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最大殯葬企業4年增長20倍。

　　清明小假結束，天價墓地的新聞又成爲熱點。據中國青年網報道，距天安門21公里，豐臺區太子峪陵園在售的雙穴墓地價格有9.5萬元、9.8萬元、10.8萬元不等，也有20多萬元的多穴墓，且都不包括墓碑刻字和安葬服務。而位於京郊的北京市福田公墓，不到一平方米的傳統墓地售價在20萬元左右。

　　中國最大殯葬服務提供商福壽園的總裁王計生曾表示，2018年福壽園墓穴的平均售價約11萬元，若按民政部規定的單塊墓地最大佔地面積0.5平米計算，每平米售價達22萬元。要知道，2019年3月北京平均房價爲6.49萬元/平方米。墓地價格比房價貴兩倍有餘。

　　A股唯一一家擁有殯葬業務的公司福成股份2018年年報則顯示，其殯葬業務毛利率高達87.96%。毛利率如此之高的行業屈指可數。向來爲人津津樂道的茅臺毛利率能高達90%，即便五糧液，其2018年的毛利率爲77%，不及福成股份的殯葬業務。

　　同期，中國房地產前三名中，碧桂園毛利率爲27%，自稱“利潤王”的恆大毛利率爲36.2%，萬科房地產業務毛利率則爲29.7%。稱“墳地產”的毛利率在“吊打”地產行業，似乎並不爲過。

　　美國最大殯葬服務企業SCI（Service Corporation International，國際服務公司）的創始人Robert Waltrip曾經說過：“不買我們股票的人就是不愛財”。與巴菲特同樣在投資界享受盛名的彼得林奇曾經就因選中SCI而掙得彭滿鉢盈。四年時間裏，彼得林奇享受到了股價漲20倍的收益。

　　但時間財經發現，跟隨SCI腳步的福壽園銷售銳減，歸母淨利潤受新殯儀服務累及，不急市場預期，增速下降至6年最低。

　　經營者炒作？

　　北京上海寸土寸金，帶動周邊墓地價格上漲。“生於北京，身後河北”；在蘇州的地底下，可能睡了一半的上海人。”成爲近幾年媒體報道的常用語句。河北廊坊殯葬服務提供商中國萬桐園在財報中稱，其優勢之一是陵園距離北京市中心僅有40公里。該公司2018年毛利率高達83.97%。河北三河市的靈山寶塔陵園則以一己之力撐起福成股份的業績，2018年貢獻扣非歸母淨利1.47億元，佔福成股份扣非歸母淨利的93.16%。

　　上海附近墓地價格也居高不下。比如，蘇州離上海較近，不少上海住民將墓地安放於蘇州，由此哄擡蘇州墓地價格。時間財經從某墓地服務網查詢發現，蘇州西山金庭鎮的名流陵園報價從4.25萬元至20.28萬元不等。而蘇州房地產均價僅在2萬元/平方米左右。2017年，蘇州甚至出臺了墓地“限購令”，非蘇州本地戶籍，不能在蘇州買墓地。

　　值得注意的是，《新民晚報》曾經報道過，崇明縣城橋鎮上有一些“神祕”的上海買房者，他們只在每年清明節前後出現。據房產中介人員介紹，這些購房者將房子作爲存放親人骨灰的場所，並定期前來祭掃。

　　新華社曾發文追問，“特大城市周邊”概念墓熱銷，誰在製造“墳地產”暴利？文中寫道，墓園工作人員透露，墓地分批放盤，價格以每年20%的幅度上漲。

　　福成股份2018年年報也給出了類似的信息。公司年報披露，殯葬服務業實現營業收入2.6億元，同比增長14.70%。殯葬業收入增長主要是銷售價格同比增長所導致。

　　墓地價高讓人“死不起”年年被關注，卻年年上漲，到底是何原因呢？土地供應不足成爲討論的焦點。

　　民政部一一研究所此前發佈的《2014-2015中國殯葬事業發展報告》顯示，中國每年死亡人口約800萬，火化率約50%。由於土地資源短缺，大部分省份現有墓穴將在10年內用完。

　　以北京爲例。早在2015年，北京爲推行生態安葬已停止審批建設各類經營性公墓。彼時，北京市殯葬協會副會長姜曉剛表示，當前全市現有33所公墓至少還可以使用50年。

　　但市界最新報道稱，實際情況並不如此。據業內人士介紹，截至目前，有將近一半，也就是十五六家已經賣完。北京六環內的陵園大多接近飽和，位於海淀區香山南路的萬安公墓早已一墓難求。

　　《公益時報·中國殯葬》相關高層人士對時間財經表示，北京市殯葬協會副會長姜曉剛的估計並沒有錯。目前的墓地存量是比較寬鬆，同時葬式葬法正在多樣化。特別是國家限制墓穴的標準，降低了墓穴佔地空間，給公墓發展延長了時間。

