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水如藍

揚州,唐代是長江的入海口,又是隋朝大運河的重要節點,還得到隋唐爲打壓江南的特意扶持,一度成爲國際性大都市,繁榮富庶無以復加,而近代卻因爲拒絕鐵路進城而淪爲四五線小城市,憶昔視今,實是令人深思。春水如藍兄,詩壇長者,爲此文專門花一個月時間讀書構思,誠意無以復加,令大司馬十分感荷,如藍兄以“琉璃易碎,風雅仍在”總結揚州的性格,實爲切中肯綮。

古今落差最大的城市,不是西安洛陽,而是這裏|文史宴

“揚州”一詞,與冀、兗、青、徐、荊、豫、樑、雍等其他八州一樣,同出於大禹治水。《史記·夏本紀》記載:帝堯時代,鴻水滔天,九年未息,舜帝即位之後,命大禹子承父業,繼續治水,當是時,大禹“陸行乘車,水行乘舡,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準繩,右規矩,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經過一十三年艱苦卓絕的奮鬥,終於“九州攸同,四奧既居”,天下太平。

儘管先秦文獻對“九州”具體分劃的說法不一,儘管《周禮》、《呂氏春秋》、《尚書》、《爾雅》都毫無例外地明確了“揚州”居其一;但在今天的學者們眼裏,上古文獻中的“九州”乃是一個汗漫無際、難以確指的地理空間概念,他們更願將“九州”看成是東亞地區前國際體系,當中的“揚州”只是九大區域次體系之一,與今天的揚州,並沒有太多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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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禹貢九州

今天的揚州是指江蘇中部、長江下游北岸、江淮平原南端的一座古老而優雅的城市,一方美麗而富饒的土地。其境內地勢平坦,水系稠密,氣候溫和,地貌主要爲丘陵和平原;其中平原區又分爲裏下河淺窪平原區、長江三角洲平原區和丘陵岡區,地貌成因多種多樣,主要爲江河水流侵蝕和堆積而成。

距今1萬年前,全新世開始,長江、淮河兩大水系深刻影響着揚州大地的地貌,中期,全區發生過一次大範圍的海侵(鎮江海侵)。距今7000年前,長江入海口在當時的揚州與鎮江之間,在河流、潮汐、海流、波浪共同作用下,長江漫灘漸漸露出水面,那時今日的李典、頭橋一帶成爲河口三角洲,如同今天的上海崇明島一樣。隨着長江攜帶泥沙的不斷沉積,海水逐漸後退,長江河道不斷東延,今天的長江入海口已到了遠離揚州的240公里外的啓東。

先秦:淮夷與邗溝——興盛的萌芽

1

按照中國考古學分期,距今7000年前,正是新石器時代中期的開始。當時的揚州以東還是一片大海,位於大海邊的高郵龍虯莊已經有了先民聚落。

1997年9月,多位專家學者對龍虯莊遺址、唐王墩遺址、周邶墩遺址以及高郵商周古文化遺址等系列古文化遺址進行了實地考察,一致確認江淮地區東部在距今7000-5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存在着獨特的原始文化,可命名爲“龍虯莊文化”。

該文化發現了4000多粒7000-5000年之間的碳化稻米,同時出土的陶片和鹿角上具有文字符號特徵的刻劃符號也是十分少見的,這些符號雖然不成體系,但比甲骨文年代久遠上千年,被譽爲中華文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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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虯莊陶片刻文

但是,在以往華夏正統史乘中,無論後來的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堯舜時期也好,進入青銅時代之後的夏商時期也好,乃至周初,這塊長江下游沖積平原都被視爲荒服之地,生活在這裏的先民都被渭河流域和黃河中游地區的部族稱爲“淮夷”。

揚州,從自然分散的先民聚落發展到集中居住的城邑,已經是青銅時代的中晚期。周武王十三年(前1050),西周滅商之後,姬姓的一支王室子弟幹叔被分到了這塊長江下游的沖積平原上,封爲邗國。

邗國東面爲大海(當時海岸線在海安、姜堰及泰州稍南一線),江南爲吳,居梅里。北面爲徐,西面爲羣舒、英、六,均是已經臣服於周的前殷朝的方國。

到了春秋時期,吳國和邗國發生戰爭,邗國爲吳所滅。關於這一事件的具體過程,揚州地方史學者的看法並不統一。吳子輝先生在《揚州建置筆談》中推測爲吳國第十五代國君柯轉和十六代頗高所滅,而朱志泊先生在《揚州歷史三千年》中推測,於前584年爲第十九代壽夢所滅,但無論何種推算,邗國以小國寡民的狀態存在了四百多年,實在不算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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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夷與邗國

此後一百多年,邗邑始終屬吳。期間吳楚反目,楚國曾經從西邊的棠(今南京六合)來攻打邗邑,吳人閉門不出。楚軍無功而返,回程中卻被吳國伏兵攔腰截斷,公子宜谷被俘,此爲《左傳。襄公十四年》記載的“皋舟之戰”。

1964年,從揚州附近小銅山春秋末期的古墓中發掘出土鐵丸和鐵條各一件,考古測定在公元前500年左右。雖然這兩件鐵條與甘肅磨溝寺窪墓葬出土的鐵條相比幾乎晚了500年,但也足可認定這個時期,長江三角洲平原已經開始了鐵器時代的萌芽。

公元前486年是揚州歷史上最值得紀唸的一年。這一年的秋天,吳王夫差因北上征伐運輸兵秣的需要,建邗城,開邗溝,江淮之間水路遂通。《水經注》詳細說明瞭邗溝的經過線路:

中瀆水自廣陵北出,武廣湖(今邵伯湖)東,陸陽湖(今淥洋湖)西,二湖東西相直五里,水出其間,下注樊樑湖(又作樊良湖,今高郵湖)。舊道東北出,至博芝(今廣洋湖)、射陽二湖,西北出夾耶,乃至山陽矣。

中瀆水即是古邗溝。“邗溝”一詞最先出現在南北朝詩人謝靈運的《西征賦》裏,它是今天京杭大運河的蘇北運河裏運河段的前身,這條古老的人工運河與長江、黃河一樣,不僅關係着流域內百姓的生活,也決定了沿線城市的興衰,在重要的節點上,更是影響了中國歷史的走向。

雖然夫差當初開挖運河是出於軍事目的,且一十三年之後爲越王勾踐所敗,落了個國破身亡的下場,但他卻因了這條運河而聲名不朽,註定成爲運河之父。夫差後來在揚州變作了神祇,一直受祀於“大王廟”中,受到地方百姓的香火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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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溝大王廟,揚州人民不忘吳王夫差

黃池主盟之後,吳國盛極而衰,爲越所滅。邗邑歸越後,越王勾踐借邗溝之利,以兵渡淮,會齊晉諸侯于徐州,繼而稱霸,“中國皆畏之”。公元前333年,越又爲楚破,邗邑歸楚。楚國爲獎勵軍功,實行郡縣制,將邗邑設置爲廣陵縣。

