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夏初的某个夜晚,东北某地一处大村镇沈家堡的戏台上,几个浓墨重彩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著什么。台下稀稀拉拉的坐著三四十来个人,当中皱著眉头坐下的是当地首富沈连城,沈老爷是前清时候的举人,也是本地第一大姓沈家的当家人。

这几天沈老爷一直都别别扭扭、心神不宁的。五、六天前县长亲自带了几个大鼻子的西洋人,说这几位都是张大帅请来勘探矿藏的英国工程师,让沈老爷给他们找个向导。沈连城是正经经历过八国联军的老人,对这些英国鬼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碍著县长和大帅爷的面子,还是找了村子里挖草药为生的二柱子给几个洋鬼子带路。说好了一天一块大洋两三天就能下山,原本还指望让二柱子挣几块大洋过个肥年的,可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还不见人影。这几天二柱子家里的天天来闹,坐在大门口扯著嗓子又哭又闹的。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的,沈老爷被那老娘们儿折腾的脑袋都大了一圈。

今天晚上沈老爷本来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当中被人拖来看戏的。村子什么时候安排了戏班子,自己怎么不知道?而且台上台下看什么都不对,台上一个唱黑脸的那个是包公吧?为什么对著地上的一个瓦盆骂骂咧咧的?还有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看著都眼熟,不过怎么都叫不出来名字。这些人脸色好像擦多了粉一样的惨白,阴沉沉看自己的眼神不善,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吗?

沈老爷身边坐著的就是沈夫人了,不过这位沈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脸色煞白紧闭著两眼,黄豆大小的汗珠顺著鬓角不断的流淌下来。沈连城看著奇怪,拽了拽自己老婆的衣角想问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沈夫人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任凭沈老爷将她拽的左右摇晃。这女人就是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间响起来了一个炸雷。「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竟然瞬间将沈连城的七窍震得清爽了起来。雷声过后得一瞬间,沈连城已经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

戏台上面唱的是乌盆记,之前的两出戏是探阴山和锺馗嫁妹,三出戏可都是鬼戏……

这时候,身边的这些人沈老爷也都认了出来。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两年前得了肺痨死的远房三叔沈增寿,自己老婆旁边坐著的女人是自己的堂弟妹,她是被自己爷们耍酒疯揍了一顿之后,这口气出不来吞了烟土死的。剩下的也都不是外人,都是这些年死掉的亲戚。难怪刚才想不起来他们是谁,自己压根就没忘死人那里去想。再看周围的这些看戏的人,脸上都挂著阴沉沉的笑容,看著沈连城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认出来了这些死人之后,沈连城的脸色比他老婆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沈老爷毕竟还是见过些市面的,当下他掏出来手帕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随后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陪著笑脸对著身边的三叔说道:「叔,我去上个茅楼,立马就回来……」

「连城,你小子终于把三叔认出来了。别著急走啊,再陪你叔叔大爷们唠唠嗑……」还没等沈老爷离座,坐在一旁的沈增寿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阴森森的冲著沈连城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沈三叔脸色惨白的就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两只眼睛血红。盯著已经哆嗦成一个的侄子,没见沈增寿的嘴巴动,但是飘渺的声音已经出来了:「今天不给三叔和我们这些沈家老人们一个交代,你小子就跟著我们一起到下面去。请阴司的老爷们来给断断,让老爷来评评理,看你做的事情地不地道……」

一句话没说完,周围坐著的沈家故人连同台上的戏子全都站了起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沈连城,异口同声的尖声吼道:「不地道……」

当下吓得沈夫人直接翻了白眼晕倒在地,沈老爷双膝一软跪在了沈增寿的面前。对著这些故人连连磕头,同时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请……各位叔叔大爷给句话,连城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得长辈们生气了。连城回去一定改,一定改……」

听到了自己侄子这句话,沈增寿这才嘿嘿笑了一下。露出来嘴里几颗孤孤零零的黄牙齿,说道:「凭什么每年祭祖的时候,你们长房的贡品都是整羊整猪,烧的纸钱都用大车拉。我们这些旁支老少爷们几个人才能分到条一拿(一巴掌)长的臭鱼,纸钱也就那么两三张?这个还不算,祭祖的时候他们那些臭不要脸的,还去你们长房磕头装什么孝子贤孙,不管自己的亲祖宗!怎么你们长房姓沈,我们旁支的就姓王姓赵吗!」

这几句话才让沈连城知道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自己是沈家的长房长孙,加上又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每年清明、鬼节祭祖的时候,旁支的沈家人都赶到他这里帮忙凑热闹,反而将自家的先人都晾在了一旁。想不到这些故去的远房亲戚们挑眼了,不过就算要闹也是去闹自己的不孝子孙吧?找他来闹算是什么事……

不过事到如今,闹到了沈老爷的头上他不认也不行了。当下,沈连城一边磕头一边继续说道:「连城知道了,以后不论清明鬼节还是各位长辈们的阴寿,都是长房牵头一起办了。三牲贡品,纸人纸马什么的一应俱全……几位长辈还有什么训斥说出来就好,连城一定照办。」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连城偷眼看了看身前的沈增寿。见到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之后,继续说道:「要是再没什么事情,就让我们两口子回吧。我家里的没见过市面,再把她吓个好歹……」

「别急著走啊……你以为这些多叔叔大爷回来看你,就是为了那仨瓜俩枣的贡品吗?」说到这里,沈增寿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顿了一下之后,看著沈老爷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今晚我们是来给你报信的,明天咱们沈家将会有一场塌天的大祸。办的不好,不止是你们长房,就连我们旁支的沈家老少都会受连累,弄不好姓沈的就要绝了根。连城啊,不是叔叔大爷们吓唬你,天亮之前,你就要带著堡子里的老老少少逃出这里。往奉天那疙瘩跑,你们离奉天越近就越安全,记得啊,是沈阳,千万别瞎目虎眼的跑到蛤蟆嘴,到时候老少爷们儿谁也救不了你们。切记、切记啊……」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天空中又响起来一声炸雷。这声雷响的声音巨大,整个地面都跟著颤抖了起来。沈连城被吓的一哆嗦,同时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沈老爷第一眼见到的是黑乎乎的房顶,缓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己家中的床上。这时候的沈连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正在「呼哧呼哧」喘著粗气的时候。突然听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老婆一声大叫,随后沈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冷汗的呼呼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瞪大了眼睛颤著声音沈老爷说道:「当家的……我做噩梦了,咱们俩陪著一群死鬼们看戏……可吓死我了……」

「沈生,你冇発梦,醒下啦(沈先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醒醒)」一个女人的广东话将我从梦魇当中拉了回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看护站在面前。她身后的电视机在重播昨晚的新年倒计时,窗外的阳光斜著射进了房间当中,原来我是在躺椅上做了一个白日梦。只是梦到的情景和八十年前,沈连城和我说的一摸一样。过了这么年,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个……

看到我没有什么事情之后,那个叫做桃姐的看护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一边用毛巾替我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用著半生不熟的国语继续说道:「沈生,刚才你一直在喊鬼、鬼的,是不是発噩梦了?」

接过桃姐的毛巾,擦了几下额头上的汗水之后。我冲著她苦笑一下,说道:「你听错了,哪有什么鬼?梦到有人向我追债,追了快五十年……」

「沈生又在说笑啦,你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欠别人的钱?」桃姐服侍我几年了,知道是在说笑话。看到我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便开始忙活其他的事情了。

自搬从到新加坡居住,差不多也有半个世纪了。年少时几次机缘巧合让我的身体强于常人,虽然早已经进入了耄耋之年,不过往年的身体检查时,得出的结果总是身体健康,比寻常五六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好些。只是毕竟快一百岁了,今年检查身体时,多了一个高血压的毛病,医生嘱咐我不要激动。九十七岁的老家伙什么没见过?还能激动到哪去……

我很久没有做过有关家乡的梦了,怎么会突然间梦到叔叔讲过他做过的噩梦?难道我的大限已经到了,这就要到下面去见他老人家了吗?

就在我有些恍惚的时候,桃姐再次进到房间,对著我说道:「沈生,门口来了几位内地客人。他们说是你朋友罗四维的后代,想要拜访一下……」

没等桃姐说完,我已经有些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罗老四的孩子?快请他们到客厅……算了,老四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带他们来这里见我。按著东北老家的规矩,家里来客人是要直接上炕的。」

片刻之后,桃姐带著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唯一一个人之后,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看我有些迟疑,当下直接说道:「沈爷爷,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罗建国,爸爸年来新加坡那次还是您老人家招待我的。这是我兄弟罗建军……」

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八八年的时候好像是有个罗四维的孙子来新加坡游玩,还是我负担全程的费用。只是隔了七八年,我这个将近一百岁的老人实在是记不清楚细节了。虽然记忆恍惚,不过面前这两个人脸上还是能看到几分罗老四的相貌,嗯,他们俩是那个老东西的孙子。

出于礼貌我还是笑著点了点头,说道:「记得……你是罗建国,罗老四的大孙子嘛。你爷爷那个老家伙怎么样了?去年通电话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要来新加坡看看我,你们俩不是来给他打前站的吧?」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不过看到这哥俩;脸上的表情之后,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听见我提到了他们爷爷,罗家兄弟俩的表情变得哀伤了起来。罗建国叹了口气之后,对著我说道:「我爷爷他老人家上个月已经去世了,他是睡觉的时候走的,也没有遭什么罪。寿终九十八岁,在我们老家已经算是喜丧了……」

「罗老四走了……」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不过还是接受不了。当下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我的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感觉不到外界的事务,不过就在晕倒的一刹那,记忆的大门突然打开,将里面尘封已久的内容,好像放电影一样的宣泄了出来……

我叫沈炼,光绪二十六年(一九零零年)生人。幼年的时候没有过几天好日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宫氏难产而亡……

我出生那天那天打雷闪电的,加上老婆难产而死,满月的时候,我爹心绪不宁找了当地算命的孙瞎子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里克母。克得还邪性,无论亲妈后妈都一起克。

因为自己的儿子把老婆克死了,我从小便不受自己亲爹的待见。两岁的时候,我爹想往前再走一步续一房媳妇。不过一听说他有个连后妈都克的儿子,周围几个村子有姑娘的家谁也受不了这个。

儿子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总不能因为想再娶了老婆,就把这个二岁的孩子掐死吧?后来有人给我爹出了个主意,将才两岁的我送到了沈家堡不远处的二郎观,把我过继给了二郎爷做干儿子。从此之后,我便管二郎爷叫爹。管自己的亲爹叫二叔……

当时二郎观只有一个叫吕万年的主持道人,吕老道靠著二亩地的观产和到处给人算命问卦,日子过的也算是滋润。只是膝下少了一个可以接过道统的弟子,正好收了我作为接衣钵的小徒弟。从此以后我爹每年给二郎观两斗高粱米,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留在了观里。转过年来,他便给我又娶了个后妈,一年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养了我一年之后,,吕老道便亲自教我识字。到了五岁头上开始教一些拳脚功夫,七岁的时候开始教授了老道得正经功夫——念咒和画符,还有就是拿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典籍让我背下来。当时还跟自己的师傅打听学这个干嘛?老道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的让自己这小徒弟死记硬背。十岁的时候,说是为了给我练胆,在沈家堡五里外的乱葬岗搭了个窝棚,让我晚上到坟地里睡觉。

刚开始那一阵子,我经常吓得整宿整宿的哭闹。哭的也凄惨,碰到夜里路过这里的,都分不清到底是鬼叫还是小孩子的哭声。不过在坟地睡了不到一个月也就慢慢的习惯了,后来吕老道晚上去查夜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在窝棚里面睡得还打起来了小呼噜。

本来照著这个路数发展,我只要再熬个十年二十年的,熬到吕老道蹬腿,就能接掌二郎观成为沈老道了。没有想到的时,就在我十岁这一年,吕老道竟然卷了观里的钱逃走了。

说起来还是我刚刚过了十岁生日的时候,观里突然来了十几个天津来的男男女女。这些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叫来了吕老道之后,妇人说明了来意。

妇人的夫家姓李名道林,在天津经营了二十年的洋行生意,也是京津一带有名的富商。半年之前身染恶疾亡故,这两个月以来,李夫人天天晚上做梦梦到亡夫在阴曹地府受苦。。根据李夫人所说,李道林因为生前在生意场上赚过不少昧心钱,死后在阴曹当中备受折磨。托梦给自己的夫人,让她在天下庙、观当中挑选一家捐赠大洋一万块,来赎自己生前的罪过。

