字?

对「意淫」二字的理解,相信也是「千人千面」,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的理解。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意淫」应该是一种「博爱,大爱」的体贴之心!

宝玉对林妹妹的温柔体贴自是不用说,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小情绪,大悲伤,说笑逗乐,以林妹妹喜而生喜,悲而生悲,两人思想共鸣,息息相关。

除此之外,宝玉对大观园其他女孩也「泛爱多情」。

比如对大观园里藕官烧纸钱被老婆子抓个现行,宝玉一心维护;因柳五儿玫瑰露事件被冤,宝玉一心想自己扛下来顶包;香菱被推到泥里,裙子弄脏了,宝玉领著她去怡红院换裙子的体贴;平儿因贾琏在凤姐生日时「偷食」,凤姐泼醋打了平儿后,宝玉在怡红院对平儿的体贴知己等。

晴雯死后,宝玉长篇累牍地诔文哀祭,真情厚感,虽夫妻之谊不过如此,而宝玉同晴雯,其实一片纯真,从无私情。

在宝玉心中,「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他的多情,大概是一种对于美好事物的珍惜与敬意,而所有女孩儿在他心中,不止是青春,美色,应该还代表著这世上一切最天真,最纯洁,最宝贵的事物。所以,这是一种对真善美的追求,不是特意讨好谁,求爱谁,或者说求欢于谁。

更不是警幻所说「恨不能尽天下美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的「皮肤滥淫之蠢物」。宝玉只是博爱,对所有女孩儿都有天生的爱慕之情,由这爱慕之情生发出的感情是「只在乎付出自己」!

然而,宝玉最经典当然也最荒诞的还是刘姥姥不过随口胡诌了个雪下抽柴女孩若玉的故事,宝玉竟信以为真,并为其担心起来,忙著问「倘或冻病了呢」,及听姥姥说十七岁上一病死了,又跌足叹息不已,且令茗烟去找寻庙之所在——这种遥思仰慕,就更加看似无稽,实则多情了。

至于宝玉到宁府看戏时,惦记著小书房里的美人画会寂寞无聊,需要他前往安慰,就更是至情至呆了。

佛语说「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在我认为,宝玉的多情起源于慈悲,正如当初神瑛侍者对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边上的绛珠仙草般的慈悲。他对身边女孩的呵护,是一种慈悲,一种博爱,一种大爱之心!


谢邀

红楼情榜批宝玉「情不情」。

脂评在第八回中,将「情不情」解释为:「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并在第二十五回补充道:「玉兄每『情不情』,况有情者乎。」大部分红学专家都认可这种解释。如周汝昌先生即说,「情不情」就是「以『情』心来对待那一切无情、不情之人、物、事、境」。李希凡先生的解释是:「前一个『情』字,是作动词用,即『用情』之意;『不情』者,即宝玉经常用情于不知情、不识情、不领情(无情者)的人,并兼及于物」;刘再复先生也认为:「所谓『情不情』,便是打破情的世俗规定,把爱推向万物万有,把情推到不情物与不情人身上」;蔡义江先生讲得更明了:「『情不情』,前一『情』字是『对……有情』的意思,『不情』是指不知情的人或无知觉之物,也就是说,宝玉不但能钟情于有情的人,甚至他也能用情于无情无知者。」持上述观点的专家还有很多,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笔者认为,宝玉并未始终「俱有一痴情」。「痴情」无疑是贾宝玉最明显的性格特征,但贾宝玉的性格在书中是发展变化的,胡文彬先生对此作过精辟的概括:(在「情痴」基础上)「他经历了情困-情识-情悟-情绝(悬崖撒手)四个阶段」。宝玉的「痴情」表现在很多方面,但「喜聚」是其很有代表性的一个方面。为节省篇幅,这里仅就「喜聚」来考察一下他性格特征的发展变化。

宝玉与生俱来就有强烈的「喜聚」性情。第十九回当他得知袭人母兄要赎他回去、袭人要他依了三件事便留下时,他迫不及待的说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著我,守著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他希望大家看著他、守著他,直至成灰、成烟,这还不算,还要到风一吹散了的时候才行,只要大家跟他在一起,就是三百件他都答应,希聚之情何等急切、何等真诚、何等强烈、何等痴迷!第三十一回作者更直接了当地指明:「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

聚有物理形态的日常生活之聚,还有高一级的精神契合的心灵之聚。先来看宝玉对生活之聚的困、识、悟。第二十一回写道:「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孤单冷清是日常生活中无法避免的,这里明显感觉到他很落寞、很困惑。他不愿「赶了他们去」以上屈下,又不忍「拿出做上的规矩」以上压下。他想聚而不得,欲罢又不能。他只得从自己的内心寻求解决办法,他找到的办法就是「权当他们死了」。从这句话,我们可体味出:他已开始被动接受日常生活中的孤单,并开始思考如何来适应它;他产生了放开、看淡思想,甚至有点「狠心」了起来。

