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說明「妥」和「荽」在讀音上的聯繫?
妥和荽只差一個艹,但是讀音差別很遠。
橢、墮、髓、隨是一類字。
嗯…感覺關注點有點歪,跑到了 *u/*? 分化那個天坑裡去了。
我來說點更簡單的東西吧。
就說「隓」這一系吧。這一系的母音比較簡單,雖說輔音是天坑。
在諧聲中後期,「隓」這一系的「介音及以後部分」分為兩類:*-?i 與 *-??i。光看樣子也能知道二者就差一個「*?介音」,算是比較接近的。事實上在詩經裏二者也確實基本自由通押。
不過這個介音到了兩漢之交開始發揮巨大作用。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個「*?介音」會把母音拉低(通俗地說就是往 a 牽拉)。相對的,沒有「*?介音」時母音則往往會升高(也就是遠離 a)。
當然這個「*?介音」對聲母同樣也有很明顯的作用,一般來講帶「*?介音」的聲母容易塞化,而不帶「*?介音」的聲母則會擦化。
我們的「隓」系就屬於這個「大多數情況」:
不帶「*?介音」的字,比如「隨」,就演化出了一個「中母音」,也就是 ?~?~?~? 這種 [注0];而帶「*?介音」的字,比如「墮」,就演化出了一個「低母音」,也就是 ɑ~a 這種。兩漢時期的變化一般不涉及韻尾。例如,對於「專」這一組字就是「之前以 *n 結尾,之後依舊以 *n 結尾」的那種:
專:*-?n →…→ *-??(?)?n ≈ *-??(i)?n團:*-??n →…→ *-??an然而,很不幸,我們的「隓」系並不一般。
古人或許覺得低母音與 *i 相距太遠發起來費勁,於是就跟著大陸另一側的羅馬人一道開始偷懶——這個變化甚至發生得要更早一點,大約在西漢中期就已開始,進行得也很快。
怎麼個偷懶法呢?先把 *ai、*?i 省成 *a?、*?? 好了。
不過天朝人大概要比羅馬人更懶一點——漢語裏有「*?介音」這麼個東西,那麼短的一個音節裏要連發 *-?a? 好像還是很麻煩。
恰好正牌 *-?a 大部分野雞成 *-?? 了,*a 的位置空了出來。
那麼我們幹嘛還要去發那個拗口的 *? 嘛?
於是焉 *-?a? 又進一步掛成了 *-?a。
另一邊不帶「*?介音」的那些音節倒是沒有這麼亂來,畢竟母音高度已經上去了,*-(?)?? 這個東西怎麼聽都很像一個單 *-(i)?,沒有動力掛成 *-(?)?。
何況 *-(?)? 那邊還有海量的字(真的是海量,從單母音 *-a 和 *-? 變過來的)。
於是焉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隨:*-?i →…→ *-??(?)?? ≈ *-??(i)?(雖然長得挺可怕,其實差不多就是普通話 üe)
墮:*-??i →…→ *-??a到這一步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不就是比「專」那邊差個韻尾嘛。
然而好戲好在後頭。
魏晉宋時期的漢語裏發生了一件沒天理的事情:
如果這個音節裏沒有韻尾,那麼請主母音盡量變成韻尾遞補上去。
於是焉一眾後響雙母音歪成了前響雙母音,比如 *u?~u? 歪成了 *u??,*i? 歪成了 *ie?。
反正自從西晉時期開始就日常拿原本是 *u?~u? 的東西對譯外語 u,拿原本是 *i? 的東西對譯外語 i,著實把人氣得七竅生煙。
於是「隨」的韻母又成了 *-??ie? ≈ *-?uie?。(其實依舊很像普通話 üe)
後來到了隋至初唐時期,人們覺得這都什麼年代了還 e? 個什麼勁,直接 /-??i/≈/-?ui/ 走起。
與此同時「墮」還在低母音的位置老老實實地呆著。
後來到了唐末北宋時期,當時的低母音也步了周代 *a 的後塵,開始往高了漂。
比如我們的「墮」就從 /?ɑ/ 漂成了 /??/。
另一邊 /-??i/ ≈ /-?ui/ 念起來還是太拗口了,宋金時期的人們往中間塞了個可有可無的 /?/ 過渡一下,於是就成了 /??i/≈/ui/。
注0:魏晉時期前後母音遍地通押,弄得根本沒法判斷具體演化路徑。
其實呢,讀音差得並不遠,你看它們的聲母都是舌齒音,韻母也都有u的成分。
妥 *n??uj?(諧聲時代)&> *n???oj?(春秋)&> *t??wɑ?(兩漢) &> t?u?上(元)
綏 *n?uj(諧聲時代) &> *n?uj(春秋) &> *su?j(兩漢) &> sui陰平(元)&> sui陽平(野雞普通話)
我打算把清響音的送氣和*u-*o分化甩給似乎和咽化有關的隨機演變。
聲母自然是有貓膩的,擱漢藏語言學家手裡通常會處理成 *hn- ~ *sn- 對立,於是白一平也就是這麼乾的。不過我想提一下韻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