一万块大洋在当时来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天津周边的庙、观听说了之后,和尚、老道差点挤破了李家的门槛。最后还是李道林的本家大哥给出了个主意,将全国登记在册的庙、观名称写院子上面的地砖上,然后让李夫人背对著这些名称扔出去一块大洋。只要大洋落在那个庙、观的名字上,这一万块就便宜哪一家了。

按著本家大哥说的,李夫人这一块大洋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了这座二郎观上。就这样,毕老道的二郎观莫名其妙的得了这一笔巨款。李夫人只在观里待了半天,在县里的乡绅官员见证之下,将那一万大洋的银票交到了毕老道手上。了却自己亡夫的心愿之后便赶回了天津。

一时之间,二郎庙得了一万大洋横财的消息在方圆百里传开了。不止是吕老道,就连刚满十岁的我都成了香饽饽。连常年都不怎么走动的亲爹都上门了,拉著自己亲儿子的手,诉说这些年他多不容易。商量著能不能管毕老道借五百大洋,等著日后我继承了观产之后再还。

不过所有打算来占便宜的人算盘都打的早了,二郎观的观主吕万年吕老道比他们都早了一步。就在李夫人送来一万大洋银票的第三天,吕老道竟然带著那一万大洋的银票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听说有人在县城的火车站见到了已经剃了头的吕老道,他上了开往奉天的火车。

这一下子,不止是来占便宜的那些人,就连我自己都傻了眼。当下,那些占便宜的也都散了,最后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远方的堂叔沈连城(按辈分我应该叫一声三叔,托我的福,他也算和二郎爷伦上把兄弟了)找上门来,和我谈了半天之后,给了他一条出路:「没了师父,你自己一个孩子管一个庙(观)也不是办法,这样,你把庙(观)产租给叔。叔再给你添上点,你去县里上学得了。叔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的学问,等你学成了回来帮著你叔管管这家业。」

沈连城是前清的举人,几辈子都是方圆百里的首富。虽然家产比不上天津的李道林,不过也看不上这点观产。于是我千恩万谢的答应了沈老爷。准备了几天之后,便去了县里念了小学。

说起来我也是给沈连城长脸,先是在县里的学堂适应了半年之后,竟然跟上了学校里的节奏。一晃又是几年过去,沈连城看我还是个学习的材料,又花钱让我去北平读了高中。

也是不负沈连城的厚望,高中毕业我便考入了北平洋人开办的辅仁大学。也就是在刚刚开学的第一年,我惹了一场大祸……

当时正值一战结束,摘取胜利果实的巴黎和会传回来消息,德国在山东的特权都让给了日本。听到这个之后,北平老百姓们都炸了营。不是说大家都是战胜国吗?臭不要脸的!怎么战胜国开始欺负起来战胜国了……

中国人都是热血的,知道国家要签订这样丧权辱国的协议之后,大家自发组织起来,纷纷走到大街上游行。当时群情激愤,我被指派去火烧外交总长曹汝霖的府宅。

分配任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我竟然听岔劈了。把曹汝霖居住的赵家楼听成了曹家楼。当时正热血上涌也没有多想,最后一把火将街对面百货公司曹经理他们家点了。看著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想,你一个百货公司的经理卖什么国……

当时虽然抓了几千名人,不过碍于各方面的压力,最后还是将他们都放了出来。不过北洋政府这口气出不来,把我通缉了。

北平是待不下去了,我只能问同学借了几块大洋,连夜坐著火车逃出了北平。想著先回老家避避风头,大学是念不下去了,等著过了这一阵风平浪静之后,看看能不能改名换姓找个营生谋生。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原本打算在车站附近住一宿,第二天天亮在回家的。不过在车站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之后,我改了主意。花了五毛钱连夜雇了一架独轮车,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这才终于在天亮之后赶到了我老家沈家堡附近。

眼看著还有十里多地就要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从沈家堡的方向开出来两辆日本造的黄皮子大卡车。这玩意儿在当地也算是稀罕物了,有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大卡车。

就在我打算让车老板停车躲躲的时候,两辆卡车突然停下,从第一辆卡车上面跳下来一个穿著奉军军服的军官。他跳下来的同时,已经从枪套里掏出了手枪,指著我吼道:「小瘪犊子……站那别动!敢乱动的话老子送你回老家!」

完了,这才几天,北洋政府已经派人来东北拿我了吗?不是说东三省是张作霖的地盘吗?怎么张大帅也开始和徐世昌穿一条裤子了?不过你说不动我就不动了?一动不动是王八……

整个五四大游行最后就我一个人被通缉了,被你们逮到还能有好果子吃?当下我急忙从独轮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那些行李了,当下转身撒丫子向著身后的高粱地跑了下去,仗著道路熟悉,只要我能钻进这玉米地里,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不过我还是想的简单了,还没等跑出去几步,身后突然响起来「啪!」的一声枪响,与此同时,我的耳边响起来一阵破风之声,子弹贴著我的耳朵飞了过去。真敢开枪啊……

当下我不敢乱动,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大声喊道:「别开枪……我就是个过路的,不是你们要抓的沈炼!老总给条活路啊……我叔叔就是沈家堡的沈连城,你们去问问他,我是他亲侄子,不是坏人……」

好容易从北平逃了回来,可别糊里糊涂的死在家门口。原本我在吕老道那里也学了一点拳脚功夫,对付三两个人还有富裕,可是对方是拿著枪的大兵。功夫再好也不是子弹的对手。

就在我大喊大叫的时候,又从卡车上跳下来几个当兵的。他们跑过来之后对著我一顿拳打脚踢,打了一阵之后,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后推推搡搡的押到了卡车旁边。

这时候,又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官下了卡车。看了我一眼身上的打扮之后,说道:「妈了个蛋,这就是个洋学生嘛,谁说是绺子的坐探的?吓老子这一跳,那个谁,拖到高粱地里毙了吧……」

开始听他说的,还以为这就算逃出生天了。没有想到这句话说完,我半个身子已经卡在鬼门关了。看著过来两个当兵的拖著我就往高粱地里拉,吓得我扯著嗓子大声叫道:「老总……老总!你听我说,我就是沈家堡当地人。我叔叔沈连城是大财主,你让他花钱赎了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从第二辆卡车的车棚里面跳下来个人。这人一溜小跑过来,看清了我的相貌之后,拉著军官的胳膊说道:「郎团长,别难为孩子,这是我本家侄子沈炼。可不是下山的胡子。」

这声音不就是我三叔沈连城嘛?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拉我的士兵,随后陪著笑脸继续对军官说道:「论起来这孩子比我可熟蛤蟆嘴,您留他一条小命……沈炼!你还不滚起来给军爷们带路吗……」?

听了沈连城的话,军官眯缝著眼睛看了看我,说道:「你去过蛤蟆嘴?上面熟悉吗?」

这时候别说蛤蟆嘴了,就是龙口虎嘴该走也要走一趟了。当下我急忙说道:「蛤蟆嘴嘛,整个沈家堡就数我最熟了。不是跟长官你吹,七岁的时候,我就在蛤蟆嘴里面睡过觉……」

「你小子别吹,到了蛤蟆嘴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话,老子一样枪毙了你。」对著我说完之后,军官对著身边的士兵继续说道:「带著这小兔崽子,路上他要是耍什么花样,直接一枪毙了。」

听了军官的话之后,我终于被拽了起来。随后稀里糊涂的跟著沈连城上了后面一辆卡车,路上回头看去才发现,刚才趁乱的时候,车老板已经逃进了高粱地里。我这死去活来的竟然给他创造了逃走的机会……

跟著沈连城进了车厢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声熟人。沈家堡靠著打猎、挖草药为生的赵老蔫巴也在车上,比我大二十来岁,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又不是沈家的人。过了四十还没有找到媳妇。也算是远近的老光棍了。

看见我上车之后,老赵蔫头搭脑的看了我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来了……」

「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就别瞎客气了。」沈连城没好气的看了赵老蔫巴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对著我说道:「大侄子,你不好好在北平念书,跑回来做什么?这下好了,我和老蔫巴搭上去不说,还把你也连累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爹——你二叔可怎么办?」

「他不是还有个老二吗?老了有我们家老二侍候,用不著我这个侄子瞎操心叔,他们家的事情,我们就别费心了。」担心沈连城继续询问北平的事情,我急忙岔开了话题:「别说我二叔家的事了,这些当兵的是怎么回事?听那个当官的意思,怎么还要上蛤蟆嘴?叔,不是我多嘴,你是沈家堡的当家,蛤蟆嘴怎么回事你们老辈人最清楚了,从有沈家堡那天开始,立下的规矩那个地方就不是人能去的。」

刚才一心想要活命,别说蛤蟆嘴了,就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也要去一趟。现在冷静了下来,心里也明白过来,刚才那个当官的是要去蛤蟆嘴吧……

听了我的话,沈连城嘬了嘬牙花子。看了一眼车厢里面十几个当兵的,见到他们嘻嘻哈哈的没注意我们三个。这时卡车已经再次行驶起来,向著嘴子山的位置宾士过去。见到没人注意,沈连城这才低声对著我说道:「别提了,本来族里长辈都给我托梦了。想不到还是没有躲开这个劫难,都是命啊……」

当下,沈连城将事情的始末缘由说了出来。

起因还是那个噩梦,梦醒之后两口子坐在床上,将各自做的梦对了一遍。两个人的噩梦一摸一样,沈连城说出梦里叔叔说的前半句话,他老婆就能把后半句话接上。几句话说完,两口子的背后都嗖嗖的冒凉气。说到打雷的时候,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沈连城哆哆嗦嗦将屋里面能找到的蜡烛都点上了,满屋子都是光亮之后,两口子这才缓过来神。坐在床上呆楞了半晌之后,沈连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当下披上了外衣,仗著胆子就要推门出去。

海还呆坐在床上的女人见状,急急忙忙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沈连城,说道:「当家的,这大半夜的你想要干什么去?刚刚做了那个鬼梦,你还敢现在出去吗?」

「要不是做的那个鬼梦,你以为我敢出去?」沈连城本来就是提著一口气才走到门口的,现在被自己的夫人这么一搅合,又想起来刚才梦到的死鬼们。当下身子又开始哆嗦起来,使了半天的劲竟然连房门都推不开。

最后沈连城也是急了,当下将睡在外间屋等著侍候的丫鬟喊起来开门。这时候才发现是慌乱当中门栓忘了拔下来,一阵骚乱之后,将外间屋的灯烛也都点亮,这时沈老爷的心里这才多少有了底。当下命小丫鬟家中所有的人都叫起来,特地吩咐管家沈德泉赶快跑过来,沈老爷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当沈德泉睡眼惺忪的站在沈老爷的面前,听到了刚刚自家老爷梦到的场景之后,沈管家当下睡意全无。他们父子两代人都是沈家的管家,从小和沈连城一起长大,知道自家这位老爷从来不开这样神神鬼鬼的玩笑,听著外面鬼哭一样的丰盛,一股凉意顺著沈管家的后脊梁一个劲的往上涌。打了个激灵之后,沈德泉提心吊胆的对著自家老爷说道:「老爷,这梦里面有我没有?」

听到沈老爷的鬼梦里面没有自己,管家这才长出了口气。正当他打算安慰沈连城几句的时候,沈老爷先开口说道:「德泉,你现在马上带上住家的长短工。去挨家挨户的把人都叫起来……」

说话的时候,沈老爷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座钟。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沈家堡里几百号人都睡的迷迷糊糊,就这一个小时有一半的人能被叫起来就算不错了。当下,沈连城改了主意,对著沈德泉说道:「去场院敲钟!就说山上的绺子(土匪)下山借粮来了,让他们都赶紧都起来,我带著他们一起跑!再把家里的老套筒带上,一边敲钟一边放枪!」

就这样一顿折腾,还是没有在天亮之前将所有的村民都集中起来。开始还真的以为是绺子下山抢粮,所有的人起床之后不是想著逃命,而是先开始收拾家里的细软。虽然总共也没有一块两快大洋。不过破家值万贯,就算人跑了家当没了,回来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沈连城喊哑了嗓子,一连打了十几枪都没有在天亮之前将沈家堡一半的人召集到场院。眼看这就要天亮的时候,只有一半的村民拖家带口的到了场院。气的沈老爷牙根直痒痒,恨不得只带著眼前这些人逃走,不过又舍不得其他那些磨磨蹭蹭的老乡亲。

