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有朋友是區裏刑偵支隊的,據說女法醫平時不用出現場,就是做做鑒定檢驗......所以想問問一個真實女法醫的日常?真的是這樣嗎?


謝邀我就是那個要出現場的倒黴女法醫。。。還是看單位怎麼安排吧,招考的時候我們招的就是法醫專業,沒限制男女,所以我就考上來了,從事法醫工作。有現場就出或者去解剖,沒事在局裡待著或者做些案子的後續工作,我們也做司法鑒定,但是我剛入職還沒有鑒定資格,一般是我寫鑒定書,師父審查簽字

剛入職也就幹這些吧


瀉藥……我想說日常都是喫-上班-喫-睡真的很平常的.........(′?_?`)

我是個法醫。女的。


第一個案子的屍體,直接讓我吐了半個小時,直到胃裡空空如也,雖然噁心感還未去除,卻已再沒有東西可吐。


那算是我親眼見過的最變態的命案現場。


一具赤裸的男屍橫亙在地上,雙目圓睜,浸血的牙齒凸在脣外,臉上、身上的大部分皮膚已被剝去,露出白色的肥膩脂肪,胸前的傷口深可見骨。屍體旁邊有一個快餐店裡常用的塑料託盤,上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從男屍身上割下來的肉塊,每一塊都尺寸均勻,麻將牌大小,有皮有肉。


隨著人事更迭,社會變遷,鑒於保密情節已經過期,社會敏感度已降低,纔有機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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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1 年 7 月 3 日上午 9 時。驟雨初歇。


楚原市江華大學東北角圍牆外。


這裡是道路盡頭,雖然緊鄰大學圍牆,又佔地廣闊,但荒蕪已久,地面雜草叢生,四周用兩米多高的黑色鐵皮牆圈起來,顯得靜謐而幽深,平日人跡罕至。但此時卻有大批師生圍攏在鐵皮牆外,神色緊張地向裏張望,試圖一探究竟。


鐵皮牆內是相當於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間,瓦礫鋪地。昨夜的暴雨浸得地面完全濕透,低窪處淤積著幾汪混合有暗紅血液的污水。在西南角有一羣身穿制服、荷槍實彈的巡警,均面朝外,表情嚴峻,目光炯炯,圍成一個扇形區域。


我在師父陳廣的帶領下進入現場。當時我才從公安大學法醫系畢業,分配到楚原市公安局科技處,陳廣對我的課業成績和履歷非常滿意,主動提出收我為徒。陳廣五十來歲年紀,外表粗獷,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乍看上去像是一介雄赳赳的武夫,其實他為人深沉多智,是楚原市叫得響的法醫,在這行做了二十幾年,經驗十分豐富,又是科技處副處長,能拜他為師,對剛入行的新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來之前陳廣只輕描淡寫地對我說這裡發生了一樁命案,一路上,初次參與命案鑒定的我無法平復躁動的心情,有些緊張、擔憂和莫名的期待。等擠進巡警的包圍圈後,案發現場盡收眼底,立刻有強烈的噁心和恐懼感襲來,渾身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以致五臟六腑都有感應,胃裡猛烈抽搐,我雙手捂嘴,狼狽地跑到牆邊,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


這是我親眼見過的最變態的命案現場。一具赤裸的男屍橫亙在地上,雙目圓睜,浸血的牙齒凸在脣外,臉上、身上的大部分皮膚已被剝去,露出白色的肥膩脂肪,胸前的傷口深可見骨。屍體旁邊有一個快餐店裡常用的塑料託盤,上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從男屍身上割下來的肉塊,每一塊都尺寸均勻,麻將牌大小,有皮有肉。


我嘔吐了半晌,直到胃裡空空如也,雖然噁心感還未去除,卻已再沒有東西可吐,才擦擦嘴,又羞又愧:完了,第一次正式出現場就丟人丟到姥姥家,以後要淪為笑柄了。


我訕訕地回到圈子裡,卻沒想到人們壓根沒在意我的丟臉舉動,陳廣已完成對現場的初步勘察,面無表情地對我說:「準備好了?開始驗屍。」

直面那具殘缺不全的男屍,是我一輩子都擺不脫的噩夢。直到現在我已檢驗過近千具屍體,但每次回憶起第一次驗屍的情形,仍不寒而慄。我跪坐在地上,與它暴凸的雙眼、怒呲的牙齒以及切成篩子狀的皮肉近在咫尺。漫長的檢驗過程中,我有好幾次萌生丟盔棄甲地逃跑的念頭。檢驗到屍體手臂時,注意到它的右手緊蜷,我心中一動,用力掰開它的手指,一枚嶄新的徽章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到目前為止在現場發現的唯一可能有價值的物證,我小心翼翼地把徽章裝進證物袋,這時已看清那是一枚楚原市第四中學的校徽。忽然一隻手伸到我面前,頭頂響起一個低沉卻不容置疑的男人聲音:「把東西給我。」


我當時情緒處於亢奮狀態,暫時失去思辨能力,循聲乖乖地把證物遞到那隻手上,隨後才意識到不妥,我連對方是誰都沒看清就把證物交了出去。抬起頭要表示異議,卻見那人已經踱到一邊,專心致志地打量那枚校徽。他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長得稍嫌文弱,穿便衣,在人羣中不怎麼起眼。


陳廣留意到我的嗔怪表情,低聲對我說:「他是重案大隊隊長沈恕,主辦這起案子,你別分心,繼續工作。」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沈恕。來局裡時間不長,卻已聽好幾個人津津樂道地提起過他的名字,吹噓他的破案故事,天花亂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樣一個貌不出眾、年輕文弱的書生,再怎樣吹捧,恐怕本事終究有限。


驗過屍體,我向陳廣彙報檢驗結果。由於這是我入行後的第一份答卷,彙報時格外謹慎:「死者是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男性,全身赤裸,身高一百七十三釐米,體重約七十五公斤。手部皮膚細嫩,可以判斷生前不是體力勞動者。皮膚呈雞皮樣,立毛肌收縮,毛囊隆起,有液體滲入皮膚,致使表皮膨脹、變白、起皺,根據這些特徵,可以判斷死者是在雨中遇害,是昨晚十點到凌晨四點這段時間內。」


