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從明治維新之後引進西方制度和文化,在軍制上也是如此,陸軍一開始學的是法國,但在普法戰爭法國失敗之後轉向了勝利者的普魯士,而海軍則是從一而終地一直在學英國。

日本人學起東西來是很認真的,看過日本電影《啊,海軍》的人都會記得主角平田一郎在作爲海軍兵學校(有段時間譯成“江田島海軍學校”)首席畢業生在畢業典禮上去接受短劍時是在軍樂隊演奏的英國著名愛國進行曲《希望和榮耀的土地》的旋律中踏着標準的英式步伐上臺去的。

就連這個學校的建築也是徹底的英國式,海軍兵學校的學生宿舍是當時在工部省鐵道寮任建築副長的英國人約翰·迪亞克主持的設計,所有的紅磚都是一塊一塊地包好了從英國用軍艦運來,結算下來一塊磚要花一日元以上,那年頭日元等於1.5克黃金,美元等價換二兩,折算成現在的價格一塊起碼在一百五十美元以上!

英國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在幫助日本方面也夠賣力,1873年英國以後來一直做到北美艦隊上將司令官的道格拉斯少校爲首的34名教官來日本,17年中來海軍兵學校的英國教官合計69人次,道格拉斯本人就呆了兩年,要不是有人警告他如果再趕緊不回國可能會影響到晉升的話,可能還會待下去。

當然,英國人也有教日本人的資格,當時的皇家海軍是旗飄七大洋的世界最強海上軍事力量,大英帝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爲止奉行的都是“兩國海軍”政策,就是說皇家海軍的艦隊規模一定要大於或等於第二位加上第三位的規模。

當時的皇家海軍不僅擁有最大規模的艦隊,而且還有最發達的海上軍事科學。其實至今爲止的海軍和海戰概念,除了使用集羣潛水艇攻擊敵方運輸船隊以切斷對方海上交通線的狼羣戰術是德國人的發明之外,其餘的海軍戰術幾乎都是英國人的發明。

英國皇家海軍給日本帝國海軍上的最後一課是用航空母艦的艦載機對停泊在港內的軍艦進攻。

用航母艦載機攻擊停泊在港內的艦隊的最有名戰例就是襲擊珍珠港。夏威夷時間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本帝國海軍第一航空艦隊的六艘航母使用399架艦載飛機攻擊夏威夷瓦胡島珍珠港內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兩小時將在港內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幾乎完全消滅。

珍珠港受襲

日本人在獨創能力上差一點,真正自己有完全知識產權的東西並不多,一般都是學習別人的東西,然後做得更好,不但像咖喱、巧克力、餃子和拉麪這些常見的食品是這樣,就連這場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構思出來的記入了史冊的戰鬥也是這樣。

山本五十六的構思來自英國人襲擊意大利塔蘭託軍港的戰例,1940年11月11日英國人使用從光榮號航空母艦上起飛的21架劍魚式魚雷轟炸機攻擊港內的意大利艦隊使之遭受重創。

當時意大利海軍擁有6艘戰列艦、7艘重型巡洋艦、2艘輕型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對皇家海軍來說是一支“fleet in being”(存在的艦隊),因爲其存在就有威懾作用,皇家海軍就不能在地中海自由行動。

1921年的塔蘭託軍港

意大利人把艦隊也就只是作爲“存在的艦隊”,作爲一種威懾,並沒有想過要出港去和英國人對打,就僅僅是把艦隊放在塔蘭託港內。意大利忍也考慮到了遭受空襲的可能性,他們把貴重的戰列艦放在最裏面,外面纔是巡洋艦和驅逐艦,周圍密佈了防空炮臺和探照燈,水裏拉了防雷網,空中還有阻塞氣球,可以說防備森嚴。

一般來說,大型水面艦艇並不怕航空炸彈,捱上幾顆一般問題不大,他們怕的是魚雷,但當時從空中投放魚雷需要至少大約30米的深度纔行,可是塔蘭託港內的水深只有12米,這樣飛機對塔蘭託港內的艦隊其實威脅不大,所以意大利人認爲他們的艦隊是安全的。

皇家海軍進攻塔蘭託線路示意圖

英國人從1935年就開始打意大利艦隊的主意了,主持進攻塔蘭託軍港的是海軍少將萊斯特(Lumley Lyster),使用魚雷在港內進行轟炸最大的問題是水深不夠,於是皇家海軍特地開發出了淺深度魚雷。

抱着魚雷的劍魚式魚雷轟炸機

本來的作戰計劃是使用“光輝號”和“鷹號”兩艘航母執行任務,但“鷹號”臨時出故障掉了鏈子,就只能“光輝號”單獨幹。”光輝號”上的21架劍魚式魚雷攻擊機分成兩波攻擊,第一波12架,第二波9架。攻擊是在晚上進行的,所以每次攻擊都需要有兩架飛機專門負責打照明彈照亮。兩波魚雷攻擊後意大利艦隊一艘戰列艦沉沒,兩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被重創,意大利海軍的一半就沒了,皇家海軍掌握了地中海的全部制海權。

1954年,臨近退役的光輝號航空母艦

這個成功戰例直接告訴了一直想全部消滅美國太平洋艦隊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一個解決方案,當然聯合艦隊的作戰對象、出征距離和行動規模的尺度比塔蘭託行動要大得多,但作戰方式基本是山寨了皇家海軍,開發淺深度魚雷都一樣。

有趣的是是日本海軍在抄襲英國人進攻塔蘭託港的時候連缺點錯誤也一起抄襲了,沒有做改良。英國人沒有攻擊意大利人的海軍工廠,以至於意大利人修好了幾艘被炸壞的軍艦後來還能和英國人周旋一陣,而日本人在珍珠港也沒有轟炸美國人的海軍工廠和其他海軍設施,問題是修復後的美國海軍就不是“周旋一陣”的問題了,而是直接索命。

當然日本海軍犯錯誤的原因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當時的日本軍工只能向聯合艦隊提供40枚淺深度魚雷,還是在駛向珍珠港的路上裝配的,這樣珍珠港裏的巡洋艦都幾乎無傷。一位日本海軍軍官在戰後的回憶錄裏說:“如果能有80枚魚雷的話”。如果太平洋艦隊的輕重巡洋艦都被日本人炸沉,殘存的航母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也無法出動,即便以美國的軍工能力修理那麼多戰列艦和巡洋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太平洋戰爭可能又是另外一種發展了。

這是日本帝國海軍從皇家海軍那裏學來的最後一課,再往後帝國海軍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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