就在沈老爷让管家带著家里的长工,挨家挨户的将那些还在磨蹭的村民们拉到场院的时候。天边的第一抹晨辉已经照耀了下来,随后天色开始慢慢的亮了起来。看著越来越亮天色,想起来昨晚梦中沈增寿对自己说的话,沈连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天亮之后,沈家堡的百姓们总算聚齐,就在沈连城要带著他们往火车站那里赶的时候。远处突然一片尘土飞扬,片刻之后,两辆日本造的黄皮子大卡车便出现在了村头,转眼之间便冲了了过来。那年头全中国有一大半人都没见过汽车长什么样子,当下村民们都被两个大家伙吓住,连四散奔跑的意识都没有。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的将这些惊恐的村名夹在了当中,大部分的村民都在疑惑:不是说绺子下山抢粮吗?这家伙直接都干出来两辆大卡车了,哪一伙的绺子有这么大的手笔?整个东三省才有几辆这样的大卡车,这一下子就造出来俩,这哪是绺子抢粮,分明就是扯旗造反。

卡车停下之后,从车上面跳下来五六十号穿著奉军军装的士兵。这些当兵的下车之后举著手里的枪支,连打带骂将已经吓蒙的村民赶回到了场院当中,等到把村民们都赶在到了场院当中的戏台上之后,第二辆卡车上面才跳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

在一队当兵的簇拥之下,军官走到了众村民的面前。看了一眼这些好像准备去逃荒的老百姓之后,军官对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副官说了几句。随后副官走到了前面,对著戏台上面的百姓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兄弟是张大帅统下一零八团郎团长的副官。郎团长奉了张大帅的军令前来咱们这嘎嗒剿匪,现在土匪已经流窜到了你们堡子后面的嘴子山上。郎团长有令,你们堡子派两个向导带路剿匪。如果因为你们耽误了战机,你们堡子的人都按著通匪论处!」

村民们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当下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副官又重复了一遍,依然不见有人应声。当下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枪套,就在他打算杀一儆百的时候。后面的郎团长突然走过来,一脚踹开了挡路的副官。随后亲自对著站在戏台子上的百姓们说道:「老子也不和你们这些穷棒子废话,都竖起来耳朵听著!选上的向导,每人赏五块大洋!如果顺利抓到匪首的话,每人再赏大洋十块!你们这些穷棒子,这辈子也没见过十五块大洋吧?一个一个怎么都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有胆子想挣钱的就出来!」

听到了只要带路上山有十五块大洋拿,当下这些村名都开始兴奋了起来。当下就有年轻的壮劳力跃跃欲试起来,如果不是面前这些大兵还在举枪对著自己这边,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冲过去了。

狼团长看的哈哈一笑,对著那些举枪的士兵说道:「把枪都放下,你们哪个瘪犊子走火,谁还敢带我们去蛤蟆嘴……」

本来几乎都要冲过去的村民们听到蛤蟆嘴三个字之后,都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身子晃了晃最后又退回到了原地,这些人脸上兴奋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各自脸上惊慌失措的样子……

郎团长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将赏金加到了三十块大洋,也没见有人敢过来。当下这位狼牙团长也是急眼了,他从枪套里面拔出一把马牌撸子手枪。「啪!」的一声冲天放了一枪之后,狰狞著说道:「你们堡子的村长呢?滚出来!」

这个时候,沈老爷心里已经明白了昨晚的梦应在了哪里。当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按著梦里沈增寿的话,今天他们这些村名就要都死在这些当兵的手上了。

那个年头当兵的和土匪也没有什么区别,经常有当兵的假借土匪的名义抢劫。两者之间也有明显的区别,真土匪虽然也抢劫,不过他们的大头是绑票。而且真土匪的家伙也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好点的有几只老套筒,混的差点拿把菜刀也算是把家什。

当兵扮的假土匪因为没有藏肉票的地方,因此只是抢劫,其少有干绑票的营生。这些假土匪的家什也是一水的真家伙,赶上像奉军张作霖治下的部队,那都是清一色的辽造枪,远非一般的土匪可比。

不过论起来心狠手辣,那些当兵的假土匪可比真土匪要狠的多。真土匪主要是点到为止,吓唬吓唬就得了。假土匪担心事发被人认出来,经常都是整家整户的灭门。也有过整个村子的老百姓都被假土匪屠干净的消息传出来。

现在看到这位郎团长的脸色不善,沈连城急急忙忙从人堆里面挤出来。快步走到了郎团长的面前,陪著笑脸说道:「在下沈连城,蒙乡亲们抬爱,让连城做了这一村之长。郎团长奉命剿匪也是为了咱们堡子的老百姓不让土匪祸害,别说您还给钱,就是一分钱不给。派俩人给大军带路也是应当应份的,只不过您不是当地人,不知道这蛤蟆嘴的厉害……」

听著沈连城满嘴的官话,说的一套一套的,比当地的县长都利索。这位郎团长也不敢小看,上下打量了几眼沈连城之后,郎团长摆了摆手打断了沈老爷的话,瞪著眼睛说道:「别整那么多没用的,你马上找俩熟悉蛤蟆嘴的人当向导。只要这次能抓到土匪,他们俩一人三十块大洋照给,你们堡子每家每户我再赏一块大洋!不过你们要是给脸不知道要的话——全体上刺刀!」

说到最后的时候,郎团长突然翻脸一声大吼。随后就见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将刺刀上好,明晃晃的刺刀对著已经吓哆嗦的村民们比划起来。看著这些村民瑟瑟发抖的样子,郎团长冷笑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要是因为你们这些穷棒子,再给脸不要的话。老子省下一颗枪子,用刺刀就把你们都挑了。」

看得见的刺刀可比看不见的枪子有威慑力,当下胆子小点的女人、小孩子已经都被吓哭。沈连城见了急忙将身子挡在郎团长面前,说道:「郎团长息怒……乡下人没见过市面,有什么您都冲我了。这样,也不用找别人了。您这三十块大洋连城我挣了,我也是在嘴子山上长大的。去年老帅派人过来画地图那会,就是我带著他们上去的。蛤蟆嘴那疙瘩闹鬼,没人敢上去还是连城我带著人上去的。不信您扫听扫听,堡子里的人都知道。」

沈连城穿著讲究,一看就不是缺三十块大洋的主。不过看著对面那些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村名,郎团长也只能点了头。看了面前的这个半大老头子之后,郎团长将手枪重新塞进了枪套里面。随后对著沈连城说道:「就你一个可不行,要不你让土匪崩了,我还要重新下来找向导吗?你去,在你们堡子里面再找个人。凑一对……」

「别难为沈老爷了,算我一个吧」没等郎团长说完,一个身穿破皮袄的壮汉从人堆里面走了出来。壮汉没走几步就被当兵的用刺刀拦住,看见了此人之后,沈连城急忙和郎团长介绍:「这是我们沈家堡的猎户,整个堡子敢在蛤蟆嘴附近晃悠的也就是他了。老蔫巴,你自己和郎团长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壮汉的两只手揣在袖筒里,冲著郎团长一哈腰,慢悠悠的说道:「我叫赵得银,堡子里面的老少爷们都管我叫赵老年吧。蛤蟆嘴我比沈叔熟,不过我不要大洋,下来之后你得给条大枪……还要三十个枪子。」

说话的时候,赵老蔫巴有些眼馋的看了一眼横在他面前的辽造13式步枪。他藏在皮袄里面的老套筒早就磨平了膛线,子弹都是翻著跟头打出去的。火器指望不上了,最近上山打猎他都背上了弓箭。

「只要能抓到土匪,我给一百发子弹让你打鸟去。」郎团长摆了摆手,示意当兵的将赵老蔫巴放过来。将他和沈连城都塞上了卡车之后,郎团长留下了两个当兵的看著这些村民,随后带著大部队开车向著嘴子山的山脚下行驶过去。

行驶出去没有多久,卡车突然停下,随后听到副官叫骂的声音。沈连城透过车厢的缝隙看过去,见到是我被当兵的抓住,当下也不顾不得许多,从车上跳下来救了我。这便是以往的事情经过。

沈连城的话刚刚说到这里,卡车突然停下。随后前面一辆卡车那边传来了副官的声音:「到地方了,都下来吧……把宝贝机关枪也抬下来。这是大帅给咱们团的宝贝,你们都小心点……磕了碰了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了副官的话,我们三个也被当兵的推推搡搡赶下卡车。这时候才看到已经嘴子山的山脚下,前面那辆卡车上面,五六个当兵的正将一架圆筒马克沁重机枪从车上扛了下来。

在北平的时候,北洋政府为了镇压学潮,曾经将这个大家伙扛了出来。不过终究不敢对著学生们开抢,只是对著没人的地方打了一百多枪。当时我就在旁边,亲眼见过一整面墙被瞬间打倒,四五个人合抱的大树也被拦腰打断。后来才知道这个铁家伙就是欧战鼎鼎大名的马克沁机枪,那好像放炮一样的枪声,至今还在耳边不能忘却。

事后才知道这批马克沁是奉天督军张作霖花了大价钱从美国走私过来的,原本是想在几个主力团试试火力的,将来用来替代日本产的机关枪。朗团长的杂牌部队原本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这还是走了参谋长杨宇霆的门子,这才分了一挺给了朗团长装门面。

不过杨参谋长也有些不放心,担心姓郎的手下将马克沁卖给山上的土匪。千叮万嘱的说道:「老朗,这马克沁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给我盯紧点,一旦落到了那路绺子的手里,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参谋长也要跟著吃挂落。」

当下,朗团长用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作保,这才消除了杨宇霆的顾虑。只是从此之后,朗团长不管到那里都要带上这个笨重的家伙。就连这次进山也不忘让士兵将这挺重机枪扛上山……

看到这些士兵扛著铁锹、铁镐陆续下车之后,我凑到了沈连城的身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叔儿,带著这些家什,瞅著可不像是抓土匪的。再说了,蛤蟆嘴是什么地方?哪家绺子敢在阎王爷头顶上立窑……」

沈连城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看著没有当兵的注意我们俩,这才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道:「别吵吵,让干嘛干嘛。老天爷保佑,到了蛤蟆嘴就没咱爷们的事了。」

这时候,沈连城也想起来我从北平回来的事情。看著士兵们正在搬运物资,他继续说道:「小子,这又不是年节,又不放假的。你咋说回来就回来了?不是在北平惹什么祸了吧?你上学的时候,叔可是提撸你耳朵交代过,你小子要是敢在北平嫖院、耍钱、抽大烟,叔就打断你的腿……」

我看到实在是瞒不住了,当下低著头,三言两语的将我被通缉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连城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当下瞪大了眼睛说道:「不是说法不责众吗?几万个学生游行,就通缉了你?」

不知是沈老爷,就连凑过来听到的郎团长都有些惊讶,他也开始询问我到底惹了什么塌天大祸。

看著他们几个人,我只能硬著头皮继续说道:说道:「听说火烧赵家楼吗?那就是我们几个干的。本来那天指派我做放火的活,不过侄子我听叉劈了,赵家楼听成曹家楼,带著人把街对面百货公司曹经理他们家点了。这次学生运动抓了两千多个学生都放了,就把侄子我通缉了,说我蓄谋纵火。实在没有办法,还是问我们同学借了几块大洋才跑回来…….」

「小兔崽子!我看你有爹没妈的可怜,才收养的你,还供你去北平念洋学堂。你就是怎么报答你叔的吗?你让老沈家丢人丢到了天上!不过了……今天我就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说话的时候,沈连城连抓带挠的向著我扑去。

看著我吓得跑出去老远,沈连城左右看了一眼,冲著正在看热闹的郎团长说道:「长官,让您见笑了,今天我非弄死这个小畜生不行,您把枪借我,我打死了他就还您……」沈连城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郎团长的枪套里掏枪。

沈连城抢他手枪的动作吓了老朗一跳,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只手捂住了枪套,嘴里对著沈连城说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点火烧房子吗?那次出兵我不烧它个十间八间民房?看我了,都看郎某我——老家伙你还敢抢枪!」

说到最后郎团长才明白了过来,一把将沈老爷推开。这时候,已经有后面当兵的扑过来,将我们叔侄俩按到在地。随后一顿拳打脚踢,一边的赵老蔫巴是乡下的猎户没见过什么市面,只是嘴巴动了动,愣是没敢上前找郎团长说情。

最后还是副官上前求情,怕打坏了我们俩没人带路。靠著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赵老蔫巴一个人不保险,一旦有什么差池,再回沈家堡找人也来不及,当下郎团长才下令停了手。别看刚才沈连城对我喊打喊杀的,真出事的时候,我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八成的打都挨在了我这个北平大学生的身上。

郎团长掏出手枪,在我们这叔侄俩的头上点来点去,嘴里跟著说道:「你们爷俩老老实实的带路,到了蛤蟆嘴抓到了土匪,你们一人三十块大洋。要是还敢这么闹,就当你们俩通匪,就地枪决!」

再次听到蛤蟆嘴三个字,我的心头一动。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之后,一边搀扶著沈连城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著朗团长这几些人说道:「长官,你们到蛤蟆嘴剿匪,就没人告诉过你蛤蟆闹鬼的事情?你去沈家堡打听打听,三岁的孩子都知道里面闹鬼的事儿。」

姓郎的明显知道什么,听到我说蟆嘴闹鬼,他的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冲著我训斥起来,说道:「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怪的?现在都是民国了,你是北平洋学堂的洋学生,鬼神什么也是你信的?我说蛤蟆嘴里面有土匪就是有土匪,之前闹鬼的故事都是他们编的,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老百姓不敢靠近蛤蟆嘴……」

「老总,这个你还是听我沈炼老弟的吧。他在二两庙里长大,是正经去过蛤蟆嘴还活著的人了。」这时候,一直念头耷拉脑的赵老蔫巴怯生生的说了一句。

虽然我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示意老蔫巴不要把我的底细说出来。不过他完全不向我这里看,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敢去蛤蟆嘴的也就我兄弟和他师傅吕老道了。宣统皇帝退位那年,我追傻狍子路过蛤蟆嘴,见到白茫茫一片的人影。听到动静这些人影就来追我,要不是我兄弟和吕老道经过,我老赵那时候就交代在蛤蟆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蔫巴想起来当年被人影追到满山跑的情景,还是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我在旁边心中疑惑,想想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赵老蔫巴怎么还有胆子来做向导?