陳廣城府極深,不露聲色,我無法判斷他是否滿意,只好繼續說:「兇手的手段非常殘忍,死者的四肢被打斷,咽喉被割斷,臉上和身上有多處創傷,被割下的皮肉計有一百二十塊,由於入刀不深,每一處都不是致命傷。此外,未發現其他創傷,初步判斷,死者臨死前曾遭受長達三四個小時的凌辱和折磨,導致他流血過多而死。」


陳廣含糊不清地嘀咕一句:「大致是這個意思。」又說:「兇手下手這麼狠,作案動機很明顯。」


我聽出他的這句話是在考試,接話說:「基本可以確定是仇殺。死者遭受的是凌遲處死,是古代刑罰中最殘忍的一種。」我眼角餘光瞥見沈恕也在近處認真聆聽,就提高聲音,語氣中多了一絲賣弄和挑戰的意味:「把死者四肢打斷,是防止他反抗,把他咽喉割斷,是防止他呼喊求救,而用一百二十刀把人活活割死,符合凌遲刑罰規定的刀數。兇手與死者應該有深仇大恨。」


陳廣對我突然提高聲音有些不滿,擺擺手說:「就這樣吧,你和其他刑警一起在現場周圍找一找,也許有兇手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十餘名警員,在現場方圓幾百米內苦苦搜尋近三個小時,卻徒勞無功。昨夜的一場大雨,把所有犯罪痕跡洗刷得乾乾淨淨。所謂「颳風減半,下雨全完」,法醫在室外現場勘察中,最怕的就是風雨天氣。這應該是兇手的刻意安排,在殘忍之外,又有著過人的姦猾,這註定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對手。

2


2001 年 7 月 3 中午。晴。


楚原市公安局刑警隊。


中午沒回市局,就在刑警隊食堂喫飯。陳廣一言不發,臉色看不出喜怒。我試探著問:「師父,我今天的表現還行嗎?」


陳廣在鼻孔裏「嗯」一聲,反問說:「你自己認為呢?」


我誠惶誠恐地說:「都是照書本扒下來的東西,沒能提供啟發性突破性的線索,寬點打分,勉強及格吧。」


陳廣咧咧嘴,表示笑過,說:「你也不用太謙虛,書本上的東西都能靈活運用,就是合格的法醫。啟發性突破性的線索,不是隨便什麼人什麼時候都能發現的,還需要靈氣和運氣。我給重案大隊提供的屍檢結果,與你說的大致不差,對新人來說,你今天的表現算很難得了。」


我心裡暗自得意,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又說:「重案大隊的那個隊長,才二十來歲吧?看樣子,十有八九又是下來鍍金的後備幹部。」


陳廣嘿了一聲說:「你才端上警察這碗飯,就敢小瞧人?沈恕可是實打實地憑本事幹上來的。碩士畢業後警隊工作三年,算起來也有二十七八歲了吧。」


我暗想:「面相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說明心理不夠成熟。」不過我沒把這話說出來。

陳廣看我半信半疑的模樣,說:「沈恕剛到警隊報到時,許多人想法和你差不多,警隊不同別的地方,刑警的職責是剿匪,但刑警本身也匪氣霸氣十足,否則怎能降伏得住凶神惡煞的罪犯?沈恕一介書生,又能有什麼作為?可是他在報到後的第三天下午,就露了一手,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我饒有興趣地問:「怎麼就讓人刮目相看了?」


陳廣難得打開話匣子,頗有興緻地說:「那天早上,警隊接到報案,市第五高中教導主任的獨生子被人綁了,要價一百萬。作案的不是別人,就是五高中的兩名學生,他倆早就有案在身,這次鐵了心拿一筆錢跑路。雖然綁架是大案,警隊也沒太當回事,以為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還不是手到擒來,只要確保他們不傷害人質就行了。哪知道較量了三回,每次都落在下風。那兩個小子像長了千里眼一樣,只要警車跟在送款人後面,他們馬上就能察覺。有一次警車跟得遠了些,險些被他們把錢弄走。這下警隊裏誰都沒了轍,有人猜他倆在內部有眼線,有人猜這倆小子在玩什麼高科技。沈恕那時纔到警隊,還沒分配具體工作,閑得無聊,就拿起兩個高中生的背景材料端詳半晌,隨後身穿便衣、空著雙手就出了門。不到兩個小時,他把其中一名案犯反剪雙手,押回刑警隊。那名案犯在學校是籃球特招生,一米八七大個,兩百來斤體重,被小他兩圈的沈恕收拾得服服帖帖,一點脾氣也沒有。當下突審,那小子交待了人質和另一案犯的藏身地點,這案子就這麼破了。」


我詫異地說:「聽上去挺神的,他在哪裡抓到那名案犯的?」


陳廣說:「沈恕分析這倆小子的背景,認定他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玩不出什麼高科技,也不會有內線照應,笨人作案,要順著他們的思路按笨法去想。沈恕扮成閑人,在刑警隊大門外五百米方圓內蹓躂兩圈,果然在一條馬路之隔的奶茶店裡發現了其中一個小子的行蹤。原來他一直躲在店裡喝奶茶,監視刑警隊的大門,只要他同夥向人質家屬索要贖金後警隊裏有大批刑警出動,他就打一個電話通知,他同夥立刻取消行動,就這麼簡單。」


我才恍然大悟,說:「其實說穿了也不過如此,沈恕只是剛好想到了而已。」


陳廣說:「說起來輕巧,那麼多人都想不到,只有他剛好想到。年輕人有這份洞察力,對人心的準確把握能力,很了不起。」


正說著話,有人端著飯盒坐到陳廣身邊,微笑說:「來拼個桌,不會打擾你們師徒談心吧?」正是沈恕,這人真不禁唸叨。


陳廣給沈恕引薦我:「市局新分來的法醫,淑心。」沈恕忙站起來伸出手:「上午見過了,巾幗英雄,功力不凡,以後重案隊有許多事情都要靠你幫忙。」我在心裡嘀咕著這人油嘴滑舌,微笑著寒暄幾句。


