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西征夢的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李廣利率軍一路往前走,沿途的小國由於弄不明白你這是要幹啥,紛紛緊閉城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廣利無法得到沿途給養,人家關城門你也沒有本事說服人家相信你,如此一來,想要獲得補給就只能走到哪打到哪。

而他又沒有本事將沿途的這一座座城都打下來,常常是到了一個地方,打上幾天,一看打不下來就趕緊往下個地方趕。

給養不足,跋涉疲憊,缺醫少葯,在這樣的不斷沿途損耗下,李廣利雖然最終達到了大宛,但在大宛的邊境鬱成城時僅僅還剩下幾千人,而且遭到了摧毀性阻擊,死傷狼藉。

李廣利只得撤退,在返程中又遇到了一系列不友好與看笑話的待遇,退至敦煌時,幾萬人僅僅剩了十之一二。

李廣利將這一路的情況彙報給自己的皇帝妹夫,說這一路太遙遠了,還沒喫的,咱們爺們不怕打仗,就怕喫不上飯,咱能不能先不打了,等準備齊了咱再削他去?

妹夫暴怒,派遣使節飛馳敦煌,下旨:所有西徵人員膽敢跨過玉門關一步者,殺無赦。

武帝如此極端的做法並非沒有原因。

因為此時的大漢已經禁不起失敗的新聞了。

並非僅僅是面子問題,在四年前的公元前107年時,關東流民就已經達到驚人的兩百萬了,所謂「官曠民愁,盜賊公行。

緊接著公元前105和前103年,天下又是大旱又是蝗災,整個天下現在像是一點就著的木頭,根本禁不起這幫敗兵回來宣傳這次幾乎全軍覆沒的西征大夢。

漢武宏圖載史篇的最關鍵保證,是國家內部的武力震懾,是你這條漢武大龍能夠永遠噴射出炙熱的火焰去震懾住你所有的子民!

當所有子民認為反抗沒有任何希望,這個幾乎不可能持續下去的遊戲才能繼續下去!

但如果如此巨量的流民們突然知道了你這條大龍不行了呢?

一旦內部的高壓震懾失去了威信,被摧殘了三十年的海量生命就將自我尋找出路!

武帝一個鍋蓋扣十口鍋的遊戲就將再次演變成秦末的天下大亂。

必須永遠是好消息,才能擺得平,才能鎮得住此時滿目瘡痍社會彈性已經極低的強漢帝國!

李廣利無奈,只得駐紮敦煌,別看他被扔那了,其實他省心了。

鬧心的,是攤子越鋪越大漢武大帝。

堂堂的大漢被大宛村一再羞辱,對此國內還是老樣子的兩種論調:

一種是別打了,另一種是打死他。

不打了的論據還是老一套,成本合不來,產出不值當,但其實在此時的國際態勢下,繼續出兵大宛這件事,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因為你西征大宛現眼了,沿途的各村可都瞅著呢!

你說你把匈奴打成植物人了,我們咋知道人家匈奴是不是被老天爺打的呢?

你堂堂大漢打的匈奴滿地跑這事我們沒看見,但你一個勁的在大宛現眼我們可全都看見了。

去的時候是一大羣眾籌的,回來的時候是一小羣要飯的。

如果大宛不教訓,那麼漢朝在西北的影響力就會逐漸減弱,匈奴的勢力就會再度抬頭,那條自西往東的輸血管道很可能就會再次被接通,植物人的匈奴人有可能就將再次緩過來。

說到底,和剛纔不能讓這幫敗軍回國是擔心國內震懾力受損一樣,這又是個國際震懾力的問題。

而且,這個國際震懾力對於剛剛打通絲綢之路的大漢帝國很重要。

因為我們派出去西遊的使者團隊,並不都是什麼善男信女們,我們的「天朝外交團」實際很招人煩,如果再沒有國家威懾託著,這條剛剛開拓的絲綢之路也許就將被慢慢的淹沒在滾滾黃沙之中了。

在這裡,要客觀說一下我們的「天朝外交團」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組成的。

先來把話題扯得大一些,古往今來,無論歐亞,開拓者們往往都是一些「流氓無產者」。

大家記住這個詞哈。

在這裡,並沒有什麼貶低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事實。

無產才會去冒險,流氓才能喫得開,這個詞真的很貼切。

最早的航海家們,尤其是在海上滿世界搶這搶那的那幫,無論東西方,主力都是屬於最底層的人羣。

他們有兩個特點:

一個是一無所有,一個是豁的出去。

一無所有就不怕傾家蕩產,豁的出去就能甩出這條命去折騰,只有這樣的人,才最具有開拓精神。

所以整個世界的各種拓荒與喫螃蟹的這幫人,大多都是痞氣的流氓無產者,比如所謂大英帝國的皇家海軍,它的前身實際上就是各種海盜。

在最開始絲綢之路剛剛形成的時候,大量的商旅隊伍還沒有成型,活躍的往往是各國的出使隊伍,其中最大最頻繁的,就是漢朝代表團。

這個大規模代表團並不好組。

大宛之所以當初敢翻臉就在於他們推算出了這一路千難萬難,每次走到這裡的漢朝使團都會損耗近半,也由此可以知道,當時出使這份工作,並非什麼好工作。

大量的西行人士都把命舍在西北的滾滾黃沙之中了。

但武帝要把自己的威名不斷地遠播出去,就需要有人幹這個活兒!而這種活兒,除了張騫那種個別朝廷在編的,絕大多數都是沒有正式編製的。

人家正經人都不願意摻和。

誰願意人生地不熟的拋家舍業送死去啊!