《說文解字》雲:“東西曰廣”;“陵”爲丘陵。《河圖括地象》雲:“崑崙山橫爲玉軸,此陵交帶崑崙,故曰廣陵也” 。顧名而思義,乃是以蜀岡一線丘陵地貌概括爲地名。楚懷王十年(前319),爲了消滅江南雲陽、淮北琅琊兩地的越國貴族殘餘勢力,必須建設後方基地,遂在的原邗城基礎上修築廣陵城。

揚州歷史上有過多次築城記錄,此次修築是自夫差築城之後,邗邑迎來的第二次築城。

史書所載的這次城垣修築記錄也已爲考古學成果證實。《揚州城1987-1998考古發掘報告》(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南京博物院、揚州文物考古研究所)第二章中YZG2探溝和西北城牆腳的六層地層堆積中有四層夯土城牆,其中第六層堆積爲建在生土層上、用黃粘土夯築的戰國城牆,出土物爲戰國時期的泥質灰陶豆、罐、幾何印文陶片和原始青瓷片。

秦漢:劉濞與陳登——被埋沒的英雄

2

公元前223年,秦滅楚後,廣陵縣隸屬九江郡。秦末,陳勝吳廣起義,廣陵人召平爲陳王徇廣陵,未等攻克,陳、吳已敗。召平緊急渡江,假託陳王之命,拜項梁爲張楚上柱國,令他引兵擊秦。

項梁與侄兒項羽帥江東子弟8000人渡江,接下來的三年裏,項羽將五諸侯滅秦,而分裂天下,在原秦置郡縣基礎上,新置江都、海陵、高郵、射陽、建陽、富陵等縣,設東陽郡,封英布爲九江王,廣陵縣屬英布的封國。在這一時期裏,廣陵都是黥面之王英布的封邑。

英布歸附劉邦後,被封爲淮南王。在叛漢之初,漢高祖劉邦問計於楚國令尹薛公,薛公詳解了上中下三策,每策當中頭條都是東取吳國。英布如薛公所料,選了下策,結果兵敗蘄春,死在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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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獸英布

漢興,高祖劉邦承敝易變,與民生息,分封劉姓諸王,先立荊國,從兄劉賈爲荊王,都吳。後劉賈死,更荊爲吳。當時受封的吳王劉濞,乃高祖劉邦的侄子。景帝繼位以後,因削蕃,發生了“七國之亂”,這一事件的起因正出於吳王劉濞。

劉濞爲人非常大膽,且很有經濟頭腦和開拓創新思維,軍政才能一流。高祖崩殂之後,劉濞招致天下流民,即山鑄錢,煮海爲鹽,並主持開挖了東西走向的、從茱萸灣直到海陵倉潘溪的運鹽河(別小看今天看來這條窄窄的不甚起眼的河流,它堪稱是江蘇的“瀏陽河”,風水堪輿愛好者們可以深挖一下)。

更爲重要的是,劉濞很懂得與民共享,一心帶領人民走共同富裕之路,他免除了吳國所有居民的賦稅,逢年過節都要去探訪慰問賢良才俊,賞賜平民百姓。平常如果朝廷有徭役,居民不願出征,他負責出錢請人替代。他還很重視人權保護,其它郡國要來吳國捉拿逃犯,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給予引渡的。

如此一搞三十年,劉濞深得民心,吳國成了當時首屈一指的經濟特區,富甲天下。

劉濞主政期間非常重視文化建設,招來不少文化名人,如鄒陽、嚴忌、枚乘,均爲文章作手,尤其枚乘的《七發》一篇,劉勰《文心雕龍》稱此文“腴辭雲構,誇麗風駭”,言其辭藻華美,氣勢宏大,富於想象,蕩人心魄,不無作者在廣陵期間的生活體驗。

七國之亂的一個重要起因,在吳王世子去長安朝覲,在遊戲中被皇太子劉啓失手打死。漢文帝派人將遺體送回吳國下葬,應是劉濞有超前的自由、平等意識,拒不接受堂哥漢文帝的旨意,提出“人在死在哪裏,屍首埋在哪裏”,硬是把兒子的遺體送回長安埋葬。

這樣的牴觸言行,處事較寬的漢文帝也就忍了算了,但在皇太子一黨看來,勢必會對中央集權構成威脅。劉啓當了皇帝后,晁錯建議削藩。劉濞深感危機來臨,於是聯合其他六王反對,劉啓命太尉周亞夫領三十六將軍前來攻吳,戰爭遂起。吳王由於軍事才能一般,戰敗後逃往江南,後爲東越人所誑,死於亂軍之中。

翻看班固的《漢書》,與後來的封國之君——江都王劉非、劉建父子以及廣陵王劉胥的驕奢淫逸相比,吳王劉濞除了被逼造反這一點外,其個人品德無不良記錄,這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揚州百姓從未忘記劉濞,將他與夫差一起放在“大王廟”中享受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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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溝大王廟裏的夫差與劉濞

“七國之亂”後,景帝削吳國,改江都國,安排自己的兒子易王劉非當了江都王。劉非好勇,平常很是自大。漢武帝劉徹繼位後,對這位比自己大十二歲的哥哥不放心,於是給這孫猴子派了一位唐僧來做江都相,這愛念經的唐僧就是提出“天人合一”、“大一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三策的儒學鉅子董仲舒。

今天的揚州仍有“董井”遺址和始建於明弘治年間、重建於光緒七年的董子祠,今天的揚州中學的前生爲揚州第一所官立中學“儀董學堂”,意在讓學子們以董仲舒爲榜樣,三年不窺園,一心讀書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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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深厚的揚州中學

劉非享年四十,在位二十七年後薨了,他的兒子劉建繼承王位。劉建因作惡多端,被手下丞相長史與江都相告發後自殺。

漢武帝元狩年間,烏孫國王被匈奴欺凌,以千匹馬聘,願得尚漢公主,宗正選中劉建的女兒劉細君遠嫁烏孫,這是古代中國第一位和親公主,《古詩源》中有其所作的《悲愁歌》,十分悲涼。相傳樂器“阮”,舊稱“秦琵琶”,是臨行之前,漢武帝劉徹命工匠特別製作,送給細君公主在路上彈奏,排遣思鄉之情的。

漢武帝把江都國改爲廣陵國,封了自己第四個兒子劉胥爲廣陵國王。劉胥其人體魄魁偉,力能搏熊,但是智力嚴重短缺,最終因詛咒漢宣帝事發而自縊身亡。

西漢時期的廣陵,“當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閈撲地,歌吹沸天。孳貨鹽田,鏟利銅山,才力雄富,士馬精妍”。與此同時,廣陵生產工藝也已達到了很高的水平。

1979年發掘於高郵市的高郵湖西新區送橋鎮神居山的一號西漢墓葬——西漢廣陵王劉胥(漢武帝劉徹第四子)夫婦同塋異穴合葬墓,該墓中有代表古代最高禮儀的葬禮“黃腸題湊”,其木梓面積比湖南馬王堆漢墓大18倍,出土了金縷玉衣殘片、玉器、銅器、漆器、陶器、木傭、車等大量精美文物,區域經濟力量和製造水平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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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王墓的黃腸題湊