听了赵老蔫巴的话,朗团长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是北平的洋学生吗?怎么还有个老道的师傅?你说清楚,到底是洋学生还是个小老道?」

看著实在是瞒不住了,当下只能将自己的事情对著朗团长说了一遍。只是姓郎的对这些不感兴趣,没等我说完便直接打断,说道:「别整这些没用的,说蛤蟆嘴的事儿,你小子还上过蛤蟆嘴?说这个……」

见到掩饰不住,我只得苦笑了一声,说道:「本来就是几块钱的事儿,没想到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说起来还是李寡妇去二郎观送钱的前俩月,有一次吕老道怀疑我偷了观里的香火钱。连打带吓唬了几次,都没有问出来那几块钱的下落。最后吕老道来了狠的,他让我打好了被货卷。又带了大饼子、咸菜之类的干粮,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之后,便带著我带上了嘴子山。

上山之后,吕老道带著我直奔蛤蟆嘴,随后将他的东西都扔进了蛤蟆嘴里面的山洞里。随后恶狠狠的对著我说,什么时候将偷的香火钱还了,就什么时候放了我。

蛤蟆嘴闹鬼的事情,在沈家堡周围几个村子里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村子里面的老人打记事的时候,就听说过山上砍柴、打猎的人时不时就在蛤蟆嘴的最近看到过模模糊糊人影的事情,祖祖辈辈的人都是听著蛤蟆嘴的鬼故事长大的。

除了赵老蔫巴差点死掉那次,最近一次还是生我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我出生之后的第三个月,沈家堡的一个叫做沈老狗的猎户追著一只麝鹿进了蛤蟆嘴。本来见到了蛤蟆嘴便不能再往里面走了,不过沈老狗看准了麝鹿肚子上面带著老大的一块麝香。一两麝香就是五块大洋,看著麝鹿的个头少说也能割下来二两的麝香。

看在十块大洋的份上,沈老狗也是豁出去了。他咬牙跟著麝鹿进了蛤蟆嘴,当时天色已经擦黑,等到沈老狗一鸟铳放倒了麝鹿,在鹿肚子上割下来足足有二两半的麝香之后,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这个时侯,远处吹过来的风声听上去已经变了调,好像女人惨叫又似乎是小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听的沈老狗毛骨悚然,当下他也知道怕了。哆哆嗦嗦的背上死鹿,举著自己那把喷铁砂子的鸟铳,向著蛤蟆嘴外跑去。

沈老狗也是沈家堡的老猎户了,虽然以前没有从蛤蟆嘴走过。不过大白天的时侯路过这里也著实的看了一遍地形,蛤蟆嘴并不算太大,沿著一条路向下跑,不用多久就可以跑出去。不过当时也是邪门了,沈老狗跑了大半个时辰,竟然一直都在蛤蟆嘴的范围之内转悠。他心里明白:完了,遇到鬼打墙了……

当沈老狗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见到地上那一滩鹿血之时,他吓得全身汗毛都树立了起来。当时正是十五月圆之夜,惨白的月光将这滩照的异常诡异。这个时侯,沈老狗甚至有了背后死鹿还在动的错觉,一阵凉风吹过来,恍惚间感觉到死鹿正在用它的舌头舔沈老狗的脖子……

沈老狗惨叫了一声,使尽了全身的气力背著的死麝鹿扔了下来。随后先是对著前面放了一枪,枪声给自己壮了胆之后便不要命的向著蛤蟆嘴外跑去。不知道是扔了死鹿管用,还是那一枪吓住了周围的孤魂冤鬼,沈老狗竟然从蛤蟆嘴逃了出来。

眼看著已经跑出蛤蟆嘴的范围之后,沈老狗悬著的一颗心这才算落到了肚子里。可能是觉得逃出升天了,当下他放慢了脚步。一边不停的喘息著,一边好死不死的回头向著蛤蟆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让沈老狗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就见蛤蟆嘴周围的满满当当都是白花花的人影,就在沈老狗身后十几米的位置,站著一个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皮肤惨白的男人。男人的上下眼皮被人用铁丝绑在了一起,顺著眼皮的缝隙正在不停的渗血。之前被沈老狗割了麝香的死鹿,这个时侯就站在这男人的身边,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好像是在找沈老狗索命一样。

这个时候的沈老狗浑身僵硬,一动都动不了。眼睁睁看著对面的一人一鹿慢悠悠的向著自己走过来,当时沈老狗身上的血都凉了,就在他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时侯,蛤蟆嘴里面突然响起来一阵一阵好像敲钟一样的声音……

大家觉得好看点赞我继续更


只能推荐 大力金刚掌的 茅山后裔了,写的稍微少了点,但是也非常好看,讲的是道术和盗墓结合的故事,其实说句实话 ,比天下霸唱写的鬼吹灯什么的 好看多了,就是小众了一些!


《女魁拔》已完结


进了盗洞后,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被附体,有行走在队列后多出来的人,被捧著手中咧嘴朝他们笑的脑袋,一个身体长了两个脑袋,一个脑袋有两只眼睛,一个脑袋上没眼睛的人,一系列的怪事接连发生,一条条人命瞬间被夺走……


很多人都以为盗洞就是个直上直下的圆形筒道,从道理上来讲,是没有毛病的,但事实上,盗洞的形状很多。一般来说,盗洞并不光是直上直下,很多的盗洞都是斜的,方便进出。还有做的比较细致的,在盗洞里面带了阶梯,很方便。有人问我里面有没有灶台,是不是还得开火做饭,大哥,您是要和鬼一块儿过日子吗?


总体来说,盗洞很少有直上直下的,不方便上下嘛。后来我去山西玩,表哥还带我去挖过盗洞,一层层的挖下去,用铁杴拍实,脚底下还剔出阶梯来。那次挖宝挖出来一个风水罗盘,闹出来不少事儿,这是后面的故事。


梁先生带著人下了盗洞,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从一开始发掘殷墟,就发现了不少盗洞。那些盗洞或深或浅,大家也下去过一些,所以对与梁先生下盗洞这事儿,大家见怪不怪。


王祥问石璋如,梁先生下去多久了。石璋如说,大概有半个小时了。


王祥安慰石璋如,这才半个小时,梁先生经历过大风大浪,还带了部队,你不要太担心了。


石璋如说:「就因为带了部队我才担心的。」原来,在大家发现李宝强尸体的时候,是梁先生带著人把李宝强拖出来的。那时候发现李宝强,李宝强身体还是热乎的,没死多久。可就在那时候,梁先生对石璋如说,那盗洞里有人。石璋如不明就里。


梁先生说:「我看到了一双眼睛。」说完这话,把上面的事情交给石璋如处理,自己带著李副官等人就下盗洞去了。本来李副官死活不想下去,还是梁先生拖下去的。就在梁先生下去没一会儿,盗洞里就响起了一阵枪声。随著枪声的响起,石璋如听清楚了,这盗洞是连著那石板盖著的深洞的。而且,石璋如不经意的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件盖著深洞的石板上,密密麻麻画了很多花纹,就像是符一样。


夏鼎一听,连忙让石璋如带著他去看。看完那些破碎的石板,夏鼎不说话了。这石板上,画的不是符,是梵文。但是梵文就更厉害了。夏鼎不懂梵文,年轻的时候倒是听我祖爷爷说过一段。说这个梵文每一个字都像是坐卧的佛菩萨,很有意思。


这里说一下,梵文和藏文不是一回事。梵文分悉昙体梵文和天城体梵文,我国唐代高僧玄奘从古印度取回来的经文都是用悉昙体梵文书写的,不过到了十二世纪以后,悉昙体梵文失传了,其地位被天城体梵文代替,一直到了今天。藏文是松赞干布委派人到印度游学,依据梵文创制而成。


所以说,我国使用梵文的历史主要是用在佛经之上,而且,在我国境内,很少有人研究梵文,所以懂梵文的并不多。我祖爷爷当时告诉夏鼎,如果你在什么地方看到梵文,那你就要小心了,很可能这梵文是极厉害的咒语。凡是被梵文咒语封印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所以夏鼎看了这石板上的梵文,面色很是凝重。


凝重归凝重,但夏鼎细想,再怎么厉害的东西,不过是几千年前的,那尸?厉害,不也被枪炮打废了么?估计几千年前要有枪炮,这些玩意儿也不是这么可怕的。


就在夏鼎准备沏茶饮酒跟小白王祥看热闹的时候,那洞地下传来一阵极惨的喊叫:「救命……来人,快来人救命……啊……」随著这一生惨叫,那洞里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声。可似乎那枪没起什么作用,一阵呼呼的喘息之后,再加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拖走了,随即那洞里陷入了寂静。


夏鼎吓了一跳,跟王祥石璋如连滚带爬来到洞口。三个人探著脑袋往里面看,一阵凉风带著血腥味飘了上来。三个人傻眼了。


黑暗中,马灯的灯光闪闪烁烁照耀著几个人的脸,王祥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怎么办?」


石璋如几乎跳了起来:「怎么办?下去救人。」话没说完,脱了衣裳就要往洞里跳。夏鼎赶紧拉住,这洞再怎么说也得有个十几米深,这要是跳下去,人没救上来,先得给你把丧事办了。


石璋如被劝住之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王祥帮著把衣裳披上:「晚上风大,别受凉。」把石璋如气的够呛:「哪有工夫穿衣裳,先生不知死活呢……」


夏鼎说:「先生不知死活你也不能跳洞啊,别跳了啊。」石璋如脑袋点的跟小鸡吃米似的:「不跳了不跳了。」


夏鼎得了石璋如的允诺,脑子里分析了一下,问石璋如:「先生带了多少人下去的?」


石璋如想了一下:「十多个人。」


夏鼎问:「带枪了吗?」


石璋如点点头:「都带枪了。」


夏鼎咬了咬牙,说:「行,咱们也下去。」


四个人拉著驻地士兵班长老石商量了一下,准备了火把、灯罩、绳子,连同老石又要了十个士兵,每人携带武器一起下洞。除了士兵们携带的常规武器之外,夏鼎还专门要求带上了那两挺轻机枪。夏鼎提这个要求的时候老石还不同意,说是万一弄坏了娄司令那里不好交代。气的夏鼎指著鼻子问他:「你是不是想李副官死了顶替他?」


夏鼎问完这话差点后悔,因为他从老石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些什么。老石当然是否认的,吭哧吭哧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同意了。不过看老石的眼神,夏鼎很担心下洞之后老石在后边给自己来一枪。


本来王祥也想跟下去,但夏鼎把王祥拉到一边交待:「赶紧给我师父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跟他说一下,让他来一趟。」王祥当然知道我祖爷爷的名号,只是从来只有仰慕,真人没见过。交待完王祥,夏鼎带头,顺著盗洞走了进去。进盗洞之前,夏鼎心里默默对谢老四和李宝强祈祷:「两位兄弟,我现在下去救梁先生,你们泉下有知请保佑我们,如果运气好我们会帮你们报仇的……」


夏鼎祈祷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看他,一回头,是小白。这里说一下,当时夏鼎是不愿意让小白下去的,但小白一句话:「你们这些老爷们我空手能打仨……」行了,夏鼎也不敢反驳。只是夏鼎心想当时偷葡萄遇狗的时候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本来夏鼎想第一个下去的,可是石璋如执意带头。夏鼎知道他和梁先生的关系,恩同父子,也不跟他争。只是在下去之前,一再嘱咐他小心,石璋如闲他墨迹,吼了一嗓子直接就下去了。