沈恕三句話不離本行:「被害人臉上破壞得厲害,現場又沒有證物,身源還未確認。目前警隊已經匯總了全市失蹤人員情況,其中有一人符合死者百分之九十的特徵,不過還需要你們給出最終的科學結論。」

陳廣眉毛一挑說:「這麼快就有方向了?」


沈恕說:「那人的家屬昨天上午就向派出所報了失蹤,急得什麼似的。說起來這人在本市文藝界還小有名氣,在話劇院做導演,名叫蘇南。」陳廣臉上現出驚詫的表情:「竟然是他?」沈恕說:「你們認識?」陳廣搖搖頭:「不認識,聽人說過他的名字。」


沈恕點點頭,說:「蘇南有晨跑的習慣,昨天早晨出了家門後一直沒回去,而且上午的演出也不見人影,家屬四處找不到人,就報了警。已經核對過蘇南的照片,與被害人非常相似,因他死狀太慘,沒讓他家屬認屍。」


陳廣對我說:「下午市局開中層幹部會議,我得趕回去,你留在這裡協助沈隊。」


3


2001 年 7 月 4 日上午。多雲。


排查案發現場。


通過指紋比對,確認被害人就是蘇南。據輔助我工作的重案隊探員於銀寶介紹,蘇南是工農兵大學生,即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因根正苗紅而未經過高考、經推薦直接上大學的幸運兒。他於江華大學中文系畢業後,進入楚原市話劇團任編劇,後來又做了導演,有許多出彩的話劇作品。他最近的一部作品名為《傷痕》,講述「文革」期間,四名紅衛兵闖入一位教授家中,燒毀其保存的珍本古籍,在遭遇抵抗時又大打出手,致使教授夫婦命喪黃泉,他們才滿十歲的兒子也被毆打致頭破血流,昏厥不醒。據話劇院的工作人員介紹,蘇南對這個作品投入了許多心血和感情,但由於題材敏感,只能在有限的場地上演。


於銀寶二十幾歲,長得瘦瘦小小,但人很機靈,翹鼻子、眯縫眼、元寶耳,天生帶一副滑稽相。我正要繼續詢問蘇南的遇害過程,沈恕推開門走進來,招呼說:「走,你倆陪我去現場看看。」


沈恕所說的現場不是蘇南被凌遲處死的地點,而是他失蹤前的晨跑路線。這條路線從蘇南家到中山公園,約一千五百米長,蘇南每天早上沿途晨跑,十多年來從不曾改變過。沈恕認為他是在這裡被兇手擄走,所以把這條路線稱為第一現場。

我們三人駕車沿途轉了兩圈,沈恕把車停在靠近公園轉角的一條林蔭路上,說:「如果我是兇手,一定會選在這裡下手,你們認為呢?」


這裡濃蔭遮蔽,右手是一堵兩米來高的紅磚牆,左手是公園綠化帶,附近又沒有高大建築,少有行人和車輛通行,的確是避人耳目的理想地點。這條路不到三十米長,又是單行道,路面狹窄。我看一眼於銀寶,見他還在眯著「縫眼」努力琢磨,就答話說:「這裡的確是作案的最佳地點。兇手一定很熟悉蘇南的生活規律,或者為了作案已經盯梢很久,如此處心積慮,挺可怕的。」


沈恕揚了揚眉毛,表示認可我的意見,說:「蘇南雖然年紀已經不輕,但長期堅持鍛煉,身體素質很好,兇手即使從背後偷襲,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得手,而得手後把他轉移走也需要相當的體力。所以我傾向於認為兇手接受過搏擊訓練,膂力過人,有一輛車,作案人數為一到兩人。」


於銀寶說:「可我們走訪的被害人的親朋好友和同事,都證明蘇南生前交往的都是文化界人士,這種好勇鬥狠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更沒有惹下這樣的仇家,或者是……僱兇殺人?」


我表達反對意見說:「犯罪現場慘絕人寰,從犯罪心理的角度來說,被僱傭的兇手不會使用這樣激烈殘忍的手段。」沈恕不露聲色,也不表態。


我們走訪的第二個現場是江華大學冶金館,報案人就是從這裡望出去,發現了倒臥在荒地上的屍體。江華大學保衛處長徐劍鳴陪同我們一起到現場複查。徐劍鳴年方三十歲,體格健碩,皮膚呈古銅色,面部輪廓鮮明,眉毛很濃,雙目炯炯有神,左眉上方有一條淡淡的疤痕,男人味道十足。他的性格有些沉悶,因行伍出身,舉止作派中帶著軍人雷厲風行、乾脆利落的勁頭。


徐劍鳴把我們帶到冶金館頂樓的機械製圖教室裏,從窗口望出去,圍在鐵皮牆內的命案現場盡收眼底。徐劍鳴說:「在這裡上課的學生最先發現屍體,驚叫出來,代課老師立刻報告了保衛處。」他不怎麼說話,即使開口也惜字如金。


沈恕邊觀察窗外邊問道:「這座樓晚上有人嗎?」徐劍鳴回答說:「沒有,到下班時間整幢樓就鎖了,樓裏的實驗設備比較多,所以在晚自習時間不對學生開放。」我想這座樓是江華大學校園內唯一能看見命案現場的地方,兇手選擇作案的時間地點,都表明其對周圍的地理環境很熟悉。也許兇手有意讓人一早就發現被切割凌辱的屍體,強化其復仇的快感。


沈恕又問:「這塊荒地和江華大學只有一牆之隔,又在死衚衕裏,校方為什麼不索性把它買下來?」徐劍鳴搖搖頭說:」這塊地以前就是學校的校產,曾經建有兩棟教職工宿舍,後來學校有一部分遷到南郊,這塊地就賣給一家房地產公司,不知那家公司是在囤地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荒了四五年也沒開發。」


沈恕不再提問,又伸出手來和徐劍鳴握了握,說:「這起案子就發生在江華大學圍牆外,性質又這麼惡劣,希望保衛處能和警方密切合作,儘早把兇手捉拿歸案,避免引起師生的恐慌情緒。」徐劍鳴點頭稱是。