王莽的新朝是中國歷史之兩漢樂章的一個短暫變調,當時漢諸侯王爲公者,悉上璽綬爲民,廣陵國被廢,降爲郡。不久,漢光武復漢,重封廣陵國,但不久即廢。漢明帝永平十年(67),恢復郡制,直到東漢末。

永平十年,是漢明帝夜夢金人的時間,是白馬馱經的時間,也是佛教正式進入中國的時間。有學者以連雲港孔望山石刻與寶應天宮寺引證,揚州的佛教進入時間或爲更早,在永平四年左右由海路傳入。

漢末,袁術和劉備相互爭奪廣陵郡,廣陵終爲袁術所佔。袁術以吳景爲太守,控制江淮之間10縣之地。隔年,劉備不服,整兵重來,又爲袁術所敗。

建安元年(196),吳景脫離袁術,委郡東歸。建安二年,曹操拜陳登爲廣陵太守,治所設在射陽。陳登在廣陵太守任上浚塘築陂,周圍九十里,灌田千餘頃,百姓稱爲“陳公塘”。因邗溝穿射陽湖段風濤大,來往船隻多有損壞,陳登又重新開闢了運河西道,在樊樑湖北口,穿溝,連接白馬湖、百里湖,又東貫射陽,乃至夾耶。

陳登在廣陵太守任上治績卓著。當朝廷調任陳登爲東城太守時,全城百姓感其恩德,一起跟着他,老弱襁負而追之;民望之高,應該說是揚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了,還多次擊敗孫策、孫權對江北的圖謀,無怪劉備評論說:“若元龍(陳登,字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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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英傑陳登

赤壁大戰失敗以後,曹操置廣陵郡於淮陰。建安十四年夏,又命濱江百姓內遷,於是“民轉相驚,自廬江、九江、蘄春、廣陵戶十餘萬,皆東渡江(南)”,中國歷史出現第一次大規模向長江以南的移民,廣陵遂成空城,淮水以南有地無民,成爲戰略緩衝地帶,揚州歷史上這一段時間被稱之爲“甌脫時期”。同期,東吳孫權也委任孫韶爲廣陵太守,居江南京口(今鎮江)遙領,做個姿態。

黃初五年(224),魏主曹丕親臨廣陵前線視察,這是古往今來的天子們第一次下揚州,頗有才名的曹丕寫下了《至廣陵於馬上作》一詩。

第二年(225)冬,曹丕御駕親徵,卻因枯水期影響,船隊在邗溝津湖進退不得,被孫韶派出的敢死隊奇襲,副車被俘,鑾駕被繳,倉皇回去許昌。

三國時期,魏兵三次南下,吳兵兩次北上,皆未能據城立足。

三國期間,廣陵很是出了幾個名人,當中有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他最著名的作品有《飲馬長城窟行》、《爲袁紹檄豫州文》,陳琳當時是曹操的軍師祭酒、管記室,他起草的軍國文書,曹操看後竟不能改動一字;

有張紘,東吳謀士,與張昭合稱“二張”,元朝郝經《續後漢書》評述:“孫策以孤童見紘,言議慷慨,紘即許以桓文之事而委質焉,則亦昭烈孔明之舉也。雖其忠直髙壯不逮於(張)昭,而文理意正,繾綣縝密,贊襄孫氏,使中州人士見推,亦昭之亞也。其建計請權都秣陵,屹爲江左京邑而傳繼六代,有奉春君之識焉”;

有皇象,字休明,官吳國青州刺史,在書法藝術方面成就很高,被時人稱爲“吳之八絕”之一,今存世作品爲章草《急就章》,唐張懷瓘評價:“右軍隸書,以一形而衆相,萬字皆別;休明章草,相衆而形一,萬字皆同,各造其極”,清包世臣《藝舟雙楫.答熙載九問》說:“草書唯皇象、索靖鼓盪而勢峻密,貽右軍所不及”。評價之高,令人仰視。

六朝:劉裕與蕭道成——南兗州的王氣

3

曹魏篡漢,司馬篡魏,歷史報應真是不爽。

進入西晉後,廣陵爲縣,並置廣陵郡,治所在淮陰,泰康六年復立江都縣,廣陵城爲江都縣治。

東晉年間,有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曾經做過主持廣陵軍政事務。

永嘉七年,時爲琅琊王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的司馬睿,以其長子司馬紹爲東中郎將,鎮廣陵。進入東晉後,司馬紹立爲太子,於是以次子司馬裒接任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鎮廣陵(時廣陵屬徐州)。東晉大興二年(公元319)正式任命孔衍爲廣陵太守,治廣陵。盡東晉之世,廣陵郡制未有改變。

不得不說,桓大司馬也與揚州有緣。

東晉時期,南北分裂,祖逖、桓溫等豪傑都曾有恢復之舉。東晉太和四年(369)四月,大司馬桓溫第三次北上,征伐前燕。五萬步騎,從姑熟(今當塗)兵分兩路,西路由袁真帶領,走譙(今安徽亳州)樑(今河南商丘)二郡,打通石門水道,運送糧草。東路主力由桓溫親自帶領,由廣陵,入邗溝,進黃河,沿河西上與袁真會合。

進入山東,遇上乾旱,謀士郗超考慮到當時水文、氣候對漕運不利,會影響戰局,建議桓溫要麼速戰速決,直搗鄴城;要麼原地據守,繼續糧草,來年再戰,但兩條計策都被桓溫否決了。

取得初期的兩次勝利之後,進入九月,袁真的糧草遲遲未到,前燕聯合前秦反攻,桓溫連續失利,只能燒燬船隻,向南撤退,一直退到廣陵,才停下腳步。由於廣陵城在戰爭中損壞嚴重,桓溫徵集徐兗二州百姓築城,完工之後,將兗州州衙遷到了廣陵。

在揚州城建史和運河水利史上,東晉期間還有一對叔侄榜上有名-——謝安和謝玄。

“淝水之戰”中,當時擔任的戰場指揮是侄子——兗州刺史、廣陵相、監江北軍事謝玄。合軍政大權於一身的謝玄當時在廣陵坐鎮,但中樞的謀略策劃大都出於謝安,謝安其人深謀遠慮,而又沉靜淵深,勝利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正和人下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把一局下完,才說了一聲:“小兒輩大破賊”,風度令人仰止。

《晉書·謝安傳》記載,“淝水之戰”後的第三年,受會稽王司馬道子的排擠,“政恐不免,爲蒼生起”的謝安自請出鎮廣陵。謝安在廣陵的時間也是他生命最後的一段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個月,四月到任,八月離開,但他在短暫的時間裏做了兩件澤被百姓的事情,一是建設新城,一是築邵伯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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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於廣陵深有遺澤

再後來還有事情也與謝安相關:義熙十四年,尼泊爾高僧佛馱跋陀應右衛將軍褚叔度邀請來廣陵翻譯《華嚴經》,就住在謝安故宅之中,並求其別墅而建寺,這座佛寺即天寧寺,清康熙下揚州,把天寧寺當成了行宮,駐蹕於此;乾隆年《四庫全書》七大藏書閣之一文匯閣也是興建於此。