石璋如带了头,夏鼎无奈,只能他来断后,可是小白端个汉阳造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赶紧走吧你。」夏鼎没有办法,成了倒数第二个下洞的。


盗洞是盘旋往下走的,脚下有一阶一阶的台阶,夏鼎一边走一边赞叹,这小台阶造的还挺专业。盗洞洞壁很平整,小白说,一看这洞壁就是个老手,爱惜生命。


夏鼎一上来嗯了一声,到后来才明白小白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夏鼎连忙问:「你怎么知道这打洞的是个老手?」


小白说:「我爹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夏鼎后来跟我太爷爷说:「原来这小白的祖上是个摸金校尉。」


但当时小白并没有就此话题延展开去,只是说她并没有继承父亲的职业,也没办法继承,那种职业传男不传女。夏鼎不用问也知道,那时候重男轻女。小白仿佛猜到了夏鼎的想法:「你是不是以为重男轻女?我告诉你不是,是因为女人阴气重,容易招事儿。」小白说的没错,自古至今,多少邪事儿都是喜欢往女人和小孩身上招,这也是规律,没有办法。


小白一边下盗洞一边还跟夏鼎讲了她小时候见到的一个招邪的事儿,说的是她邻居家的一个婶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招了邪,一天到晚的不睡觉,在家嘻嘻笑。后来还是小白的父亲给治好了,治好之后这个婶子就不犯邪了,但脑瓜子也没以前好使了。只是小白父亲治好那婶子之后,小白家一天到晚不安生,还是父亲抓了公鸡做了法事才把那个邪物请走。


小白故事没讲完,前面的大头兵吓坏了:「大姐你能别讲了吗?现在下盗洞就挺吓人的,你再讲下去俺们可上去了昂。」小白这才打住话头不往下说了。不过夏鼎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觉得这个事儿比他们刚才偷葡萄有意思多了。


为了缓解那大头兵的情绪,夏鼎还专门捡了个笑话讲给大头兵听。说是义庄晚上来了一个新鬼,他一直努力的想冲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去重新活过来,老鬼们都告诉他别冲了没用,可是新鬼不听他们的,依旧在努力冲。老鬼们没办法,只好敲锣打鼓给新鬼加油。所以一到晚上,村民们就能听到义庄敲锣打鼓的声音,去了还没人。故事讲完没想到大头兵听完更害怕了。前面石璋如喊道:「你俩别讲了,赶紧下来,这里有条人腿……」


人腿很新鲜,上面还挂著一截裤腿,露著半截骨头茬子,鞋也不知道甩哪里去了,袜子还露出来一个脚指头。


人腿所在的位置就在盗洞的尽头,夏鼎来到人腿前,抬头往上看了看,知道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石板盖住洞口的下面。那个胆小的大头兵一见到断腿就哭了,哇哇哭。老石皱著眉头,旁边有人安慰他:「行了吕大头,你又不是第一回见这玩意,怎么还没适应过来?」老石骂道:「少他妈说两句,死的这个是吕老二。」


夏鼎一听,行了,亲兄弟死这儿了。


趁著那大头兵哭的工夫,夏鼎检查了周围的环境。


夏鼎注意到,从上面看下来,倒没有觉得下面有多大,但是站在这里看上面,只觉得上面的那个洞口就跟小指甲盖那么大点儿。现在人站在这里,夏鼎觉得,这洞,再来十多个人也站的下。洞内倒是比较干燥,夏鼎拿著火把四处照了照,洞壁上也没有上面东西,就是颜色挺深。看那色,在灯光的照耀下黝黑发亮,夏鼎禁不住毛骨悚然。


小白蹭过来,冲墙上努了努嘴:「嗯,应该是血,就不知道是人血还是动物血。」这话说的夏鼎生生打了一个激灵。也许是心里作祟,也许是其他原因,本来夏鼎想伸手抠抠洞壁的,但没敢,就凑近那鼻子闻了闻,这一闻,差点把自己闻吐了。那洞壁上的味道呛人,不光呛人,还腥。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腥。


小白看到夏鼎的动作,微微一笑:「是人血噢。」


夏鼎闻完这一下,再也不愿意和小白说话了。那边的石璋如怒吼:「行了,哭的差不多就行了,赶紧往里走。」石璋如怒吼完,喀嚓一下子把手里的枪上了膛。小白跟夏鼎说,石璋如手里拿的枪是九八比,比他们手里的枪好。夏鼎不懂枪,以前更没打过枪,也就是下洞之前,小白教夏鼎操作了几下,也就知道怎么上膛怎么搂扳机罢了。


随著石璋如的呼喝,老石把吕大头拉起来,一行人往大动一侧的一个拱门走去。那拱门也是青砖修筑,只是背了大洞斜砌的,要不注意还真是看不出来。而且那拱门修的很窄,也就够一个人侧身而行。小白在后面拉拉夏鼎说:「这是专门给死人用的。」


夏鼎嗯了一声:「你说的真的假的?」


小白哈哈大笑:「瞧你吓得,我骗你的。」


小白说的话倒是没多吓人,就这声笑,把前面的一群老爷们都笑毛了,老石差点翻脸。石璋如在前面吼:「笑什么玩意你,差点尿出来,别笑了啊。」


小白倒是不笑了,但也不说话了,一行人在狭窄的通道往前走。说这通道狭窄一点儿也不过分,在这通道里往前走,就连小白都得侧著身子往前一步一步的蹭。好在这通道都是砖石磊就,要像是外面洞壁上那样,夏鼎说他都得崩溃。但就算是这样也好不到哪去,这通道虽说是狭窄,但偏偏头顶很高,怎么都有三四米的高度。


小白还指著通道顶问夏鼎:「你瞧那是啥?」夏鼎顺著小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是血印子,就是弹孔。很明显,可能就在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夏鼎只是奇怪,怎么血印子能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小白说:「那是被什么东西拖上去的。」小白这话说的夏鼎菊花一紧。


就在通道里,夏鼎时不时的拿著手里的火把往上照,其实,不光是那通道顶上,就连通道左右到处都有血痕。只是有的血痕高有的血痕底,有的血痕颜色浅有的血痕颜色深。小白悄悄告诉夏鼎:「那颜色深的,很可能是以前留下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出了通道,来到一处圆拱型的房间里。其实也说不上是房间,夏鼎拿火把一照,一地的瓶瓶罐罐,瓶瓶罐罐里面也不知道什么东西。那吕大头心里憋屈发火,脚欠,当的一脚踢碎了一个罐子。夏鼎差点骂出来,我擦,那是古董好不好。可看到出来的东西,夏鼎心想幸亏没骂。


那碎了的瓷罐,咕噜噜滚出来一个骷髅。那骷髅偏巧不巧,滚到了夏鼎脚下。就这一下,不光把夏鼎吓了一跳,还把这一溜老爷们吓得直跺脚。原来随著那个骷髅掉出来的,还有老鼠。幸亏当时有老石在,啪的一枪就把那老鼠干了个粉身碎骨。


这一枪就把夏鼎惊了,好家伙,神枪手。夏鼎虽然不会开枪,但是知道,当时枪的质量确实不咋的。后来小白给夏鼎补充过知识,那会儿,国民军以及各路军阀使用的步枪,主要是 98K,98B,水连珠步枪,春田步枪,中正式步枪,汉阳造,三八式等等。九八 K 就不说了,随时都有炸膛的可能,九八 B 是在九八 K 的基础上改进的,好了很多。


春田式中正式还有汉阳造都是后来的仿造,中正式是以老蒋的名字命名的,自然不必解释。后来所有的枪械,虽说质量上进步了一大截,但要说一枪打死一只移动的老鼠,那绝对是神枪手了。


听了夏鼎的称赞,老石禁不住有些自得。可老石的自得还没结束,大家就听那圆房子四周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白一听,哎哟一声,说:「不好。」大家还没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好,那圆屋子的地面上,墙角里密密麻麻爬出来许多老鼠。


夏鼎打出生也没见过那么多老鼠,简直是老鼠王国,大的有磨盘那么大,小的也就指头大小。小白招呼大家往后退,可还没等大家来得及退,后面的通道就被老鼠堵死了。那涌出来的速度,就跟潮水一样,一层压一层。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也不知道刚才这些老鼠都藏在哪里的。那情形,夏鼎说,只能说瘆人,真他娘的瘆人。


老石一见老鼠出来,拿枪就打,啪啪啪几枪打死了好几个。可那步枪子弹有限,打一枪还得退一下膛,那个费劲哟。大兵们也端枪打,可那老鼠千千万万也不知道多少,就算是都跟老石一样是神枪手,能打死几个?更何况,当时的情形根本不需要老石那样的枪法,啪啪开枪就能打死。


夏鼎开枪就打死好几个。就是退膛太费劲,还有那枪有点沉,要不然,夏鼎还能打死几个。


小白看大家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连连呼喊:「别退了,往前走。」大家一看,确实,往前走的路比后边的路好走多了。至少这些大耗子没堵路。一行人连蹦带跑,穿过了圆房子,进了对面的甬道里。


可是就这十几米跑下来,也惊心动魄的很。那些小老鼠行动迅捷,逮著人就往人身上爬。跑到对面甬道,夏鼎就从身上拽下来不下七八只老鼠。那老鼠捏在手里肉嘟嘟的,还要一个劲儿的啃人。吓得夏鼎手忙脚乱。小白和石璋如也好不到哪去,石璋如耳朵都被老鼠咬豁了,小白虽然没有受伤,但一直鬼叫。


就小白这个鬼叫劲儿,夏鼎心中那个女侠形象完全没了。


这三个人都还算好的。最惨的要数吕大头,肩膀上被一个大老鼠咬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漓。最惊险的要数老石,一个磨盘大的老鼠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一张嘴咬在他裤子上。要不是小白一枪打碎了那大老鼠脑袋,估计老石小命难报。


一行人穿过圆房子,好不容易到了这边的甬道,正准备继续逃跑呢,小白说道:「等等,先别走。」


大家很惊奇,但也都停下了脚步,满脸疑惑转过来看小白。小白说:「你看看这些老鼠,追到这儿就不追了。」大家看向那些老鼠,只见昏暗之中,那些老鼠一只只盯著他们,冲著他们呲牙咧嘴,但没一个敢进来的。无数的老鼠一个摞一个,摞的老高,就是不敢进来。一只小耗子不小心从老鼠堆上掉了下来,掉到甬道,小脑袋一歪,晕了过去。一直老耗子看小耗子这么没出息,小心的伸脑袋把小耗子给拽回去了。那拽的真的是小心翼翼。


石璋如靠在墙上喘著粗气,问小白:「到底怎么回事?」


小白说:「这通道里,有比这些老鼠更吓人的东西。」


老石把枪挂在肩膀上,伸手撕开吕大头的军服。边撕边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吓人?」


老石问完这个还没说话,大家就听空中飘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飘的,夏鼎差点就尿了。问起来其他人,也都有这种感觉。就小白没说话。夏鼎本来想问,也没敢问,怕挨揍。但事实上来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哪有工夫问小白是不是也想撒尿。


前面有一群大老鼠,一个个鼠视眈眈,那眼神就没有别的字,就俩——吃人。不过好在那老鼠看这群人进了通道,也不追赶了,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后撤。那模样,就跟部队撤退一样。为首的那只救了小老鼠的大老鼠,眼神中满是凝重,要不是夏鼎还惦记著那没来由的笑声,差点被这大老鼠逗笑。


那群老鼠虽说神情凝重,但散去的过程却很短,也就一根烟的工夫,原本惊涛骇浪般的耗子大军,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老石说:「乖乖,这群耗子咋就跟俺们部队一样呢?」老石说的没错,这群耗子同进同退,真就跟军队一样。但是现在他们没有时间来研究耗子大军的事儿,现在他们这些人好几个被耗子咬伤了,特别是吕大头,那肩膀上的肌肉差点被撕开来了。


不过好在下来的时候夏鼎想的周到,带了一些纱布和药品。不过那时候的药不像是现在那么齐全,药品是金贵物件,不过也幸亏在这儿,要是在部队上,这吕大头受这种伤就靠天命了。夏鼎手忙脚乱的给敷了药,缠纱布的时候被小白一巴掌拍开:「瞧你那笨样儿。」


不过夏鼎被拍也不生气,小白手艺确实比他好,那吕大头肩膀给缠的严丝合缝,末了小白还给打了一个蝴蝶结,漂亮极了。夏鼎本来也想学那蝴蝶结的打法的,可知道在这里不是时候。


