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行動》編劇秦悅講述劇本分歧，神劇竟然是這樣「被爛尾」的
犀牛娛樂原創
採訪｜夏添 作者｜小機靈
「我發現從25集往後，許多線索被刪改了，台詞狀態的修訂也越來越多，但大結構和情節線還在。直到最後四集，完全不認識了。」不過編劇秦悅分析這當中原因很多，可能有拍攝難度，可能有平台意見，以及節奏、檔期等等，是一個綜合的結果。
秦悅是《破冰行動》的編劇之一，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從業十幾年裡還沒有受過像過去幾天這般的非議與攻擊。在微博上搜索「破冰行動編劇」的關鍵詞，網友憤怒的謾罵充斥屏幕，甚至有條評論登上高贊：「你們侮辱了中國編劇這個行業！」
一部好劇爛尾，編劇確實首當其衝要接受來自觀眾的詰問，秦悅坦言會接受各方的批評，並反思自己在創作的過程中出現了哪些問題，但有一些心裡話卻是她希望通過這次犀牛娛樂的專訪傳達出來的。
專訪時間長達一個半小時，秦悅打開了話匣子，帶我們走進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破冰行動》創作幕後，並且揭秘了原本的故事大結局。
1
結尾幾集數不清的bug使得這部本該媲美《人民的名義》的熱劇，口碑逆轉直下，目前豆瓣已跌到7.1分。
有劇評人指出，這當中既有編劇本身挖坑太多難以填坑的無奈，也有外部力量和實際拍攝難度的原因。但秦悅並不認同這一觀點，並表示「我作為編劇不覺得存在填不上的坑，所有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
雖然爛尾，但《破冰行動》仍然保持著極高的話題度，就連備受詬病的女主角陳珂，也在大結局當天登上熱搜，演員李墨之為此更是頻頻道歉。可以說在大結局後，《破冰行動》主創的常態就是在四處道歉。
秦悅向我們介紹，其實在劇本創作之初，第一位編劇陳育新對於劇本打磨得很精細，不僅五次赴廣州調研，還採訪了多位一線緝毒警察，歷時整整兩年半才創作完成。而自己的工作是重做結構和控制節奏，以及對人物關係人物情感重新書寫。比如《破冰行動》精彩的開篇和伏線設計，就來自秦悅的手筆。
這麼精彩嚴密的劇本，為何最後就變成了「爛尾劇」呢？
2
一切還要從《破冰行動》劇本的創作說起。
《破冰行動》署名共有三位編劇：陳育新、秦悅和李立。陳育新撰寫了三稿，愛奇藝介入之後想要找編劇修改，他們給出了很明確的方向：要改得更適合年輕人與網路傳播，因為他們確定了要先網路播出，然後再走電視台的方針。
《破冰行動》的一位製片人是與秦悅合作了十幾年的朋友，經過引薦，秦悅加入到了劇本的修改當中。當時是2018年新年，距離4月開機只有3個月的時間，進度非常趕。秦悅決定在陳育新原來的架構、線索與素材上進行修改，希望能在開機前完成整個劇本的修改工作。
而關於對人物關係人物情感的重新書寫，秦悅認為這個情感不是狹義的男女之情，還有父子之情，戰友之情，這在原始劇本中是缺失的。這也是為什麼片方會找一個女性編劇修改的原因。
秦悅對我們介紹，陳育新老師之前的劇本採用的是多線並進的方式，對於觀眾來說可能並不太好消化。秦悅把自己的工作比作編織漁網，將很多線索打結，再在當中找到線頭往下延伸。
秦悅對陳育新劇本的修改還包括一些劇情的寫法和結構模式上。比如在原來的劇本中，第三集的時候陳光榮和陳文澤市長就已經暴露，但秦悅覺得這樣一個故事不做懸疑有些可惜，所以決定以李飛的視角為切入點讓觀眾來猜。
在秦悅修改到20集左右的時候，劇組加入了一位新導演——傅東育，之前是劉璋牧導演配合做整個項目的籌備，包括和秦悅的對接溝通。傅東育加入後對劇集提出了很多新的意見，製片人怕來不及完工，又加入了第三位編劇李立。