東晉義熙五年(409),南燕慕容超縱兵肆虐淮北,俘虜陽平太守劉千載、濟南太守趙元,驅掠百姓千餘家。時爲東晉車騎將軍、揚徐兗三州刺史劉裕於四月自建康(今南京)率舟師,經廣陵,浮淮入泗。 次年二月,破廣固(今山東青州),俘獲慕容超,滅掉南燕。

當時佔據嶺南的盧循、徐道覆趁劉裕領兵在外,起兵進攻江州。朝廷急徵劉裕,因剛滅南燕,士卒多有傷病,面對有十多萬人的盧循大軍顯得實力懸殊,手下將佐諸葛長民及孟昶建議把皇帝接到江北的廣陵避敵,劉裕沒有采納,決意堅守建康,最終擊敗了盧循、徐道覆。

義熙十二年(416)正月,劉裕消滅司馬休之後,因屢立奇功,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崇禮,加封平北將軍、兗州刺史、都督南秦州諸軍事;當年底,再加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爲宋公。《南史卷一。宋本紀上第一。武帝》“策曰:今進授相國,以徐州之彭城沛蘭陵下邳淮陽山陽廣陵、兗州之高平魯泰山十郡,封公爲宋公,錫茲玄土,苴以白茅,爰定爾居,用建冢社。”廣陵爲宋公的封邑十郡之一,成了南朝第一帝劉裕的龍興之地。

同年年底,劉裕篡晉,歷史進入南北朝。

永初三年,《三十六計》一書版權人、跟隨劉裕屢立戰功的檀道濟被加封爲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出鎮廣陵。只是後來因功高震主,被宋文帝劉義隆藉口殺掉了。

宋文帝劉義隆時期,史稱“元嘉之治”,期間劉義隆舉行了三次北伐,但均遭失敗。尤其第二次北伐,在西路軍取得勝利的情況下,東路軍於滑臺之戰中竟敗得那麼恓惶。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十月渡河,十一月渡淮,十二月飲馬長江。魏軍到達長江北岸後,聲言渡江,江南君臣震懼,一片哭聲。劉義隆在此刻想起了檀道濟,說:“若是檀道濟還在,怎麼會到如此地步”。

因缺少渡河船隻,劉義隆又服軟認輸了,於是拓跋燾答應向北退歸,臨行時俘走廣陵居人萬餘家,一路殺掠,所過州郡,皆成赤地。這就是南宋詞人辛棄疾曾在詞中感慨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經過連續戰亂後的廣陵,又是什麼樣的景況?同時代的詩人鮑照在他的《蕪城賦》裏描述:

澤葵依井,荒葛罥塗。壇羅虺蜮,階鬥麕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飢鷹厲吻,寒鴟嚇雛。伏暴藏虎,乳血飡膚。崩榛塞路,崢嶸古馗。白楊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氣,蔌蔌風威。孤蓬自振,驚沙坐飛。灌莽杳而無際,叢薄紛其相依。通池既已夷,峻隅又以頹。直視千里外,唯見起黃埃。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颱風雨中。”也許因爲戰爭給人們帶來太多的幻滅感,南北朝時期佛教在中國傳播得十分迅速而廣泛,廣陵也不例外,宋孝武帝劉駿的大明四年(460),建起了一座佛寺——大明寺。

劉宋明帝劉彧的泰始三年(467),沈攸之、吳喜等北伐軍隊兵敗於睢口,蕭道成奉命解圍淮北,升任督南兗、徐二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鎮守廣陵。後來,宋齊易代,蕭道成稱帝。把劉裕、司馬紹算上,蕭道成已是先主政揚州地方而後王天下的第三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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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南朝,廣陵的王氣是很盛的

蕭齊、蕭樑之間沿襲劉宋,廣陵均爲南兗州州治。侯景之亂時,其所委任的南兗州刺史郭元建先宣佈降樑,後又宣佈降北齊,齊之行臺辛術聞訓,迅速南下,佔領了廣陵。第二年,北齊改南兗州爲東廣州,治所仍設在廣陵。陳霸先篡樑稱帝后,改國號爲陳,太建六年(公元574)收復廣陵城,恢復南兗州。

公元577年,北齊爲北周所滅。次年,南陳南兗州刺史吳明徹再次北伐,折於彭城,北周軍乘勝南下,經過一年多的較量,江北之地盡沒於周,陳軍退回江南。廣陵改稱吳州。

隋唐:毀金陵與造運河——空前絕後的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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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堅篡周,改國號爲隋。賀若弼出任吳州總管,鎮廣陵。開皇三年(公元583),楊堅聽取兵部尚書楊尚希等人建議留州廢郡,撤併機構,採用州縣兩級體制。平陳之戰後,廣陵改稱揚州,領有八縣:邗江、江都、海陵、寧海、江浦、高郵、安宜、石樑。從此廣陵之地有了揚州之名。

開皇九年(公元589)四月授予第三皇子楊俊爲“揚州總管四十四周諸軍事”。開皇十年,江南高智慧造反,隋文帝命楊素、李景前往鎮壓。楊廣出任揚州總管,鎮守江都。楊廣在江都期間,於廣陵城南門外劍池西南(今荷花池)一帶,建五爐鑄造錢幣。

因爲隋文帝猜忌江南人謀反,摧毀了南朝都城建康(今南京),所以揚州就取而代之,成爲東南的經濟中心。一方面揚州處在長江與運河的十字路口,有便利的地理優勢,另一方面則也是隋朝有意扶持江北城市,清除南京對江南影響的結果。

大業三年,隋朝中央宣佈“改州爲郡”,揚州遂稱江都郡,領有十六縣:江陽、江都、海陵、寧海、永福、高郵、安宜、山陽、鹽城、盱眙、六合、清流、全椒、延陵、曲阿、句容。

今天的人們提起大運河必先想到隋煬帝楊廣,其實他的父親隋文帝楊堅也是“挖河達人”,公元584年,楊堅命宇文愷開挖廣通渠,從西安引渭水三百里到潼關。開皇七年夏四月,開揚州山陽瀆以通運,這“山陽瀆”就是今天人們所稱的自茱萸灣往東到宜陵,折向北,往樊川,經高郵、寶應,達射陽湖,至末口入淮的“邗溝故道”。平陳之戰中,賀若弼曾向楊堅獻十策,其中之一就是“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于山陽瀆內”。

與乃父相比,楊廣當然更是“挖河狂人”。大業元年(605),楊廣發河南、淮北諸郡,前後百餘萬人開掘通濟渠;發淮南十餘萬民工開挖邗溝,渠廣四十步,約合70米,岸邊築御道,種植柳樹護岸,自山陽至揚子入江。608年,發河北諸郡百餘萬民挖永濟渠。610年挖江南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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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大運河

儘管過程中民伕役卒死傷無數,總設計師楊廣還是傾全國之力,最終將這條從會稽到涿郡的南北大運河給挖成了。

隨着邗溝開挖成功,江都成爲了隋煬帝的行宮所在。大業十四年(公元618)三月,龍舟迷樓,夜夜笙歌的楊廣被宇文化及弒於江都宮。當月,宇文化及撤出江都,任命陳稜爲江都太守,綜領留事。