第二十八回,贾宝玉对聚散作了更深层的思考。他由黛玉的无可寻觅,想到宝钗、香菱、袭人等,再又想到自身,「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逃大造,出尘网,始可解释这段悲伤。正是: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他因想到散后情景,重又跌回到了悲伤之中。这正是作者惯用的「回风舞雪」、「千皴万染」之法。但他在认识到一切都将「无可寻觅之时」,不只是「心碎肠断」,还同时悟到了须「逃大造,出尘网」,也就是像后面那句诗写的超越于影、声之外,才能消除心中的悲伤。可以看出,他慢慢地有了超脱的思想。

至七十一回,宝玉对生活之聚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在尤氏讲他只知和姊妹们顽笑、一点后事也不虑时,他只淡淡地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随心一辈子了。」他认识到除因日常事务造成不能常聚外,更有人事无常、生死不定,今日明日随时都有可能散的。对此,他只希望能「随心一辈子」。对待这种无可奈何之事,他悟出的对策就是「随心」,也就是尊重自己的内心,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与不愿做的事不在意、不执著。他痴迷的浓度在一步步稀释。

接下来,他的这一思想进一步发展,他的心也进一步坚硬和超脱。第七十七回,宝玉因阶下海棠花死了预感到晴雯将死而伤感、袭人为劝他说是自己可能要死了时,他反忙劝道:「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的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从此休提起,全当他们三个死了,不过如此。况且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样」。「全当他们死了」的话在这里再次出现,只不过前面是假设「他们死了」,这里是「死了的也曾有过,也没有见我怎样」。具有语言天才的作者如此重复地写出,无非是要提醒读者注意宝玉这一想法。他已完全不象以前那样敏感而痴迷,他的心在一次次的淬火中已越来越硬、越来越淡了,正如此处脂批所言:「宝玉至终一著全作如是想,所以此始于情终于悟者。」第七十四回,作者借惜春之口说出:「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宝玉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

到了七十八回,他对生活中不可能常聚有了更透彻的识和悟:「悲感一番,忽又想到去了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个,死了晴雯,今又去了宝钗等一处,迎春虽尚未去,然连日也不见回来,且接连有媒人来求亲——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至此,他通过自己反复的识与悟,已认识到散的必然和烦恼的无用,基本上摆脱了对生活之聚不可得的困惑。

再来看宝玉对心灵之聚的困、识、悟。第三十六回,他听到贾蔷与龄官的一席情话,又联想到此前龄官雨中划「蔷」之事,便「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这里,他接受了得不到众人眼泪的现实,但他认为、也希望能得到最亲、最知心人的眼泪。

第五十七回,当他听到林家要接黛玉回去时,他「便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满脸紫胀发起了呆病,后来紫鹃瞎说他与琴姑娘定亲了,他更是急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他要「把心迸出来」,只是想证明给黛玉看,其他人已无所谓。他迫切希望能与黛玉在一起:「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活著,咱们一处活著,不活著,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他第三次喊出了成灰成烟的话,他的「喜聚」思想是多么的根深蒂固!但这里一句「如何」,与其说是喊出,不如说是哀求,他对这个有情世界在不停地作出让步。

第七十八回写道:「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他在认识到其他人都将散去后,更加意识到只能得到黛玉等人的眼泪了。他对各得各眼泪的认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但他仍然相信能与黛玉相聚一起,他对心灵之聚的悟还只悟透一半,正因此,全书还没有结束。因续书不能确定为曹雪芹所作,故后来宝玉有怎样的识与悟这里不敢妄加引证,只能按可确定的情节加以分析。