李立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把傅東育的意見整合到秦悅的劇本當中，不過她檔期有限，只能做到一半，根據導演意見改前半部分劇本，主要是台詞調整，大架構並沒有動。而秦悅繼續往前推進，當改到30多集的時候，《破冰行動》已經開機了。
在秦悅把全部劇本修改完畢之後，她和傅東育之間針對劇本產生了一些分歧。傅東育認為後面邏輯不通，比如在塔寨已經開始制毒的時候，其實已經可以抓捕，為什麼不抓捕？為什麼還要等著把毒都運出來，讓趙嘉良在裡面等很多天？
秦悅認為這個邏輯符合陳育新的原稿原意，並無不通：第一，紅外線不是很準確，需要精準的情報。第二，抓毒抓臟，必須要在交易的現場，才能使香港和法國的線條清晰。但二人之間的溝通是由製片人轉達，效率很低，增加了溝通難度。
趙嘉良和李飛的關係也是二人產生分歧的重要戲碼，導演認為他們父子二人應該早早見面相認，然後聊一些計劃。但秦悅覺得這樣並不好寫，情感張力很容易缺失，而在陳育新的原稿中，趙嘉良必須要死，從劇作角度來說，這樣安排的目的是最後趙嘉良犧牲的時候才引爆觀眾的情緒。
「我知道（如果趙嘉良這樣犧牲）觀眾的期待和失落是非常非常大的，作為編劇有時候必須要殘忍。」秦悅如是說。
3
秦悅覺得《破冰行動》最大的遺憾在於女性角色和情感線沒有做好。在原稿中，陳珂是李飛的女朋友，但宋楊又為裸照的事情去找包星，秦悅覺得不太合理。經過製片方的認可，秦悅將三個人之間的感情變成陳珂和李飛是兩情相悅。
宋楊並不知道這件事，一心想要追求陳珂，所以他才會激動地要去把裸照的事情解決，結果掉到人家的陷阱裡面。但他一死，李飛和陳珂二人之間的情感，就變得毫無可能，這樣陳珂後面所有的舉動都是缺乏動機和動力的。
秦悅表示，給李飛陳珂之間設置障礙恰恰是為解決陳珂的動力與動機問題，但由於當時並沒完全想好，導演認為不妥就被拿掉了。
由於陳珂這個人物不是特別的完善，所以就加入了馬雯。當時的計劃是要把馬雯當做女一號來寫，並要把很多的戲放到馬雯身上。
至於現在的馬雯之死，也並非秦悅的手筆，而是來自導演的意見。將劇情改成了馬雯在前面犧牲，使得那場救護車的戲非常突兀，成為了觀眾吐槽的焦點。
最後，秦悅給到了片方48集完整劇本，沒完全按導演的意見修改。此後，創作分歧使秦悅決定退出這一項目，請劇組另請高明。
至於最後拍攝的劇本是誰修改誰定稿的，秦悅表示並不清楚，但她還是覺得很委屈，因為劇集播出後，觀眾更多將矛頭對準了編劇。
「我是需要擔責任的，因為我沒有做完這個事情，我接受觀眾的批評。我也覺得導演很勇敢，他第一時間向觀眾道歉，很有擔當，但真的覺得還是需要把一些情況和觀眾說明。」秦悅坦率地說道。
4
那麼在最原始的劇本當中，《破冰行動》的結尾究竟是什麼樣子？為什麼那麼多不符合邏輯的地方？秦悅向犀牛娛樂透露了之前原始最後四集劇本的一些細節：
犀牛娛樂：老爺子到底是誰？
秦悅：羅旭局長並不是老爺子，老爺子是另外一個省里的人。天平司法中心中有一個女人，是他的情婦，這條線索在劇里後來沒有了。
犀牛娛樂：林小力這條線索後來怎麼也沒了？
秦悅：林小力本來是有條完整的人物線，和蔡永強搭在一起，他和蔡永強在生活場景裡面本來有一場認識的戲。在最後的那個節點，蔡永強其實是為了給這個年輕人一個機會，救了他，犧牲了自己。
犀牛娛樂：蔡永強是怎麼犧牲的？
秦悅：在搭救趙嘉良的時候，李飛和蔡永強從地道（此前通過查閱縣誌，警方發現了一條塔寨和外界連接的密道）進去，這個時候外面包圍圈已經形成，林耀東需要從伙房的地道裡面逃走，門打開，雙方遭遇。此時林耀東先跑，林耀華和林天昊帶著趙嘉良也要從地道逃走，林小力打開手雷，說我來掩護，我要為東叔死。蔡永強說，年輕人你是有機會的，你並不是在這個組織的核心，就把他的炸彈搶下來，扔到地道裡面去，撲到林小力的身上，自己犧牲了。林小力其實是整個人都被救了，從靈魂到身體都被救回來了。
