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殘遊記10. 五十元的啤酒，馬可感恩的心》

 

　用豐富來形容臺南，馬可對張國立說，不僅歷史古蹟或美食，更吸引他的還有城市裡的鄉村感，也就是不急不徐的生活態度。

　馬可舉了幾個例子，一是莉莉水果店，無論生意多忙，在櫃臺後的老闆都從容不迫。西市場旁正興街上有位磚雕師傅，雖然如今找不到好的磚，他依然安於專業，對每一個走進他店內的過路旅人講述磚雕的美妙之處。更不用提另一位牛肉湯店的老闆，每天的份賣完了，就關起門補覺，恬淡過日子。

　從鹿港起，嚕嚕便迷上天后宮，馬可問不出所以然，於是他們又走進臺南的大天后宮，雖然下午的陽光炙烈，裡面卻相當陰暗，嗅著香火味，看著面貌猙獰的千里眼與順風耳，心情變得平靜──哼哼，冬瓜茶好喝，得買幾塊茶磚回臺北。

  

　天后宮旁的民族路有點像臺北的雙連，兩側全是小喫店，先來碗牛肉湯，和臺北的截然不同，用鮮肉切成指頭般大小，咬起來，牛味十足。再來份蝦捲，有米糕耶，還有肉焿。

　嚕嚕不是愛喫的女孩，甚至有點挑食，這次旅行，除了第一天仍對許多小喫充滿疑懼外，接下來就不再多問什麼，開懷地喫了。

  （牛肉湯）

  （米糕）

  （蝦捲）

  

　從天后宮走回公園路，距離不算短，嚕嚕一聲也沒哎，很好，馬可領她再度小月擔仔麵，在臺南沒什麼好說的，先喫。

  

  （蝨目魚皮）

  （肉臊飯）

  （多漂亮的豆腐）

　鯊魚醃、蝨目魚皮、豆腐，配上一碗擔仔麵、一碗肉臊飯，馬可愛死蝨目魚皮，甜酸鹹，道地臺南味，若是再有瓶酒，更妙。臺南很少見到像啤酒屋、酒吧之類的酒攤，他們都不愛酒？突然嚕嚕這麼對馬可說：

　「我請你喝酒好了。」

　嚕嚕一向能猜到馬可肚裡想的事情，不過，請喝酒，怎麼回事？慧星撞地球，還是復仇者聯盟遇上了蜘蛛人？

　「這幾天你都沒喝酒，那我請你喝。」

　她沒說清楚用意，是表彰馬可旅程開始後未喝酒的忠義行為？同情他快被酒蟲穿腸的痛苦？還是覺得一路上他很辛苦？

　店裡賣的啤酒一瓶五十元，她掏出硬幣一大枚，用和未來情人道別的眼神將它交給店家。本來馬可想說一百元兩瓶多好，不過他沒說。馬可很清楚，人得知足才能常樂。

　用感激的心情舉起杯子，呼，多清涼可口的飲料。

　「馬麻有給我錢啦，她說有時候我要請你一下。」

　是老媽有交待，她媽說的一定是「好好請請馬可」，那麼一瓶啤酒未免太那個了──不，人要知足。

　請馬可喝酒的是十歲小女孩，創下最年輕紀錄，這使馬可莫名地對他的朋友親戚前同事有了重新的評價，人的價值和年紀、相交時間長短無關，和良心有關。

　回去路上經過臺灣文學館，馬可興緻來了，話講不停，一副志工的模樣介紹作家和作品，對了，幸好有文學館才勾引馬可與嚕嚕始終藏在心裡沒說出來的一件大事，嚕嚕沿路該寫日記，她到底寫了沒？

  （臺灣文學館）

　坐在閱覽大廳，嚕嚕攤開她的日記本，做了離家之後最正經的一件事，一口氣寫了四十分鐘，難得地沒喊累。

　回請嚕嚕喫冰，一份蜜豆冰、一份混合豆冰，再一份水果打包回旅館。

　用海棉來形容小朋友，他們的吸收力比宇宙裡的黑洞還驚人，而且每一次吸收使他們明顯出現改變。馬可對張國立說，嚕嚕未來有三種可預見的潛力，可能超越老張成為更棒的作家、可能觀察力更尖銳地超越中山分局老宇成為下個世代的名偵探、可能是很酷很酷的那種女醫生。張國立打斷他的話：

　「女醫生就女醫生，有什麼酷不酷？」

　「有差，她會是那種，」馬可咬了口芭樂，思量了幾秒，「那種面無表情對病人說，掀開肚皮，你看，肺都被你抽得煙燻成鯊魚醃了，還抽。」

　張國立許久沒回應，等水果都被馬可幹光，才冒出這句：

　「她不會想當醫生吧。」

　誰都不清楚每個小孩將來會是什麼模樣，馬可兩手交叉在腦後，情不自禁摸出剛才偷買的啤酒，他灌下酒，想的是嚕嚕長大後，揹著揹包和相機，走在敘利亞炮火中的殘垣斷壁中，當記者也一定很出色。

　「別想，」張國立說，「什麼都可以，別誤導小朋友對記者這個行業有幻想，馬滴個個想進電視臺當主播，再拍廣告當主持人，沒理想。」

　老張太嚴格了，馬可仍幻想，想的是，今晚該講什麼睡前故事呢？

　此時嚕嚕捧著另一盒水果在房間內看著卡通片《裏約大冒險》，一隻鸚鵡捲進裏約的嘉年華會遊行行列裡……這是暑假，100％屬於孩子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