大家出师未捷有一半儿带了伤,老石说这出师不利哇。石璋如哼了一声,有什么出师不利的,先生还在前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呐。说著话,催促大家上路。


就在所有人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那通道里忽然又飘来笑声。那笑声极惨,飘飘忽忽,一会儿在上头一会儿在下头。大家听了这笑声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小白才说,你们听这笑声像不像乌龟哭?夏鼎一听,什么?乌龟哭?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乌龟会哭。


石璋如在前面接话,你没见过的多了,我就听过乌龟哭。那乌龟哭起来呜呜哇哇的,就跟个小娘们似的。


老石哈了一声,还小娘们呢,俺怎么听著像个小孩啊。


石璋如跟老石抬起杠来,我听见的乌龟哭就像个小娘们,有一年我跟先生在东海,那些渔民抓了一只大龟,能有一头猪那么大。渔民要用那乌龟招待我们,临杀之前,那乌龟就哭了,哭的就跟个小娘们一样。


老石哼了一声说,娄司令养了一只大龟,垫床脚的,养了二十多年。有一年那龟生病了,不吃食,就是呜呜咽咽的哭,哭的跟个小孩儿似的。哎,李副官没在这,要是他在这还能给我作证。


老石也说,先生没在这,先生要是在这儿也能给我作证。两个人争执来争执去也没个结果,最后让小白评理。小白说,你们俩说的都对,石先生说的东海那龟是海龟,哭的像女人。石队长说的那龟是王八,哭的像小孩。


本来大家都被那笑声吓得不轻,这俩人争执来争执去,把大家都逗笑了,也都不往那笑声去想了。结果那吕大头好死不死的说道:「这笑声怎么一会儿像小孩一会儿像女人呢?」吕大头这一句话,把大家干的都不说话了,就听著火把哔哔啵啵的炸火花声,把那个老石气的,说要不是看你有伤在身就把你喂老鼠了。


吕大头虽然怂但是也犟:「我就算受伤了你也能把我喂老鼠啊。」


老石当时就怒了:「你小子别给我嘴犟,要不是你姐管得严,老子早就打你八回了。」


夏鼎这回听明白了,这老石是吕大头的姐夫。


一群人就在这吵吵闹闹中顺著通道往里走去,那鬼魅般的笑声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子。要说不吓人,那是假的,但大家伙一个个东拉西扯,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众人越走心里越是发毛,都说这通道怎么这么长,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到头。夏鼎也觉得奇怪,还说是不是鬼打墙了,实在不行自己可以再对舌尖来一下。


小白怼了夏鼎一下:「别瞎说,哪来的鬼,不就是通道长一点吗?」夏鼎想说,没有鬼怎么还没到头呢。可那没有两个字刚出头,鬼还没说,就看见前面吕大头的身上背了一个黑影子。那黑影在火光的照耀下飘飘忽忽,仿佛吕大头身上拔高了一截。但细看过去,那黑影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夏鼎明白,吕大头身上的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极可能就会他嘴里说的鬼,怪不得小白怼他不让他瞎说。想明白这个,可是夏鼎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不会法术,最多就会喷两口血。可是现在夏鼎有点懵,心里想是不是要往那家伙身上喷上两口?正想著呢,耳中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夏鼎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夏鼎才反应过来,这他妈的是枪响。只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之内,这声枪响,是多么的巨大吗?夏鼎正想骂娘呢,石璋如先骂了:「老石,你他妈的开枪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太他妈的吓人了。」


老石抖搂抖搂还咕咕冒烟的汉阳造,咧著嗓子骂了一句:「就这还响?当年一声大炮在俺耳朵边炸响,到现在听不清音儿。」


石璋如说:「那你开枪前也打声招呼啊。」


老石骂骂咧咧的说道:「打啥招呼,这道走的俺都憋屈了,啥时候是个头啊,啊?」


也许是老石这一枪的效果,也许是别的原因,走在前面的一个兵娃子喊了一声:「咦,快来快来,到头了到头了。」大家一听这兵娃子的喊话,都来了精神。说实话就在这长长的通道里走,那精神压力真的是大得很,如今一听到头了,个个高兴的跟个二百斤的胖子一样,稀里哗啦往外冲。


随著大家往前冲,那通道也是逐渐变得宽阔起来,也就在二三十米的距离,通道豁然开朗。夏鼎跟我太爷爷说,那开阔的空间就像是一道光,照耀在了大家的心头。


但是,夏鼎当时看的明白,那吕大头冲出去的时候,脑瓜子上还顶著那黑影呢。后来夏鼎游学世界各地,到英国,忽然就想起来吕大头脑瓜上顶的东西,就跟英国大兵戴的高帽子似的。


通道尽头看上去是个大山洞,那景象美丽非凡,一山洞的荧光闪闪。那兵娃子喜气洋洋的喊道:「哎呀,是萤火虫。」


老石咂吧砸吧嘴:「咦,春娃子,俺看这可不像哩。」


石璋如咳嗽一声:「什么鸡巴萤火虫,一山洞的鬼火。」


石璋如说的没错,一山洞全是鬼火,或者说磷火。偏偏和磷火不像外面的磷火看上去那么恐怖,反倒是绿莹莹的,煞是可爱。


我老娘就遇到过鬼火,我们家前面二大爷去世后,被我老娘真真切切瞧在眼里的。那会儿我老娘刚怀上我,我爷爷和我小叔住跨院,我太爷爷住河底,我爹平常所里忙一般不回来。


二大爷是个孤寡老人,一个人住农村的土坯房子,屋顶还是用麦秸混合泥土做的屋顶,雨下的太大还漏雨那种。二大爷活得岁数挺长,活到了八十多。身体也挺好,就是腿脚不方便,走路拖著地走,哧啦哧啦的响。


二大爷没人照顾,我娘没事就给送点吃的。家里蒸了馒头煮了饺子,就给拿两个盛一晚。二大爷家里还没压水井,吃水就到我家来挑,后来年纪大了挑不动,我爹就给打一缸。我爹不在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来我家提。提著半小桶水,哧啦哧啦的往回走。


二大爷死的那天天气不好,下著小雨,一天没见二大爷出来,我娘推开篱笆门一看,去世多时了。二大爷的儿子从县里回来给送殡,办了两天,吹吹打打埋了。


到了第七天的夜里,我娘起来撒尿,就看见了鬼火。我娘说,那火就是一团,篮球大小,在空中飘。说实话,我娘本身就是彪悍招阴体,嫁了我爹之后才彻底改善。所以我娘对于这些诡异的事情并不是像常人那么害怕。我娘站在院子门前,看著这团不大的火团飘来飘去。


我娘形容,这火团飘不是直线飘,而是忽闪忽闪,呈曲线飘动。


拿火团先是在二大爷家院子前后飘浮,飘了好一会儿,可能觉得没意思,就飘到我家来了。来我我家院子前,正好碰到我老娘,那团鬼火竟然不动了。好像就跟个人似的,在那看著我娘。我娘一泡尿还没撒,就被一团鬼火怼住了。你要知道,我娘的人生是多么的彪悍,要是没我爹挡著,估计能在村里横著走了。


但是我娘并没有对那鬼火发飙,而是慢声细语的问候:「是二叔吗?」


我娘问完这话,那鬼火上下动了一动,就跟点头似的。


我娘又问:「二叔没有,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那鬼火又上下动了动。


我娘说:「您是想,来看看我再走?」


那鬼火绕著我娘转了三圈,上下一弹,冲西就走了。我娘说,二大爷生前积福,去西天了。


我问我娘那鬼火是什么颜色。我娘说,绿色,绿森森的。


现在夏鼎看见的,也是满山洞的绿。夏鼎说,那是我这辈子见的最多的鬼火。其实夏鼎当时还跟我太爷爷说了这辈子他见过最多的另外两个东西,老鼠和骷髅。


那萤火下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骷髅,一排一排的,一堆一堆的。反正在那绿莹莹的鬼火的照耀之下,一眼看不到头。所以,你也明白,这山洞究竟是个多大的山洞了吧。


老石看清楚这鬼火下面的东西,赞叹了一句:「乖乖,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石璋如掏出一根烟就著火把哆哩哆嗦的点上:「殷墟殉葬之地。」听完这句话,夏鼎找石璋如:「给我也来一根,压压惊。」


夏鼎说,这辈子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骷髅。这辈子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殉葬,还是人殉。不光是人殉,这殉葬还能殉出个花来。


夏鼎所说的殉出个花来,是因为在这片山洞中,那无数的人头堆积成墙,无数的骨骼摆成各种形状,远远的看过去,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美感。夏鼎说,当时我就觉得我有点变态。


其实不是夏鼎变态,而是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一大片骨头摆出的各种形状真的是美丽异常。就连小白都说,这骨头摆成了一朵花。在绿莹莹的鬼火的照射下,这些形状显现著不同寻常的美丽。这些美丽的另一个代表辞汇,就是残忍。是什么样的人能干出来这种事儿。


就在大家沉浸在这不同寻常的美丽中的时候,那个若有若无的笑声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出现,声音更清晰了。夏鼎觉得那声音就在山洞的骨头堆中间,石璋如说不是,那声音在山洞顶上。老石端枪就要射,说来一枪不就知道了么。石璋如连忙阻止说,老石,你开了两枪,第一枪引来一堆老鼠,第二枪差点没把大家吓死,这第三枪,指不定能招来什么。


老石咧著一嘴黄牙:「咦,瞧把你吓得,这不是没事么。」说著还要开枪,石璋如连说至说,好容易劝下来了,只说,「等真发现情况了,我支持你开。随便开。」老石这才愿意:「行,到时候可别拦我。」


可是还没等石璋如拦,老石又开枪了。


只是这回枪开的,也挺吓人。


大家伙从通道里出来,来到了山洞里面。在鬼火的照耀下,夏鼎大致看清了山洞的布置。这山洞是个长筒形状,从左向右极长,两边都看不到边。从他们的位置看到对面倒是不远,也就一二百米。山洞顶上全是石笋,长长的垂下来,有大有小,在鬼火的照耀下,一个个面目可憎。


那些鬼火大多飘浮在离地二三米的空中,但并没有像我娘说的篮球那么大,也都跟小指甲盖大小,缓慢的左右飘动。春娃子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忽地冲到那些鬼火之中去了。老石反应迅速,伸手去拉,没拉住。就在大家觉得这春娃子完了的时候,大家忽然发现,这春娃子一点也没完,左手捞一片鬼火,右手捞一片鬼火,玩的不亦乐乎。


那一片又一片的大骨头棒子也没吓到他,夏鼎问他:「你不怕这些骨头吗?」春娃子白了夏鼎一眼:「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如那些老鼠吓人。」夏鼎一愣,觉得春娃子说的非常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不对,头顶上那尸?还没凉透呢。


说说那尸?,被打成筛子之后,就地烧了。只是烧的时候啪啪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火也烧的极旺,不过火的颜色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


夏鼎又问春娃子,这呼呼哈哈的笑声呢,你不怕啊?春娃子端著枪:「我拿著枪呢,他老是在那笑吓人,他出来呀,我给他来一枪。」


夏鼎听完春娃子的话,无奈了,问老石:「这孩子多大?」


老石摊摊手:「十四。」


夏鼎有点儿无奈:「十四就来当兵?」


老石哈哈一笑:「谁不是呢,我都当兵当了十几年了。」


就在几个人在这闲聊的时候,石璋如却鬼鬼祟祟的向山洞中间走去,夏鼎看到喊了一声,石璋如伸了一根手指头示意不要做声。大家看到这个手势,顿时觉得有事,一个个严阵以待。老石一招手,几个士兵跟在老石身后,随著石璋如往山洞中间走去。夏鼎本来也想去,可是看著满地的骨头,也没个下脚的地方,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一犹豫的时间里,小白端著枪也跟著他们往里面走了。夏鼎一看,这一块就剩自己了,顿时吓够呛,连奔带跑的跟在小白后面往山洞中间走去。刚来到小白身边,变故顿生,老石扬手一枪冲著山洞里面打了过去。这一枪,又把大伙儿吓了一跳。石璋如跺著脚问:「怎么又不吱声开枪了。」


老石指著他射击的方向说道:「有人。」


夏鼎一听有人来了精神,可伸头看了一会儿,就没看出来人在哪儿。老石指著一个灰蒙蒙的地方说道,瞅瞅,瞅瞅,那不是个人是个啥?夏鼎仔细一看,还真是个人。只是那人在鬼火的照耀下,脸上散发这青绿色,和周围石头差不多。