今天的揚州有兩座楊廣陵墓,一座是在雷塘,一座在曹莊,這兩座陵墓度各有點離奇巧合之處。

雷塘陵址在文革期間曾遭造反派破壞,趕去制止的揚州文物考古研究所專家從現場帶回一墓磚,鑑定後爲漢磚。文革結束後,這座帝陵經過修葺後對外開放,但不久便遭到了雷擊,陵闕上的大理石塊被震碎。曹莊陵址是在一房地產項目的基礎開挖現場被發現的,巧合的是該房地產公司老總名爲楊勇。煬帝當年正是從哥哥楊勇手中奪過太子之位,千年之後,殆有報乎。

隋末,天下羣雄並起,618年,唐國公李淵於長安稱帝,建立唐朝。翌年四月,陳稜降唐,被任命爲揚州總管,但權力所及只在揚州城附近,鄰近地區有沈法興、李子通、杜伏威、韋徹、臧君相等人割據。

公元619年,距今整整1400年前,李子通發兵攻下揚州,九月上旬,在江都稱帝,國號吳,改元明政,其轄地江北有江都、海陵,江南有丹陽、毗陵。揚州歷史上有過兩次成爲割據政權的都城,此爲第一次。

堅持了十五個月,糧盡,李子通棄城後渡江南下,江都爲杜伏威控制。武德三年,授揚州刺史,治所在丹陽(今南京)。武德六年,因杜伏威的副手反唐,割據大江南北,唐派趙郡王李孝恭率兵討伐,並遣安撫使任瑰奪取廣陵,改稱邗州。

大唐,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光輝的盛世,揚州也與有榮焉。武德八年(625)十二月,揚州大都督府從丹陽移到江都,自此,江都專有揚州之名。

從武德到開元,一百多年的時間裏,社會安定,經濟全面繁榮。此時的揚州,因爲隋朝南北大運河的成功開掘,又有着沿江靠海的獨特優勢,已然成爲了全國重要水陸交通樞紐和世界級貿易中心,無論是對內陸腹地,還是海外市場,在政治上還是江南財賦通過運河輸送的都城長安的起點,因此得到政府重視。

唐王朝對外商給予優惠的稅收政策,吸引了日本、新羅、波斯、大食等國的使節、商人、僧衆。天寶十二年,鑑真大師六次東渡日本,也是從揚州出發,除了佛經著作以外,鑑真大師還爲日本帶去了唐朝先進的文化和科技,在中日交流史上寫下了極爲重要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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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真東渡的起點

唐代揚州是入海口,中日交往的樞紐

唐朝是一個文采風流的時代,而揚州更是一座被自古以來就被歷代文人謳歌傳頌的城市。張若虛、李白、杜甫、白居易、崔顥、杜牧、岑參、李商隱、韋莊、劉禹錫、劉長卿、杜牧、徐凝、張祜等等聲名赫赫的唐朝詩人們,均有關於揚州的創作。

《春江花月夜》、《送孟浩然之廣陵》這些美麗的詩篇到今天仍然是揚州的最佳廣告文案,揚州是當時最吸睛的主題,最熱搜的詞彙,即使在安史之亂中,杜甫也曾想過來揚州居住:“商胡離別下揚州,憶上西陵故驛樓。爲問淮南米貴賤,老夫乘興欲東流。”

隋唐時期,長江流域經濟水平逐漸超過了其他區域,成爲全國首富之區,“國家財富,仰給東南”。以長江和運河爲發展軸線的水運網的形成,讓中國城市體系的空間結構初現端倪。長江干流及其重要支流贛江、湘江、沔水(漢水),以及鬱水(今珠江水系)和大運河共同構成了中國南方和東部發達的水運系統,把衆多的城市連在了一起。

揚州在這一時期,成了中國經濟和中國交通的座標原點,爲黃河、淮河、長江、太湖四大流域物資交流彙集之處。在人文地理學中,有地理環境決定論一說,如此優越的地理位置,揚州怎能不富庶興旺呢?在這樣的盛世,蹲在原點上的揚州,就好比坐在風口上的豬,想不起飛都不可能。

然而,長江河口區的岸線一直在擺動之中,長江每年從上游帶來的大量的泥沙使得三角洲的面積逐漸增長,春秋時代所呈現的揚州地貌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兩漢時期著名的“廣陵潮”也在向東前移,古邗溝常常因河道淤塞而入江受阻。

唐代揚州的興盛依賴於漕運,而這當中又關係到一人。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因關中久雨,長安發生饑荒。唐玄宗特意召見時任京兆尹的裴耀卿,詢問賑災之策。裴耀卿分析當時形勢,建議疏通漕運,徵調東南糧賦,以充實關中。十月,裴耀卿被任命爲江淮河南轉運使。

裴耀卿是一位非常務實且有遠見的政治家,在轉運使任上,他實施了沿線設倉的轉搬之策,改變了當時漕船入淮擁堵狀況。清初學者鄭日奎《漕議》一文評價:

漕運事始於秦,詳於漢。然於時轉輸之粟,止山東河北而已,未嘗遠及江淮也。唐都關中,以地狹費繁,於是歲漕東南之粟,以給京師。永徽以後,漸致增多,江淮漕運,於斯稱劇。”

裴耀卿之外,唐代宗時的轉運使、鹽鐵使劉晏對揚州的繁榮也頗有貢獻。

劉晏雖然在產業方面搞了一系列國進民退的掠奪性措施,但他提高造船價格,提高了船舶修造質量,對當時漕運安全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在鹽法方面改變完全的國營壟斷,提出榷鹽法,發揮市場作用,調動鹽商的積極性,大曆末期,江淮鹽利猛增到六百萬緡,爲劉晏就任前的十五倍。

漕運和鹽業是揚州的支柱產業,裴劉二位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雖是爲朝廷計,但同時也促進了揚州社會經濟的繁榮。

開元二十六年(737),潤州刺史齊浣開挖伊婁河,即今天的瓜州運河,爲邗溝增加了一個新的入江口,大詩人李白曾寫詩盛讚:“齊公鑿新河,萬古流不絕。豐功利生人,天地同朽滅。”

寶曆二年(826),王播在鹽鐵使任上開合瀆渠,“自城南閶門西七里港,開河引江水東行屈曲取禪智寺橋,通舊官河,長十九里”,爲邗溝再添一入江口,王播是後期的官聲不是很好,但是開挖合瀆渠的政績,還是讓人們一直感念的。

唐玄宗天寶末年,發生了安史之亂,自此藩鎮割據現象變得嚴重起來,朱滔、李納、王武俊、田悅、李希烈等人紛紛稱王,唐德宗四年(783)十月,又發生了涇原兵變。

時在抗擊盱眙前線征伐李希烈的淮南節度使陳少遊,聞朱泚作亂,回到廣陵,修塹壘,繕甲兵。陳少遊的這次決策非常及時果斷,避免了揚州遭受戰爭的塗炭,但被唐德宗懷疑爲私通李希烈,不久驚懼而亡。陳少遊死後,其手下大將王韶欲領軍叛亂,大掠揚州。時潤州刺史韓滉聽聞之後,派人過江警告王韶:“汝敢爲亂,吾即日全軍渡江誅汝矣!”,韓滉的嚴正聲明再次保全了揚州。