三人同車返回重案隊。於銀寶邊開車邊眨巴著眼睛發牢騷說:「這案子弄到現在一點眉目也沒有,都怪當天晚上的那場暴雨,把兇手的痕跡洗得乾乾淨淨,害得我們老虎喫天,不知道從哪下手。」沈恕笑笑說:「別消極,至少目前我們已經找到被害人身源,勾畫出了兇手的粗略輪廓,也確定了仇殺的動機,這些都是成績。何況,我們還有一枚在被害人手中找到的楚原四中校徽,或許是個突破口。」


他主動提起那枚神祕的校徽,一直在心裡猜謎的我立刻接過話茬問:「死者手裡握著一枚校徽,是不是向我們提示什麼?也許兇手和四中有關?或者乾脆就是四中的師生?」沈恕搖搖頭說:「從現場的情形分析,被害人渾身赤裸,四肢被打斷,絕不可能再有能力躲過兇手的注意而藏匿起什麼東西。校徽應該是兇手塞到死者手裡的,故意給我們留下線索,這種情形的確罕見。」


於銀寶一向對沈恕非常信服,這次卻有些懷疑:「兇手在現場未遺留任何痕跡,顯然他膽大心細,很難對付,怎會故意留下這麼明顯的線索?除非他是有意誤導我們的偵破方向。」


沈恕的眼睛直視前方道路,表情嚴峻地說:「這也是一種可能,兇手事先準備十分充分,以他的狡猾程度,用些手段幹擾警方辦案,並不意外。當然,還有其他三種可能,一是兇手的作案動機與四中有關,或者說他和被害人結仇的緣起與四中有關;二是兇手的仇人不止一個,他下一次作案的地點會在四中附近,就像這次在江華大學圍牆外殺害蘇南一樣;三是他下一個殺害對象是四中的某個師生。這四種可能,我們都要考慮到,都要防範。」


於銀寶喫驚地說:「你是說兇手還會繼續作案?」沈恕說:「希望他不會,可是也不完全排除這種可能,在案件水落石出前,我們應存有懷疑和警惕。」


4


2001 年 7 月 4 日上午。多雲。


楚原市第四高中。


在我們複查現場期間,重案隊三中隊隊長管巍率警員馬文超到四中調查走訪。管巍是重案隊的元老,年近四十歲,久經沙場,辦案經驗豐富。馬文超才二十齣頭,是從警不滿一年的新兵。他們說明來意後,四中的校長劉文強有些緊張,也很重視,立刻把幾個副校長和教導主任都叫進來,圍坐一圈,又把辦公室的門牢牢鎖緊。


管巍把證物袋裡的校徽展示給他們看,說:「這是今天上午在被害人的手裡發現的,如果不是兇手故布疑陣的話,那麼本案應該和四中有些關聯,所以把大家請來,幫我們參謀參謀。」

幾位校領導把證物袋傳閱一圈,都說:「這是兩年前為校慶訂製的校徽,四中師生人手一枚。」劉文強補充說:「當時一共訂製了一萬兩千枚校徽,除在校師生外,也向四中的老校友、教育系統的同仁贈送了一些。」這些校領導從求學到工作,大半輩子未走出過校門,憑空和兇殺案扯上關係,都忐忑不安。


一位副校長謹慎地問:「被殺害的是什麼人?」管巍想想說:「死者身份限於在座的人知道,就不必向外擴散了。他生前是楚原市話劇院的編劇兼導演,名叫蘇南。」


教導主任林美娟不由自主地輕呼一聲:「怎麼會是他?」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林美娟的臉色潮紅,表情非常不自然,勉強咧開嘴角笑笑。管巍說:「你認識他?」林美娟搖頭說:「不認識,看過他導演的話劇,很有才華的一個人,可惜了。」管巍凝視她幾秒鐘,見這個女人雖然已四十多歲,卻風韻猶存,身材也依然有誘惑力,胸部豐滿而堅挺,雙腿筆直,渾身上下凹凸有致、曲線玲瓏。管巍收回目光,不再追問,只懇請校領導們:「請大家百忙中分些精力出來,把這起案子掛在心上,也不必大張旗鼓,策略性地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如果學校的師生中有人認識蘇南,務必馬上向我們報告。」


按照沈恕的指示,管巍和馬文超在四中周邊查看了地理環境。四中原本位於市中心地段,才遷到遠郊不久,校園面積擴大一倍,校舍也較以前宏偉,可是所處的環境非常荒涼,校門距公路有十幾米遠,整個校園座落在山坳裏。學校實行封閉式教學,晚七時後大門緊閉,四周院牆高聳。兇手如果深夜時分選在這附近作案,根本不必擔心被人看見。而重案隊的警力再增加一倍,也不可能在這裡設防,何況僅憑猜測,師出無名。


一枚說不清道不明的校徽,給警方帶來疑霧重重的謎團,也帶來巨大壓力。


對話劇院的走訪也未能找到值得跟進的線索。劇院的員工都對蘇南遇害感到震驚、難過、恐慌和惋惜,按照他們的說法,蘇南的性格稍嫌急躁,但為人不錯,又有才氣,生活、工作都在話劇院的大院裏,日常除去寫戲拍戲就是柴米油鹽,就算和人有些小摩擦,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與人拔刀相見的地步。眾口一辭,不由得人不信。


管巍是老刑警,善於察顏觀色,對四中的教導主任林美娟欲言又止的模樣印象深刻,他直覺認為林美娟不僅是看過蘇南導演的話劇那麼簡單,很可能兩人曾有過交往,也許存有什麼顧慮或忌諱,所以未當眾吐露實情。他甚至懷疑,林美娟看上去比蘇南小兩歲,又頗有姿色,兩人有超越普通朋友關係的地下情也在情理中,在他的刑警生涯中,見過太多因愛生恨、進而殺人的案例。管巍把這個情況及到四中調查走訪的結果一併向沈恕作了彙報。


沈恕同意管巍的分析,說:「林美娟的下意識反應是最真實可信的,後面的話聽上去更像是在掩飾。她和蘇南是同齡人,都在楚原市,相識的機會還是有的。我們不妨再和她單獨接觸一次,給她做做工作,也許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誰知林美娟對警方的調查非常抵觸,總是以沒有時間為藉口,拒絕與警員碰面。重案隊曾派人低調地到學校去接觸她,她不僅態度冷漠,而且堅持說從不認識蘇南,更沒見過面。林美娟不是嫌疑人,警隊無法對她上手段,只好悻悻而歸。


