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成亲那晚,一场大火烧死了我。」

被徐道长用金锁缚住的女鬼终于停止了挣扎,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面容逐渐变成了生前的模样,柳眉杏眼,粉黛梨涡,楚楚可怜。「她生前是个饱读诗书的淑女。这世道!哎,又是一个可怜人。」徐道长心里想著,可他慈悲心有限,又把金锁链往手掌上缠了一圈,那金锁链上金光顿时闪动,直刺得女鬼面目又狰狞起来。

「所以你就要报复?嗯?」

雄鸡报晓前,他必须将她封印,眼看天近三更所剩时间已然不多了,可徐道长还是没忍住质问起来。

「我恨!我恨那个没良心的穷书生!」

「鬼有鬼道,人有人管!人一死天大的仇恨也只能埋在心里了。天道好轮回,他自有他的报应,你还是安心随我轮回去吧。」

「话说的倒是轻巧!你再不放开,咱们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那女鬼乌黑的长发突然像千万个手缠在金锁上,暗狠狠地发劲。

徐道长被猛拽了一个趔趄。他下盘发力,双脚顿时像生了根往地下扎去,立刻扳回劣势。

「道长!我只要取了那人渣的性命,立刻束手就擒。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徐道长苦笑一声,只怪自己多嘴,又勾起她心中怨气。这鬼的怨气长一分,他的法力必须再加三分。怨气无穷无尽,他的法力已然到尽头了。如今只能想办法削弱她的怨气,再乘机封印了。

「不是我不愿给你机会。你确定就是那书生害了你?你枉造杀孽,岂不是害人害己。」话说著,徐道长右手下摆,又结一个法印,登时手上力气大了几分,拽的锁链啪啪作响。

「道长!我与他青马竹马,早定婚约!他家变故,是我求爹爹不要悔婚,资助他求取功名。可他中榜后,就此变心!你说这种负心人该不该死!」

「若天下负心男人都去死,怕是活不下几个了。」

「好,道长既然如此说。那小女今天便非要和你辩个明白。」

「感情上的事若是能辩个清楚,世间便没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了。我只问你,你既然恨他,为何趁他不在,纵火焚掉这新婚之房。你既然不愿他随你赴死,却又为何在死后执意杀他!」徐道长大声喝道。

那女鬼哈哈大笑道:「我知他心已不在我处,只是被我父亲所逼,我不愿看他痛苦,情愿一死了之。谁知这男人知我身死,竟然仰头大笑,当晚就与那贱人住在一起。你让我如何不恨!」

「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纵火自戕已是不孝,多人因你而死,已是不仁。得罪了!」

话音未落,只见徐道长右掌红光聚集,一掌已拍至女鬼头顶。那女鬼被铁锁锁死,挣扎不得,只嗷呜一声惨叫,却又立刻发狂起来。

她双眼冒火,邪发横飞,噔的一声巨响,就把捆在身上的金锁炸成粉末。纷纷尘埃里,徐道长见状苦笑一声,转身化成书生模样。

尘埃刚落定,那女鬼通身漆黑,双手却是累累白骨,她见千寻不著,万寻不见的负心人就在眼前,当即扑了上来。徐道长直觉肉身像掉入了炭炉,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在鼻腔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惨叫。那女鬼以手做刀,直捅入道长腹腔,鲜血哗的一下四溅开了。

道人的血正好溅入女鬼眼中,却如一滴菩萨的杨枝雨露滴入悲苦之人的心怀。那女鬼脸庞由黑转白,双眼瞳孔也逐渐回复神采。她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庞,一滴泪从眼窝中滑落下来:「怎么会是你?」

道人已变为书生的模样,道:「那夜新婚,我来迟了。妹妹,你怪哥哥是应该的。我本应该让书童先去报信,悔不该当初。」

「你……」 女孩已呜咽著说不出话来。

「妹子……这辈子哥哥对你不住,来世不管是做牛做马,我都愿意与你成双成对。哥哥先走一步,你随我而来吧。」书生低声呻吟一声,闭上眼睛。

千言无语与她来说都不重要,只一句对不住一切也就够了。怨气已散,她自知罪孽深重,双手合十,眼泪随风而尽,魂体也逐渐消逝,奔向轮回之路。

雄鸡一唱,远方的天空缓缓露出鱼腹白。

「马上天明了。马面大人还您的法力。」 那道长缓缓说道。

「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她也安心轮回去。你安心随我前往十八层地狱吧。」马面说罢,对著那道长吸了口气,那道人变回厉鬼真身,他也是被烧死的。

