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網友留言:

「結構設計現在的工作強度還是比較大,尤其是民用建築設計。

公司約定俗成幾乎每天都是11點左右下班,簡直沒有自己的生活時間。

還有就是確實也是傳統行業,近幾年房地產也聽說不景氣了。

我在想,到底還有沒有堅持的必要了?」

一下被思緒拉到十多年前。

剛到設計院,覺得這個工作是真滋潤,是忙了點,但有性價比,尤其是跟著老工程師下周邊鄉鎮的項目現場,是一種被帶著飛的感覺:

淳樸的鄉親們看到「專家」來了,特別熱情,我一個愣頭青,可以啥都不懂,甚至話都不用說一句,就能跟著又吃又拿,特別是收一個「那啥」,可以頂上大半個月工資,把人給樂的;

參建各方也「無條件」信服設計專家們的技術權威,交流過程中,只要老工程師冷不丁拋出一句「專業黑話」,「這樣做,結構的延性更好」,在場一群人都不明覺厲的一臉懵逼,隨後微微點頭表示認可,臉上畫著一個大寫的「服」字;

臨走常被塞給一些土特產(據老工程師說還有送土雞的),還不好意思拒絕,這事兒鬧得,讓剛做設計師的我,物質和精神都得到了很大滿足。

那樣的一份工作,那樣的「歲月靜好」,想著都挺美,哪會想到,時至今日,需要靠「堅持」才能做下去?

回想起那桃園般的日子,彷彿那些觥籌交錯還迴響在耳邊,「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逐漸的,時過境遷,土雞是肯定沒人送了,「那啥」也越來越薄,甚至能否有,也變得撲朔迷離。

人的適應性是很強,這些很快習以為常,但有一件事不太願意接受。

一位老工程師,技術過硬,經驗豐富,還有一副天生的大嗓門,遇事兒特別能鎮得住場面,可以說是老司機中的戰鬥機了,跟著他飛一向安全又安心。但有一次他出馬竟也「馬失前蹄」,每每想起都有點唏噓。

某項目施工圖會審,農家樂大會議室塞滿了人。會審完畢,主持人問還有沒有補充,總包的技術負責人揪著幾個不痛不癢的錯漏碰缺又嘮叨起來。

眼看著甲方臉色陰沉下來,老司機必須開始他的表演救場,站起來拔高音調說,嗨!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有什麼必要在會上說呢?言下之意,下來單獨明確下不就行了么?這慣用套路,按照往常經驗,對方也就順著下台階了。

誰知別人不按劇本演。總包一面橫的人(總包和甲方關係深厚,穿一條褲子)站了出來,毫不留面子的反問,啥子事情這麼了不起?你們圖紙有問題,還讓人不要提問??!!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時間凍結了五秒鐘。

記不得後面如何圓的場,但老司機尷尬的表情,以及在場結構小分隊和整個設計團隊的不爽,倒是記得很清晰。

原本規劃著一路走到黑,夢想某一天,我就會成為那個老司機,到達人生巔峰。但期盼的那一天如果是眼前這樣的情形,那設計還有堅持下去的必要麼

這事兒,該想一想了。

人適應性強,但能動性就差遠了,這事兒想歸想,卻沒有丁點嘗試去改變軌跡,一路走到了專業負責人,成為了預備老司機。

某次一個打野項目,我單槍匹馬代表設計方去參加驗收。

眼看著飯都快吃完了,也沒見有動靜,心想,運氣真不好,這麼大老遠跑來(單面兩個多小時車程),空手而回。

不想,在二樓吃完飯下樓梯的時候,施工單位的「公關」負責人還是隱蔽的掏出一個信封,被我敏銳的眼光捕獲,心想,穩了~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人震驚:

他慢悠悠的走在前面,背過手來,兩個指頭夾著信封,就這麼輕輕的左右搖晃,好像在逗一個寵物一樣,這動作在說,你伸手來拿呀,拿到了就是你的,嘿嘿嘿。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頭微微眩暈,一腳就把他踹了下去。。。不不不,這一腳是我意淫的,而且意淫過很多版本。

只是心裏面開始罵娘,靠,勞資讀這麼多年書(上過大學的「天之驕子」的清高心態,你肯定懂),可不是為了來被你這種人羞辱的!

心頭罵歸罵,肉體還是很誠實,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嗖」的一下把信封給奪了過來,心頭不斷勸慰自己:路上顛了兩個多小時過來,都快TM把我顛吐了,這是我應得的。

好吧,看在錢的面子上,原諒他。

這個陰暗時刻久久不能揮去,對家人都沒有講過。這事也如釜底抽薪一般,耗散掉我所有的熱情。

搞技術的人很耐受,錢可以少點,班也可以加,但受不住這種委屈啊。

對不住了,此刻,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以前覺得過不去的事情,現在終於可以像講笑話一樣說出來,人嘛,耐受閾值可以不斷的提高

做個換位思考就能理解對方:

大部分項目,施工方拿著圖紙就能修,也沒有什麼疑難雜症離不開設計,更多的是在程序上,代表責任主體的一方,漏一個臉,簽一個字,吃一頓飯,湊一桌牌;

如果沒有帶來價值,別人好吃好喝招待了,就都挺好了,而對方每發出一個「那啥」,都是身上扣下來的「帶血」的銅板,疼啊,這些錢分給總包的人,或者,給到拉項目喝到胃出血的包工頭,都是更合理不過。

我想到薛老師講的一個經濟概念,「租」。大意是,某個職位,即使沒有多付出一點,但是仍有「旱澇保收」的收入,比如,在沒有額外創造價值,但設計可以以產業鏈上的優勢得到回報。

但同時,這種情況又不會持久,隨著時間推移,環境的變化,尋租的空間就越來越少。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只是經濟規律的一小點流露而已。這樣一想透本質,就不會再糾結。

至於做設計,到底要不要堅持下去

我想,特別關鍵的一點,是看清自己在價值鏈條上的位置,即:付費到底是給了頭上頂著的平台,還是部分給了平台的同時,至少有部分是反饋給了個人有差別的優勢經驗技能。

如果是前者,無論是靠熬資歷去論資排輩,尋平台和制度的租,或者是,在價值鏈底部重複劣質的勤奮,都沒有什麼前景,要麼主動的對當前困境強行糾偏,要麼即刻放棄,儘早止損,不要像文中那樣,被惰性裹挾著消耗前程。

如果是後者,能站在有價值的環節,即使錢少事多,再苦再累,哪怕偶爾被「調戲」或「羞辱」一下,也沒啥好抱怨的,因為流的這些汗和淚,多少會凝固在個人身上,逐漸鑄造一個更好更有價值的自己。

只有正確的路,才值得堅持走下去。

- END -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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