　　對於爲何墓穴價位年年攀升，《公益時報·中國殯葬》相關高層人士直言是經營者在炒作。

　　此前北京工業大學教授、中國殯葬協會專家委員會委員王國華也曾公開表示，國家在殯、葬、祭這方面都是給了一定的政策的寬鬆的。比如說在墓地徵地，不會像房地產徵地，收那麼高的青苗補償費。有一些墓地是在半山和丘陵地帶，費用很低。與此同時，墓地還有很多不徵稅或者半交管理費的方式。國家給這個行業是有一定補償的。所以殯葬業不是一個充分競爭的行業，而且帶有公共福利性質。

　　中泰證券研究所給出的一份表格顯示，福壽園土地收購成本極低。與前文所推測的22萬元/平方米售價，幾乎相差逾20倍。

　　而且1998年，民政部發布的《關於進一步加強公墓管理意見的通知》正式明確，墓地和骨灰存放格位的使用年限原則上以20年爲一個週期。也就是說，超過20年試用期而無人繳費的墓地，將被重新利用。

　　此前，福壽園曾試圖否認自己是“暴利”企業。據《新民週刊》報道，福壽園方面表示，2018年福壽園的經營利潤率43.8%，如果進一步扣除所得稅和少數股東權益，淨利潤率不到30%。可以對比的是，被稱爲地產界“利潤王”的中國恆大2018年業績財報顯示，2018年恆大淨利潤率（剔匯兌損益）爲15.5%。

　　中國殯葬協會專家委員會主任、福壽園生命服務學院院長伊華向時間財經表示，高利潤率+低週轉和低利潤率+高週轉，是常態化的盈利模式。福壽園雖然毛利高，但是週轉低，不能只將毛利與地產行業對比，而不對比周轉率。

　　上述《公益時報·中國殯葬》專家也表示，殯葬業沒有外界說的誇張，並認爲現在還提“死不起”是沒有道理的。十年前公墓管理都不規範，價格高並且沒有免費，那個時候，真是讓人“死不起”。但是這幾年並不是毫無發展，現在每個公墓都有高中低檔，甚至免費的墓穴。消費者可以根據自己的條件選擇。

　　但公墓的經營者表示，很少有人選擇免費的墓穴。因爲民衆普遍覺得家裏老人去世了，弄個免費的好像是對不起自己的親人，面子上也過不去。因此一些人寧可去借錢，也要花錢買一個墓位，而不用免費的。所以墓穴價高也不能全怪經營者。此外，實際上企業還要從事很多公益事業，承擔一些社會責任。

　　王國華給出了另一個有意思的分析。他認爲，墓地的定價按照我們傳統的定價方式就是土地價加上綠化、人工管理成本、規劃等等。但是現在墓地也有一些高得離譜的價格，這種離譜存在公墓經營者，他把他從事公墓行業時，受到的忽視、蔑視轉換成了價格。“做這個行業的，我跟他們接觸比較多，他們普遍也有一種心理價格補償問題。”王國華說。

　　2018年9月7日，民政部公佈《殯葬管理條例(修訂草案徵求意見稿)》顯示，殯葬商品和服務價格虛高，公墓墓位價格貴、佔地多、墓碑大，引發羣衆不滿等問題亟須解決。《徵求意見稿》明確，對經營性公墓的墓位用地費和維護管理費實行政府指導價，對遺體整容等與基本服務密切相關的延伸服務收費實行政府指導價。

　　江蘇省鎮江市殯葬管理處相關人士向時間財經介紹，對於公墓，國家總的指導思想是不鼓勵不提倡，所以供給側改革，價格是主要調控手段之一，國家鼓勵各種生態葬。

　　福壽園品牌部相關人士對時間財經表示，徵求意見稿目前內容還未確定，但作爲上市公司，對殯葬管理條例能修改完善是非常期待的，其將有利於行業規範化，也有利於公司發展。

　　對於是否將限制墓穴銷售售價，上述專家表示全面限制的可能性不大。江蘇省鎮江市殯葬管理處相關人士表示，如果政府對經營性公墓的墓位用地費和維護管理費進行指導價，正常收費也是可以的。但租賃墓地的費用是根據市場供求與客戶商定的價格，全國都可以一墓一價，只要公開，透明不欺詐都行。

　　悶聲發財隱憂

　　爲了高毛利的墓地銷售業務有“源頭活水”，積極併購成爲福壽園2018年的主基調。2018年3月，福壽園以1.2億元爲代價收購觀陵山藝術陵園剩餘20%股權，將其對觀陵山藝術陵園的持股增加至90%。5月，又以2860萬元收購了遼寧省朝陽縣龍山公墓100%的股權。同月，公司用1.08億元收購和林格爾安佑縣陵園的100%股權。