著名邊塞詩人高適在這一時期也出任過揚州地方官。唐朝天寶十五年(756年),永王李璘起兵於江東,欲據揚州。當初,唐玄宗以諸王分鎮,諫議大夫高適切諫不可。及李璘反叛,繼任的肅宗皇帝覺得高適的分析很有預見,就把高適招來商議對策。高適於是陳述江東利害,得出結論:永王必敗。肅宗奇其所對,遂以高適兼御史大夫、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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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大詩人中混得相當好的高適

大家都知道,浪漫的詩仙李白當時正在李璘的智囊團裏,充當文膽,還寫了《永王東巡歌》;兩相對比,高適對政治事件的分析能力和應變能力要比同期的大詩人李白強多了。高適除官揚州的這一時期,揚州還有太上皇唐玄宗任命的江東、淮南節度副大使李成式也在職,揚州出現了雙長官。

晚唐時期,淮南節度使高駢輕信,中了黃巢緩兵之計,導致揚州被困,爲僖宗譴責後,高駢割據一方,最終被黃巢的叛將秦彥、畢師鐸所殺。廬州刺史楊行密帶兵從合肥趕來揚州,設計大敗秦彥、畢師鐸後,圍城半年之久,城中糧草盡絕,秦彥的部隊人肉爲食。待到秦彥出逃時,城中只有幾百戶人家。

楊行密攻入揚州之時,城中空虛,饑民互相殘殺充飢,丈夫將妻子、父親將兒子爭相賣給屠宰場,被賣的人如同羊、豬一樣被屠夫宰殺。於是棄城,西行進攻宣州。揚州城爲另一殺人魔王孫儒所佔,890年秋天,孫儒焚燬已成空城的揚州,引兵向西,所過焚燒廬舍,殺老弱以供軍食。

兩宋:蘇軾與李庭芝——文華與武毅

5

唐朝滅亡於天佑四年(907),朱溫篡唐,改國號爲樑,五代十國開始。楊行密在唐末即據有江淮,受封吳王,揚州進入割據狀態,楊行密死後,兒子楊渥、楊隆演先後繼任淮南節度使,仍奉天佑年號,至天佑十六年四月,就吳國王位,改爲武義元年。

公元927年,距今1090年,楊行密第三子楊溥稱帝,改楊吳帝國,揚州第二次成爲割據政權的國都,這一次持續了十年之久。

後楊吳帝國爲徐知誥所篡,改國號齊,改元昇元,稱帝金陵。昇元二年(938)四月,徐誥“複姓李,改名曰昇。……改國號唐。”此爲南唐。

揚州時爲南唐東都,設江都府。據《揚州上下三千年》作者朱志泊先生考證,寫過“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幹。”的南唐李璟中主,生於揚州,應算揚州人。

再往後,後周時代,韓令坤受世宗柴榮命與趙匡胤的父親趙弘殷、李重進合兵奪下揚州,爲知州。顯德四年(957)二月,周世宗柴榮親臨揚州,復揚州建置,三月,以慕容延釗淮南節度使。周恭帝即位後,李重進接任淮南節度使。

周顯德七年(960)正月,趙匡胤陳橋兵變,改國號爲宋,改元建隆。後周淮南節度使李重進擁兵拒宋,趙匡胤御駕親徵,興兵討伐,李重進無力抗衡,“舉室自焚”。

大約因爲李重進的原因,使得趙家對揚州非常忌憚,宋代揚州的境域都很小,一般只領三縣。北宋年間雖有揚州大都督、淮南節度使、揚州牧的設置,但都是虛銜。宋代第一任職官是宋太祖趙匡胤的親信、義社十兄弟之一的石守信,他的職務是揚州行營都部署兼知揚州行府事,後來揚州的州官雖爲“知州”,但仍稱太守。

揚州的市花是芍藥,曾在揚州做過司理參軍的北宋科學家沈括的《夢溪筆談。補筆談》中有一則與之相關的故事:

某年芍藥花開,時爲揚州太守的韓琦請正在揚州的王安石、王珪、陳昇之等人來官署後花園中賞花,其中一株稱爲“金帶圍”,一枝四岔,每岔一花。喝酒時,四個人每人摘了一支簪在頭上,巧合的是後來的三十年中這四人都做了宰相,的確令人稱奇,所以沈括就把它寫進了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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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相簪花宴

北宋時期,歐陽修、包拯、蘇軾三人都做過揚州知州。歐陽修和蘇軾這兩位文章太守,一位留下了平山堂,一位修建了谷林堂;歐陽修留下了擊鼓傳花的佳話,蘇軾生平十過揚州,留下的詩文、故事更多,其中《西江月。平山堂》一首:

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

欲弔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此詞寄託了對恩師的懷念之情,至今遊人去平山堂瞻仰遺蹟,似乎仍可感覺到先賢風流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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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歐陽修、蘇軾有緣的平山堂

公元1127年,這一年發生了靖康之變,北方金人攻破東京汴梁,徽欽二帝被俘,北宋亡。當年五月,康王趙構即位,史稱南宋,改元建炎。

六月,揚州置帥府。十月初一,趙構登州離開南京(商丘),二十七日到達揚州,以州署衙門作爲行宮。當時趙構向金朝提出以黃河爲界,有心偏安揚州。但揚州處於運河與長江的十字路口,北兵南下必然先奪揚州爲基地,趙構想要偏安揚州只能是做夢了。

從建炎元年(1127)九月到建炎三年(1129)二月,南宋朝廷在揚州築壇祀天、開科取士,鑄錢閱兵,浚隍修城,直到金人已佔據天長之後,趙構才倉皇過江,當時揚州城中一片混亂,軍民爭門而死者不可勝數。

紹興四年(1134)九月,金軍攻楚州。趙構急遣工部侍郎魏良臣等赴金軍乞和,並命韓世忠自鎮江北上揚州,以阻金軍渡江。十月,韓世忠率兵進駐揚州後,在揚州西北設伏,此戰殲敵數百,並俘獲金將撻孛也等二百餘人。

南宋朝廷偏安江南近一百五十年中,揚州先後處在與金和蒙古對峙前線,前後被殺掠騷擾十三次之多(包括蒙古最後攻佔揚州),戰爭對揚州的破壞程度可想而知。南宋詞人姜夔在淳熙三年(1176)冬至日過揚州,填了《揚州慢》一詞,應是時人真切的記錄: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爲誰生?

