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認爲年輕人的“喪”,是“人間不值得”,是“一首涼涼送給你”,是一種“下流社會”的頹喪的人生態度,那就錯了,還錯得離譜。

  其實這也是一種生活,一種存在主義,一種佛系的人生態度。在《這也是生活》中,魯迅回憶起親戚的一個孩子,高中畢業後進了襪廠當學徒,一年到頭幾乎沒時間休息,但他從來不肯偷懶,拼命工作了一年多,忽然就病倒了,不想飲食,不想動彈,也不想說話。他的工作狀態和病後症狀,多麼像今天的那些“積極廢人”的年輕人們。

  年輕人的喪,是從借錢負債開始的。今年2月匯豐銀行公佈的數據顯示,90後人均負債12.79萬元。要知道,90後總人口加起來有1.715億人,人均負債12.79萬,負債總額接近22萬億元。相比80後,90後更擅長借錢過日子,比如借錢旅遊、買車、買手機等,在所有的消費貸款人裏,佔比也最高。

  既然借錢過活,自然免不了自黑,狠狠地自黑。在語言生活裏,“喪”的近義詞句有“我差不多是個廢人了”、“漫無目的的呆滯”、“感覺身體被掏空”、“念念不忘,必定很喪”、“葛優癱”、“要是明天一睜眼能退休就太棒了”、“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真的很舒服”等喪語錄廣爲流傳,甚至還有喪表情包更喪出彩。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喪。有命運喪(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有些人就生在羅馬),也有財富喪(這年頭理財就像理髮,越理越少),有地域喪(現在整個東三省也就海南景氣一點),也有身份喪(蓋茨休學創業成了世界富翁,可人家休的是哈佛大學),當然,最多的,是情路喪(喜歡一個人就去表白,萬一成備胎了呢?)……

  但“喪”和“喪文化”的底色並不喪,喪的只是戲謔的表達方式。作家、語詞收藏人黃集偉表示,最接近“喪”之積極面的,比如“積極廢人”:很喪,但還在強撐;很廢,但還在掙扎,因爲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內在衝突是真實的,所以,那種抗拒雖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是有效。正如一位網友所說,積極廢人雖也“持續性混喫等死,間歇性凌雲壯志”,但終於“自嘲之上,悲觀未滿”,總之還有救。

  作家博爾赫斯也說過,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你的肉體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 ,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人生就是這樣,既有高光時刻,也有沮喪瞬間,就像讓花謝的是風雨,讓花開的也是風雨,但沒了風雨,花不會開也不會謝。

  有人稱其爲“小確喪”,小確喪還是喪,但它是一種拼盡全力的喪,那些拼盡全力的沮喪者,其實還沒認輸,還在掙扎,相信也許再掙扎一會兒,美好的事情就會出現。“小確喪”一語道破了“喪文化”的另一面,是進退有道收放自如,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是慫但慫得坦蕩豐富。“喪”不是非黑即白,“喪”是灰色的,玫瑰灰,橄欖灰,淡青灰,萊茵灰,紅豆灰,淺蟹灰……各種灰,高級灰——雖然都是灰,但不是灰得一模一樣,作家、語詞收藏人黃集偉表示。

  從“喪”到“小確喪”,這更是90後、00後的一種自我自在的表達。不同的語言系統造就了不同的表達習慣、審美品位、生活趣味,因爲我們在使用語言、創造語言,但其實語言也在構建着我們,我們通過語言來表達自我,但是語言本身有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種自我了,正如語言學家維根斯坦說的“我們語言的邊界,就是我們世界的邊界”,這是一種世界觀,也是一種人生的豐富性。

  “小確喪一代”的年輕人,更關心自己了,更在乎個人感受,有更在意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才無懼於喪,超脫於喪,這也是時代的進步,就像日本作家三浦展說的——“我希望成功人士能有更多不同的生活選擇。如果成功人士的追求都是住在六本木的高層公寓裏、開着寶馬,那我覺得還挺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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