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謊言：Joe Wright “Atonement”

  

(Atonement 劇照。左起Keira Knightley、James McAvoy  )
導演：Joe Wright

原著：Ian McEwan

編劇：Christopher Hampton

主演：Keira Knightley、James McAvoy 、Saoirse Ronan

「Atonement」意為贖罪，但其實整部電影說的是一個救贖無望的故事。女主角Cee和傭人的兒子Robbie互有好感，卻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讓Cee的妹妹Briony以為Robbie是騷擾姊姊的性變態，甚至在一起強暴案中被錯當凶手逮捕。這對才剛確認對方心意的戀人立即因為Briony的偽證面臨分離的局面；多年後，Robbie被送上二戰戰場，而Briony試著要彌補當年犯下的錯誤。她放棄進入劍橋的學習機會，追隨Cee的腳步成為護士，日日提心吊膽，深怕在傷兵或屍體中看見Robbie那張熟悉的面孔；她每天刷洗便盆和病床，但卻明白就算清掉再多的穢物、拯救再多的性命，也無法彌補已經犯下的錯誤。Briony深切地盼望等到戰爭結束後，Cee就能和Robbie團圓，兩人從此過上幸福的日子。然而這樣的美事並沒有發生，因為在現實中，Robbie死於敦克爾克大撤退的最後一天，沒能回到英國；Cee則是在幾個月後被爆破的管線所產生的洪水淹死在地下道。面對自己的過失，Briony贖罪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杜撰的小說中還給Robbie清白。故事的最後，是Cee和Robbie終於團圓，兩人漫步於海岸，笑鬧嬉戲，但這一幅動人美麗的畫面卻是個虛構的謊言，只存在在Briony的幻想中，永遠都不可能被實現。

 

 

（Atonement 劇照。）

 十分佩服編導在選擇題材上的勇氣，畢竟身為觀眾，我無法苟同Briony的說法，而要處理一個有可能不被觀眾喜愛、接納的主角，需要一定程度的膽量。Briony在她的小說中，將Cee跟Robbie的結局改寫成兩人終於如願以償的生活在一起，「Ｉ’d like to think this isn’t weakness or evasion, but a final act of kindness. 」。在我看來這是多麽地一廂情願，因為她仍然沈浸在身為作家的驕傲與盲目之中，認為自己康慷地「賜予」Cee跟Robbie不曾有過的幸福時光。Briony的高傲使我覺得十分可悲，也讓我認定她乞求的救贖最後並沒有降臨。

 

 

（Atonement 劇照。圖中人物為飾演年幼Briony的Saoirse Ronan 。）

  

（Atonement 劇照。圖中人物為飾演年輕Briony的Romola Garai 。）

  

（Atonement 劇照。圖中人物為飾演年老Briony的Vanessa Redgrave。）

然而，Briony會不會心中的某一部份正偷偷竊喜自己所造成的結果？在這對戀人身上，她擁有比擬上帝的影響力。他們因為她的「證詞」被迫分開，又因為她的「贖罪」最終得以活在她的小說裡，然而不論是她的證詞還是贖罪，都只是一種捏造，是相對於現實的謊言。 Briony一度迷戀Robbie，但Robbie喜歡的是姊姊，在一個還未學會愛與恨的小女孩的身上，她能意識到的只是自己有辦法改變Robbie的命運，她的幼稚使她必須藉由對方一定程度的改變，來確認自己在對方生命裡佔有的份量。這是十分單純的惡意，一種接近原始的兇殘，就像稚童撕裂蝴蝶翅膀一樣，但是Briony年紀太小，她渾然不覺，也無法控制。

 

  

（Atonement 劇照。敦克爾克大撤退的場景，為時五分鐘的長鏡頭、大量演員的調度安排使得這一鏡成為影史上著名的長鏡頭之一。）

 

   

（Atonement 劇照。） 

 用一場戰爭去比擬謊言的可怖，或許是編導想要討論的課題。「敦克爾克大撤退」導演用了一顆將近五分鐘的長鏡頭，打造出一個具有宗教性質的失樂園景象。這場重頭戲正好也闡明了電影的主旨：樂園（應得的幸福）已經遭到戰爭（謊言）的破壞，無法修復（得到救贖）。在這顆長鏡頭中，Ｒobbie走在沙灘上，環視周遭因戰事帶來的摧殘：受傷的士兵不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就是發瘋似地想要回家；站台上，一小群軍官正唱著聖歌，渴望獲得救贖；遠處仍然在運轉的摩天輪與已經停駛的旋轉木馬，本應是家人與戀人愉悅遊戲的場所，卻在暮色中尚未熄滅的戰火下勾勒出一幅人間煉獄，教人不忍猝賭。幸福與救贖究竟在哪裡？我想編導的答案是悲觀的，因為對Robbie和Cee而言，幸福根本是奢望，對Briony來說，她的救贖只能成立於她的虛構世界，因為唯有在她筆下，Robbie和Cee才有相聚的一天，也唯有看到他們獲得應有的幸福，她才能夠從罪惡感中解脫。或許對三位主角而言，「死亡」才是最後的、消極的救贖。

 

  

（Atonement 劇照。這場戲出現在電影一開始Briony的房間。這個景象令人聯想到諾亞引領動物登上方舟逃離洪水的故事。然而在電影中，女主角Cee並沒有逃離洪水，反而死於淹水的地下道。）

 

  

（Atonement 劇照。在Briony的想像中，Cee和Robbie逃過一劫，最後在海（洪水）的另一頭過著幸福的日子。如此遼闊的海岸景色彷彿只存在於歷劫後的世界，雖然與地獄完全無相似之處，但也絕非天堂。這是一個充滿了三個人的遺憾的時空。）

 

  

（Atonement 劇照。Robbie在異鄉看到一部正在播放的愛情電影，這部電影反映出他的心聲，他想要回到Cee的身邊、回到英國，然後他們就能夠相愛、結婚。在Atonement 中一共出現過兩到三次「播放影片」的橋段，另外一場戲是Briony在醫院觀看政府製作的戰捷宣傳片，片中的士兵們神采奕奕，從戰場上安然歸來。然而用這些影片畫面來對照他們實際的處境，實為諷刺。）

 

 

（ Atonement 劇照。Joe Wright在 Atonement 中選用的配樂一樣令人印象深刻，主旋律是以半音構成，製造懸而未決的氣氛，再搭配上打字機的敲擊聲與Briony神經兮兮的步伐可謂一絕。這場戲描寫Robbie正想去函Cee告訴她他內心的抱歉和愛慕，卻感到有口難言，此段配樂選的是普契尼的歌劇《波希米亞人》中的經典二重唱詠歎調〈可愛的女郎〉（O soave fanciulla），男聲搭配Robbie寫信的畫面，女聲則切換到Cee，從浪漫的音樂中便可感覺到Robbie對Cee的情愫。）

 

 

圖片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