在北宋承平一百七十年時間裏,由於唐末五代時期的兵燹之災,揚州繁華程度不及唐代的十分之一;南宋時期,東南沿海城市中的杭州、蘇州、福州、饒州都進入發展的快車道,充滿活力,而同期的揚州,一則作爲軍事緩衝區,經濟難以振興;一則運河多次潰決後失修,漸漸失去航運功能。

國內貿易,在北宋時期真州(儀徵)漸已替代了隋唐時期的揚州地位,成爲兩淮、江浙諸路貨物集散地;國際貿易方面,又分別退讓於杭州、明州(寧波)。

不過,儘管存在多重不利因素,揚州仍是東南重要的工商業城市中排名靠前,許多外國人還是把揚州作爲來華的必經之處。公元1275年,先知穆罕默德十六世聖裔普哈丁於南宋德祐元年到達揚州,建立了清真寺,即仙鶴寺。

宋末,蒙古定國號爲元。宋恭宗德祐二年(1272)正月,南宋皇帝降元。在此期間,揚州制置使李庭芝和姜才堅守揚州,與蒙古軍作戰15個月,直到淮東制置使副使朱煥於宋帝降元當年七月以城降,揚州才歸屬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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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芝與姜才

期間,蒙元派出的五奉使及一閣門宣贊舍人持謝太后詔來諭降,李庭芝登城說:“奉詔守城,未聞有詔諭降也”。姜才發弩射卻之,復以兵擊五奉使於邵伯,大戰而回。

未幾,瀛國公(宋恭帝)至瓜洲,姜才與李庭芝泣涕誓言將士出城奪之,將士皆感泣。李庭之、姜才盡散金帛犒兵,以四萬人夜搗瓜洲,激戰三個時辰,元兵衆擁瀛國公逃走。這場可歌可泣的保衛戰可見於《宋史》中的相關人物傳記。

元明清:漕運與鹽商——揚州風貌的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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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兵佔領揚州後,初建大都督府,同時在真州設安撫使,當年即置江淮行中書省於揚州。公元1277年,揚州大都督府改揚州路總管府。

公元1279年,張弘範指揮元軍在崖山消滅了最後的抵抗力量,陸秀夫揹着8歲的幼帝趙昺投海殉國,南宋滅亡。繼北魏、金之後,再一次以北方遊牧民族角色入主中原的蒙元,重視對外貿易和海上交通,在南方多個海港城市設立了市舶司(相當於現代海關),而此時元朝運糧入京常用海運,淮揚運道瀕於湮廢。從至正到泰定,三十年期間,八次疏浚,終未見效。

元末,揚州爲張明鑑佔據。公元1357年朱元璋自稱吳王,派繆大亨攻取揚州,圍城兩月,城中糧盡,張明鑑屠殺居民爲食,及投降時,城中居民僅剩十八家。

在蒙元統治勢力被摧毀之後,朱元璋展開了與張士誠、陳友諒的徵逐。1365年命徐達、常遇春、馮國勝以揚州爲大本營,發起“規取淮東”戰役,經過六個月的激戰,擊滅張士誠,拿下淮東全境。

明代揚州府的設立早於朱元璋稱帝之前,後屬南直隸,而南直隸是中央分司機構,不設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於是,府縣上面所設維揚道道員寄銜鄰省,或者由其他省或者中央直接代管。明代在揚州還設有兩淮都轉鹽運使司、南京戶部分司,並在儀徵、高郵設立了南京工部分司等中央駐揚單位。

朱棣遷都北京,明代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區域再次分離,然後明朝禁海又使海運沒落,承擔運錢糧任務的大運河就又成了全國經濟的主要命脈,揚州再度繁盛。但是由於明代中期的嘉靖年間,爲了保護泗州明祖陵,實行“分黃導淮”之後,黃淮匯流穿越揚州河道,由裏下河入海,致使水患頻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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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爲了禁海

寧願放棄高效的海運,改用低效的漕運

歷史記載,明隆慶、萬曆、崇禎年間發生數十次水災。“高堰大潰,淮水東趨,諸州縣匯爲巨浸,寶應、高郵、興化、泰州無望無際,”裏下河地區一片澤國。

祖陵難佑,明王朝最終是還在風雨飄搖中終結了。公元1644年,崇禎自縊於北京。兩個月後,史可法代表南明政權督師江北,坐鎮揚州,堅持抵抗清軍,拒絕清軍統帥多鐸的誘降。

在外無援兵,手下將官多有叛逃的情況下,史可法苦苦堅持。一週後,在紅衣大炮攻擊下,城陷,史可法和揚州知府任育民、副總兵馬應魁等多位官員英勇就義。多鐸下令屠城,清兵十日不封刀,殺人如麻,揚州再次遭受浩劫,史稱“揚州十日”。

揚州廣儲門外梅花嶺上史公祠院內植有銀杏,每到深秋,葉如金箔,揚州人感念史可法忠正氣節,將銀杏立爲市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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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

日本學者宮本一夫在他的《從神話到歷史》一書中屢屢用文明軸的觀點來解釋東亞地緣政治、民族融合和文明演進過程中的一些現象。在內陸亞洲一直存在着與農業地帶相異的社會羣體,這些社會羣體不斷重複着南下融合的歷史,這種動態的局面纔是中國基本的歷史大動脈。然而,宮氏的筆調實在太優雅了,在他的筆下,少民南下血腥野蠻的一面被淡化了。

十七世紀初葉,滿人再一次以這種不安分羣體的身份南下了,主宰了近中國三百年。在滿清三百年中,揚州府隸屬於南直隸,順治十八年,江南分治,時屬歸安徽、江南左布政使領之,康熙五年,歸駐蘇州的右布政使管轄,乾隆二十五年分隸江寧藩司管轄,監察機構屬江蘇省淮揚道。

康熙年間,清政府採取了一系列減免租賦、攤丁入畝、治理漕運的措施,社會經濟有所恢復,直到乾隆時期,兩淮的賦稅達到全國商業總稅收的一半。除了漕運,一併促進揚州經濟發展的還有鹽業。

隨着社會穩定,人口增長,對食鹽的需求也在增長,順治時期,全國鹽稅收入只有50萬兩,到乾隆時期,已經到了700餘萬兩,揚州所在的兩淮鹽稅佔了相當的比重。

揚州集中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衆多鹽商,建起了各地會館,如湖南會館、江西會館、湖北會館、安徽會館、山西會館、紹興會館、嘉興會館等等。清朝康熙、乾隆兩代皇帝多次南巡,都曾駐蹕揚州,也給揚州的市容、景觀、交通設施帶來了變化。

由於實行認購式的鹽引政策(由戶部統一印發特准榷鹽運銷許可證)帶來的馬太效應,許多資本雄厚的鹽商只要鑽營得法,就會變成專營,從而積累期鉅額財富。除了生活消費之外,財富的再分配流向了建造私家園林、收藏字畫、投資公益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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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著名的個園也是鹽商的產業

資金增量,推動了各行各業的發展,給揚州市面帶來了繁華,各地的絲棉竹木、金銀銅鐵、乾果糧油等各種手工業製品和農副產品在揚州都有交易,且形成了專業市場,仍可見於今天的揚州地名,如綵衣街(布料)、打銅巷(金銀器)、羅灣街(竹器)、翠花街(珠翠首飾)、皮市街(皮革製品)、夾剪橋(刀剪鐵器)等等。其它諸如酒肆、歌樓、茶館、客棧隨處可見,戲劇、美食、清曲、評話應時而起。