石璋如皱著眉头说:「我也看见有人了,你们刚下来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人了,所以才过来。但我看到的和你看到不是一个人……」石璋如话说到这儿就停了,因为他看出来有些奇怪的地方。那老石一枪打过去,那人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石璋如招招手,春娃子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他。石璋如猫腰蹲在骷髅墙下,一使劲儿火把冲著那人就扔过去了。


那火把在鬼火中飞荡了几秒,瞬间落在那个人不远处。就在火把落下的一瞬间,夏鼎看清楚了,那边的是个死人,脸都瘦的每人样了。大家站起来,老石一脚踹踏骷髅墙,往那死人跟前走去。到了那死人前,火把还没灭,春娃子弯腰捡了起来。众人把火把往那人跟前绕了一绕,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不要说夏鼎,就连老石都长出了一口气说,怎么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人。


那个死人身上披著袍子坐在地上,两个脑袋上带著尖帽子。是啊,这个死人一个身体长了两个脑袋,一个脑袋有两只眼睛,一个脑袋上没眼睛。夏鼎仔细看了看那人身上披的袍子,断定说,这绝对是殷商时期的服饰。


说到服饰,其实衣裳这个词就是从商朝来的。商朝所穿衣裳,采用两段式,上身的叫衣,下身的叫裳。组合起来就是衣裳。而商朝的衣裳和后世最大的不同就是商朝的衣裳设计都比较紧窄,而为了方便活动,下身的赏一般只到膝盖,就跟现代女性的短裙差不多。商朝的衣裳相同,但材料不一样,平头老百姓和奴隶,只能穿麻布和葛布衣裳。而奴隶主和贵族,穿的多事高级的刺绣品和染织品,而且在衣裳之外又有饰品。


而夏鼎之所以敢断定这双头怪人穿的衣裳是商朝的,在于衣裳上面的纹饰。商朝衣裳的纹饰,敲掉夸张和变形,结构以几何框架为依据作中轴对称,将图案严谨的框在几何图案里面。整个纹饰表现的严峻狞厉,很有神秘色彩。


而这个双头人身上的衣裳,极尽奢华。除了彩印和刺绣,还有大量的玉器饰品,散落在衣裳周围。只是……


夏鼎说到这里就住了嘴,石璋如接过口来,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不要说这个人身上的衣裳,就算这个人在这里,都应该幻化成灰才对。说著,石璋如指指周围的骷髅骨头,随便找一个踩了一脚,那骷髅在他脚下不堪一击,被石璋如踩了个粉碎。


就这一脚踩完,周围又响起那个诡异的笑声。但此时这个笑声,仿佛离大家很近,但具体在什么方位,谁都不知道。春娃子端著枪走了一圈骂道:「有种你娘出来见见真章,别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你娘,你要是敢出来,老子就给你个枪子尝尝。」春娃子骂完这句话,那笑声忽然就终止了。春娃子禁不住趾高气昂的骂道:「真是没种……」


可是,春娃子这句话刚骂完,大家就见空中莫名来了一阵旋风,吹的那些空中的鬼火四处飘散。那风来的很快,一忽儿的功夫就吹到了大家身前。被那风一吹,所有人齐整整的打了一个寒颤。春娃子也一样,被这风吹的,脸色一下煞白,牛逼也不敢吹了,拿枪的姿势都猥琐了不少。


就在大家害怕的时候,夏鼎指著风来的方向说,那里应该是个岩洞,加上这地势狭长,应该能够加速空气的流动。说著,夏鼎拍了春娃子肩膀一下,所以,不要害怕,就是从外面吹来的风罢了。


虽说夏鼎是出于好心,但春娃子还是尿了。裤子上一边滴滴嗒嗒的流水,一边哭丧著脸问夏鼎:「你拍俺干啥?」


夏鼎一看春娃子怂成这样,也很无奈。小白却说,别在这瞎耽误工夫了,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样了,咱们赶紧走吧。石璋如嗯了一声,小白说的对,咱们赶紧走。


可是老石左看右看,一脸抓瞎的说道,石先生,咱们往那个方向走哇?


石璋如听老石这么一说,也犯了难,真是,继续往前,是两个山洞,看那形状都差不多,分著往两个方向。可是这长山洞左右也都能走,这就是四个方向了,要说这梁先生往哪去了,可真说不准。


夏鼎想了想说,按照现在的情形,梁先生肯定是不会往回走的……


小白听了夏鼎这句话,好悬没笑出来:「要是先生往回走了说不定还能碰见我们呢?是不是?」


小白本来是句玩笑话,可是在这种地方说出来,还是吓人的很。


老石说,按俺说,他们人呐肯定不会顺著山洞走,我觉的吧,肯定是对面那两个洞口,实在不行咱们猜丁壳选一个。


石璋如差点骂娘,说道,这种事儿是猜丁壳猜出来的吗?先生既然进去了,肯定有痕迹……


石璋如还没说完,大家忽然听见没来由的一阵唑口水的声音。就这声在这空洞的山洞里,清晰急了,吸溜吸溜的。就像小孩吃完冰棍不过瘾,还逮著冰棍棒唑个不停一样。大伙儿正找呢,春娃子忽然哇的一声,老石问:「你这孩子咋老石一惊一乍的……」可是还没说完,老石也愣了。老石愣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一副挺吓人的画面,只见那双头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一个兵娃子腿上了,张开嘴正对著那个兵娃子受伤的腿上吸吮呢。


那个兵娃子一脸惊恐之色,脑门上全是汗,一动都不敢动。


就这一下子,春娃子又尿了,枪都端不起来了。还是老石来的狠,端枪就打,可倒霉的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老石的枪是个臭蛋。砰的一枪,直冒烟,没出子。这一下把老石气够呛,就在老石去抢春娃子枪的时候,小白一声怒吼,一脚把趴在兵娃子小腿上的双头怪尸踢了一个跟头。


夏鼎说,别看小白是个女中豪杰,但是遇到这种场面,也是吓得不行。就这一脚踢完,小白也是脸色发白。好在老石和其他几个兵反应过来,端枪冲著双头怪尸来了几枪。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怪尸被打了几枪竟然没死,两个脑袋张开大嘴哇哇嘶喊。那喊叫,就像是千年烟酒嗓,憋著发不出来声非要发声一样。


这双头怪尸的喊叫倒还好,但那张嘴的模样太吓人了,两个嘴角咧到耳根,一颗颗发黑的牙齿和漆黑如洞的嗓子眼,在鬼火之中甚是骇人。吓得夏鼎拽著枪冲著嘴里就打,啪啪啪五枪,直打的那没眼睛的脑袋四分五裂。夏鼎受了刺激,枪里没子弹了还在那搂扳机。老石一把把夏鼎拽开,要是不拽开,那怪尸张著大嘴差点咬到夏鼎。


小白也学夏鼎的样子,拿枪对著另外一个脑袋啪啪啪连续开枪,也把那个脑袋打了个稀巴烂,里面黑红如泥的东西甩了一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那味道不好。


那双头怪尸两个脑袋被打没了,那身体还在地上颤悠,颤悠和好一会才不动了。


这个突发的状况把大家吓坏了,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特别是春娃子,那裤子,别提了。老石蹲在地上擦汗,石璋如也弯腰扶著膝盖喘气,小白咬牙切齿的,夏鼎丢了手里的枪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大家休息的时候,那个被啃小腿的兵娃子忽然说:「大头哥,你背后背著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经历了这事儿,所有人都吓坏了,更不要说吕大头了。被这兵娃子一问,吕大头也差点尿。好在吕大头自制力控制的还算不错,没有尿出来。但还是在训斥了那个兵娃子一顿之后,去边上撒尿去了。


那个叫二江的兵娃子一脸委屈,问老石:「队长,你看见你家兄弟身后背的东西了吗?」


也不知道老石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反正老石一脸不耐烦:「别鸡巴瞎胡扯,大头身后有东西别人看不见,就你能?」


夏鼎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老石,我也看见了。」


老石听夏鼎这么说急了:「哎呀,夏先生,那个死娃子瞎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著瞎咧咧哩。那大头身后有东西俺们还能看不见啊?行了,搁这底下就挺吓人了,你们可别再吓唬俺了。」


本来夏鼎还想说什么,可小白拉了拉夏鼎,让他别说了。夏鼎会意,也不再吱声,就等著吕大头回来,大家商量往那个方向去了。可大家左等右等,那去撒尿的吕大头也不回来了。春娃子哆哆嗦嗦的说:「这地方这么吓人,咋大头哥撒个尿撒上瘾了咋的?不想走了?」春娃子说的这话,也是大家伙心里想说的,但就刚才经历的一幕,再加上二江和夏鼎都说吕大头身后有东西,没人愿意离开大伙去找吕大头。


可是到了这份上,再不去就不合适了。夏鼎站起来,喊老石:「老石,走,你跟我一块儿找你兄弟。」


老石正抽烟呢,啪唧一口啪唧一口,小眼儿眯著,在鬼火的照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鼎叫了他两回他才应声。啪的丢了烟头,换了子弹在夏鼎前头就出发了。


吕大头去撒尿的地方不远,过了两道骷髅墙就是。可是那吕大头撒著撒著人眼瞅著蹲下去了。夏鼎心说,这撒尿还撒出玩意儿来了,得弯腰研究研究?夏鼎和老石到了地方一看,那吕大头蹲在地上看著自己那泡尿出神呢,嘴里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啥。老石吼了一声:「大头,你在这干什么玩意呢?」


那吕大头抬起头来,斜著眼看了老石一眼,就这一眼,看的老石打了一个激灵。好家伙,这吕大头,一脸的幽怨呀。这好好一个人,哪来的这么些幽怨?老石心里还琢磨著,我这几年亏待你了怎么地?还是上回扣钱的事儿这死娃子知道了?但这都是老石瞎猜测。


就在老石瞎猜测的时候,夏鼎明白过来了,这吕大头八成让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夏鼎这个事儿有经验,和我祖爷爷学艺的时候,四邻八舍,没少来找我祖爷爷看毛病。但那些年我祖爷爷架子大,不是谁来都给看的,况且下面也有徒弟,一般的人或者小事儿,都让徒弟看了。


有那么几回,夏鼎有幸见到我祖爷爷给人看,最多就是大喝两声,要是有横的,我祖爷爷直接拿刀砍。但不是真砍啊,真砍就把人砍死了。而是拿了一把油光锃亮的真刀,带著寒气的,一刀削下去,没挨著皮肤,就见血了,你说这刀多快。我祖爷爷传授夏鼎,遇到上身了的,你得横,你得比上身的那个家伙还要横,要不然撵不走。


夏鼎得了祖爷爷这句话,但从来没试过,一来没有机会,二来夏鼎对自己没信心。不过现在看吕大头,夏鼎明白机会来了,但还是没什么信心。你要知道,信心这种东西一般是自己得有,装是装不来的,要不然怎么说艺高人胆大呢。


夏鼎怼怼老石:「老石,你就别寻思了,你这兄弟出毛病了。」


老石也知道自己这兄弟这眼神儿不对劲儿,但老石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咋回事。这时候听夏鼎这么一说,老石愣头愣脑的道:「那你说咋办?」


夏鼎想了想,自己有心试试,但又没信心,得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便跟老石商量:「咱们先带他回去。」主意打定了,两个人就喊吕大头:「大头大头,走了,别在这呆著了。」


可那个吕大头似乎是看尿看上瘾了,对这俩人的话置耳不闻。这可把老石气坏了:「大头,你可别仗著你姐我不敢揍你。」哎,就老石这一句,吕大头有了反应,对著老石妩媚一笑:「你要揍我?怎么揍哇?」


这一句问的,把老石问住了。首先,老石没想真的揍这吕大头,就是嘴上吹吹牛逼。其次,老石没想到这吕大头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那小手指头翘的,比个娘们都妩媚,竟然把老石看的一呆。夏鼎一瞅,好家伙,看自己兄弟看愣了,你是有多饥渴。夏鼎连忙一拍老石:「老石,醒醒。」


那吕大头好像是被这个情形逗笑了,嘴上嘿嘿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夏鼎咂摸过味道来了,这笑声,好像在哪儿听过。就在夏鼎沉思的时候,老石跟吕大头杠起来了。老石让吕大头走,吕大头偏不走,偏让老石过去。老石呢,犯了拗劲儿,非要让吕大头过来,自己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这两个人对峙的,差点没把夏鼎逼疯。而且,那吕大头还一副娘娘腔调,翘著兰花指,一颦一笑之间,风情万种。


就在这三人磨蹭来磨蹭去的工夫,那边的大部队等不及了,举队走了过来,石璋如问夏鼎:「你们这是干嘛呢,还走不走了?」夏鼎指著老石和吕大头:「这俩人干上了。」石璋如一看两人这模样,鼻子差点气歪了——这俩人不是小孩过家家呢吗?