林美娟略嫌激烈的反應加重了警方疑心。重案隊對她和蘇南的生活軌跡進行徹查,試圖找出兩人的交集,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在楚原市土生土長,但從小學、中學、大學到工作,都不曾在一起,而且兩人生活、工作的地理位置一南一北,橫跨楚原市,路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沈恕並未放棄林美娟這條線。畢竟,生活中有許多意外,任何兩個人都可能通過錯綜複雜的社會紐帶聯繫到一起。


半個月過去,林美娟緘口不言。重案隊頂著巨大壓力,沒日沒夜地工作,卻未能將案情推進一步。江華大學的師生漸漸淡忘了校園外那具恐怖的屍體,而牽扯進來的四中也已把此事拋在腦後。生活的秩序忙碌而井然,時間的車輪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


沈恕遭遇了他從警以來的最大難題,最強硬的對手。他彷彿看見兇手狡詐、狠毒、陰險的臉龐,在黑暗中向他磔磔怪笑。


5


2001 年 7 月 20 日。驟雨初歇。


楚原市江華大學圍牆外。


這起案子也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自那以後,我對陰雨天有一種莫名的厭惡和恐懼。每天早晨我都會看天氣預報,如果颳風下雨,我的心情就會低落,並在心裡默默祈禱,千萬別發生案子,否則一切證據就都完了。


偏偏楚原市正處在梅雨季節,天總是濕濕的,三天兩頭就有一場豪雨。昨晚我在牀上輾轉反側了兩三個小時才入睡,卻總睡不踏實。到後半夜,外面忽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豆粒大小的雨點急促地敲打窗戶,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似乎連玻璃也要敲碎。我用被子矇住頭,那雨聲卻還是透進來,像柔軟的羽毛一樣撓著耳膜。睡眠被撕扯成一片片的,噩夢不斷。一會是蘇南那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屍體;一會是兇手得意而殘忍的臉;一會又是我和兇手對峙,他手持寒光閃閃的利刃,向我兜頭蓋臉地狠狠劈下來……


我驚叫一聲,翻身坐起,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好像裡面有一柄小錘在叮叮地敲。牀頭電話忽然應景似的響起,尋常的鈴聲這時聽上去卻有些邪惡,我向後移了移身子,盯著紅色的電話聽筒,等它又響了幾聲後才接起來。


是陳廣的聲音:「有命案,你現在穿好衣服下樓,我五分鐘後到你家門口接你,一起去現場。」我的「是」字才吐到脣邊,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感覺頭大了兩圈。看看石英鐘,是早晨八點十五分。窗外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烏雲,驟雨初歇,藍天如洗。又是雨夜作案!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鑽進陳廣的車,見他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雨來臨前的烏雲,嚇得我把在腦海里轉悠的一連串問題又硬嚥回去,在令人尷尬壓抑的靜默中,猜測著此行可能遭遇的各種血腥場景。


車子拐向通往江華大學的單行道,我猛然醒悟過來:「師父,還是去上次的命案現場麼?」陳廣在鼻子裏重重地「哼」一聲。剎那間,像晴空霹靂般,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緩過神來:完了,連環兇殺案,而且是雨夜連環兇殺案,沒有證據可尋。沈恕預測的某種可能,不幸應驗了。噁心的感覺又開始衝擊我的五臟六腑,我用力嚥下胃裡返上來的酸水,告誡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丟臉了。


我猜得不錯,這個位於江華大學圍牆外的命案現場的所有跡象都表明,兩起案件是同一兇手所為,毫無疑問將併案偵查。只是這起案件更加血腥殘忍,因為被害人是女性,切下來的兩隻圓圓的乳房端端正正地擺在託盤正中,周圍整齊地碼著麻將牌大小、規則平整的皮肉。


屍體正面朝上躺在碎石瓦礫中,長發垂到臉上,因鮮血和雨水的浸泡,髮絲都粘連到一起,顏色也變成猩紅。屍體全身赤裸,臉、脖頸、前胸、肚腹、下陰、胳膊、大腿、雙腳,都被剜成千瘡百孔。與第一具屍體一樣,它的雙目圓睜,暴突在眼眶外,齜著染滿血污的牙齒。


這是我從警後檢驗的第二具屍體,驗屍過程簡直像是在人間煉獄中熬煎,你們無法想像我當時要棄甲而逃的衝動。從那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同樣整齊碼放肉片後上桌的燒烤、涮羊肉嚴重過敏,一見到就噁心、反胃。直到幾年後,所有的碎屍、腐屍、焦屍,乃至更恐怖、更刺激感官的屍骸,在我眼中都已成為冷冰冰的研究對象,所有的形狀、氣味,只是它的特徵和標籤,僅此而已,我再不會對它們產生任何生理和心理反應。


驗屍結果,死者咽喉被割斷,四肢被打斷,全身被割掉一百二十塊皮肉,估計施暴過程長達三小時以上。從屍體滲水程度分析,兇手是在暴雨中施虐,雨水洗凈了現場所有痕跡,包括刑事偵查所依賴的足跡、手印、指紋、毛髮,以及其他微量物證。這意味著,除非兇手自己供認,否則警方即使捉到他,也無法把他移交司法。


在屍體蜷曲的右手中,握著一個製作精美的橡皮質標識,藍底黃字,是「CYWB」四個花體英文字母。我把它裝進證物袋後,交給在一旁眼巴巴地守候的沈恕,心裡微感歉意,在這兩次屍檢中,我都未能提供有證物或追查價值的線索,偵破工作因此而格外艱難。當然,這是兇手高明的反偵查手段造成的,可是,作為法醫,兩次都徒勞無功,我無法擺脫那強烈的挫折感。


於銀寶眯著眼睛湊近沈恕手心,逐字讀那四個字母:「CYWB,那是什麼?」沈恕說:」虧你還天天在隊裏搶報紙看,這不是楚原晚報的標識麼?」他的語氣依然不急不躁,心平氣和,讓人對他又多了兩分信心。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他作為年輕指揮官,如果先亂了陣腳,這一戰已輸了七成。


