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


在昭通,每當走在放學的路上聽到這樣打招呼的對話:他大媽,你孓(尊稱)猴急火燎要克哪塔點克(急匆匆的要去哪裏)。就不是娃兒快要放學了,忙的克楊大嬸家舀點連渣鬧,克暗了(去晚了)悶怕賣完了,別哩悶沒得給他們腫脖子的(要不然沒得給孩子喫的)。是了,你孓悶慢點哈,不要撲爬禮拜的整了跌着不好。

大人們的對話還在繼續着,腳下像是安了風火輪一樣,嘴裏流出長長的一串清口水,眼裏早已是那白中帶綠,綠緊抱着白的連渣鬧了。未到家門就大聲武氣地喊起來,媽,今天給有(有沒有)連渣鬧,人家小北門的大老遠的都跑到我們東門陡坡坡楊大媽家來舀連渣鬧了。

兒時常聽大人們說,窮東門、富西門,不窮不富南北門。東門窮就窮在沒有西陡街的商賈雲集,但東門楊大媽家的豆花、連渣鬧在昭通小城卻是數一數二的地道、供不應求。當其他人還挑着擔在街頭巷尾吆喝的時候,她家門口的幾大桶豆花、連渣鬧就被搶空了。

不管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

原來她家的豆花、連渣鬧之所以香甜可口,是下了狠力在石磨裏磨出來的。她家有五個身形龐脹(魁梧)有的是力氣的兒子,家裏幾盤石磨從沒見歇過,石磨裏日夜流淌着乳白色的液體,飄溢着一股黃豆的生香;一塊四角拴牢的大白布像個巨大的倒立着的斗篷,在楊大爹長滿老繭的手中搖曳着,過濾出牛奶樣的豆汁白花花的流到了大木盆裏;兒媳楊大嫂把買回來的白菜、青菜、苦菜花等,洗了又漂,漂了又洗,洗淨切好分門別類置於大大小小的篩子中;夜半三更楊大媽就起牀,首先把爐火燒的旺旺的,然後清點着大小木盆、土砂鍋、石膏水、磨好的豆汁、切好的蔬菜,確信一樣不少的時候便開始了點制豆花。閃巍巍、嫩悠悠、白生生的豆花,在紅紅的火光照射下,冒着噴天的熱氣散發着撩人的清香;大大的土砂鍋裏白色和綠色混在一起,沒有去渣的豆汁緊裹着綠色的蔬菜,鍋裏的沸騰聲翻滾着鬧騰着,恰到好處時點上石膏水,清甜爽口的連渣鬧就呈現在眼前。

不管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

陣陣舀——豆花連渣鬧啦的吆喝聲,飄忽在四季裏昭通古城的大街小巷,這聲音穿透在晨曦裏搖曳在晚霞中,映襯着這座古老而樸實的滇東北小鎮;冰雪覆蓋了青幽的石板路,肩上的擔子小心翼翼地晃悠着,桶裏的豆花、連渣鬧氣喘吁吁地呼着熱氣,叫聲所到之處,團團白霧緊隨。這聲音就像是從10萬年前過山洞裏出土的早期智人化石——“昭通人”那裏傳出,把歷史的長河延伸得好長好長,沉重的腳步定格了人世的滄桑;小城沸騰着、喧鬧着,漫長的歲月在這裏濃縮着,艱辛的步履在這裏移動着,時光穿梭,餘音繞樑繼續着明天的生活。

豆花、連渣鬧似乎就是小城人生活的全部,喫法大都是以本味清淡爲主,最講究的莫過於蘸水裏的佐料了,選用昭通農村種植的一種食用香料毛菇,經過摘採、曬乾、磨碎,直接加入蘸水裏,喫的時候先將豆花放入這樣的蘸水裏蘸一下,然後再放入嘴裏,香氣就在口中瀰漫開來,清香潤肺,美不勝收。連渣鬧的蘸水配上糊辣子、毛菇、昭通醬,泌(bi)幾滴告水拌勻成半乾半潮狀,舀一勺連渣鬧夾一點蘸水,既下飯啊又爽口,清甜中伴着香辣,喫在嘴裏真捨不得往肚裏咽。如今在寺廟裏最爲常見,香客上完香,通常會在寺廟裏喫上一頓素飯,連渣鬧就成了美味的一絕。且不說平日裏誰家都離不開豆花、連渣鬧,就拿辦紅白喜事來說吧,一直以來昭通人就把喪家請的喪飯稱爲喫豆花飯,在操辦紅白喜事上把老八大碗中的糖飯減去加上碗滾燙的豆花,就把婚慶喜事和喪葬白事區別開了。小城人就這樣生也豆花、死也豆花地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

不管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

不管歲月怎樣流逝,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如今84歲的老母親,平日裏最喜歡喫、最離不開的就是豆花和連渣鬧了,她老人家把喫豆花、連渣鬧、喝告水稱爲清腸子。這句出自一個沒有文化、典型的昭通老嫗口中,令我費盡思量。我不得不承認,我的血液裏流淌着豆花連渣鬧的告水,大量的脂肪裏填充着無數的豆花連渣鬧。這由不得聯想到如今的地溝油、轉基因食品、催熟劑、添加劑、殭屍肉......原來老母親說得這樣質樸一針見血,這也就說明流傳至今滿口香甜的豆花、連渣鬧,依然保持着昭通人的那份質樸和純淨。

如今昭通城雖然再也難尋肩挑木桶賣豆花連渣鬧的身影,但勤勞的人們爲了生計,她們還是沿襲着古樸的民風,半夜三更總有她們點豆花、煮連渣鬧的身影,總會在天幕裂縫微明時分熄滅了火塘裏的火,把一天的希望滿滿的寄託在三輪車上。寒來暑往,日升月沉,年復一年,腳蹬三輪騎着希望去謀生,在不同的小區,不同的大雜院,不同的郊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她們的影子,就有那令人倍感親切而香甜的“舀——豆花豆漿連渣鬧啦!”這聲音一頭連接着小城,一頭牽掛着家裏的親人,在小城的上空久久迴盪。

不管城市怎樣變遷,昭通人對豆花、連渣鬧總是不離不棄鍾愛一生

小城人的吆喝聲中很難聽到賣字,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家鄉人的質樸,賣什麼都不會那麼斤斤計較,而是以一種很古老的方式進行交易。賣酸菜紅豆米和賣豆花連渣鬧的,她們都是用一個相互都信任的碗或瓢來作爲如今的稱,如果你的碗或瓢太小,手上又哆嗦哪叫不實誠,久而久之大家心知肚明就知道你賣得的太寡,不用說你的生意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雖然“舀——豆花連渣鬧啦”這清脆的吆喝聲,綿延不絕地還在昭通城的上空親切香甜地飄蕩着。但不同的是這樣的吆喝聲,大都出自清一色的錄製好的小喇叭循環播放,就連去到鄉村,也很少聽到有人用本嗓吆喝了。這樣就很難從聲音裏辨別出哪是哪家的豆花豆漿連渣鬧,含在嘴裏的豆花、連渣鬧似乎感覺到澀澀的、幹噎噎(sha)的,不再那麼嫩悠悠、甜汨汨的了。



作者簡介:王明生(筆名一土),男,1962年5月生。雲南昭通市昭陽區人,大學文化。擱筆20多年,曾有散文、小說在《人民日報.大地副刊》《檢察日報》《中國校園文學》《中國旅遊報》《雲南日報》《滇池》《廈門文學》《春城晚報》《青年與社會》《晚霞》《愛人》《跨世紀》《昭通日報》《昭通文學》等報刊發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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