犀牛娛樂：那趙嘉良的死呢？
秦悅：李飛當時就瘋了，隊長死了，地道的入口也被炸塌了，怎麼辦呢？只能從村子裡面的道跑出去。這時李飛看見馬雯也犧牲了，他搶了一輛摩托車，他知道出口在關帝廟。這個時候林耀東先出來，他的後手很多，他先把藏的那輛車開走了，開走之後還剩一輛摩托車。林耀華、林天昊和趙嘉良三個人出來之後，趙嘉良說就剩一輛摩托車了，你們誰跑？李飛趕到，把林天昊用摩托車撞開，對方有槍要打李飛，趙嘉良撲在兒子身上幫他擋了一槍，陳自立趕到控制了林天昊和林耀華，李飛背著他爸從後山下來，一直流血，生命慢慢地消失在他兒子背上。兩人沒有相認，一直沒有相認。
犀牛娛樂：為什麼設計兩個人一直沒有相認呢？
秦悅：雖然前面有DNA驗血的橋段，但我覺得不相認才有戲劇的張力，有那種壓抑感。李飛背著趙嘉良說你再撐5分鐘，馬上就到廣場，廣場上有警車，有警犬，還有直升機，我們可以搭直升機去縣醫院，只要5分鐘就夠，但是還是沒有來得及，趙嘉良還是死了，死在他的背上，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犀牛娛樂：林耀東還有後手？是什麼？
秦悅：他的房地產項目是有入海口的，有遊艇在那等著，他到那去之後，就能直接出海，馬雲波就要跟著他，馬雲波帶著GPS，帶著定位，留了信。其實最後的那場戲，本來是一場海上追逐的戲，直升機和遊艇追逐戲，李飛太痛苦了，一定要去把他抓住。
犀牛娛樂：陳珂的戲份很多，觀眾質疑她為什麼能三進三出塔寨，包括為什麼和李飛特別曖昧，還有她總是在哭，智商也不夠，感覺她這條線對整個故事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秦悅：其實大家錯了，起到很大的作用，找包星是她，跟蔡小玲的關係也是她，全都在她身上，只不過我覺得是真的沒有寫好，這個是需要檢討復盤的事情，當時導演說把感情戲拿掉吧，我覺得可以，拿的乾乾淨淨最好。但其實沒有拿乾淨，25集情節之所以突然掉下來，就是因為感情戲上沒有鋪墊。
犀牛娛樂：那馬雯是怎麼犧牲的？
秦悅：本來有一條完整人物線是一個在養老院的老頭，這個老頭叫九叔，是坐牢坐了30年的老走私犯，出了獄之後，被林耀東接到養老院供起來，這九叔在養老院裡面沒有台詞。後來馬雯和林燦打了起來，原設定林燦不是在祠堂裡面，也沒有給趙嘉良那一槍，他只是在自己家裡，然後被破門就出來打，準備逃跑。這時候九叔坐輪椅出來，馬雯說，老伯太危險了，趕快走。九叔沒有說話，把身上毯子一掀，給她一槍，打死了馬雯，等於她也死在最後的大行動里。
犀牛娛樂：如果最後四集按照你當時寫的來拍的話，你覺得能打幾分？
秦悅：不敢說，這個評分不是我自己能評的，而且說實話很多內容，有著一定的拍攝難度，比如打直升機之類的畫面能不能實現，包括地道能不能實現，我不在現場都是不知道的。
犀牛娛樂：有一篇文章說，為什麼很多國產劇都會爛尾，可能是需要把前幾集寫的非常好，然後拿給資方去立項，後面的話就潦草的寫一寫，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完善，甚至連分集的大綱都不出，你見過這種現象嗎？
秦悅：據我所知有一些是這樣，這種現象還不少。其實現在頻繁改劇本，最後意見不合，初始編劇退出，臨時換人的現象也很多。
我覺得溝通是最重要的，我現在遺憾的並不是我當時堅持或者不堅持，而是我放棄了溝通，這是我很自責的地方。我對作品最後爛尾有責任，作為一個編劇，應該對自己的作品負責，當時有分歧時應該不放棄溝通以求保證作品質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