据脂批,黛玉后来死了,宝玉娶了宝钗,宝玉最后「悬崖撒手」离家出走了。可以想像得到,黛玉之死对宝玉是何等的打击。当他听到黛玉要回去时,头顶就如焦雷响起,在听到黛玉死时岂不如直接被闪电劈中、五内俱毁?他一路识、一路悟,一路退让、一路放下,但与心灵相通的黛玉在一起是他最后的底线。正如白盾先生所说:「他天真地幻想赢得所有女儿的眼泪,经过多次碰壁,逐渐缩小范围,最后集中到黛玉一人身上,这是他负隅扼守的最后一块阵地。」⑦黛玉之死,让他彻底认识到「各人各得眼泪」也已不再可能,一切之聚都不可得到。他在经历最痛彻的识后,有了最透彻的悟。至于悟到了什么,因后文迷失,无从得知作者具体是怎样写的,但我们可从前文中寻找到一些线索,作者在书中经常是草蛇灰线、前呼后应的。第二十五回癞头和尚接过那块「被声色货利所迷」的玉道:「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这应是对后文的伏设。蒙尘就中魔法,脱尘便可解除。宝玉后来也应像第一回中甄士隐那样「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续书中也大致是这样描写的,对此林冠夫先生特别指出:「这一点,后四十回书的续作者倒还没有违背曹雪芹的原意。」⑧这里作者点明「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是「可羡」的「好处」,笔者认为,此即宝玉最后的悟,这也符合作者整个的结构布设和书中所体现的一贯思想。宝玉最后达到了不拘不羁、无悲无喜的境界,站在了「花影鸟声」之外来对待现实人生,具有了刘再复先生所说的「宇宙极境」,即「用比人的眼睛更有纵深、更高远的眼睛来看人与看人的世界」。⑨这里需说明的是,宝玉最后「悬崖撒手」,并不是当了和尚,而是重新回到了天地自然之间,或者说是归到了石头的原位。正如刘上生先生所说:「情的追求给人带来那么大的痛苦,怎样才能解除这种痛苦?《红楼梦》是以多所爱者贾宝玉在理想追求破灭之后『情极之毒、悬崖撒手』和石头归位作为象征作出解答的」。⑩朱秀鹏先生也指出:「贾宝玉出家不是皈依佛门,而是回归自己的本来。」?书中用一僧一道贯串始终,并非向往佛道,将僧道搭配,亦僧亦道,时僧时道,实际是非僧非道。如果认为宝玉最后是当了和尚,那就将作者博大高远的思想太简单化和俗套化了。他最后「悬崖撒手」,也不是被动地逃避,而是在被动「情破」后主动悟通而回归本位的。从脂批透露的情节可知,宝玉不是黛玉死后跟著就「悬崖撒手」,而是娶了宝钗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出走的。他当时承受住了黛玉之死的打击,他的内心已经变得更加坚硬强大。他对整个社会人生进行了较长时间思考,是慢慢悟透、悟通的。他找到了一条主动对待现实人生的办法,这是他与惜春本质的不同。


读了十年红楼梦,一直以为贾宝玉是滥情的。

他把林妹妹放在心上,但也会痴痴地看著宝钗出神,会想要把金钏儿讨到怡红院,会纵容晴雯撕扇子只为千金一笑,会把珍贵的玫瑰露随手送给柳五儿,就连从未谋面的傅秋芳,都会因为她而委屈自己去见傅家打发来的老婆子。更别说跟袭人已经在身体上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一直不懂他为何明明心里放了个林妹妹却要对所有女子都存有那么几分温柔、体贴。活得像是大观园里的一个行走的中央空调。

直到今年重读红楼梦,读到一个细节。宝玉挨打之后,宝钗先来看视,送药。宝玉的心里是感激,是高兴,高兴的是宝钗等人对他的在乎,高兴的是自己挨打了这些人如此心疼。这是一种自我情绪的满足。而宝钗走后,黛玉来了。面对黛玉,他的情绪变成了担心,担心黛玉走来万一中暑可如何是好。他没有再满足于黛玉对他的在乎,而是一颗心切切实实的在为黛玉全方位的著想。换句话说,在林妹妹的身体健康面前,宝玉忘掉了自己。

纵观全书,宝玉对其他女儿们,温柔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也有公子脾气。他会摔了茶杯骂茜雪,他会吓唬晴雯说回了老太太打发你出去可好,他会在宝钗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之后不顾宝钗脸面抬脚就走,他会在湘云说了仕途经济一类的话令他反感之后直接说请姑娘去别的屋里坐,他会在王夫人大骂金钏儿之时悄悄溜走毫无担当,他甚至可以抬脚去踹怡红院的丫头,甚至力度大到袭人吐血。

他对其他女儿们的温柔体贴,是站在他的角度尽可能的去帮助她们,温暖她们。然而在自己的情绪面前,他也会偶尔忍不住大家公子的脾气,做出无礼、不好的举动。

而在林妹妹面前,他的温柔体贴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是完全站在林妹妹的角度,他把林妹妹的身体健康、情绪完全当成自己的一样在乎。妹妹的身体健康,他深夜冒雨也要亲自去看看。自己得了好东西,先送给妹妹。哪怕是姊妹间作诗,林妹妹的诗夺了头魁,他便高兴得不得了,像自己得了一般。他更不会对林妹妹冷言冷语,做出半点让林妹妹不开心的事情。处处照顾到妹妹的情绪,完全是像对待自己一样去对待林妹妹。大观园里那么多丫头小姐,他对林妹妹的感情是和对别人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宝玉对其他女儿们的好,是出于对美的向往和爱护。唯有对林妹妹,才是真正的爱。

贾宝玉不滥情。


目睹龄官画蔷后领悟各人得各人的眼泪 大了也明白灵魂伴侣难觅--林妹妹从不说那些"混账话" 开始变得专情起来


问题不是滥情,而是没担当


推荐阅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