「你这书童被她放的火烧死,却不恨又不怨,你是个呆子吧。」

那厉鬼没有说话,还是呆呆的看著女孩随风而去的天空。

「等你下了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必定会后悔的。」马面笑著说道。

「不会!」他却斩钉截铁。

雄鸡又叫了一声,马面锁住他的双手往地下走去,没走一步,铁链就当啷响一声。

马面突然停住问道:「你为何不和她表明心意?她轮回而去却念的是那没良心书生的情,末了末了扔不知你这伴读书童对她一往情深。」

「我只愿小姐不再被怨气所噬。她知道世上有人爱她便以足够,至于是书生还是书童又有什么区别呢。」

马面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拽铁链牵他向地狱走去。

天渐渐亮了,过往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莫名听到当啷、当啷、当啷的响声,那声音那么规律、那么清晰,却又渐行渐远。


《苑宜》

成亲那晚,一场大火烧死了我。

得高人相助,我附身于一女子身上,三个月内,我要亲手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高人劝我:「你这是会遭天谴的。」

我如今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倘若不手刃李韬与那朱秀娘我难以瞑目。

他叹气,再叮嘱一遍:「三个月后苑宜阳数耗尽,你得离开她的身子,切记要在她死前便走。如若不及时离开,你便会灰飞烟灭。」

我点头,飘荡回了床边。

苑宜仍昏迷著,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只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著。

她长得极美,饶是我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动心,同时我对她又怀有愧疚,因为接下来的事我必须要借助她的身体才行。

我朝高人示意,他做法,我感觉到一股力量压著我,将我融入到苑宜身体中。

再醒来已是青天白日,外头响起唢呐声。

「哎呀,真是惨,贾府一夕之间就没人啦。」

「听说贾家招的郎这几日哭的嗓子都哑了,贾家大大小小事情都是他在操办。」

「可不是,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呀,你瞧,他哭得多伤心。」

众人齐齐看向前头戴白帽穿白衣的少年,他哭的不能自已,由身边的人搀扶著才能行走。

我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他虚伪的脸,那日大火映著的丑恶嘴脸,他们携手旁观我与父亲在火中挣扎的冷漠,我永远忘不了。


成亲那晚,一场大火烧死了我。

我坐在院门口的那棵大枣树的树顶上,看著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从尖叫著,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提著水桶去灭火。

底下很乱,尖叫声此起彼伏,我就像是还在梦里一样,双手抱膝,感觉好不真实。

我知道这场火是谁干的,毕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就在昨天晚上,那人环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怀里,我的手搂住他的脖子,烛光下,就好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恋人。

实际上,他的嘴咬著我,疯狂吸著我的血;而我的手中握著一根银针,正准备扎下去。

「易儿,你不乖哦~」他停了下来,抬头,一滴鲜血从他的尖牙上滑落。

「我的婚服脏了。」我看著宽袍衣袖上的那丝血迹,皱了皱眉,「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要的了吗?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哦?两清?」他笑意加深,目光危险,「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这么说,人家真是太伤心了。」

「……不要搞得我好像是个抛弃你的渣女好吗。说话正常点。」

「易儿,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两清的,你还不明白吗?」他的眸色很深,比窗外的夜色还深。应该说他本就属于黑夜。

「你这样绝情,我可是会忍不住,用我最害怕的方式,杀了你的,宝贝~」


成亲那晚,一场大火烧死了我。

还记得婚礼上来了很多单身狗。

他们大快朵颐,豪饮海吞。可是我似乎没有邀请他们。

酒足饭饱,他们拿出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烧死那对异性恋!」

mmp,单身狗真可怕。


成亲那晚,一场大火烧死了我;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父亲给我选的这门亲事,是冥婚。

不断的被烈火侵蚀,能听得见皮肤被烧裂开的声音,能闻到一阵阵的烟,刺鼻,无法呼吸,于是我就这么死了。

可是他们也没有料到,我会化成厉鬼吧。

我杀死了把我锁死在棺材里的人,他们用锁链把整个棺材封住,然后一下一下地用锤子敲击著铁钉,把我封死在里面,每一下的敲击都仿佛打在了我的心上,所以他们都死了,铁钉穿过了心脏。

我杀死了我丈夫的双亲,是他们点的火,皮肤被炸开,烟封住了来去的路,于是他们也死了。

最后,我的父亲死了,他竟然并不欢迎我回家,不断的冲著我扔东西,想逃,明明他收到钱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如今却嫌弃我了么?于是他也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杀他,他便被吓死了。

母亲在我面前哭了,她不怕我,她说没有保护好我,她想叫我杀了她,可是我没有,我希望她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人每天打她了。

我想,我杀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再有轮回转世了;终于,我等到了来杀我的人,我没有还手,我在完全消散前问了他一个问题「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有第二个我这样的人出现了?」

他那么年轻的一张脸,眼神里却充满了绝望,他对著我点了点头,我却没看清他到底说了什么,或许他的期望也和我一样吧。

这尘世,再与我无缘。


「对不起,没能救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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