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會生活的男人”松浦彌太郎,和造型設計師伊藤正子寫了本書《好物 100》,記錄了 100 樣可以陪伴他們終身的好東西。

  清單編輯部推出同名專欄,連載 100 個物品和我們的故事。

  它們或許並不昂貴,也不稀有,但無一例外,都曾照亮過我們的生活。

  我看的第一部動漫是《魔卡少女櫻》,那時候互聯網還沒現在這麼發達,我們老一代 90 後看動漫主要是在一個叫做“互動點播”的神奇電視臺,需要付費點播觀看的那種。有時候遇到點播一整天動畫片的“土豪”,都會在心裏默默感激他。

  雖然那時的動畫和現在各大視頻網站的動畫資源相比堪稱匱乏,但在那個頻道里我也看完了《灌籃高手》、《犬夜叉》、《遊戲王》、《數碼寶貝》、《聖鬥士星矢》等現在看來也堪稱神作的動畫片。

  學校旁邊的小賣部還配合出了一些盜版周邊,比如魔卡少女櫻、遊戲王的同款卡牌,數碼寶貝的手辦等等。

  那時我每天有五塊錢左右的零花錢,在零食還普遍賣一兩毛錢的時代,這幾乎算是一筆鉅款了。放學後我就會用這筆錢在小賣部買一些卡牌,或者新到的神奇寶貝、數碼寶貝小玩具之類的。

  然後在心裏幻想卡牌裏真的有魔法,或者有一天我也能變成“被選中的孩子”,擁有一個自己的數碼蛋。

  但買來後,它們只能被我藏在書包裏,回到家後再被我放進一個鞋盒藏到牀下。

  在“學習是唯一主業”的初中、高中,在升學和競爭壓力無比巨大的教育大省,分心於除教輔書以外的其他事情都是可恥的。更何況,作爲父母、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玩物喪志的愛好也不應該發生在我身上。

  我對動漫的熱情、對虛擬世界的想象力,也只能連同那些盜版周邊一起,被小心地、偷偷摸摸地藏進牀底。

  直到初三最後一次模擬考。

  成績一直穩定在前三名的我在那場重要的考試裏破天荒地考了個第 68 名,這是個完全不可能考上重點高中的名次。

  爸媽在成績出來後第一次嚴厲地訓斥了我,甚至去學校找我的班主任詢問我的在校表現。

  僵硬又緊張的家庭氣氛持續了近一個星期,有天放學我回到家,發現臥室門大開着,我牀底的盒子被打開來放在客廳中央,裏面是凌亂的、被翻動過的漫畫書、海報、各種各樣的動漫周邊。

  我媽坐在沙發上,指着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盒子,用一種瞭然的、失望的、指責的語氣問我:“這就是你學習退步的原因?”

  我立刻意識到辯解是很蒼白的,我能說什麼呢?我的收藏、我的愛好此時此刻像是某種“罪證”,被大剌剌地翻出來,指向一種關於我成績下降的、最直接的可能性。

  而我最想問的問題“你們憑什麼翻我的東西?”在這些“罪證”面前顯得太無力了——和成績下降的嚴重性相比,小孩子的隱私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電影《狗十三》劇照

  然後他們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這件事——把我收藏了近 6 年的周邊全部扔掉了。

  再後來,我牀下再也不被允許放任何東西,他們也擁有了隨時進入我的房間檢查我是不是在做和學習無關事情的權力。

  從那以後我果然再也不買和動漫有關的任何東西了,倒不是我真的如父母所期望的那樣,戒掉了我這不入流的愛好,而是因爲無力改變現狀,就只能消極妥協。

  習慣這樣的心態後,我甚至一度以爲我自己真的不再喜歡這些東西了。

  但影響其實是潛在發生着的:填報大學志願時我特意選擇了離家很遠的北京,出於一種逃離束縛的願望;當終於沒有人再管我會看什麼時,我看動漫的時候卻依然有種揮之不去的羞恥感;再後來,我還省下生活費,花五六千元買了一櫃子的動漫人物手辦。

  來自微博@xixi誒,這裏大部分手辦也是我的珍藏

  下單時我知道自己是不那麼理智的,甚至有一種報復的感覺,但我卻不確定自己在報復的是什麼:是當時粗暴扔掉我珍藏的一切的父母嗎?是無力辯解也沒有反抗的我自己嗎?還是童年時起就持續至今的匱乏感呢?

  很多年以來,在買動漫周邊這件事上,我依然會在自我責備與放縱消費這兩個極端之間來回拉扯:我把《銀魂》這部動漫裏十幾個經常出場的人物手辦全買了回來,但買回來後,一開始的激動、興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虛感。我會在心裏責備自己亂花錢,這種責備有時候強烈到讓我不願意拆開快遞箱,甚至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這樣的感受變得更強烈一些後,有一天我問店主,我不想要已經付過定金的手辦了,可以嗎?店主說,那定金就沒辦法退給你了。

  我同意了。在損失了幾百塊錢的定金後,我終於免於再搬回家一堆讓我感覺負擔多於快樂的手辦了,也終於在內心和自己握手言和。

  前段時間我去了迪士尼,在那個幾乎彙集了所有美好的、夢幻的、充滿想象力的童話的世界裏,我什麼周邊也沒有買,甚至沒怎麼拍照,看完煙火表演後兩手空空地回了家。

  朋友調侃地問:你不買點周邊,不會覺得白來一趟嗎?

  我把手裏的門票給他看:喏,這不就是嗎?

  ·The End·

  撰文鹽丁丁呀

  設計哪呢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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