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了文化、學術的繁榮。

清中期前後,以鄭燮、羅聘、李鱓、金農、黃慎、李方膺、汪士慎、高翔等人爲代表的揚州畫派,在創作上求新求變,開一代新風,對後世影響巨大。

以任大椿、焦循、汪中、阮元、王念之、王引孫、劉臺拱、劉寶楠等人爲代表的揚州學派,在經學、小學、校勘學等方面均取得突出成就,將乾嘉漢學推向巔峯,開啓近代學術之先河。前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會長、已故國學大師張舜徽在言及揚州學派時曾說:“吳學最專,徽學最精,揚州之學最通。無吳皖之專精,則清學不能盛;無揚州之通學,清學不能大。”

清代揚州的水患依然嚴重,康熙八年至十三年,新開湖的清水潭連年決口,十五年清水潭再次決口。康熙三十八年六月,黃淮交漲,邵伯更樓決口,水深4丈,陸地成淵,屍盈滿河。河臣于成龍死於任上,張鵬翮接任後,親自督戰,繼續治理河工,最終堵住了決口。同治五年,清水潭決口380丈,20裏內船隻無一倖免,房屋摧毀殆盡。

道光五年(1825年)五月,因洪澤湖決口,漕運阻淺,清廷特調任陶澍爲江蘇巡撫。陶澍親至上海主持漕糧海運,爲清代大規模海運漕糧之始。

因清朝皇帝和官府無節制的索取,導致爲官府服務的鹽商日益沒落,只能用提高鹽價、降低鹽質的方式來弄錢。陶澍主政江蘇期間對官府伸手太長的壟斷鹽業政策進行了改革,減輕官府盤剝,令官用鹽商紛紛破產,民間散戶經營鹽業熱情增加,朝廷稅收也增加。

當時陶澍的智囊團中有晚清著名湘籍思想家魏源。早在清嘉慶二十五年(1820)魏源就舉家遷居揚州。道光五年(1825年)受江蘇布政使賀長齡之聘,輯《皇朝經世文編》120卷;又助江蘇巡撫陶澍辦漕運、水利,後來中進士。

他在揚州期間,寫成了百卷本《海國圖志》,囊括世界地理、歷史、政制、經濟、宗教、曆法、文化、物產。倡導學習西方先進科學技術,“師夷長技以制夷”,開啓了向西方學習的新潮,這是中國思想從傳統轉向近代的重要標誌。

晚清,除了有主張向西方學習科技的魏源,還有向西方假借上帝的洪楊等人。太平天國時期,揚州曾經三次被太平軍佔領,屢遭塗炭,全國四大藏書樓之一“文匯閣”在戰火中被焚,所藏圖書全部化爲灰燼,百姓自縊或投水死者不計其數。從鹹豐三年到八年,太平軍和清軍在揚州反覆拉鋸,雙方佔領揚州之後,都曾縱兵掠殺,揚州百姓飽受了戰爭之苦。

民國以來:琉璃易碎,風雅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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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起義成功,各省紛紛宣佈獨立。“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謂之“光復”,而揚州的歷史上竟有兩次光復。

第一次光復是1911年11月7日晚,妓院裏的大茶壺孫天生冒稱孫中山族弟,以革命黨人身份帶領傾向革命的清朝駐軍,攻佔揚州府衙後,自稱揚州都督。第二次光復是鎮江都督林述擎派投向革命的大鹽梟徐寶山和革命黨人李竟成帶人鎮壓了孫天生等人。

這劇情有點類似魯迅先生小說《阿Q正傳》裏面的情節:一是“不許革命”,砍掉了孫天生的頭——不知道孫氏最後畫押的時候,是不是把圓圈畫得很圓;二是徐寶山自己佔了秀才娘子的寧式牀——把廋西湖佔爲了己有。

民國二十年(1931),揚州發生了特大水災。高郵、邵伯運河東堤多處決口,大水淹沒良田1330萬畝,倒塌房屋213萬間,350萬人受災,165萬人逃荒,死傷7.7萬人。

儘管社會動盪不安、國力維艱,民國23年(1934),國民政府爲江淮之間民生計,利用英國退還的“庚子賠款”修造了“運河第一閘”——邵伯船閘,蔣介石題寫了閘名。民國26年5月5日,國民政府導淮委員會副委員長陳果夫親臨邵伯視察,觀看了船舶過閘的全過程。


古今落差最大的城市,不是西安洛陽,而是這裏|文史宴


邵伯船閘

民國的建設成就

晚清及民國年間,隨着海運和鐵路運輸的出現,內河航運一落千丈,加之上個世紀前半葉戰爭頻仍,揚州失去了往昔的繁華;但就象一位遲暮的美人,雖歷經滄桑,而風韻猶在,因其深厚的歷史文化資源,揚州在中國名城排名中仍然佔有着一席之位。

數年之前,途經長沙,曾有一位湖南娭毑問我是哪裏人,當我告訴她,我來自揚州時,老人家竟然用半是驚訝,半是讚歎的語調,輕聲地說道:“啊,那麼美的地方!”至今,我仍然記得那一刻她的眼睛裏所流露出的悠然神往的表情。

當時雖內心稍感訝異,但我很清楚,這多半應該感謝那些流傳至今的唐詩宋詞漢文章的作者們,正是通過他們的渲染,使揚州在世人心中獲得了比其它城市更多的色彩美感,而另外一方面,歷代以來關於揚州的各種美麗傳說,通過口耳相傳,也會記憶在每一個識得方塊漢字、聽得戲劇曲藝的人們的腦海裏。

只是,又有多少人能夠記得這座天上宮闕一般的城市曾經經受多少次兵燹水災?經受過多少回人間地獄一般的劫難呢?

在看完司馬兄關於長沙的大作時,我記住了其中一章的標題爲“煙花易冷”。然後一頭扎進了書堆,直到把密集的史料看成三維透視的圖像,並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心中一念生起:

如果用“琉璃易碎”四個字來形容揚州,真的再也恰當不過了。難道不是嗎?一次次的美麗,一次次的破碎;正因爲位於千里運河和萬裏長江的交匯點上,佔盡了東南地利,這座自古繁花似錦的城市,也自古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興盛和圮廢都如鮑照《蕪城賦》中所言。

從龍虯莊遺址上最初的先民聚落開始,從印陶文的象形符號開始,7000年光陰過去了,揚州的地貌早已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化,這樣一座不斷在繁華與凋零之間切換、歷經歲月和風雨洗禮的城市,如果將其人格化,其文化特質又該怎樣概括?

《文化揚州》一書的緒論作者趙昌智先生給出的答案也許是最爲精確和恰當的,即:博大精深的文化內涵,兼容南北的地域特色,雅俗共生的文化環境,剛柔相濟的人文精神。對此,個人表示深以爲然,如果需要更爲簡潔的話,我覺得用兩個字形容揚州足矣:風雅。

今天的時代,人類的活動早已進入了太空,人類的智慧也將人機合一,然而,人類還是要時時回顧曾經走過的文明歷程。

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爾的多哈召開的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大運河獲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爲中國第46個世界遺產項目。多哈之夜,揚州作爲牽頭城市,在沿線27座城市中更是熠熠生輝,那一晚,波斯灣海潮的聲響裏,一定飽含着對古老運河的禮讚,那一晚,阿拉伯半島的上空中,一定迴盪着對魅力揚州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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