陳廣的臉色更加黑了,看樣子不是對我的工作能力和態度不滿,可是作為我的頂頭上司,整天擺出這副難看臉色,難免讓人感覺心裡不舒服。你再有本事和名氣又怎樣?我甚至有些後悔做他弟子了,可是,這由不得我選擇。


陳廣也靠過去打量那標識,語氣不善地說:「前後發現的兩具屍體手裡都握有東西,倒像是兇手故意留下來的,擺明不把警方放在眼裡。」沈恕說:「確實是故意留下來的,不過兇手的意圖倒不是幹擾辦案,也不是單純不把警方放在眼裡,而是留物示警,指向下一個受害人,這更應該看成是受強烈的復仇心理驅使,而兇手又具有膽大心細、計劃周詳的性格特徵,才做出這樣在常人看來接近癲狂的種種行為。」


陳廣的眉毛一挑,說:「你怎麼能肯定兇手是在留物示警,指向下一個受害人?」沈恕說:「因為兇手第一次作案時在現場留下一枚四中的校徽,當時我們猜測有多種可能,也針對各種可能進行了調查走訪 ,在走訪過程中恰好曾接觸過今天的這名受害人,所以一來到現場我就認出了她,是四中的教導主任林美娟,所以我斷定兇手上次留下校徽的目的是指向下一個受害人。可惜,林美娟不肯主動和我們配合,否則她就不會遇害。也許事前她還沒意識到危險正在向她靠近。」


陳廣還沒答話,於銀寶有些驚訝地說:「真是我們一直在跟進的林美娟嗎?屍體的臉破壞成這樣,怎麼還能確定是她?」沈恕指向屍體面目全非的頭部,說:「她的眉骨很高,又有一對元寶耳,長發,這幾個特徵加上我們此前對案情的分析判斷,可以肯定被害人就是林美娟。」於銀寶仍將信將疑,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這麼說,兇手可能還會繼續作案,而下一個殺害目標有可能是楚原晚報社的員工。」沈恕笑笑,沒接話。我在一邊為於銀寶著急,這擺在明面上的事你就別再說了,總顯著比別人的反應慢半拍。


6


2001 年 7 月 20 日。晴。


罪案現場排查。


勘查過現場,一無所獲。連續幾個小時的暴雨,連地面的車轍印都洗刷得不留絲毫痕跡。我有些沮喪,看得出重案隊的探員們也都心情不太好。兇手的這種聳人聽聞的作案方式,連續兩次在同一地點把兩條生命一小塊一小塊地生生割死,事後又挑釁似地留物示警,明明白白地告訴警方,他還要繼續殺人,而且要殺的人就在某個範圍之內。而我們,竟然任由他逞兇頑,卻束手無策。


沈恕把辦案警員召集到一起,就在屍體旁邊開了個簡短的現場案情分析會。這時陳廣已經走了,留下我配合重案隊工作。


沈恕說:「雖然又發生了一起案子,又有一個市民遇害,但案情進展到現在已經明朗許多,我相信,無論案件如何複雜,無論怎樣缺乏線索,只要鍥而不捨地查下去,終究會水落石出,兇手終將伏法。」這是在鼓舞軍心,他停頓兩秒鐘,繼續說:「目前可以定性,這是一起因仇恨而導致的連環兇殺案。兩名被害人生前雖然沒有來往,但是可以肯定他們相互認識,而且還曾惹上共同的仇家。我們要順著這條線摸下去,只要找出兩名受害人的交集,就有望揪出兇手。而且,楚原晚報社也有人牽涉進本案,這個人也一定認識兩名被害人,如果能在兇手動手前找出這個人,案子就相當於已經偵破了一半。」在上午的陽光中,沈恕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我瞭解他以後總結出一條規律,他每逢激動、緊張、興奮時,臉色就會變白,只是程度並不明顯,所以別人看上去他不動聲色,其實他內心早已風起雲湧、波濤澎湃。


管巍建議說:「此前我們在走訪中,已經察覺出林美娟對我們有所隱瞞,如果她認識蘇南,那麼兩人相識的過程可能並不光彩,或者他們曾共同做過什麼不光彩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楚原晚報社可能被牽涉進來的那個人,也會出於同樣的理由,拒絕與警方合作。所以我在想,是否應把兩名被害人的具體信息和部分案情在楚原晚報內部透露出去?如果有人感覺到人身威脅,也許會主動尋求與警方合作。」


沈恕贊同說:「我也有同樣的考慮,這或許是一個有效辦法,但還是先和楚原晚報正面接觸一下比較好,視摸底情況而定。老管,現在咱們兵分兩路,就由你和馬文超跑一趟楚原晚報,老趙帶兩個人到受害人的家裡去摸摸情況,我、於銀寶和市局的法醫淑心去複核現場。其他人回重案隊待命,隨時準備支援。」


我們複核的第一個現場仍是江華大學冶金館。與上一起案子相同,上課的學生在扶窗遠眺時發現了屍體,據說嚇得不輕,躺在宿舍裏休息,身邊一刻也離不開人。兇手似乎要把他的犯罪過程模式化,可是,殺人復仇的動機能說得通,手段殘忍也或許有他自認為正當的理由,雨夜作案自然是為了消除犯罪痕跡,卻為什麼一定要在同一地點作案呢?這不符合常規的犯罪心理,絕大多數罪犯,包括連環殺手,都會避免在同一地點再次犯案,難道兇手已經膽大妄為到無所畏懼的地步了?不,我想,不是這樣,兇手對這個地點情有獨鍾,一定有他的理由。


江華大學的保衛處長徐劍鳴早在校門口等我們了,事實上,他一直在觀望犯罪現場。作為校園安全的保衛者,他可能也對這發生在圍牆外的慘案憂心忡忡吧。徐劍鳴的臉色不太好,胡茬發青,見面後也沒多說話,把我們徑直帶到冶金館的一間教室。