　　由此，公司在貴州、內蒙古及湖北三省、自治區打開了新市場。截至2018年底，公司有20座墓園和22間殯儀設施在運營中。

　　福壽園2018年年報顯示，2018年公司使用了3.5萬平方米土地，剩餘可用於墓穴銷售的面積爲220萬平方米，同比增24萬平方米。可見公司新增儲備墓園面積遠超過當年墓園銷售面積。中泰證券研報顯示，若公司每年的墓地出售保持在 3.4萬平方米，公司現有的可售墓地面積還能支撐墓地業務發展57年。

　　對此福壽園公司迴應時間財經稱，通過土地儲備除以當年使用面積，確實可以計算出可持續提供服務的大致靜態年限。但由於公司一貫倡導節地、生態、環保和藝術化產品，單墓佔地面積呈縮小趨勢，並在嘗試推廣立體化壁葬產品，且服務是無極限的。因此，實際期限將遠超靜態週期，甚至可以永續經營。

　　福成股份在2018年年報中也提到，在殯葬領域開展同業併購將是公司未來幾年的主題。2015年福成股份完成了靈山寶塔陵園的重大資產重組事項，由此才進入殯葬行業。2018年，公司完成對湖南韶山天德福地陵園有限責任公司60%股權的收購，推進行業擴張。

　　但問題也接踵而至。首先是墓地銷量減少。2018年，無論是行業龍頭福壽園，還是2015年才增加殯葬業務的福成股份，在墓穴的銷量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縮水。福成股份銷售墓穴較2017年減少532個。福壽園除去新收購或新建設墓園賣出的1318個墓穴，老墓實際銷量較去年同期減少1061個。

　　對於可比口徑墓園銷售數量下降，福壽園方面表示，主要是源於產品結構的優化調整。在在產品開發與銷售上，公司壓縮了傳統墓的佔比，推廣節地、藝術產品，以保持和提升園區自然和人文環境，特別是對於上市後收購的墓園更是如此。此類調整會在短期內、在部分區域會對銷售數量產生一定影響，但有助於提升服務內涵和可持續發展。

　　雪球用戶“重劍”撰文表示，福壽園墓穴銷售數量減少或並非銷路不暢，而是公司有意放緩銷售，是爲“惜售”。

　　但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殯葬管理條例》修改出臺後限價較爲嚴格，公司若“惜售”將導致更大的損失。中方證券和中金公司研報均在風險提示中提到，殯葬行業管制政策超預期，墓穴及殯儀服務價格或受管制。

　　福壽園2018年全年公司實現收益約16.51億元，同比增加約11.8%，淨利潤4.88億元，同比增長約17%，爲近6年最低。東方證券表示，福壽園年報收入、利潤略低於市場的預期。

　　中金公司發佈的研報則分析認爲，福壽園2018年業績不如預期的主要原因是殯儀服務新增項目盈利低於預期。

　　福壽園2018年的年報中也頗費篇幅地介紹了其新服務項目——生前契約服務。生前契約服務是指基於逝世前的契約進行殯儀服務銷售。截至2018年底，福壽園已在十個省級區域的十五座城市銷售生前契約服務，於2018年度內共簽訂2485份合約，同比增長111.7%。

　　福壽園不論是併購擴張還是積極拓展服務業，前方似乎總是有SCI的背影。SCI成立於1962年，1974在紐交所上市。據報道，SCI擁有1535個殯儀服務場所和469個墓園，業務範圍遍及美國45個州、加拿大8個省、哥倫比亞和波多黎各。

　　自成立之日起，SCI就確立了大規模擴張的長期發展策略。前30年公司拓展成爲連鎖殯儀館經營商，擁有幾百家殯儀館、公墓，還有花店、殯葬品製造供應中心和棺材分送中心，實現一條龍服務。1992年開始將業務伸向歐洲大陸、澳大利亞等地，其大規模擴張步伐一直到了1999年才停止。

　　有意思的是，彼得林奇，曾在它的選股原則中特意提及SCI。在1982年至1986年的四年間，公司股價漲了20倍，引起後續大量分析師開始研究跟蹤這隻股票。

　　經過五六十年發展的SCI，其服務結構相對國內相關企業而言更爲相當成熟，與福壽園墓穴租售服務站主營收入不同，SCI殯儀服務所佔總營收約65%。畢竟，土地供應終有終結的時候，但服務可以源源不斷。

　　但受中國傳統習俗的影響，這一業務結構轉型對於中國殯葬企業而言卻並不容易。福壽園的生前契約須於生前契約訂立時付款，合約負債將於契約開始時構成，直至收益於提供殯儀服務時確認爲止。目前生前契約的合約負債爲1074萬元，2017年，這一數值爲404萬元。由此可知，每份合約的價格約爲2.7萬元。僅就價格而言，遠不如其提供墓地的售價。根據上述中金公司研報所示，其利潤貢獻也屬於“拖後腿”。

　　對此，福壽園表示，不同的機構有不同的預期，公司2018年業績表現總體在市場預期範圍之內。

　　或許很長一段時間內，殯葬行業仍將保持這“口水亂飛，但鉢滿盆滿”的局面。（北京時間財經 陳世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