也因此,大量豁出去不正經的流氓無產者就應聘了。

他們的最大動機,在於免除自身的罪責以及侵吞帶出國的禮品和私扣在外國狐假虎威騙來的貢品。

這種素質的隊伍出去,人家別的國家的反響與口碑肯定不咋地。

我們要很可觀的看待一些歷史問題,比如當年我們很不是東西,也曾經去人家別的國家散德行,而且還不允許人家不滿,人家提點意見就要打人家。

強者對弱者的人性博弈很少會高尚,這是規律。

但我們國家也並非強的時候就一味地欺負人或得誰看不起誰,比如說今天的中國。

漸漸騰飛的中國民族在自身巨大引擎的開動下不斷惠及著一帶一路乃至整個世界的所有人民!

我們圖強但不稱霸!

我們飛速發展但不以鄰為壑!

時代越發展,制度中的種種人性弱點就會被修正。

比如今天的中國!

話說回來,本來不斷派出的使團素質就都不高,人家當地人民就不歡迎,你的所謂強大國力又成為了笑柄,武帝現在騎虎難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武帝再次催動國家機器,下令赦免大量監獄中的囚犯,徵召地痞流氓,抽調邊塞的騎兵部隊,全部給我敦煌報道!

爺特麼又要打大牌了!

為了湊齊遠徵的物資,武帝再度鞭笞天下,抽取全國的血液往遙遠的大西北調。

一年後,敦煌郡駐紮部隊六萬餘人,並彙集了牛十萬頭,馬三萬匹,驢、駱駝數萬匹,以及大量的武器,給養。

如此手筆,武帝仍怕不保險,為求萬無一失,武帝下詔再徵調國家各地的正規邊防軍十八萬,進駐酒泉、張掖以北,作為隨時出征的第二梯隊。

在這大鋪張之下,武帝不忘還找了兩個伯樂(專門相馬的),分別擔任執馬校尉和驅馬校尉,負責把武帝魂牽夢繞的汗血馬保質保量的牽回來。

大宛那幫沒挨過流氓打的小淘氣們就要見識啥叫東亞第一爹的威猛了。

西征夢第二季,正式上演。

李廣利的第二次的西征,在龐大的規模威懾下,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首先是西域各村在看到如此龐大的徵繳大軍後,終於知道匈奴是咋死的了,紛紛變成了偽軍乖寶寶,熱烈歡迎大漢解放軍去消滅保護主義猖獗的大宛!

那麼好的馬,都讓他們悶著,太特麼可恨了!領導們快去主持正義!

除了政治表態外,沿途各國還傾盡全力的提供了更加實在的東西——大軍的給養。

這次的西征軍的待遇和第一次來時,真可謂天差地別。

上一次啃著風沙喫閉門羹,這一次卻喫著土特產還有嚮導帶路,巨大的落差讓你不得不感嘆,人永遠都是算賬的好手。

這也再次向我們印證了一個道理:大炮打蚊子雖然成本巨大,但仍然有一個好處。

它展示了你的一種勢在必得的態度。

這個態度,可以幫你震懾與團結到很多騎牆的力量。

西域各國中,只有一個異類,叫輪臺國,這個國家就很不會算賬,他對李廣利的大軍閉門抗拒,拒不合作。

結果輪臺村被漢軍攻陷,李廣利下令屠村,全村男女老少全部被殺。

血洗輪臺的消息成為了警告西域諸村的反面典型,各村聽聞後更加配合,李廣利的西征軍這次以最小的損耗順利的來到了4000裏外的大宛邊界。

兩軍對陣後,李廣利上來就派出了三萬先鋒部隊進行攻擊。

大宛軍迎戰,漢軍箭如雨下,大宛軍敗退入鬱成城。

李廣利的兩次超遠征伐徹底教明白了他一個道理:遠徵一定不能侷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你的軍需根本就跟不上,而且一座座城的打,既損耗力量又得分兵佔領,得不償失。

尤其你大宛國還是平原地貌,我越過你根本不擔心你抄我後路,有本事你就出來堵我。

李廣利率領漢軍繞過了鬱成城,直逼大宛國都貴山城,大宛軍不敢出戰,於是漢軍將其四面包圍。

包圍貴山城後,雙方開始僵持,大宛的打算是將漢軍耗走了算,但圍城的漢軍卻發現了貴山城的一個重大缺陷,城內無水源。

貴山城的所有城內用水都是由外面的河道引進來的,漢軍抓住了這個漏洞,派工程隊改變了河道,打算渴死困守的大宛軍民。

李廣利在國外玩了把「張郃困馬謖」。

貴山城內儲水日漸減少,漢軍也動不動搞一搞攻城演練,並順利拿下了外城。

大宛國都只剩下內城沒有陷落,就這樣,一連又僵持了四十餘日。

長時間的缺水困守使貴山城內的忍受程度達到了極限,皇族內部發動了政變,殺掉了大宛王,並派人把國王的人頭呈獻給李廣利,請求議和。

大宛高層向天朝表示大宛的所有馬,爺您隨便挑,與此同時,敝村還將負擔此次天團的軍費,希望天團退軍。

如果天朝您拒絕,那麼我們大宛內部就殺死所有汗血馬,咱還是魚死網破吧。

此時的漢軍,其實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四千裏的遠徵自古前所未有,再加上圍城四十餘天,軍士疲敝,李廣利看到大宛已經認慫,匪首也已經伏誅,再加上最重要的汗血馬也到手了,於是同意休戰。

接下來,就該簽訂不平等條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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