這次發現屍體的學生所在的教室位於五樓,事實上,自三樓往上,從面向鐵皮牆的每個窗口望出去,都可以看清牆裡的場景。沈恕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一言不發,其他人也都不說話,一時間寂靜得有些沉重壓抑。可以想見,這起詭異恐怖的連環兇殺案,給在場的每個人都帶來難以言說的壓力。


徐劍鳴率先打破沉默,說:「我說幾句外行話。從兇手的做法來看,似乎並沒有想藏匿屍體,他這樣安排,分明是設計好的,兇手似乎對江華大學的校園很熟悉,至少他曾進入過冶金館的教室,有沒有可能兇手就是江華大學的人?」


沈恕說:「江華大學並不是保密單位,進出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兇手處心積慮作案,一定事先早就查看好地形,所以不能武斷地認為兇手和江華大學必然有關聯。」他停頓兩秒,略做思考,說:「兇手兩次作案,都選擇了同一地點,這很不尋常,不符合常規犯罪心理」------他和我想到一起了-----」所以我認為,這不僅僅因為兇手個性偏執,還由於這個地方對他有某種特殊含義,徐處長,我想委託你辦一件事。上次你說過命案現場的地塊曾是江華大學的校產,你能不能幫我弄一份資料,包括那塊地面上曾有哪些建築,有什麼人在那裡居住生活過,發生過哪些大事,還有那塊地是什麼時間轉賣出去的,目前屬於哪一家公司,為什麼長時間撂荒,越詳細越好。這些不屬於官方資料,收集起來也很瑣碎,你作為校內人員,做這件事比我們更方便,所以拜託你。」


徐劍鳴應承下來說:「沒問題,協助警方辦案也是我職責的一部分。」沈恕說:「還有一件事,現場有跡象表明,兇手很可能還會繼續作案。根據他的作案特點判斷,這個有著極端偏執性格和強烈復仇情緒的兇手不會輕易改變作案方式和地點,所以警方不能被動等待,要採取措施阻止他的殺戮行動。但現在處於多雨季節,要警方每逢雨夜就蹲坑防守不太現實。命案現場這塊地是監控死角、安全死角,長期荒置下去,對江華大學的影響也不好。我考慮,在鐵皮牆裡面裝幾盞路燈和攝像鏡頭,這個我可以去和交警及市政部門協調。攝像鏡頭的終端就安在江華大學保衛處的監控室裏,這樣會給你們增加額外的工作量,不知你有什麼意見?」


徐劍鳴想想說:「我贊同。這種做法至少可以震懾兇手,阻止犯罪,同時對校園治安也有好處。這不算什麼大事,我自己就可以做主,你們隨時來安裝,保衛處隨時配合。」


出了江華大學,我們又驅車向四中疾馳而去。到目前為止,四中師生和林美娟的家人仍風平浪靜,並不知道她已遇害,甚至沒有人意識到她失蹤。聽說林美娟被殺身亡,校長劉文強嚇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光溜溜的腦門上直冒冷汗,嘴裡喃喃有聲,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我們說:「兇手果然沒有撒謊,果然應在她身上,應在她身上。」原來林美娟昨天在郊外玉屏賓館參加為期三天的全省中學教導主任會議,散會後再沒有人見過她,會議主辦方以為她回家過夜,她家人卻以為她在賓館留宿。我們與各方溝通後,又向玉屏賓館駛去。


玉屏賓館位於楚原市西郊,座落在玉屏山上,賓館的主建築並不雄偉,庭院卻很大,假山林立、流水淙淙、樹木幽深。我們見到周遭的環境後才明白,在這樣的庭院裏,趁夜幕四合,林美娟如果獨自行走,兇手有許多劫持她的機會。但是兇手能夠一路追隨她到這裡,顯然對她的行蹤非常瞭解,或者是熟識她的人,或者已經暗中跟蹤她很久,纔等來最佳的動手機會。兇手不僅心思縝密,而且非常有耐心。


沈恕忽然問於銀寶:「如果是你,在這個院子裏把一個身材並不矮小、行動還算敏捷的中年女人劫上車,而且不被別人察覺,需要多長時間?有多大把握?」於銀寶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根本就做不到,那女人會反抗、呼救吧?只要鬧出動靜,耽擱一分鐘工夫,就難免不被人發現。」沈恕點頭說:「就是這樣,你是經過培訓的刑警,還做不到這點,普通人就更不可能,所以可以斷定兇手一定受過特殊訓練,比如軍人、警察、保鏢之類,而且年紀不會太大,才能在瞬間制服被害人,使其沒有絲毫反抗餘地。但是這樣的人又怎會和兩名年近半百、從事文化教育行業的受害人結下深仇大恨呢?連他們的家人、朋友和同事都說不出所以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我說:「也許蘇南和林美娟身上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除非找出他們深藏的祕密,否則永遠解不開這個謎題。」


7


2001 年 7 月 20 日。晴。


楚原晚報社。


在我們複核現場的同時,管巍和馬文超趕到楚原晚報社。這家報社位於楚原日報的大院裏,是它的子報,也是楚原市發行量最大的都市類報紙。社長秦書琪兼著楚原日報的編委,麾下有二百餘採編人員和一百多名廣告業務人員。


為避免消息擴散,管巍僅向秦書琪一人敘述了案情始末,並向他描述了在林美娟屍身上發現的楚原晚報社標識。管巍說:「目前已經確定,兇手在屍體手中留物示警,指向下一個要殺害的目標,所以我們必須儘快找出兇手的作案對象 ,既對這個人加以保護,也可以藉此揭開兇手的真面目。」


秦書琪聽得心驚膽戰,直說:「蘇南被害的案子我是聽說過的,晚報也做過報道,誰知道案情這麼複雜,而且和報社扯上了聯繫。不知兇手是鎖定一家單位後隨機殺人呢,還是有特定的殺害目標?」秦書琪這樣問可能是在計算災難降臨到他自己身上的幾率。


管巍說:「據我們判斷,兇手有明確的殺害對象,暫時應該不會威脅到其他人。前兩名被害人的年紀都在五十歲上下,算是一個共性,為提高效率起見,我們假設下一被害人也在這個年齡層,作為重點排查,兼顧其他人。」