石璋如气哼哼的,三两步跨到老石身边,伸手在老石肩膀上一拍:「老石,你玩上了是吧?」


可就这一拍的工夫,老石一扭头,端枪对著石璋如就打。石璋如一看不好,一弯腰趴到了地上。那老石见没打到石璋如,手上连拉枪栓,咔咔两声,瞄准石璋如又要开枪。石璋如眼看就要没命,夏鼎离得近,一个箭步冲过去,举起了老石的枪管。夏鼎手上一震,拿枪砰的一声射出去了,打在洞顶的岩石上,哗啦啦洒下来许多碎石。


就这一下,夏鼎被吓得够呛,大声喝斥老石:「你疯了你?」夏鼎话一出口,明白了,老石真疯了。此时的老石一脑门青筋,那额头都是油汗,眉头拧得跟个活狮子一样,两只眼睛狠狠的瞪著夏鼎。夏鼎一看这架势,不好,这就要对自己开枪了。夏鼎一著急,就把老石的枪拽了过来。


虽说夏鼎把枪拽了过来,可耐不住老石手劲儿大,又被老石拽回去了。夏鼎一见枪又被老石拽回去了,吓坏了,心说这要是被你拽走了,还有我的小命在,赶紧又往自己怀里拉。两个人这就拔上河了。


石璋如摔倒在地,一骨碌爬起来,也跟著夏鼎去拽老石的枪。夏鼎这时候明白,不是这老石出了问题,而是那个吕大头。夏鼎合著石璋如一边和老石夺抢,一边呼喝小白:「那个吕大头被附身了,干掉他。」小白一听这话,那还犹豫什么,端枪对著吕大头就打。可是那二江和春娃子急了,端枪指著小白:「你敢打我大头哥试试?」


小白嗯了一声,两眼一翻:「这可是你们让我试的啊……」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端枪就射。不要说夏鼎石璋如,就算是二江和春娃子都没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的原因很简单——这不按常理出牌呀。


小白这一枪打出去,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除了不远处那个双头怪尸拖著稀碎的脑瓜子在地上匍匐,再没有别的声音。就连和夏鼎石璋如争执的老石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吕大头更是愣头愣脑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老石先发的声:「哎,你俩抢俺枪干啥?」


石璋如一看老石反映过了来了,顿时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哎哟,我的大兄弟,你可醒过来了,我都想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跟你来硬的了。」


老石那是一脸懵逼:「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璋如拿大眼珠子瞪著他:「你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老石也拿俩大眼珠子回瞪过去:「你们说的啥呀?啥印象,啊,我这不是找大头来了嘛……」


夏鼎一瞅,好嘛,真不记得。两个人就把老石怎么跟吕大头置气,怎么不听石璋如劝,怎么拿枪对石璋如来了两枪,又怎么抢枪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的老石一愣一愣的。老石眨巴眨巴眼睛,薅出一根烟点上,还没抽呢,就被石璋如抢过去,含在嘴里吞云吐雾。老石没办法,只好有点了一根。


抽上烟,老石开口说道:「你们说的这真的假的?」老石这句话问完,看大家伙都不说话,咦了一声,「真的呀?哎呀俺的亲娘呀,这是撞啥了?」


夏鼎撸了一把袖子说:「不是你撞上啥,应该是大头撞上啥了。」


老石啊道:「大头?大头,大头,你过来。」听了老石的招呼,大头傻愣愣的走了过来,兰花指也不翘了,脸上也不笑了,就像刚做可一个梦才醒。老石一边抽烟一边揽过吕大头:「大头,你跟俺说说,刚才到底是咋回事?」


吕大头眼睛眨巴了几下,仿佛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钟才说:「刚才俺好像睡著了。」


老石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在吕大头屁股上:「你睡个鸡巴你睡,俺都让你整迷幻了,说,到底咋回事。」


吕大头被老石一踢也来了脾气:「哎呀,俺都说了刚才俺睡著了。」


老石气哼哼的,扔了手里的烟屁骂道:「你说瞎话呢,有站著睡的吗?」


夏鼎打断老石的话,对吕大头说:「你接著说,你睡著之后呢?」


吕大头吸了一口气,晃晃脑袋说:「俺做了一个梦,梦见俺跟一个小大姐来到了一个湖泊边上,小大姐还要跟俺游泳,俺就跟小大姐在湖里游起来了。哎呀,那水又软又暖和,俺都不想出来了。俺们游呀游呀,正游著好的呢,也不知道谁在湖边放了一个炮仗,俺就醒了。」


夏鼎一听吕大头那话,还又软又暖和,你描述的那是游泳吗?听著怎么那么不正经呢?


那二江和春娃子一听,也不拿枪指小白了,连忙跑过来,拉著吕大头的手问:「大头哥,你那个梦啥时候再做,带上俺你看行吗?」这吕大头也不要脸,一听二江这么说:「那咋不行哩,都行,都带上。」


老石急了,骂道:「这几个憨货,都啥时候,还想做美梦哩。」


吕大头说:「姐夫,俺可不能带你,不然俺对不起俺姐。」


老石翻著白眼,要不是石璋如拦著,就动手了。夏鼎借著鬼火,仔细看了看吕大头的身后,那团黑影不见了,应该是被小白那一枪惊跑了,现在看来,这吕大头暂时是安全了。虽说是暂时安全了,可是保不齐那玩意儿什么时候再回来。而且,这玩意儿道行挺深,不光吕大头著了道,连著老石都跟著著了道。


想到这,夏鼎心烦意乱,现在倒是挺后悔当时没跟我祖爷爷学两手道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后悔归后悔,那又有什么用呢。夏鼎想到这里,又想了一层,这吕大头背上的黑影,是不是就是空中那飘著的笑声,如果不是,那还挺麻烦。而且石璋如还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又是不是那个双头怪尸呢?如果不是,那又是一个麻烦。


这洞,可真是不太平啊。夏鼎忽然有些后悔下来了。


石璋如好不容易安慰住了老石,又查看了一下吕大头,他怕小白那一枪真的打中了吕大头,那就麻烦了。给吕大头检查完身体,石璋如说:「行了,现在都没事了,咱们得想办法找先生……」估计石璋如想说的是想说走的哪条路,可没等石璋如说完,就在那对面左边的洞里,忽然响起一阵惊呼,紧接著就是几声枪响。


好了,不用猜丁壳了,这下知道前面那队人的去向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往左边的洞口跑去。就在跑得过程中,那洞里又响起几声枪声,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呼喝。听那声音,似乎还有李副官。


一行人横冲直闯,那地上骨头棒子排成那些美丽的图案,都被这些人踩得粉碎。夏鼎一边跑一边感受脚下喀嚓喀嚓的碎片声,心想,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死在这里,死了这么久还要被我踩,真是可怜。然而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毕竟前面队伍的人正在遭受危险。万一有谁有点什么事清,那都不是小事儿。


大家进了那山洞,本来以为那洞里已经乱成一团,可是随著大家的步伐,跑了很久,在那山洞里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按老石的话说,这地上连个猫脚印都没有,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其实不光老石怀疑,就连夏鼎都怀疑,这洞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小白心细,大家伙跑到一个转弯处,小白指著山洞洞壁上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说道:「刚才有什么东西抓了一个人走了。」大家顺著小白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洞壁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红点,那些红点很小,不细心看根本看不出来。夏鼎问:「这些是什么?」


小白说:「是血。」小白给夏鼎简单解释了一下,当学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会在周围环境留下印记,正常的流到地面上的,那样的斑痕很常见。但有一些人或者动物被杀的时候,流到周围环境的血液被清除掉了,但因为血液被压力压出来,会喷洒到周围,形成一些斑点。这些斑点不太明显,常常被人忽略,警察经常要靠这些小斑点去破案。


夏鼎听小白说的煞有介事,问道:「那这山洞的斑点是怎么回事?」


小白说:「这个人死得时候,血液应该没怎么洒出来,但出于某种原因,漏了一点,就喷洒在这山洞石上形成了这样的斑点。」


小白这么一说,夏鼎一下子想起来谢老四和李宝强的死因,这俩哥们儿死的时候,身上的鲜血不就被吸光了么?夏鼎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前面那堆人马凶多吉少。要是这下面有个怪物能无声无息吸人血的话,那这就太可怕了。也许,他们早已经和这个怪物对上了。


夏鼎把这个想法跟石璋如一说,石璋如说道,那咱们得快一点儿。


老石喀嚓拉了一下枪栓说:「那还等啥,走啊。」


小白拿著火把前后照了照山壁说道:「咱们还是等等吧,后面有人盯上咱们了。」说完这话,小白高声道,「后面,是哪路菩萨?」


这一路人一听,后面还有人,个个都紧张起来,还以为是和刚才一样,要么是双头怪尸,要么是什么玩意上身。所有人都把枪举起来了,对著来时的路严阵以待。


谁知道,小白问完话后,一个身著长衫的儒雅男子出现在大家眼里。那人身形挺拔,相貌俊秀,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那人出来之后,一拱手,给大家伙打了个招呼:「诸位,叨扰了。」


这人一出来,别人不认识,石璋如可认识的很。这人就是夜间中央发掘团的团长,刘长志。


这刘长志,是安阳县县长的小舅子,倒也不能说不学无术,倒是有几分本事,特别是鉴宝这一项。当初史语所用人,董先生听说了这人,想让这人到史语所任职。这刘长志问了工资,一口回绝了。回绝的原因石璋如倒是知道,这小子说:「你们给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三天消遣的。」


来到安阳之后,石璋如算是见识了这小子的厉害。当时发掘团下来,倒是县长接待的,但招待确实刘长志。真是照这小子的话说的,三天,一百块大洋,还不够。这小子招待完,拉著李先生称兄道弟,说在以后的发掘过程中,大家是不是能合作一把?李先生当然明白这小子的意思,当场回绝了。自此,这小子和发掘团结了大仇。


刚开始的发掘,这小子三天两头的捣乱,那时候发掘团既没有警察也没有驻军,这小子领著当地的土匪直接生抢。后来来了警察和驻军,和土匪短兵相接过几次,就发现了这小子的身影。不过史语所毕竟是学术科研单位,不是真的军队,警察和军队自保也还可以,没办法和来的土匪硬钢。数次发掘当中损失不小。


只是自王陵的发现,让中央政府大振,增员了军队,土匪盗贼再来,吃了大亏。这小子自然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再和驻军开战了。可是这样一来,这小子和日本人的生意大受影响。中间为了能够在王陵内弄到货物,使了不少手段,包括收买民工和发掘人员,可惜收效甚微。


夏鼎来的时候就出过一次事儿,就是夜间中央发觉团,就是这小子搞的鬼。


现在在这地下,这刘长志又出现了,身后还跟著不少人。这些人个个荷枪实弹,身上藏了不少家伙事儿。而且,这家伙什么时候下来的,他们竟然不知道。


石璋如哼了一声:「刘长志,你们进来干嘛?」


刘长志呵呵一笑,脸上堆起一阵褶子,眼睛打了个转儿:「我姐夫听李副官说,咱们工地上出了怪事,就让我带人来工地上帮点忙。刚才我听说诸位先生下洞了,我怕出事,带人来支援支援。」


石璋如说:「你还支援,拉倒吧,你不带著人把这墓地下搬空就不错了。」


石璋如话说的难听,可是刘长志并不生气,而是笑嘻嘻的:「石先生,你这是抬举我了,凭我这体格,这大墓之下这么多东西,我可搬不动啊。」说著这话,刘长志和身后的人对望了一下,明显是在气石璋如,他们那伙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石璋如可不惯著他,正想开口反击,那山洞深处又传来几声枪响,还有人呼喝的声音。石璋如大喊一声不好,带头往山洞深处跑去。夏鼎和小白不敢怠慢,也紧跟其后。


大家跑了一阵,本来以为和刚才一样,什么都发现不了,谁知道拐了一个弯,迎面一股腥气扑了过来。几人定睛一看,石璋如手里的火把也不要了,直接吐了。只见地面上一个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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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0-07-08继续浏览内容知乎发现更大的世界打开Chrome继续沈苏祁沈苏祁读圣贤书知天地,博览群书论古今。

盗墓笔记番外篇《沙海》,《藏海花》,《老九门》。

天下霸唱的《河神》,还有我比较喜欢的悬疑惊悚性更多一点的《死亡循环》。

语言比较诙谐的有《与盗墓有关的日子》。

相对比较正统完整的《五大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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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邀自来

强推宜昌鬼事,蛇从革写的,有过宜昌短居经历更佳,结合书里写的场景几近亲身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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