秦書琪的下意識反應是:「我上個月剛滿五十一。」管巍單刀直入地說:「你認識蘇南和林美娟嗎?」秦書琪的聲音顫巍巍地說:「林美娟不認識,蘇南算認識吧,在一起喫過兩次飯,不過都是很多人在一起,沒和他深談過。」管巍一直在觀察秦書琪的表情,以確認他是否在說實話。做刑警時間長了,這幾乎成為職業病,不自覺地懷疑每一個人,直到確認他無罪才會放鬆警惕。管巍見秦書琪的反應不像做作,就說:「你和他既然是泛泛之交,就不必平白無故地擔一份心事。先不要把我們的談話內容透露出去,最好用比較平和的辦法把兇手屬意的對象找出來,這樣我們還可以有許多迴旋餘地。」


楚原晚報問世時間不長,員工的年齡結構也比較年輕,五十歲年齡段的只有十幾人,除秦書琪外,還有兩名副主編、編輯、辦公室主任、司機和幾名廣告業務員,採訪隊伍中只有一人年近五十,名叫陶英,頭銜是首席記者。管巍就問:「聽說外國有什麼首席大法官、首席科學家,怎麼你們報社還搞出個首席記者?」秦書琪笑笑說:「陶英是從日報派下來的,進報社時間長、資格老,和他同期的最差也是部門主任了,他本人業務方面差點,又不會走上層路線,給他安個首席記者頭銜,算是安慰吧。」秦書琪有什麼就說什麼,是個直性人,刑警最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按照秦書琪提供的名單,管巍和馬文超與他們分別談過一輪話,未鎖定重點目標。蘇南生前好交往,報社裡認識他的人不少,可都是泛泛之交,對他的私生活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林美娟生前的交往侷限在學校裏,和傳媒沒有交集。管巍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按照沈恕的授意,把案情向他們吐露一部分,請他們協助警方工作,在同事中探探口風,爭取找出與蘇南或林美娟有深入交往的人來。其實管巍這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被兇手鎖定的對象已經意識到危險在即,只是由於某種無法向外人言說的原因而緘口不語。警方要做的,是在兇手殺害他(她?)之前將其找出來,做通工作,讓其與警方合作。這是耐力、智慧和心理承受能力的較量,只是警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較量並不公平。


日子一天天過去,案情依然見不到一絲曙光。兇手也按兵不動,一個月裏有五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卻都安然無事。也許命案現場新增的路燈和監控攝像頭起到了震懾作用,也許兇手嗅到了危險氣息,暫時躲避風頭。但是沈恕和他的隊員們並未放鬆繃緊的肌肉和神經,隨時處於備戰狀態。沈恕相信,兇手還會繼續作案,而且仍將在同樣的地點以同樣的方式,續寫他的死亡簽名。這個傲慢而偏執的兇手,只有在他專有的死亡簽名中,才能獲得快感。


這些日子裡,重案隊在各派出所的協助下,在全市範圍內普查具有如下特徵的人:男性,年齡在二十五歲到四十五歲之間,身體強壯,接受過搏擊訓練或有從軍從警經歷,經濟狀況良好,至少有一臺可隨意使用的車輛,獨居,或者有閑置房屋。而各派出所報上來的名單匯總在一起,浩浩繁繁有數千人之多。根據重案隊的經驗,如果把因各種因素而遺漏的對象計算在內,人數至少還要增加三成。刑警們的工作,是從中擇出重點嫌疑人,逐一走訪,逐一排除。這是偵破無頭案件、隨機犯罪案件的常規手段,笨拙、繁瑣而沉重。類似於沈恕一拍腦門、出外轉兩圈就擒回綁匪的傳奇,必須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纔行,而它之所以成為傳奇,正由於它罕見稀有。


對楚原晚報目標人羣的盯防沒有一刻放鬆。管巍在走訪中不斷透露和更新案情細節,給他們逐步增加壓力。他相信,在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威脅中,沒有任何人的神經可以堅強到無動於衷。


終於,在林美娟遇害一個半月後的某個黃昏,一個神祕的電話打進了重案隊值班室,指名要和沈恕對話。電話那端的聲音急促、尖銳、空靈而含糊不清,辨不清男女,也無法判斷年紀,應該是使用了變音器之類的設備。沈恕接起電話後,那聲音急切地問:「你們為什麼盯緊楚原晚報,是不是兇手放出話,要殺楚原晚報的什麼人?」由於案情的細節並未向社會透露,這人完全是根據媒體上添油加醋的報道和警方的行動在進行猜測。


沈恕靜默兩秒鐘,試圖掌握對話的主動權,並示意值班刑警立即與電話局聯繫,追蹤對方號碼來源,才說:「你放心,只要你願意和警方合作,我們百分百地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你不必有顧慮……」 對方急切地打斷他的話:「你只要回答我,兇手是不是還會繼續殺人,而且是楚原晚報的人?」沈恕說:「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是這樣,我們……」他話未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與此同時,值班刑警查清這一電話號碼為街頭投幣電話。


沈恕手持聽筒,悵然若失。這人很可能就是兇手鎖定的下一個目標,他(她)能主動打電話來,說明已經意識到危險在靠近,也說明他(她)對自身的取死之道還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她)極有可能知道兇手是誰,只是由於某種原因而拒絕與警方合作。世上還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寶貴呢?


8


2001 年 8 月 7 日。暴雨。


楚原市同澤醫院。


當案情陷入僵持階段時,卻傳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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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 2020-09-15繼續瀏覽內容知乎發現更大的世界打開Chrome繼續CassieCassie法醫刑偵一般不要女生,近幾年


刑偵一般不要女生,近幾年

作為一個剛入職的女生,嗯…每天就是早起到單位打掃衛生(我們被外派出來),接待諮詢,記錄傷情,打鑒定書。有現場也都會出,基本去了就跟在老師後面,聽他講講,討論討論,下面有解剖也要去,那就要上手了。


一千個建議女生不要學法醫,第一往往招聘多要男生,女生往往必須讀研,就業環境不好。第二女生出不出現場,取決於你在公安是做法醫病理還是法醫物證。如果你做法醫物證就是呆實驗室,女生做法醫病理很大缺點,因為經常熬夜很影響女生生理期,另外大齡女法醫不好找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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